花宅某扇門裡,傳來一聲接一聲,軟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哀求女音。
「閉嘴!」花驚鴻朝著剛剛解開鐵鏈,推開一道縫隙的門扇吼去,一邊吩咐下人將食籃放進門裡。
「大哥,你快放我出去,最近陰雨綿綿,我也讓你關得快發霉了!大哥,你就行行好讓小妹出去,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惹事了!」花滿兒一張小臉由門縫中露出來,扁嘴欲泣的哀求著。
誰教她兩天前在城門口闖了禍,不止讓小路被抓走,人間堡的人還上門來告狀,大哥一氣之下,便命人將她關在房裡,連門窗都上了鐵鏈和用木板封住,讓她插翅也難飛。
「住口!你闖的禍還嫌不夠嗎?現在有飯你就吃,少給我囉嗦!」花驚鴻一把拉上門,門內就傳來陣陣嗚咽的啜泣聲。
「嗚嗚……大哥,你好狠心,小路都被抓了,到現在還沒放回來,嗚嗚……可你竟然連理都不理……」花滿兒哭得唏哩啦啦,拔高的嗓音讓花驚鴻受不了的皺皺眉。
「你閉嘴!你是你,小路是小路,我關你和小路有沒有回來這事一點也不相干。臭丫頭,也不想想打從爹離家去雲遊四海、我開始當家主事後,你給我闖了多少禍,我花驚鴻是前輩子欠你的嗎?辛辛苦苦攢銀子養一大家子人不說,還得讓你這個死丫頭不斷給我捅婁子惹麻煩!」花驚鴻火大的推開門,大手一伸,將蹲在門邊的花滿兒扯到自己面前。
他八成是上輩子殺人還是做太多壞事,這輩子才會遇到花滿兒這死丫頭來當他妹妹!
瞧每隔幾天便會上門來告狀兼索賠的路邊小販和被害得鼻青臉腫的陌生人,他就知道這個噩蘿可能會跟著他一生一世,直到黃泉地府才罷休。
「大、大大哥……你輕點,我是姑娘家,這樣動手動腳的很難看。」花滿兒喊痛的大呼小叫,一旁婢女小廝忍笑的不敢作聲。
「你還敢說你是姑娘家?那你偷了我的馬帶小路離家出走時,怎就沒想到自已是個姑娘家,還有前幾日為了追只笨貓掀翻了一堆路邊攤子時,怎也不見你有想起你是個姑娘家,敢情你是有計劃的選擇自己何時是男、何時是女嗎?」花驚鴻火氣難平的鬆開手,轉而扯著花滿兒的辮子怒吼。
「我、我哪有……我只是想做俠女,想替小豆子打抱不平,才會不小心掀了那麼多攤子……」花滿兒囁嚅的回答。
「是啊,要打抱不平當俠女,所以便追著只野貓滿街亂跑,俠女?我看你當『瞎女』還差不多,竟然為了區區一個包子,害我賠了好幾十兩銀子!花滿兒,你給我當心點,我要揍人了!」花驚鴻氣過頭的開始捲衣袖。
「大、大哥,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胡來,你別打我……」眼見她大哥開始發飆,花滿兒機靈的溜出房間,卻讓花驚鴻眼明手快的擋下。
發怒猛獅低吼撲上前,還沒抓到人,古靈精怪小姑娘已手腳並用的爬上桌子,驚險又粗魯的閃開他的攻勢。
「花滿兒!你給我下來,姑娘家站那麼高難看!」花驚鴻怒吼道。
「不要!你會打死我!」花滿兒尖叫著後退。
「你再不下來,我馬上就修理你!」花驚鴻氣得大步上前,正打算伸手抓下她,門邊卻響起溫柔的嗓音——
「大哥,人間堡宋三爺和宋四爺已經到了,正在外頭等著滿兒呢。」烏黑長髮披垂身後,氣質溫婉的花露兒一開口,就像春風拂過人心,當場讓花驚鴻一身火氣全消散。
他轉過身,露出一抹永遠只給花露兒的笑容,「他們這麼快就到了?不是說好明天才來帶人的嗎?」
