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你上哪兒去了?」心急的在南流房裡等著的小易一見南流踏入,忙不迭地拉著他的手問。
哄淮兒睡下後,她在這裡等了好久呢!
南流笑一笑,「我在街上看不到你們,就去找你們。」南流沒有和小易說實話,其實他是跟著那個紅袍少年而去。
「傻南流,找不到就早些回來嘛!」小易輕笑,好像一點也沒有懷疑。
看著小易清澄的大眼,南流的臉紅了一紅,不過很輕微。
自小到大,他從來都不騙人。佛祖說過,誑言是極大的罪過。
可是,他今天居然騙了小易。
唉,遇見小易之後,好像以前所有的戒條都被他一一打破!
屋裡烏漆抹黑的,小易和南流站得很近,近到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小易這才發覺南流的屋裡竟然沒有油燈。
她可以夜間視物,難道南流也可以嗎?
「南流,你夜晚不用點燈嗎?」
「嗯,用不著點的。心淨,眼自亮。」南流很認真的回答。他晚上都坐在床上打坐修煉,要燈來做什麼?
「是嗎?那小易的心不是就同日月一般明亮了?」小易咯咯一笑,忽然頑皮的念頭升起,稍一運念,眼中立時閃出瀅瀅精光。
迷夜狐的夜光眼,可以看清一切黑暗,當然,也包括南流些微的臉紅。
南流剛才為什麼會臉紅呢?
「小易!」看著黑暗裡兩朵明晃晃的光亮,南流忍不住笑了笑。小易的眼,果然比天上的星還要閃亮,如同兩顆會發光的寶石,很漂亮。
「南流,我……有些餓了?!」小易盯著南流溫和的笑臉,輕輕要求。
其實,她並不怎麼餓,只是忽然好想靠近身子溫暖的南流。但是不這麼說的話,南流不肯讓她靠近吧?小易在心底偷偷的笑。原諒她吧!她只是只小妖狐,偶爾騙騙南流,應該是被允許的。
「哦。」南流馬上點點頭,很合作的靜立不動,閉上眼。
將小易餵飽,似乎已經變成他理所當然的責任。
黑暗中,小易慢慢走到南流身前,踮起腳尖,輕輕地將唇印在南流的額頭,只吸了一點點,然後移開,再印下一枚。她沒有再吸取南流的氣息,只是很輕、很柔的感受南流溫暖與潔淨的味道。
「小易?」敏感察覺到小易此時的舉動,南流不安的皺了皺眉。
小易在做什麼,是在親自己嗎?這……怎麼可以?
「嗯……」小易嬌嬌軟軟的應了一聲,並不將唇收回,整個身子窩在南流的懷裡。
溫暖的南流讓她感到舒服,好像……在南流的懷抱裡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不像白天那個救了淮兒的紅袍少年,雖然漂亮又有禮,可是,她偏偏察覺到一絲……危險。
對,是危險!那種讓她想要逃開的感覺!
南流……她喜歡南流。
黑暗中,南流看不見此時的情形,只覺得小易喘聲細細,整個身子都軟軟依在自己胸前,而她的唇……竟然緩緩移下,落在自己唇上。
溫軟、香甜,且魅惑人心!
剎那間,一縷熱氣自兩人親密相接的唇瓣直襲向南流的腦海中。南流頓時思緒紛亂、心神激盪,全身如火般灼熱,眼前竟出現那日小易為淮兒療傷時嬌軀隱露的情景。
「小易!」
南流頓時心頭一震,猛地回過神。
他是怎麼了?竟然對一隻狐妖動了情念!
南流伸手欲將小易推開;小易卻是輕輕一笑,未等他伸手已自他懷中跳開。
她是故意的!南流有些明白過來。
南流瞪著黑暗中小易隱約的身影,有些氣惱。
他怎麼忘了她是狐妖?
狐,天生就會媚人,他竟然差一點……
這一刻,南流已分不清自己惱的是小易,還是他自己。
「南流,你在生氣嗎?」小易心虛畏怯的問。
南流現在的臉色好嚴肅啊!可是,剛才她真的不是故意誘惑南流的,只是、只是因為自己太喜歡南流了而已!所以親上南流雙唇的時候,才非常、非常不小心的用了一丁點媚術。
明明知道在這樣的黑暗下,南流應該看不清自己,可是,在南流定定的目光下,小易還是忍不住低下頭。
怎麼辦?南流好像有些生氣了!是因為自己親了他嗎?可是她真的很喜歡南流的味道啊!
