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著的中年男子,面色慘白,手腳冰冷,無疑是一副快掛了的模樣;但他彷彿是心願未了的撐著一口氣,勉強舉起拿著信的右手,顫著唇說道:「徒兒……為師大限已至,你別為……為師傷心難過,我留了信給你,你看了就會明白……為師對你的……苦心了……」
男子虛弱的說完,放下綿軟的手後,便嚥下最後一口氣。
約莫過了一刻鐘之久,男子口中的徒兒才從震驚中回神過來。
「師父、師父,你不能死啊!師父……」
初曉,從這不知名的半山腰上,傳來陣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喊聲…
花飛雲跪在床畔,滿臉的驚愕與不信;好歹也是她從小就相依為命、親如生父的師父,要她心平氣和的面對師父猝死的大事是很困難的。
明明昨日師父吼她時還中氣十足,怎麼今日說掛就掛?
花飛雲無法相信,她不但聲嘶力竭的呼喚著床上的老者,還不斷地搖晃著甫斷氣之人,也就是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師父──段長眉。
然而在這杳無人跡的深山中,除了破茅屋裡的師徒倆,剩下的山林走獸被這一大清早的吼叫驚嚇得嘶嗚不已,不管是四隻腳的、兩隻腳的,抑或是沒有腳的,統統很有默契的朝山下逃竄。
突如其來的劇變,令花飛雲很難接受,一直以來她面對的人只有師父,能說話的對象也只有師父;若師父走了,就再也沒有人同她拌嘴,那樣的日子不是很恐怖,最重要的一點是……
「師父,你不能走啊!你還沒把武功全教給我,你怎麼能死啊!師父……」
瞧她說的那是什麼話!師父之於她,只是一個教她練武的工具嗎?
躺在床上的段長眉不禁暗罵:臭娃兒,竟然只在意自己,難不成為師存在的價值只是教你習武的工具嗎?辛苦把你拉拔大,你最在乎的居然不是為師的死活,難道要教會你我所有的武功,我才準死嗎?
花飛雲聲嘶力竭的呼喚著,面對著唯一的親人死去,奇異的是她竟然未流一滴淚;難道是哀莫大於心死,傷心過頭,以至於哭不出來? 驀地,花飛雲瞥見師父遺留給她的信。
這死老頭,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嗎?既然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有話不早點告訴她,還留什麼遺書?
她滿腹疑問的打開師父臨終前留給她的信──
飛雲愛徒:
你已學成我畢生的武功,為師我已傾囊相受,絕無藏私,徒兒你雖然身為女子,但身子骨奇佳,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如今為師我氣數已盡,即將撒手人寰,你即日起即可下山。
切記,雖然你的武學造詣非凡,但有道是「學無止境」,切勿驕矜自喜,世上比為師厲害的人多如牛毛,若察覺技不如人時,切記「忍」字為一要訣,當忍則忍,明哲保身。
為師絕筆
花飛雲的嬌顏因為信的內容而怒氣橫生,她氣得將信撕得粉碎。
「放狗屁!死老頭才教我那幾招打老虎的功夫,當然比我厲害的人多如牛毛。」她根本不能苟同段長眉信中的話。
既然死老頭已經撒手歸西,她就照老頭的遺言下山。老頭不是也說了,山下厲害的人多如牛毛,不如她就另拜師學藝,反正他人都已經掛了,也沒人可說她是背叛師門。
不囉唆,說走就走!
花飛雲很有效率地即刻動身,臨走前像是良心發現,回頭看了破茅屋一眼。
好歹與這間破茅屋相處了十六年,她突然決定要走,還是會感到心酸酸的。
花飛雲駐足了好一會兒,猛地回過神,用力吸了吸鼻,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
雖然花飛雲的輕功世上無幾人能敵,但仍逃不過段長眉的耳力。
確定了花飛雲已經離開,原本斷了氣的段長眉竟然又活了過來!
「太好了!臭娃兒沒察覺到我用龜息大法讓自己呈現假死的狀態,可見得我的功夫已經到家,臭娃兒才不疑有他。」
段長眉先是得意自己瞞天過海的功力,隨即又不悅的皺起眉罵道:「這死沒良心的娃兒,虧我辛苦把她拉拔長大,為師的我不幸仙逝,竟然一點也不想為我守孝,迫不及待的就『包袱款款』走人了。
還說什麼女孩家貼心,我看根本就是沒良心!幸好我今天是假死,若我真的嗝屁了,豈不是任我的屍體腐壞,慘一點的還引來野獸啃食。不過也幸好那娃兒笨,沒想到這一點,否則一旦我入土為安,就真的要嗝屁了!」
撿起被花飛雲丟在地上的碎紙,段長眉不禁搖頭歎道:「唉!這娃兒的脾氣還是這麼差。」
之所以會留封信,是他想到昔日襁褓中的小娃兒如今已長成了大姑娘,如果一直把她困在人煙稀少的山中,會誤了她的姻緣,所以只好忍痛要她下山,但沒想到娃兒竟然毫不留戀。
唉!以後沒人會對他大呼小叫了,沒有娃兒在的日子,一定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