「聽宋四爺的意思是早點辦完婚事,快點將人送到人間堡,他們也好早點了結一椿掛心事。」花露兒微笑道。
「大哥、三姊,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光聽就覺得頭皮發麻,好像不是什麼好事,現在是誰要成親?人間堡的人又要帶誰走?」花滿兒直覺不對勁的蹲在桌上開口問道。
「滿兒,大哥已經將你賣了。」花露兒抬眼對上她,要笑不笑的丟出一句話。
「什麼?大哥賣了我?!」花滿兒一臉驚愕,直盯著花驚鴻問:「大哥,你真的像三姊說的,狠心的將我賣了?你把我賣給誰?又賣了多少銀兩?」
「沒多少銀兩,就一簍活魚、兩簍青菜蘿蔔,外加一輛板車,妹這闖禍精就只值這樣的價!你大哥我再也受不了要幫你這死丫頭不斷收拾善後,只好賤價賣了你,讓比我有能力的人來管教你。」花驚鴻雙手一攤,面無愧色的看著她。
「臭大哥!你怎麼那麼可惡,虧我從小到大那麼相信你,把你當神一樣尊敬,只差沒早晚給你上三炷香膜拜,可你竟然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將我賣了?還只膏了一簍活魚、兩簍青菜蘿蔔,外加一輛板車?我花滿兒就這麼不值錢嗎?」她發瘋似的跳下桌子沖花驚鴻面前,掄起一雙花拳猛捶他。
混帳大哥,竟然不顧兄妹情分,就這樣狠心將她賣了,還是用活魚、青菜蘿蔔等值的賤價賣掉她!
等等,活魚蘿蔔加板車……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怪異熟悉感瞬同掠過腦海,下一瞬間花滿兒大驚失色的瞪大眼。
「你……你的意思是……你將我送給人間堡抵債?」不然,還有什麼解釋可以說明人間堡再次上花府來的原因?
「你總算記起自己闖的禍了,沒錯!我是將你抵給人間堡了。」花驚鴻坦承的點頭。「你也不想想平時闖禍打翻人家的攤子就算了,這次竟然給我砸了人間堡要送進宮的貢品,你說,你讓你大哥我拿什麼去賠給人家?就算將花家上下的腦袋和整座花府拿去抵,都彌補不了你闖的禍!幸好人間堡大發慈悲願意替你扛罪,可咱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平白領這個人情……
「因此你便將我這個妹子當人情送給人間堡抵債了?」花滿兒氣呼呼的截口道。
「如果你要這麼說,那就是吧,反正你也十六早該嫁人了,現在剛好人間堡的宋二爺缺個媳婦,你就乖乖上馬車,到人間堡嫁人去!」花驚鴻氣得真想直接將人打包丟上車。
「我不要!為什麼我要嫁?我寧可給他們做牛做馬,也不要嫁人,我還要當俠女,我還沒闖天涯,沒看過咱們東方王朝壯麗山川風景,你要我現在去嫁人,我不要!」花滿兒氣怒的扯嗓大叫。
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要學成武功,然後遊遍五湖四海,看盡各地的美麗風景,她死都不要像娘一檬,整天守在家裡,日復一日等著她那不知雲遊到哪的爹親回家團聚。
花驚鴻受不了的朝天翻個白眼,「你要當俠女也行,等嫁了人,讓你夫君帶你去闖江湖。」
他根本收服不了臭丫頭的野性,若再放任死丫頭在花家胡亂瞎搞下去,他鐵定會連妻子都來不及娶,就氣得提早回姥姥家賣鴨蛋。
所以還是換個人來管教死丫頭好了!