靜寂中,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
小易訝然拾眼,正好看到南流臉上出現一抹淡淡的憂愁。
南流為什麼要歎氣?又為什麼要感到憂傷呢?
歎息過後,南流慢慢伸出手,撫上小易垂在頰邊的柔柔髮絲,就連他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歎氣。
剛才,他明明可以早些推開小易的,不是嗎?
那樣做的話,小易的唇就不會落下,他也不會有情動的一刻。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推開呢?
小易好像讓他越來越無法拒絕了。
尷尬的沉默在南流與小易之間緩緩蔓延開來。
南流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樣對待小易才好。
他是在害怕嗎?害怕自己會沉淪於情愛之中,沉淪於小易的明澈雙眼申,再也無法安然修行。
又是一個艷陽天。
下午,煙色閣裡的生意好像特別好,不斷有客人進門,花娘們如穿花蝴蝶一樣不停的熱情招呼。
畢竟要生存下去,是要賣力賺銀子才行。
門口,又一個客人走了進來。
「呀,好俊俏的公子呢!」一個花娘輕輕地叫了出來,然後滿心歡喜的迎上去。
進來的客人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年,穿著一襲暗紅衣衫,站在那裡好像讓整個廳堂都變得華麗。
他似乎並不習慣花娘的熱情,看著一雙雪白手臂纏繞過來,眼中隱隱有寒光一閃即逝,然後退了一步,臉上仍保持溫文笑意。
花娘呆了一呆,卻不敢再上前。是她看錯了嗎?這少年眼中好像有一絲厭惡的神色。
少年的眼在廳裡轉了一圈,好像尋找著什麼似的,然後轉回頭,問:「花娘,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大眼睛花娘,和一個十一、二歲不會說話的小女孩啊?」
花娘怔了怔,這個少年問的是小易和淮兒吧。可是,小易和淮兒都是煙色閣的丫鬟,一向不接客的啊!他怎麼會認得?
「這位公子找她們有事嗎?」
一道女聲在一旁邊響起,是恰好走過的綠桃。
將視線牢牢盯在少年臉上,綠桃一臉嫵媚的笑意。
這樣漂亮的少年,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呢!
少年將視線移到綠桃身上,笑了笑,「昨天我在街上遇到那位小花娘,聽她說是住在這裡的,有些事想要找她。」
「是嗎?」綠桃遲疑的皺皺眉,千艷姐平日可不許小易同別人見面呢。
「還請花娘幫忙。」少年微微一揖,漂亮幽黑的雙眼緊盯住綠桃。
「嗯?!好吧。」面對漂亮少年有禮的請求,綠桃覺得若拒絕他的話,簡直是冷血。
看著綠桃轉身上樓,少年唇邊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樓上,淮兒正安靜的午睡中,而小易坐在床邊。
「小易,樓下有個漂亮的公子找你呢!」綠桃笑著輕喚。
小易的模樣水靈標緻,漂亮的紅衣少年與她倒挺相配的!
「漂亮的公子?」小易抬起頭,一臉茫然。
「是啊,他說昨天在街上遇到你和淮兒。」綠桃笑著提醒。
「哦。」小易點點頭。
她知道了,肯定是昨天救了淮兒的那個紅袍少年。
可是,他怎麼會來找自己?
看了看熟睡的淮兒,小易站起身道:「謝謝綠桃姐,你請他到後院去,好不好?」
綠祧曖昧一笑,「當然好了。」後院人少,正是談情的好地方呢!
