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洋溢著笑容的眼神,他是無辜的,被蒙在鼓裡,卻全心付出。原來,我只是一個自私鬼。我不能再這樣不公平地對待他。如果之前我想過要接受他,那麼現在,我懷了凌天的孩子,並且打算生下來,那麼,我沒有理由讓他再等下去。
原本打算全盤托出的我,現在決定繼續隱瞞下去,如果肚子越來越大,我會考慮換工作,生下來之前,不能讓凌天知道,最好在他和曹映結婚以前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拒絕因為孩子換來憐憫和施捨。
「決定了嗎?」他顯得很平靜。
「你說過,沒有辦法忘記他的話,可以分手。我知道我很自私,這些天我從你那裡得到了好多力量和快樂,但是必須承認那不是愛情,你就像我最好的一個朋友,瞭解我、信任我,並且陪著我。」
「我真好奇那是個怎樣的男人,居然可以把你放開,思思,我其實知道你對我沒有愛情……但是從你嘴裡說出來,還是有點殘酷。你下這樣的決心……是因為他回心轉意了嗎?我似乎又看到你眼中的幸福,雖然有些複雜,但是你是真的決定了,我看得出來。」
是嗎,因為懷了他的孩子,所以有幸福的感覺?
「李諱……」他的平靜讓我擔心。
「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應該大哭一場或者大鬧一場,才比較符合劇情?」他說。
「你真的沒事?」
「愛一個人,既然得不到對方的愛,強行她留在身邊多一個『名分』,也是相同的悲慘。我情願以朋友的身份來守護你。」
「李諱,你簡直是救世主。」好偉大。我為他的氣度驕傲著,因為這樣一個男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救世主通常沒有什麼好下場,要不就是九死一生,要不就是捨身成仁,你不要咒我好不好?」
「放心吧,章甜肯定捨不得你捨身成仁。」我說。
「喂,才剛剛甩了我就想著把我往別人身上推啊?」
「我怕嘛,要是我空虛寂寞而你又正好孤身一人,把持不住怎麼辦啊?」我煞有介事地說。
「如果你空虛寂寞,就算我是佳偶一雙,你也可以來找我啊。」他賣著關子說,「你不是說我們是好朋友嗎?」
「謝謝。」我是真心的。
「不用了,其實我更想說,如果你空虛寂寞了,就重投我懷抱好了。」
「你真是惡習難改呃!」我對他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語幾乎是免疫了。
「思思,你答應我你要幸福,否則我不會放開你,知道嗎?」他又收起笑,認真地說。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然後摟住他,靠進他的懷裡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他,對他漾開一個放心的笑。
今天是工作的最後一天,明天就開始休年假了。
和李諱分手,進了家門,我卻被眼前的狀況嚇到。
我攤在沙發上、地上、桌上的書聽話地擺在茶几上,忘記洗的衣服都失蹤了,鞋架也有明顯被整理的痕跡,而做這一切的人只可能是他。
「我很意外你居然沒有換鎖,就進來了。」凌天說。
「我更意外你居然還留著這裡的鑰匙,否則我一定會換!」我不換鎖只是不喜歡麻煩,不是為了迎接他的「突然出現」。
「你不能每次家務都集中在一次做,那樣很累。」
「但是每天做同樣的家務,會枯燥得想死。而且,現在是我一個人生活,你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教訓我!」以往這些都是由他整理的,不是我不做,只是我通常只搞「大」掃除,那樣比較有成就感。
「我進來的時候不自覺就整理了,忘記了。」他手中還拿著他以前用的我忘記扔的水杯,不對,是他忘記帶走,我怕他會回來取所以沒有扔。
「我不管這些,你來到底是做什麼?」我的口氣很沖。
「爸爸,現在還在住院……」他開口,啜了一口茶,這個動作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知道,是你爸在住院,我爸爸早就死了。」
「思思,我希望你可以幫我。」
「幫什麼,你和曹映不是要結婚了嗎?正好帶她回去見你家長啊。」
「思思,當年的事爸爸一直覺得映兒……太開放,你知道,爸爸很保守,而保守的人又常常很固執。」
「……」
「他現在有心臟病,又在住院,我實在不想再跟他說離婚的事實,你瞭解的。他很喜歡你,如果再加上他以為我們是因為映兒所以離婚,會受不了的。」
「什麼叫『以為』我們是因為曹映所以離婚?本來就是……算了,我現在不想提這個,如果你爸爸一直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準備和曹映結婚啊?」我希望他快刀斬亂麻。
「事實上,我現在並沒想過要馬上和她結婚。」
「你說什麼啊!你們等了七年不就是為了這樣的結果?」
「你就這麼希望我和她結婚?」
「隨你們的便,關我什麼事?」我說。
「總之,不可能是現在,爸爸病得這麼厲害,而且,我們都還年輕。」
「那如果我不幫這個忙呢?」我看著他。
「因為李諱?」