「什麼鬼夫君……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花滿兒忿忿的低嚷。
她連那個宋二爺的臉都沒見過,哪知道他是什麼人,更別說奢望他會帶自己雲遊四海了。
「四小姐,宋家幾位爺的名聲在東方王朝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帶領馬幫的宋三爺英風颯爽、俠氣逼人,而長駐人間堡的宋二爺,看過他的人都說他玉樹臨風、文采出眾,是位翩翩美公子。」一旁聽著主子們對話的婢女,多嘴的偷偷插話。
「冬蓮,你看過他嗎?」花滿兒翻翻白眼,回頭瞪向站在花露兒身邊的婢女。
「這……冬蓮沒有,冬蓮也是聽外邊的人說的,可是四小姐,今天上咱們府裡的兩位爺都——」婢女尷尬的低頭道,但話還沒說完,沒什麼耐性的花滿二已揮手打斷她。
「他們是怎樣?都長得風度翩翩、相貌出眾嗎?可我要嫁的是那個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宋家老二!玉樹臨風、文采出眾?說穿了,不過就是不能打不能武,走幾步可能還會喘得要死的軟腳蝦,說那麼好聽做什麼!」
在她看來,真正的男人就得像那天在客棧前的蒙面大俠一樣,一出手就展現精湛武學技藝。
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稱得上是大俠,也才符合她心目中夫婿人選。
「花滿兒,廢話別多說,既然有人不怕死敢接你這個燙手山芋回去做媳婦,大哥我也可以省個大麻煩。至於你嫁過去後愛怎樣鬧,我都不管,就算你要放火燒了人間堡,也隨便你。露兒,讓人給她換衣裳順便收拾包袱,該給她帶過去的嫁妝,我全都備好了,就等著將她塞上馬車一塊送出去!」
交代完畢,花驚鴻便走出門口,命守在門外的婢女們進去服侍花滿兒更衣。
幸好有人間堡來攬下這個麻煩,這下他總算可以一覺到天亮了。
一個月後,人間堡張燈結綵的辦起了喜事。
由八名轎夫扛著的大紅花轎,在人間堡鋼鐵鑄成的大門前緩緩放下,然後手裡抱著公雞,身著大紅嫁裳的花滿兒,氣悶的讓媒婆扶著下了花轎。
跟著主子來到人間堡的路拾兒,則是一臉鬱悶的看著主子。
這到底在搞什麼鬼?就算是要主子來抵債嫁人,可人間堡也該拿出點誠意,請宋二爺親自出來迎接他主子,哪有隨便塞只公雞給主子充做新郎就想矇混過去?
一想到這裡,他就有氣。
可……唉!誰教大少爺在主子離家那天,吩咐隨著宋三爺及宋四爺回府的他也一併跟來,還要他不許胡來,一切聽宋家兩位爺的吩咐不可惹事,否則他早中途和主子一塊溜了。
頭覆喜帕讓媒婆和婢女攙扶著往前走的花滿兒,好幾次差點忍耐不住想將公雞一扔,掀了喜帕破口大罵。
她已經勉強為了不讓大哥難做人,不讓花家背負過河拆橋不仁不義的罪名,而努力忍耐到今天,還一路從京城坐著會搖散人全身骨頭的馬車,辛苦來到人間堡,結果那個不知道長得是圓是扁,只知道是姓宋名臨秋的臭傢伙,竟然敢不出來見她,還拿只公雞就想代替新郎來敷衍她?
幸好一路上她早想了許多對策,既然禍是她闖的,為了彌補她只好勉強下嫁,可這並不意味她會乖乖待在這荒涼鬼地方。
只要進了門,她發誓一定會用盡辦法,讓自己早日被休離出堡,到時候大哥再也無話可說,沒理由管她嫁不嫁人或是四處遊蕩了。
然後她就可以帶著小路浪跡天涯,看遍五湖四海,誰也管不著她了。