綠桃滿臉笑意的轉身,小易卻是半點也不明白綠桃怎麼一臉開心。
庭院青青,滿園的花樹在燦爛陽光下益顯蒼翠。
在濃濃的綠意中,正站著一身紅衣的少年,燦爛奪目。
含笑看著小易走近,少年的眸光微微一閃,好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停在三步之遙,小易笑了笑,「你來找我有事?」
「怎麼,有事才能來找你?」少年有趣的挑挑眉。他來找她,她好像並不是很開心。不過不要緊,他有的是辦法讓她接受他。
「嗯,不是啊。」小易歪歪頭,趕忙否認。不管怎麼樣,他總是救過淮兒,她不能失禮。
「如果我是來告訴你,我有法子可以治那個小妹妹的病,你會不會高興一點?」看著小易頰畔隨風飄揚的縷縷髮絲,少年溫柔的笑了笑,似乎是不經意的提到。
「什麼?你……可以治淮兒?這是真的嗎?」小易緊張的注視著少年。
淮兒現在的症狀請了好多大夫都沒用,連南流都沒辦法,他竟然說能夠治好?
少年點點頭。
「太好了!」小易忍不住叫出聲,小臉為之一亮。
如果淮兒真能好起來的話,千艷姐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可是,為什麼你肯替淮兒治病呢?」小易記起這個重要的問題,迷惑的抬眼看向少年。
「因為你。」少年慢慢的走向小易,走到小易身前才停住,說出原因。
現在,他和小易靠得實在很近,近得將暖暖的呼吸拂到小易臉上。
少年垂下眼,緊緊盯著小易,唇邊浮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他所做的一切部是為了她啊!
滿園花樹中,漂亮的紅衣少年和純潔的素衣少女相鄰對立,這是怎樣美麗的畫面呢?落在任何人眼裡,恐怕都是相配的吧。
可是,立在少年身前的小易卻無法這樣想。
少年深紅的衣袍與艷麗的容貌,還有頭頂上帶著熱度的呼吸,都只帶給她一種感覺——彷彿是帶著血的腥甜!
和南流的清淨溫暖差得太多了。
小易不由自主的微微皺眉,退後兩步,隔開與少年的距離。
少年的氣息令她很不舒服!
而且,她一點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回答。為了她而療治淮兒?可是,她和他並不熟啊!
小易將疑惑的眼神向少年投去。
看著她後退,少年未再靠近,只是平靜地道:「因為我想見你,昨天在街上遇見你後,我就想來見你。」
「哦!」小易遲疑的應了一聲,不知該怎麼回答。這算是表白嗎?少年的話語明明很多情也很溫柔,可是聽在她耳裡卻感覺不到太多的情意,似乎……顯得有些奇怪。
如果可以的話,她非常希望現在對她說這些話的人是南流;可惜,南流是不會說的吧?
想到昨夜她親吻南流後,南流臉上的氣惱神色,小易不禁有些黯然。
要什麼時候,才能聽到南流對她說喜歡呢?
「怎麼了?」見小易低頭無言,少年柔聲輕問。
「嗯,沒什麼。」小易搖搖頭,趕緊將心思從南流身上拉回來。唉,她真是沒救了,對著這樣漂亮有禮的人,想的竟然都是南流。
這算不算是表白失敗?
看著小易心不在焉的臉,少年瞇了瞇狹長的眼。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叫恆允。」少年的臉上沒有難堪也沒有失望的表情,好像並不介意小易的忽略。
「哦,恆允,我叫小易。」小易這才記起來,連人家的名字她都沒問過,有些不好意思。
「嗯,小易。」恆允輕笑,慢慢念著小易的名字。
「恆允,如果你願意醫治淮兒的話,我先帶你去見千艷姐。你告訴她要怎麼治,好不好?」聽到自己的名字從恆允唇中逸出,小易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忙轉移話題。
「好的。」但允笑著點頭。其實,小易心裡怎麼想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須接受他。
他一定要得到她,不管用什麼方法!
樓上,千艷正在窗前靜坐,臉上冰冰冷冷,黑玉般的眼裡藏著一抹濃重的憂色。
難道,她與淮兒今生今世都無緣相認嗎?她竟然盼不到淮兒喚她一聲娘?
