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的時候,正好一個男子正在跟她搭訕,看上去不是很正經。我走過去,把那個醉漢扯開,「走開,否則我去報警了。」我凶狠地瞪他,直到他搖搖晃晃地離開。
「你喝醉了,曹映,你不要再喝了。」雖然是啤酒,照她這樣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也是會醉死人的。
「不,我沒醉,來,陪我喝。」她把酒遞到我面前。
「我?不……」
「對了,我忘了你懷孕了,懷了凌天的孩子。」
「曹映,我……」
「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把他還給我了?」她說,「不,你只是把一個……已經沒有了心的他,還給了我。他的心,沒有在我身上、沒有在他身上,全部在你身上。」
「你醉了,曹映,我們先離開這。」凌天的心,全都在我身上?這怎麼可能。
「我說了,我沒有醉,我很清醒,太清醒了。否則,我怎麼可能會要你打掉孩子?我如果有把握抓住凌天的心,我又何必在乎他跟另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我大可以把那個孩子也當做是我的孩子一樣照顧!可是,如果我和凌天結婚,他的心在你的身上,而你們還有一個孩子像一條鏈鎖一樣讓你們永遠聯繫在一起,那我還有什麼?」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吧檯上,說,「重逢以後,我知道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凌天了,他的眼裡已經沒有那樣赤裸的感情。我以為是時間改變了他,他的感情封存在心底太久了,所以我用我的感情去溶化他。我一再提及我們以前的甜蜜和約定,告訴他這七年裡發生的事,我對他的思念,和為他做的事。
「他很感動,他抱著我,很溫柔。但是他只是抱著我,我不懂,我感覺不到他的愛,只是滿滿的歉意和感動,他根本不再碰我。我於是想,讓他跟我發生了親密的關係,我不是要用這個來要求他對我負責,我從來不是什麼保守的女人,你知道,我們以前……」
「我知道,你不要再說。」我打斷她。
她又飲盡了杯裡的酒,勾起一抹壞壞的野性的笑。
「七年前,我就把我自己交給了凌天,那是我一生最美的時候。我從不後悔,即使是現在也不。」
「……我嫁給凌天的時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時候。」我說。
「呵呵,呵呵呵呵呵……」她大笑,「你也不是我以為的那麼懦弱啊。」
我沒有說話。
「所以,我就想辦法讓凌天跟我上床,為的就是讓他明白,我是他的愛人,我不想他再用歉意的目光看著我,我要他把我當做他的女人,愛著我。」她接著說,「我費心思營造了很多浪漫的氣氛,但是,他卻總是在最後關頭打住了,似乎有什麼阻礙著我們。
「但是我顧不了那麼多,我相信只要發生了親密關係,我和他自然能像七年前一樣,找回那種感覺。所以我趁著灌醉他的時候,製造了一個『既成的事實』,他醒來看見我們赤裸地在床上,我說我們又在一起了,這次沒有人再能像七年前一樣把我們分開了吧。
「他當時沒有說話,直到幾天後,有一天,他喝醉了,來找我。他說:他不回再辜負我……」她抬頭看我,「那天,應該是你們達成離婚協議的那天吧?只有你們離了婚,他才可以給我我要的承諾不是嗎?我害你們離婚了,你為什麼沒有來找過我?你是他的妻子。」
「那是他的選擇。」我說,「曾經有人告訴我,婚姻只不過是一場認真的戀愛,我和你只是情敵的關係,並不是『家庭』和『第三著』的關係。你、我、他,他選擇了你,我就是第三者,作選擇的是他,我為什麼要找你?而你們是真心相愛,我又為什麼要怨他?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的存在。」
「你知道嗎?你表現得太豁達了,豁達到讓人以為你從來沒有投入感情。」她怔怔地看著我,然後說。
「難道愛一個人,就一定要把嫉妒放在最明顯的地方?」
「我不知道把自己心愛的男人的幸福,交給別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也許,我正要這麼做了。」她說。
「你說什麼?」我不是傻瓜,至少我自己不那麼認為。我感覺到她的變化。
「我曾經以為,我和凌天之間的阻礙是來自於他的父母。在那一晚之後,他雖然給了我承諾,但是對我的態度依然沒有什麼改變。後來我知道他的父親重病在床,我知道他的父母對我不滿,所以我一心想去他家,取得長輩的認同。」
「呵,」她嘲弄地說,「誰知道,我根本會錯意,我太懂得安慰自己,我以為沒有人會對我無動於衷,我愛他,他就一定會愛上我,七年前他會愛上我,七年後依然會。我想到所有的可能,就是沒有想過:他不愛我了。
「而這就是事實。他就是不想對不起他的妻子所以不碰我,就是因為他愛著他的妻子,所以沒有辦法再找回對我的愛。即使你們離婚以後,他也沒有再碰我,雖然他答應會娶我,會履行七年前的承諾……可是,他卻已經不再愛我了,他已經不再愛我了,已經不再愛我了……」她一連又灌下幾杯苦酒。
