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理是個熱帶島國,所以,這裡的最大缺點就是熱,很熱很熱。
來到這裡,艾娃整天跟歐陽膩在一塊兒,而歐曜國王忙於國事,沒有跟艾娃打照面,讓原本打算護衛艾娃的艾薇也樂得輕鬆,成天窩在王宮裡吹冷氣,讓人服侍,享受至高無上的米蟲生活。
反正,編劇工作也辭了。原因果然是大編劇對她要出國,不能隨傳隨修劇本感到不悅。而她也受夠了每個演員的對話都得用力嘶吼罵人,跟一再套用的巴掌戲,所以,剛好以艾娃這件事為借口,乾脆辭寫。
好在這出肥皂劇已經讓她賺了飽飽存款,這段時間就當作來度假充電,等艾娃跟歐陽的感情穩定了,她再安心地回台灣繼續工作。
唉!想到要跟姐姐分開,還是很不捨的。
這時,歐曜國王走進交誼殿。
「陛下。」隨侍艾薇的女官向他行禮。
思緒被打斷,趴在躺椅上的艾薇懶懶地坐起,眼睛半瞇著,意興闌珊地對他說:「你好。」
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打聲招呼好。
他不語,她也懶得再自討沒趣,起身,隨意行了禮,就要退出交誼殿。
身後,高貴的國王突然開口:「小姐用過點心了嗎?」
「吃過了。」沒興趣跟你應酬。
「還沒。」女官卻恭敬的回答。
歐曜挑眉,對女官說:「送點心來吧。」
好像沒有什麼事會讓她尷尬的,認錯人、被戳破謊言時,她都能若無其事地面對。
聽艾娃說,她的工作是編劇,依他看,她當編劇太可惜了,她該去當演員的。
「是。」女官退下。
「請坐。」歐曜國王率先坐下,見艾薇仍呆站著,問道:「艾小姐似乎很怕我?」
「我只是卑微的台灣老百姓,當然怕高高在上的陛下。如果陛下不介意,請容許我退下。」艾薇沒被激到。
「我介意。」歐曜國王顯然不接受任何拒絕,「請坐。」
既然走不了,艾薇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打算漠視他的存在,悠哉品嚐女官送上來的茶點。
奧斯理的御廚們真棒,能煮出道地的中國菜,也能做出美味的英式茶點,就連酸酸辣辣的當地風味菜,她都很喜歡。
她慢條斯理地品茶,專心一致地吃食,即使感受到有雙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依然目不斜視,非常認真的吃著。
「晚上有個宴會,請艾小姐當我的女伴。」
這算是詢問吧?
姑且當作這男人只學了宮廷禮儀,忘了學習人與人之間的基本應對禮貌,更何況她不是他的臣下,自然不必維諾答應。
「很抱歉。」笑容很虛假,「我不太擅長跟人交際,恐怕幫不上你的忙。」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拒絕。
「你怕?」
「是的,我很怕。」艾薇大方承認,「我不喜歡跟人們相處,也不喜歡明明不開心,卻得堆滿假笑,說些膚淺的外交辭令。你另請高明,謝謝。」
吃完茶點,她站起身,「請慢用,我先告退了。」
這女人很有趣。看起來像是很快樂地在當米蟲,但艾娃卻說她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真看不出來她是個事業心強的新時代女性。
他被她勾起興趣了。
歐曜沒有出聲阻止她離去,逕自對跟在身旁的首席大臣說:「凱伯,晚上的宴會由歐陽親王出席吧!」
滿頭白髮的凱伯露出瞭然的微笑,「可是親王跟艾娃小姐去離島玩了。」
「召他回來。」
「是。」凱伯領旨,「可是,晚上的宴會是奧斯理的傳統慶典,宴會主人必須攜女伴參加——」
「這點小事也要我操心嗎?」歐曜似在低斥,「多的是樂意陪著親王出席的人選,你選一個通知吧!」
艾薇走到門口,聽到他們的對話,明明知道是陷阱,還是不得不跳下,她轉身道:「如果你剛剛的邀請還算數,我很樂意接受。」
她可以不管歐陽要參加多少宴會,但,讓別的女人挽著歐陽的手、傷透艾娃的心的事,她可不容許它發生。
「是嗎?」語音拉得長長的,歐曜臉上的笑意很惹人生氣,「太麻煩小姐了,我可以——」
艾薇打斷尊貴無比的歐曜國王的話,「不麻煩,我非常樂意。」她說得咬牙切齒的。
「那好。」適可而止,激出帶著火氣的亮燦燦眸子就好,不必逗得人家豎起毛髮,像發狂的貓兒。
歐曜國王吩咐女官:「好好幫小姐打扮。」
「是。」女宮恭敬行禮,「小姐請。」
剛走出交誼殿,艾薇突然問道:「聽說在你還未登基前,歐山國王有意讓先成親的王子繼承王位,是嗎?」
「是有這麼回事。」歐曜神態自若,看不出他的想法。
「謝謝你的回答。」艾薇點頭,隨女宮離開。
「好率真的一位小姐,不是嗎?」首席大臣凱伯笑呵呵的說。
將視線從她的背影移開,歐曜端起茶杯,神色自若的說:「她們姐妹的個性不太相同。」
「陛下剛剛沒有說明小姐的問題,雖然先王曾經希望先結婚的王子繼承王位,後來卻發現歐陽親王沒有繼任的意願,所以才由您——天生的王者繼承王位。」
好個凱伯,迂迴的指出是他故意讓那小女人對他有成見嗎?