「千艷姐!」讓恆允先等在門外,小易急急地跑進繡房。
「什麼事?」低而無力的回應,千艷的目光並未從窗外收回,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自從淮兒受傷失神之後,她就失去所有的神采。
「千艷姐,你快回神啊!外邊有個公子,他說能治淮兒的病呢!」奔到她面前,小易大聲的喚著。
「什麼?」千艷身子一震,猛然回首看住小易,冷冷的臉上顯現一絲波動。「你是說,有人能治好淮兒?」她的語氣有些激動。
「是啊,他說他能治的。」小易用力點點頭,她不想看到千艷姐每天死氣沉沉的。現在,她希望恆允要厲害一點,千萬不要讓千艷姐和她失望。
「請他過來!」千艷顧不得問小易是從哪裡找來的人,馬上吩咐。
「這位……想必就是煙色閣閣主吧?」看定千艷上前了兩步,恆允有禮的一揖。
「公子母需客氣,聽說公子能治失神症?」原先的驚喜稍梢沉下,千艷打量少年幾眼,很直接的間。
安城內所有大夫都已被她請遍,卻半分效用也沒有。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八、九歲,他真能治好淮兒嗎?
「是,在下恆允,家中世代經營醫藥。昨日在街上遇到那位小妹妹,覺得應該可以治得好,便回去細細想了些方子來。」恆允答得溫文而有禮,順帶表明自己是祖傳的醫術,顯然是看出千艷眼中的疑色。
「真是勞煩公子,若能將淮兒治好,千艷將不勝感激!」聞言,千艷臉上的懷疑漸消,代之而起的是深切盼望。此少年世代行醫,應該是有些本事的吧?
「在下一定盡力而為。」恆允點點頭,一臉的誠懇。
「請公子先去看看淮兒吧。」千艷顯得急切,與平素的冷淡大不同。這也難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嘛!
「好。」恆允非常隨和,一點也沒有遲疑的跟在千艷後頭。
將千艷的急切與信任看在眼裡的小易晃了晃頭,也跟在後面。
現在的千艷姐好像很好說話呢!以前的她可是從來不相信男子,這次會這麼快接受恆允,是因為他可以治好淮兒吧。
屋內,淮兒已經醒來,靜靜的坐在床上,看到千艷進屋,仍是癡癡傻傻,半點表情也沒有。
「淮兒……」千艷輕喚,忍不住心頭一酸,卻不敢太靠近淮兒,因為平日的淮兒只接受小易一人近身。
她苦命的孩兒啊,她恨不得將肅廖抽筋折骨!
小易在一旁道:「恆允,淮兒不怕你,你幫她看看吧!」
昨天在街上,她就發覺淮兒並不抗拒他的碰觸。
「好。」恆允笑了笑,越過千艷,慢慢的走到床邊坐下。
「淮兒,我們昨天見過面,你還記得嗎?可愛的小淮兒。」恆允嘴角含著溫柔的笑,輕輕抬起手,落在淮兒瘦小的肩上。
淮兒的視線仍然定定的,沒有轉動,但也沒有任何驚懼的表情出現。
她很安靜的接受恆允的觸碰。
看著床上安靜的淮兒,千艷忍不住深深一歎。
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卻不能接受自己,反而能夠接受別人,教她怎能不感到挫敗!可是,這是否也說明,這個叫恆允的少年既然能順利的靠近淮兒,就有希望將淮兒治好?