忍著滿肚子火氣,花滿兒邁著小碎步,看似溫婉的隨著媒婆和婢女緩緩走向大門。
名滿天下的人間堡辦喜事,照例又是吸引了一堆祝賀人潮,成群結對的塞爆了大門口。
「宋臥春,你那是什麼鬼樣子,急著逃命嗎?」宋沉夏看著手上拎著包袱,另一隻手還牽著自家胖娘子的宋臥春,冷笑的開口低諷。
「你少五十步笑百步了!也不看看你家的混世魔王穿什麼樣子,虎頭小帽、虎頭鞋,身上還加外出披風,你有膽就別說自己沒有要和我做同樣的事!」宋臥春不齒的冷笑回應,隨即轉頭看著他大哥。
「大哥,你留下沒問題吧?咱們派人快馬傳信給二哥,算算時間他今天晚上就會到,到時總得有人向他解釋這是怎麼回事,為免他一怒之下宰了我和三哥,人間堡就麻煩你暫時擔著了。」
宋遲冬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為什麼我得做這種事?」
咦,明明商量過好幾次,當時沒有什麼異議的宋遲冬,在這一刻竟然冷冷吐出這句問話,嚇得宋臥春差點給他下跪抱大腿。
「大哥,你別整我們行不行?誰都知道二哥的性子,不發脾氣時什麼都好說,可要是一生起氣來,搞不好我和三哥的皮都會讓他剝了。你是老大,本就該為了弟弟們的幸福著想,而且二哥最尊敬你,就算快氣死了,也還不至於敢對你動手,你就行行好,讓我和三哥先逃命去吧!」宋臥春急了。
「這……可現在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勸得住老二。」宋遲冬難得面露遲疑。
他知道沉夏和臥春的做法是有點離譜,但為了能留住老二,所以他也是睜一眼閉一眼,默許他們異想天開的亂點鴛鴦譜。
但現在,越接近老二回家的時刻,他忽然有種不確定,心虛的也想帶著妻女溜了。
想想臨秋這麼多年為人間堡做牛做馬,現在他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卻遭到兄弟們阻攔,甚至還硬塞個陌生姑娘給他當媳婦,絆住他去路……
換做是他,恐怕會氣得想揍人。
難得發火的老二,要是和那回老四陪同馬幫走貨遭賊人暗算摔落懸崖,他聽到消息氣得怒火大發時一樣,那他真的很擔心這次不止老三、老四的骨頭,會讓他像打賊人般打斷成好幾截,整個人間堡甚至也有可能讓他毀成半個廢墟。
「大哥,我不管,你一定得撐住,你是老大,要是你不行還有誰行,反正快點讓婚事完成,我和三哥要逃命去!」宋隊臥春語氣緊張的嚷道。
宋遲冬想了想,決定快點完成婚禮,以免夜長夢多對大家都不好。
但他還來不及開口,宋沉夏身邊那個穿虎頭鞋、頭戴虎頭帽的五歲小男童,忽然掙開宋沉夏的手,出人意料的衝向新娘子。
他一把抱住花滿兒的腿,小臉興奮的往上仰,想看看喜帕下的新娘子長得什麼樣。
「元觀——」宋沉夏惱怒低吼才剛出口,男童清脆的童音也跟著響起。
「你是二叔的媳婦嗎?你抱著公雞幹嘛?要吃的嗎?你為什麼要用紅布蓋頭,是因為你和我娘一樣都是母夜叉嗎?」天真又單刀直入的問題,讓圍觀賀客全忍俊不住的噴笑出聲。
「宋沉夏!」生出混世魔王的梅鳳兒,面子掛不住的瞬間翻臉,同時氣怒的一拳敲在丈夫身上。
「宋元觀,你給我過來!」宋沉夏面色鐵青的想上前逮人,但向來誰都不怕的頑劣小男童,很不客氣的頂了回去。
「不要!我過去爹就會打我。」男童轉身躲到花滿兒身後,見媒婆伸手過來想抓他,用力推了下花滿兄,害得她差點站不穩的往前栽。
可惡!她受夠了!真的夠了!