「我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意思就是說,您老人家就別進來摻一腳了。
原來所謂的傳統慶典,真的很傳統!
歐曜國王與她坐在王宮的草地上,各級官員以及各部落的族長、武士則圍成圈圈,盡情歌舞。
歌聲……是還不錯啦,反正原住民的歌曲聽起來都差不多;舞蹈……也還好啦,跳的人很盡興,旁觀的她——因為看不懂而有些無聊。
艾薇微側著頭,將手掩在唇邊,悄悄打了個哈欠。
早知道這個宴會這麼無聊,而女伴也不過就是坐在旁邊看表演,根本沒有什麼挽著手參加這回事,她就不委屈自己參加了。
又打了個哈欠。
蓆子是軟的,坐起來很舒服,缺點是沒有靠背,要是有靠背就好了。
她是標準的懶骨頭,能坐絕對不站,能躺絕對不坐,要這麼直挺挺的坐一個晚上,唉,真辛苦!
再打個哈欠,不意卻望進忽然轉過頭的歐曜國王眼裡,微張的嘴若無其事的閉上,露出非常優雅的笑容。
女官教她教了好久,說兩邊嘴角各揚起七度。不露出牙齒的笑容最優雅,還說今晚出席的都是各部落統領,如果她的舉止不夠端莊,讓王室蒙羞,女宮會無顏面對國王陛下等等。
看在女官平常對她很照顧的份上,她已經很努力地裝優雅了。
見她笑得很辛苦,他先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
笑什麼?
她敢保證,會讓她感覺僵硬的嘴角弧度必然是七度無誤,都已經很使勁在維持七度笑容了,他還笑什麼?
氣死人了!
艾薇懶得搭理笑得爽颯的歐曜國王,低垂著頭,維持最最端莊的坐姿。
就當作演戲,把自己當不會動的人形道具,熬過去就好了。
國王的笑聲讓場面更為熱烈,唱的、舞的都更帶勁了。
一舞暫罷,老酋長端著杯水果酒來到他們面前。
「敬國王跟精靈。」
艾薇很納悶,國王是他,那精靈是誰?她嗎?
正要問,卻聽到歐曜國王輕輕笑了,「精靈還在沉睡。」
老酋長聽了哈哈大笑,先飲盡酒,以示最高的敬意,然後朝一頭霧水的艾薇眨眨眼,「敬沉睡的精靈。」
老酋長說完,就下場開心地跳起下一支舞,而歐曜國王顯然也不負責釋疑,大概是少數部落的神話吧,艾薇也不在意。
喝完沒啥酒精濃度的酒,艾薇又悄悄打了個哈欠。
突然,有隻手臂橫伸過來攬住她的肩,艾薇轉頭,不解地看著因為臉上帶笑而顯得親切許多的歐曜國王。
「累了吧?他們不跳到午夜,是不會結束的。你可以靠著我的肩膀,休息一下。」
有得靠,她當然不會拒絕。艾薇順勢靠在他寬廣的肩上,隨著歌舞,她的頭也愈垂下,最後,整個人竟靠在歐曜國王厚實的胸膛,酣然入睡。
見狀,女官請示要送小姐回寢宮,歐曜搖頭。
宴席中場,要國王下場帶動的祈福舞,也由首席大臣凱伯下場代替。
歌聲,愈來愈徐緩,舞姿,愈來愈浪漫,而國王,則始終若有所思地凝視懷中的睡美人。
誰說只有女人會有婚前恐懼症的,眼前的新郎就很緊張,連傳說不可信這種話都拿出來說了。
「放心,你馬上能看到你的美美新娘,她不會逃婚的。」
「你是說,她還沒打消逃婚的想法?」這個艾娃,果然又胡思亂想了!
而她之所以會答應求婚,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小心懷孕,不能再拖了。
但是,她其實一直很緊張、一直想反悔,這也是他不放心地頻頻過來探視的原因。
雖然有艾薇在,但是誰知道艾娃那顆腦袋會想些什麼!