恆允拉過淮兒細瘦的手腕,看起來像是在把脈;半晌後,他抬起頭皺眉問:「淮兒是不是受過什麼很大的驚嚇,或者是傷害?」
千艷咬著唇點點頭,不願再回想當日鮮血淋淋的情景。
小易忍不住地道:「你看得出淮兒是受了驚嚇才癡的,那是不是可以治好她?」想不到恆允還真有點本事,居然把把脈就能找出淮兒的病因。
恆允笑了笑,「當然可以治。她雖然因為過度驚嚇而迷失心神,但只要假以時日對症下藥,自然能夠回神。」
他說得很有自信也很篤定,似乎治好淮兒只是輕而易舉而已。
千艷不由得心神激盪,顫聲的說:「公子,若你能治好淮兒,我千艷必將公子奉為恩人!」
恆允搖搖頭,只將目光移向小易,笑道:「不敢當,即便是為了小易,我也會將淮兒治好。」他的意思表達得再明確不過。
千艷板書怔了怔。小易純真矯美,這個漂亮少年為了得到小易的好感來救治淮兒,並沒什麼不對;難得的是,他居然直接說出來。
對於恆允,千艷心中忍不住多了幾分好感。
小易撇撇唇角,視線晃向別處,有些不自在。
恆允一笑,轉開視線,對千艷道:「閣主,我看淮兒得的是心病,需從精神心智來著手,在醫治之時,需留令她能夠接受的人在場,宜於安撫心神。」
淮兒能夠接受的人?自然只有小易。
千艷將目光往小易看去,隱含懇請之意。其實她心底也知曉,恆允要小易相伴在側,恐怕不盡然是為了替淮兒治病。
不知不覺間,千艷心底已只有淮兒。
其實,人世間的母性便是如此,不激發則已,一經激發,便會愈來愈濃、愈來愈烈,超過其他任何的情感。
感覺到千艷的目光,小易無法再裝傻,只得轉回頭,點點頭。
恆允見狀,滿意的微笑,又道:「閣主,淮兒的病需早日治療才好,拖得久了,恐怕難以復元。」
「是嗎?不知公子何時可以開始著手?」千艷一聽,又急切起來。
「嗯,我留在安城的時日不多,我看便從……」恆允話沒有講完,他原本的意思,是從此刻就開始治療,可是,他忽然停了口。
因為,他看見門邊靜靜的走過一個人,一個讓他心生戒意的人;與外在的表象無關,完全是本能的感應。
青衫潔淨,面容秀逸,走過的人是南流。
南流好像只是路過而已,沒有停步,但卻走得很慢很慢。他轉過頭對屋內的小易笑笑,再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掠過坐在床邊的恆允。
只是短短一瞥,南流的眼神忽然間變得很專注,專注得近乎於審視。
同時,南流的衣衫好像輕輕飄動了一下。
恆允對上南流的視線,眸光黯了黯,唇角的笑意也收了一收。
然後,南流靜靜的將目光移開,身子走過,平淡的表情好像剛才的注視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千艷皺眉,她忽然發覺屋內的氣氛好像在一瞬間改變了,變得無比凝重。
南流明明沒有做什麼,他的背影也早已消失在門外,可是,卻彷彿在屋裡留下某種無形的壓力。
小易垂下眼,細思方才南流與恆允之間的敵對眼神交會。
她看得出來,雖然剛才南流的表情還是很寧靜,但是眼底卻多了一抹平日沒有的警戒;而床邊的恆允雖然還是在微笑,但是笑容已如同虛假的面具掛在臉上。
他們應該是第一次面對吧,怎麼會這樣怪異呢?是否有些人生來就是彼此的天敵呢?
靜默中,床邊的恆允恍若無事的站起,對千艷笑一笑,「閣主請放心,我會在這幾天內來幫淮兒醫治。」
「好,多謝公子。」一聽到淮兒,千艷馬上將注意力全都放到恆允身上,感激的略施一禮。現在,千艷眼裡、心裡唯有淮兒一人。
「我先告辭了。」優雅的還禮,恆允逕自走向門口。
他要做的事,並不急在一時。
步出煙色閣,恆允越走越快,深紅的袍袖翻飛,俊美的臉上仍掛著一絲笑意,但眸底卻升起些許寒意。
他的計劃竟然會出錯,煙色閣裡什麼時候跑出那樣一個男人?一個讓他莫名心驚的男人。
他走得極快,穿過幾條街道,到了安城的東北角。
再前行不久,便是城主肅廖的府第。
忽然,恆允前方慢慢踱出一個男人,垂手靜立,定定的看著他。
是南流。
恆允立即停步,狹長幽黑的眼微瞇,戒備的盯視著南流。
此時,天際已是夕陽漸沉,街上行人無幾,益顯淒清。
南流與恆允,一青衫,一紅袍,在灰白的磚石道上遙遙相對。
盯著莫名出現的南流,恆允的臉色微沉。
這個表面溫和無害的陌生男子,怎會知道自己的歸路?
他到底知道多少?
這是第一次,他遇到一個看不出真正身份與能力的人。
南流給他的感覺,深不可測。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眼前的男子,是敵非友!