「臭小鬼,你幹什麼推我?」不理會自己此刻身在何方,花滿兒相準小小身體跑過面前的時機,伸手快狠準的抓住男童。
「你幹嘛抓我?放手!放開我啦……」男童怒叫道。
完全沒料到花滿兒會有這一手的宋沉夏夫妻,乾脆立在一旁納涼,等著看搗蛋兒子會怎麼被好生教訓。
「我為什麼要放?是你先推我的。我問你,你推我做啥?」
哪管自己還沒過門就開口罵人的舉動有多不合宜,氣怒到極點的花滿二,慍怒的乾脆扔開手上的公雞,也不理一旁媒婆和婢女嚇得四處追著那隻雞,動作粗魯的扯下覆面的喜帕,單手叉腰對著小男童吼。
「你是哪家小鬼,這麼不受教,小心我揍你!」
「夫人,這萬萬使不得,快把臉遮起來。」媒婆在一旁急叫,卻沒有人理會,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看著新嫁娘要怎麼處置頑皮小男童。
「你打啊!」男童先對她挑釁叫囂,接著轉頭換上哭臉,對著宋沉夏夫妻喊:「爹,娘,她說要打我……」
「活該,打死好。」梅鳳兒淡淡拋來一句,伸手將丈夫拉到一旁。
「娘——」男童錯愕的叫了聲,隨即不願示弱的回頭雙手叉腰瞪著花滿兒,「你敢打我,我就給你好看!」
「臭小鬼,我才要給你好看!別以為你爹娘在,我就會給你面子,小時候不好好管教,長大鐵定四處惹是生非!」花滿兒伸手掐住他軟嫩的臉蛋,使勁的擰了下。
「嗚嗚……你捏我……」男童當場爆出驚天號哭,還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是啊,我不只要捏你,我還打算代替你爹娘好好教訓你。」花滿兒惱怒道,完全不管一旁賀客們的指指點點。
「宋二爺娶的媳婦,怎會是這個樣子?」
「是啊,根本是個凶婆娘嘛!」
賓客和圍觀百姓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不停,惹得聽得清清楚楚的花滿兒更是惱怒的破口大罵。
「你們是沒見過潑婦吧?想挨罵想挨打的儘管站上前來,我連他一起罵一起打!」
她早就豁出去了,決定要讓宋臨秋休了自己,所以完全不管旁人目光,當下撒潑演起河東獅吼來了。
當眾罵人毫無婦德這一項,就已經足以讓她被休離了,所以快點來個能做主的休了她吧!
「醜八怪!母夜叉!跟我娘一樣凶!」被捏住臉蛋的男童,惱羞成怒的趁她忙著罵人時怒吼一聲,伸出腳狠狠朝她小腿一踹。
「哇!臭娃兒,你給我站住!」花滿兒痛得低喊出聲,不小心鬆開手讓男童乘機溜走。
她氣得正要追上前將男童攔住痛打一頓,卻倒霉踩到過長裙擺,狼狽的整個人往前摔。
讓她這一跌嚇得追著雞滿場亂跑的媒婆和婢女們,緊張的想跑回來扶住她,卻因為距離過遠來不及趕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往前摔——
一隻手臂在危急中伸過來抓住她,原來是宋臨秋。
因為圍觀民眾太多,將人間堡門口擠得水洩不通,所以他只好在遠處下馬,再走過來。
只是現在是什麼情形,堡裡怎會辦起喜事來了?要娶親的是誰啊?
「咦,是你,軟腳蝦!」花滿兒回頭,驚悸未平的一見到他便脫口喊出。
是那個在京城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衣軟腳蝦,可就算是軟腳蝦,也總比四周莫名其妙的人來得讓她安心。
「你怎麼會在這裡?」宋臨秋看著她一身嫁裳,不解的問道。
「我是來嫁人的!可那臭娃兒真讓人生氣,讓我逮到他鐵定狠狠揍一頓!」花滿兒怒道,瞪了眼已經躲到一名黑衣男人身後的混世魔王,隨即對宋臨秋露出甜笑,「喂!軟腳蝦,你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是來參加婚宴?
花滿兒想都沒想的問,卻沒發現身邊一堆識得宋臨秋的賓客在聽見她的問話後,不禁一臉愕然。
軟腳蝦?
這姑娘竟然如此放肆的稱自己夫婿是軟腳蝦?
「你來這兒嫁人?嫁給誰?」看著她染了胭脂的紅艷小臉和光彩動人的笑顏,宋臨秋驀地一愣,心臟不由得多跳了下。
她這模樣是挺好看的,但她怎會千里迢迢從京城來這嫁人?
人間堡裡還有什麼年輕男子尚未娶妻,而且又配得上這麼大排埸,讓大哥和老三、老四及所有下人都出來觀禮的?
一個怪異又荒唐的想法忽然閃過他腦海——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娶妻的人剛好就是他?但這不可能啊,哪有人會連自己要娶妻了都還不曉得?
