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見她醒來,為什麼少年驀然睜大的眼睛裡不僅僅有驚喜還有深深的迷惑與藏於凝眸深處讓她以為是自己看錯的一抹憤怒呢?
「為什麼呢?」 緊繃的神經因她的甦醒而終於鬆懈下來,雖然魈說她沒有大礙,可他就是無法放心。而守在她的身邊,一直看著她昏睡的容顏,不停地想著同一個問題,大腦轉了千百遍,明明知道現在最該說的不是這句話,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一定要問……
「為什麼你要為救我而受傷呢?」少年怔怔地凝望著她,問出纏繞著自己的困惑。
是因為他是妖魔王的轉世?可是在那些因為覺醒而擁有的前世記憶中,他怎樣搜尋也找不到曾經對這個女子溫柔的片斷……甚至,她的印象遺留在那些記憶中是如此的稀薄,關於她的影像還不及今生短短數日來得深刻得多。
如果想起芹,首先衝入腦中的是在綠陰遊樂場的露台,那個揮起薔薇鞭撕裂一天一地寂寞的女子……
如果想起芹,會想起深冷的夜色中,他發出的火焰如蓬蓬煙火自空而墜,孤單的短髮女子站在如童話中的豆莢般扭曲向天延伸的籐蔓之上,用寂寞、脆弱而悲哀的眼神望著他問:你是我尋找的那個人嗎……
如果想起芹,會想起在冷冽的秋風中,落葉像蝴蝶圍繞在她的身邊,那個穿著長款風衣的女子駐足風中,靜待他跟上去時凜冽而寧靜的姿態……
如果想起芹,會想起她偶爾發出尖銳而囂張的笑,想起她那時一定挑著眉唇邊噙一縷戲謔的嘲諷,而為什麼,回想起她那樣嘲諷一切般的笑聲,他只覺得心痛莫名?
對什麼也不想再相信,卻偏偏無法改變自己執著渴盼的事實,因而是在嘲笑自己。這個女子——這個囂張卻寂寞、倔強卻癡情的女子……是一直在嘲笑她自己啊……
笑她的多情、笑她的癡情、笑她的無法絕情,可是這些事根本沒什麼好笑的,喜歡一個人,那種事,根本沒什麼好笑的。他知道,那是純粹而美好的感情,是應該呵護應該珍重的感情,絕對不可以因為任何理由去踐踏。
一直坐在這裡等她醒來,覺得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可是最先脫口而出的竟是質問與指責。因為他不捨,因為他的心也會痛呵……
第一次發現,原來竟會有因另一人的受傷而感到的疼痛,會有因無力保護而感到的悲傷。存在於自己心中的這份感情早已不是單純地對於前世的歉疚了吧。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她黯然地別過頭,將視線投向敞開的窗外,以躲避少年直直凝望向她的眼神,不甘心地吐出那句冰冷苦澀原本不想承認的話語。
等待一千年、思念一千年、愛戀一千年,數字是多麼的簡單,可是化為歲月又是多麼的痛苦。回首看時只覺千年一瞬,但在這其中每一秒愛恨癡怨的糾纏都如時鐘的指針烙印她的靈魂,宛如烈焰文身。若是不知何為愛情就好了,若是可以始終最愛自己就好了,即使這樣想著,可是為何,當那一瞬間來臨,身體竟先於理智做出保護他的反應……
她說喜歡他呢。少年瞬間屏息,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忽略掉浮動在女子面靨陰晴不定的神情,只癡癡地糾纏著她那雙望不到底黑得森然的眼睛。她的瞳,漆黑如無星子的永夜,黑到及至,反而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單純一色的絢麗。
順著她漆黑的眸子,他望向她眼中的風景,透過今晨為了能讓昏睡中的她透透氣而親手敞開的窗,望到不遠處那棵開滿白花的魔界樹,長眉鳳眼薄唇的美少年和綠眸長髮的美男子正站在那裡似乎為了什麼而爭論……
是一南和天使?