「你是誰?」恆允低低地開口,眸底一閃而過幽暗的光芒,其銳利沉著,絕不會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所能擁有的。
「南流。」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回答。
「為什麼要擋我去路?」恆允謹慎發問。
「我想問問你,你為何接近煙色閣?」南流回答得直接,因為,人世間的迂迴巧言,他一概不會。
那天,在街上看到恆允用快如鬼魅的身法救下淮兒起,南流心中就已經對他存下疑惑。今日,又在煙色閣裡看到他,更使南流警覺心大起。
所以,他特地等在肅府前,沒想到居然真的等到他。
眼前的男子和肅府有什麼關聯?
「咦?你不知道嗎?我去煙色閣,當然是為那個小姑娘治病。」恆允輕笑。
他說的半點沒錯,他的確是去為淮兒治病。
「是嗎?我看,不只如此吧。」南流搖搖頭,靜靜注視著恆允。
「嗯,當然,還有為了小易。」恆允笑笑,再加上一句。他在試探南流,剛才南流站在門外對小易微笑,他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裡。
南流眼低垂,不言不語。恆允喜歡小易嗎?
這個時候,面對恆允這麼危險的人,南流竟然失神了!
看著微微低頭的南流,恆允眼中厲色一閃,唇角隱隱流露一抹陰柔笑意。這可是試探南流的絕好時機!
看似未動,卻已運起全身氣勁暗中向南流襲去。
他要瞧瞧,來自於幽冥深處的戾氣,眼前的南流有多少本事可以抵擋!
南流忽覺迎面一股寒意襲來,總算皺眉回神,立即凝起自身真氣,與恆允猛然襲來的寒冽氣浪相對抗。
兩股氣息正面相觸,南流心下暗驚。恆允身上散發出的,是很黑暗、很淒厲的氣息,絕非人類所能擁有!
這個恆允到底是什麼人?或者,他根本不是人?
看著南流臉上的驚異,恆允滿意的微笑。
原來,他也不過是個普通而低等的人!
這樣子就怕了?呵,他只不過稍稍釋出點地獄寒氣。
可是,一刻之後,置身於陰寒中的南流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慢慢的向恆允逼近。
恆允週身的紅袍忽然起了層層皺褶,就好像正被疾風吹動一般。
他的臉上出現微微驚詫的神情。
為什麼這個男人絲毫沒有被他至陰至邪的氣流所震懾?
他現在看到的是什麼?
南流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在胸前捏成一個形狀近似盛開的蓮花指。以這朵蓮訣為中心,南流週身正散發層層越來越強、越來越烈的氣流,溫暖、潔淨、柔韌,卻又無堅不摧!
這氣流完完全全的軀散周圍的陰寒,不斷向恆允身上漫去,令他不舒服到極點,簡直快要忍受不了!
有哪個凡人會具備這種超脫肉身的無上真氣?
難道他今日遇到的是傳說中佛界百年一出、寄身凡胎的入世佛尊?
恆允暗暗咬牙,一瞬間心思幻轉。
他可不會愚笨到與入世佛正面相抗,而不能力敵,那便只有智取了!
反正他有的是機會,也有的是辦法。
注視著越走越近的南流,恆允露出雪白牙齒一笑,身形忽然疾退,竟在一瞬間失去蹤影。
看著眼前空空的街巷,南流輕輕歎了口氣,慢慢收盡週身氣流。
他沒有追,也……無力再追。
他的臉比先前來時蒼白,雙眼中似乎流露出疲色。
好陰寒邪惡的氣息呵!南流輕牽唇角,微微苦笑。
他方才施展的雖然是佛界至高無上的蓮花訣,但是,只要恆允再多撐片刻,他就先撐不下去了。蓮花訣耗的是修行者自身的真元,他的心並非至純至淨,又怎能撐得久?
這樣短短的一刻鐘已幾乎耗去南流全身真氣。
他只希望能夠以此舉給恆允一個警告。
對於忽然出現的恆允,南流心中早已存下許多疑問。
第一次,恆允在街上救淮兒時,身形快速得絕不會是人類所有;但是,他懷中的伏羲環卻並未感測到任何妖魔氣息。
再來,他跟隨恆允,看到他消失的地方,居然是安城城主肅廖的府第。
還有,不能接受其他人的淮兒,為什麼偏偏非常容易的接受他?
更巧的是,恆允居然正好能夠治療淮兒的病!
今天等候在這裡刻意試探的結果更使南流明白,恆充靠近煙色閣、接近小易,必然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