但是會讓兄弟們和一群達官貴人聚集在這裡觀禮的人,好像也只剩下他了……
宋臨秋面色沉凝的望向幾名高官顯貴,在發現眾人都抱拳開口向他恭喜時,俊臉瞬間一沉,拉得比馬臉還長。
「恭喜宋二爺今日小登科,洞房花燭喜上眉梢。」
「恭喜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此起彼落的恭賀聲中,宋臨秋面色更加難看,目光如刀的向自家兄弟們射去。
「哪個人要解釋一下?」他朗聲開口,低緩語氣裡有種風雨欲來的怪異冷靜。
明明他收到的快馬急信上,寫的是家中有事要他速回,因此他才連夜兼程趕了回來,比預計行程提早了半天。
結果,原來信上說的有事,是指他要當新郎,而且還莫名其妙多了個只見過兩面的娘子!
面對弟弟的質問,宋遲冬即便有些心虛,卻還是擺出大哥風範,面無表情的看著一旁兩個弟弟,很沒用的帶著妻兒轉身就跑。
「哪裡走——統統站住!」宋臨秋正打算飛身抓人,花滿兒卻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緊張的開口。
「你別生氣,就算人間堡對不住你,可他們有這麼多人,你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一定打不過他們,不如你先走,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只要留條命在,將來有能力想怎樣都行。」她搞不清狀況還以為他是來尋仇的,所以壓低嗓音勸著宋臨秋。
雖然她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看在書生人不壞的份上,她才好心提醒他。
「主子,我想起來了,他好像就是……」聽見她話的路拾兒,一見到宋臨秋鐵青臉色,試圖出聲提醒。
他之前就見過這個男人,上次他的手指被螃蟹夾住,就是這人好心的讓人找大夫來,當時他曾聽見有人喚他「二爺」,而宋三爺和宋四爺也喚他「二哥」,所以他就是主子要嫁的人——宋家的宋二爺宋臨秋!
「我在說話,你插什麼嘴!」花滿兄不耐煩的制止路拾兒,一邊努力的對宋臨秋擠出笑臉,「你就聽我勸,快點走吧。」
唉!如果這俊朗男人不是個軟腳蝦書生,她寧願和這男人跑了,也好過留在這嫁給那不知是圓是扁的宋二爺。
她的話讓宋臨秋聽得愕然,「你為什麼要我走?」這姑娘不會連他是誰都不曉得吧?
他完全沒發現自己臉上有抹玩味興致。
「這還用問,當然是不想讓你白白送死啊!聽說人間堡光宋三爺一個人就能打退百名敵人,更何況是傳說中武功深不可測的宋堡主……你根本不會武功吧,要怎麼和他們對抗?」花滿兒壓低嗓音道。
「你是在擔心我?」宋臨秋眉心蹙得更緊。
「是啊,咱們雖然只見過一次面,可好歹也算是有點緣分,何況連我由京裡趕了千里路來到這,都還能見到你,這不是有緣是什麼?你說對吧!」她甜甜一笑,完全不設防的信任模樣讓宋臨秋驀地一怔。
有緣?
萬千思緒在他腦海中打轉翻騰。
如果他此刻回絕這椿婚事,之後仍然可以回山裡潛心靜修,可她怎麼辦?她趕了千里遠路什麼都不曉得便要嫁進人間堡,讓人亂點鴛鴦譜塞給一個完全不識得的男人,或許她心裡對這椿婚事有些期待,也可能完全沒有,但若他現在丟下她走了,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可都是個很大的打擊。
就算對她沒太多感覺,不過讓一個姑娘落得難堪任人嘲弄的下場,甚至是就此失了往後的快樂幸福,這種缺德事他是怎麼也做不出來。
現在她人都到了人間堡門前,賀喜賓客也都到了,看來他只能硬著頭皮完成婚禮。
哼,兄弟們就是吃定他心軟,不會放個姑娘在眾人面前難堪落淚,所以才有恃無恐的先斬後奏替他迎了親,讓他騎虎難下的無法狠心回拒。
娶妻事小,日後要扛的擔子才大,現在他是不是該好好記下可以痛揍的人名,等之後再好好和他們算這筆帳?
畢竟兄弟們鴛鴦譜亂點得輕鬆,可受害的他卻得拿一生逍遙來做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