我震撼於她現在的軟弱與堅強,更震撼於她說出來的一切。難道,真的是我的退出,讓他選擇了曹映嗎?我相信不是,他的心裡一定有過掙扎。
「你不要再喝下去了,曹映,不管怎麼樣,你這樣的話,凌天還是會擔心你的。」我說。
「你愛他嗎?」她突然問。
「……」愛他嗎?當然愛。愛得太濃烈太小心,又太怕會互相傷害。我和凌天,還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我沒有對他說過,而他也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只是很喜歡、很在乎、很滿意,沒有說過「愛」。但是在我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一個一個都是!愛就愛了,為什麼都不肯說出口?已經那麼明顯了,還在粉飾太平!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莫名其妙地離了婚,讓我做了一場夢!既然你們的感情那麼深了,為什麼還是這麼容易分手?我真的懷疑你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你們為什麼會結婚?連『我愛你』這三個字都沒有學會的人,怎麼會結婚?你們怎麼會走到那一步的?」
「如果兩個人都還不在乎對方,一切就隨遇而安得多了。」我回憶著相遇的時候,面對凌天根本是無所顧忌的,「認識的時候,已經很多小女生在追他了,但他總是不回應。我們開始並不熟悉,只是普通的同學,直到大三的時候。我和他被關在學校圖書館出不去了,怎麼叫都沒有人,天很快就黑了。我就衝他發脾氣,他還是不回應。但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的外套卻蓋在了我的身上。我開始覺得他還挺紳士的。
「後來學校裡開始有了流言蜚語,說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麼久,關係肯定不純。我當時的男朋友,因此而找上他,並且揚言要動手打人。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我知道他肯定會打。
「我趕到那裡,我說:如果我和凌天有什麼非正常關係,那麼一腳踏兩船見異思遷的人是我才對,他只是犯了一個雄性生物都會犯的錯誤而已,他並沒有女朋友,不存在背叛誰。那該打的是我!但是如果我和他沒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該打的是那個不負責的校工!如果你動手打人,那該打的,是你。
「他最終沒有再動干戈,可是,他卻見異思遷了。校慶舞會的時候,他帶著他的新女朋友當眾羞辱我不解溫柔、妄自尊大、自以為是,不會有人喜歡我這種女人。
「但是凌天替我解了圍,他當眾說他喜歡我,並且要我當他的女朋友。」我敘述著,「我答應了。」
「他替你解圍?」曹映詫異,「他怎麼可能做那種事?看到你被羞辱,所以挺身而出?這不是凌天的作風!」
「我知道他只是為了幫我。」我繼續說,「但是他不想交女朋友,而我需要幫他粉碎謠言,所以要把這樣的關係保持一段時間,開始真的只是那樣吧。我們約定繼續裝作是男女朋友,放學的時候一起,有時候在某些人面前做出親暱的樣子,他越來越習慣抱著我,我也越來越習慣他的懷抱;他老是說:『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些沒長眼睛的怎麼還不死心啊?』我說:『你有我這麼好的女朋友了,那些學妹怎麼也不打聽一下?』我們似乎忘了,我們只是裝作一對男女朋友,即使沒有人在的時候,我們也會像情人一樣接吻……我會為了他和男生保持距離,會因為別的女生對他靠近而吃醋,也會對他撒嬌,他受傷住院的時候,我知道我已經愛上了他,我覺得我願意承受他所有的痛。他也會給我帶早餐,會跟別的男生說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會任由我的胡鬧,我感冒的時候,他跑了十家診所藥店去幫我買藥,然後從我宿舍的窗口扔進來……」
「這算什麼?拿個幌子然後光明正大地談情說愛?以前我感冒的時候,他也沒有晚上跑出去買藥!追我的人太多,他也懶得應付,因為他要考大學,他似乎就是很篤定,我就是只愛他!」曹映不平地說。
「直到畢業。」我說,「畢業就表示我和他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必要再裝下去,我們會各分東西。我說:『難道我們不算是真的男女朋友嗎?』」
「於是,他跟我說了你們的故事。他說:『他有一個承諾。等待重逢,放棄所有也要讓愛情延續的承諾。』所以,我們分手了。」我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