「什麼?」
「我忘了你也該見家長。」
「你……」
電話在這時候鈴聲大作。
「喂。」我接電話。
「是思思吧?我是媽,你們應該放假了吧,什麼時候回來啊?」
「呃,那個……凌天在這,您問他吧。」我急忙把電話交給凌天。
「媽……我知道,就這幾天吧……思思啊,她可能不回去了……她,也要回家吧……一定要回來啊,可是……您要跟思思談?那好吧。」電話再次傳到我的手中。
「……媽。」
「思思啊,你也知道他爸的身子,他說今年不能跟孩子幾個一起過年,明年不知道還能不能過,這次見不到你,下次見可能他就躺在棺材裡了……」
「媽!你千萬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啊。」
「但是這也是實話啊,醫生也是這麼說,他現在真的很危險。醫生說要盡量順他的心,可能還能撐幾年,但是他現在很不樂觀,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媽,不要再說了,我會回去的,你放心吧。」最終,我還是屈服於她的軟功政策,把自己給賣了。
「謝謝你,思思。」掛上電話,凌天露出久違的笑,他的笑淡淡的,但是很容易惹起人家的罪惡感。
「不必,目的達到可以走了。」我悶悶地說。
「那我明天來接你。」說完他就離開。
房間裡只剩下他的味道,他整理過的沙發、清理過的廚房……我費了很長的時間才適應了這個他不會再出現的家,他卻輕易過界,打亂我的生活。凌天,難道永遠擺脫不了這種無休止的掙扎?我把手放在我孕育了另一個生命的小腹,很茫然。
下午3點,凌天還是沒有出現,從這裡到他家裡,至少要四個小時,他被什麼事情絆住了?算了,那邊是他的爸爸媽媽,他不著急難道要我催他?不去就拉倒吧。
我看著自己準備的行李,有為他父親織的御寒的毛衣,還有給他母親的圍巾,是離婚前就已經在織的,離婚以後我就沒再碰了,昨晚熬了通宵才趕出來的。現在,卻覺得自己好傻,就像為他人做嫁衣,徒增悲傷。
電話突然響起來。
「喂,我是展思。」
「思思,是我。」凌天的聲音,「我現在在車站,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去接你了,你自己搭車去好嗎?我在我家附近的餐廳等你,我們再一起回去。」
「你……」這算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則去?
「好了,就這樣,不說了,記得我會等到你來為止。」
不等我回應,他掛了電話。我清楚地聽見曹映叫他的聲音,他和曹映一起回去嗎?對啊,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城市的,他當然要陪她一起回去,我卻還在傻傻地等。
電話又再次響起。
「既然這樣你帶她去就夠了……」
「媳婦兒?你說什麼啊?誰帶誰?」是凌天的媽媽。
「啊……哦,我以為是……我表妹打過來的,她說她不想下廚,我要她帶我媽出去吃……」
「哦,這樣啊,那你怎麼還不回來?太陽都快下山了,你一定要回來啊!我已經準備好了晚餐。」
「我、我知道了。」為了爸爸和媽媽,而不是為了凌天,我就去這最後一次吧。
我打了電話告訴我媽過年不會回去了,她沒有再問什麼,她知道怎麼生活,雖然關心,但是她給了我絕對的自主,即使知道我離婚,也沒有太多責備或抱怨,她說下一個會更好。但是,我的心卻自己認了主人。我沒有告訴她懷孕的事,怕她會要我打掉,等到一切成了定局再說吧。
凌天還沒有出現,我下車後直接到了餐廳,我以為他也許會先到的,但是沒有他的影跡。我可以想像他和曹映現在是什麼樣的情形,大概是捨不得分開吧。
天已經全黑,我叫了火鍋先填胃,談戀愛的人應該是最容易忘記時間的吧,我不清楚自己還會不會有點酸澀,我已經不想在否認和掙扎中去求證自己的心情。凌天,你還真是個讓人煩惱的傢伙!
「小姐,你的麻辣火鍋。」服務員端上火鍋,「小姐?你一個人嗎?」
「不可以嗎?」我盯著他大驚小怪的眼睛。
「快過年了,你拿這麼多行李一個人吃餐館……不是離家出走吧……」說離家出走是好聽的,他那語氣明明是在影射——我是被趕出家門的。
「你是開餐館的,不是開報館吧,怎麼這麼愛打聽?」愛打聽的意思是說是說非,說白了就是八卦。
「對不起、對不起,你慢慢享用,我不打攪了。」
人雖然是走了,但是吃東西的心情也沒了。就算他和曹映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好了,難道他把我忘到九霄雲外,準備讓我在這裡陪火鍋陪到天亮?不,不可能,餐館老闆會在打烊前先把我趕出去。或許我根本就不應該理會,直接去他家裡,如果媽媽問我們為什麼沒有一起回家,就讓他聰明的頭腦去尋找答案好了。
「這裡的火鍋味道不錯吧?」等候許久的主角終於還是在我耐性耗盡前出現。但是他的態度卻沒有絲毫歉疚和愧意。
「我在等你。」我提醒。
「等很久了吧?」他叫服務生拿出另一套餐具,開始對火鍋下手。
「猜對了。」說一句對不起也許我還可以原諒他。
「我送映兒回家。」他說。
「算了,走吧,你媽做好飯菜在家等我們回去。」我暗吸一口氣站起身,平靜地說。
他坐著遲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