「沒有,是我亂說的。」為了不讓未來的姐夫太擔心,艾薇決定岔開話題。
「對了,聽說歐山國王以前說過,你們兄弟誰先結婚,就由誰繼承王位,是嗎?」
「當初父王是有這麼提過,不過那只是玩笑話。」他跟歐曜都無意繼任,所以那時連抽籤決定這個方法都被認真考慮過,不過,歐陽不打算說出這件渾事。「歐曜當國王,很好。」
艾薇也認同。
平心而論,歐陽像學者,溫文,卻不適合統理國家,而歐曜則有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
奧斯理由歐曜統治,難怪才短短十數年,就能從傳統島國,躍升為已開發國家,王室與人民的財富都超越許多先進國家。
「你真的不多待幾天?艾娃懷孕了,會很希望有你陪在身邊的。」歐陽打斷她的思路,他還是擔心艾娃的情緒。
「等婚禮結束,我就要回台灣了,姐姐身邊有你就夠了。再說,我已經找好新工作了,不能耽擱太久。」姐姐能有好歸宿,她就放心了。
「新工作好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在奧斯理成立一間製作公司,讓你負責。」。
「謝謝,但是我想要靠自己。」
大編劇編而優則製作,開了間製作公司,要請她回去幫忙,說好以後該拿多少就是多少,不會再剝削她該得的。
這個提議讓艾薇很滿意,便說好等艾娃的婚禮結束後,她就回去當製作人。
「好,如果你堅持的話。」
艾薇笑了,「我堅持。」
此時,侍衛走過來,「殿下,典禮即將開始,請準備就位。」
歐陽望著王殿,猶豫著要不要硬闖進去看艾娃一眼。
艾薇笑著阻止,「姐夫,去吧。我保證一會兒就把姐姐送到你面前。」
「麻煩你了。」
王宮內,女官們簇擁著裝扮華麗的艾娃走向婚殿。
「薇,我好緊張!」艾娃停下腳步,抓住孿生妹妹的手有些發顫,「我怕我會出錯,萬一我忘了要如何回答神官的問話怎麼辦?」
「放心,不管神官問什麼,你只要回答「我願意」就好了。」
舉凡任何形式的婚禮,只要有問題,總不離脫「願不願意嫁給他」之類的,更何況這是奧理斯王國的大事,神官不會臨時起意戲弄新娘的。
「你怎麼知道?也許、也許等一下神官問的問題會跟預演時間的不一樣。」艾薇笑笑地拍拍姐姐的手,「你只是有輕微的婚前恐懼症,等進了婚殿,完成婚事就好了。」
「可是,我還是好怕!」艾娃突然轉身往回走,「也許我不應該那麼早結婚……」
女官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艾薇擋在姐姐面前,視線不客氣地停在她的肚子上。
「隨便,如果你堅持的話。只是,別忘了你能等、能慢慢考慮,肚子裡的娃娃可等不及了,要是再考慮久一點,你就得挺著大肚子參加婚禮,甚至還可能得抱著娃娃結婚。」
「我……」艾娃猶豫了。
艾薇攬著姐姐的肩,「別掙扎了,再磨下去,說不定你的帥帥歐陽丟不起新娘子居然在婚禮跑掉的臉,當場隨便抓一個來娶!」
「他才不敢!」艾娃瞇起眼,狠狠地說:「要是他敢娶別人,我絕對不饒他!」
「是是是!」趁此時,艾薇不著痕跡地將姐姐帶進婚殿,「要鎖住一個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嫁給他,讓他一輩子屬於你!」
艾薇將姐姐的手交到候在婚殿前的新郎手中,「我的迷糊姐姐,就交給你了。」
直到握住艾娃的手,歐陽的心才定了下來,他承諾道:「我會好好保護她的。」
「薇!」走在紅地毯上,艾娃突然轉頭喊住她:「如果你能嫁給歐曜,那我們就能一輩子都不分開了!」
雖然艾薇總笑她神經大條,可是她還是有注意到歐曜常常會「若無其事」地問起薇的事。
從她的工作,到她的個性,就連艾薇小時候的糗事她都已經說過三次了,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她相信,歐曜對艾薇是有興趣的。
傳統慶典那次,她也聽說歐曜溫柔的抱著艾薇,讓她好睡,大家都很看好他們這對。
誰知,宴會過後,歐曜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冷面國王,而艾薇則跟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歐曜與艾薇之間沒有繼續發展,讓艾娃很懊惱,可是歐陽勸她,說歐曜不是能被掌控的人,如果他要,誰也躲不開,如果他無意,旁人再怎麼推波助瀾,也是沒用。
可是,她真的很希望艾薇也能嫁進奧斯理王室,那她們姐妹就可以一輩子都不必分開了。
原本吵雜的婚殿,因為艾娃的話而頓時靜悄無聲,艾薇的目光越過長長的紅地毯,與站在主婚位置的歐曜國王交會。
明明是同卵雙胞胎,他們的氣質卻完全不同:如果說歐陽是和煦的日,他就是凍人的冰。而她素來怕冷,沒有被凍成冰的打算。
再一次,她決定,這輩子除了姻親關係,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