恍惚中他閃過片刻的失神。
有許多感情湧向胸口,卻像風一般地輕,既而飄散得再也不知所終。
真奇怪呢。覺醒的同時記憶之鍵也被打開,失落的記憶都—一回復,但所有的感覺卻已不再相同。陽光下天使的笑臉和遙遠記憶中的明明是一樣的,為何不再覺得他很可愛?即使看到他也不會再有心痛得要碎裂掉的感覺,想起被背叛的往事也不再會難過……
是因為一點也沒有辦法與妖魔王的記憶產生共鳴吧?那個任性的傢伙才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他喜歡的是、喜歡的是……
「你的眼睛又被充滿聖潔光輝的天使大人黏住了嗎?呵呵……」身邊響起嘲諷的嗤笑,有人貼過來,在他耳畔發出甜美的揶揄,「是誰說過最討厭綠色的眼睛呢……呵……」
「才沒有呢!我才不喜歡那樣古怪的傢伙。」他抬起頭,正正地對上那雙因為看不透而顯得很溫柔的黑眼睛,心「怦怦」地跳起來,「我喜歡的人… 是你啊。」
少年粉白色的肌膚躥上深色的紅,雖然害羞卻堅持抬著頭,睜得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向她望去,像凝視天地間惟一存在般的眼神,堅定不移。
她驀然僵住了身體,還帶著嘲諷的笑意凝滯在唇邊,按在床頭圓柱上的手指摹地縮緊扭曲。
其實,她一直知道這個少年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可是,他會把目光從那個天使身上移開,專注地凝望著。
她說出愛的告白……還是讓她覺得很震撼,覺得很酸楚。
啊!他終於說了……說了喜歡自己……
這本以為終其一生也無法聽到他的告白,是她曾經失落千年的夢……
禁忌的瓶子被漁夫打開了,但是妖魔的心,妖魔的誓言早在歲月中被無數次的期待再失望侵襲毀壞……即便最初是單純的喜歡,是真摯的愛,也早已混入太多太多難以忘記的怨呵。
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撲動間投射下小簇的陰影,蒼白幽麗的女子,扯出一縷冰冷苦澀的微笑。她喜歡他,而他也終於喜歡她了,那麼是不是就此可以走到 HAPPY END,輕易地抹去所有關於傷痛的記憶?
笑!
她也曾自問呢:這份喜歡能否湮沒內心無法熄止的由愛牛恨的火焰?
答案是——不能!
她所付出的每一份的感情都是真實而洶湧的,愛如是,恨亦如是。如果可以輕易地抹殺掉所有的怨恨,那麼對他的思念、對他的愛又怎麼會執著千年?
詭異的黑眸鎖定面前向她報以羞赧淺笑的少年,慢慢地、慢慢地……她也扯動唇角,回給他一個嫵媚的微笑。
「如果以『我在異世界降妖伏魔』為借口來躲避『一尺八寸』愛的懲罰,恐怕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們還是盡快回返人間界的好。」 呼吸著因沒有污染而遠比人間界更為清爽的空氣,程一南屈膝支腮開始為連日來的逃學準備理由。
「一尺八寸?」坐在他身畔的圓臉少年困惑地擰起眉,繼而恍然大悟道,「是說你們學校那位有著奇怪姓名的日本老師嗎?你因為經常打工而淪為他的眼中釘對吧……」
「這次是為了救你耶!」一拳敲上晁冕的頭,程一南劍眉豎立,「在我為你擔心焦慮的時候,你卻在魔界悠哉地當魔王?」
「我哪裡有過悠哉啊?我這麼可憐,獲得一身魔力卻不太懂得掌控方法,將來一定會成為各路妖魔所覬覦的目標耶!」晁冕越想越擔心,《三國誌》、《水滸》、《李爾王》……古今中外的文豪都教導他——世上沒有永遠的忠義。儘管九曜說目前魔界的各路首領簽下新的盟約,取得了暫時的和平,但誰知道將來又會發生什麼?待在這個混亂的地方每多一分鐘,他就覺得多一分危險呢。
「所以我才說要快點回去!」取得共識,程一南緊握住晁冕的手,清秀的劍眉下一雙烏黑的眼眸忽然瞟到搭檔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揚了揚眉,意味深長地說道,「莫非你還有什麼留戀的不成?」
「才不是!」少年紅著臉反駁,結果卻不打自招,「芹已經說了!只要說服長老們同意,她就會以監視人的身份陪我回人間呢。」
「喔——我明白了。」程一南裝作了然狀,十指交握擱置在唇邊,擋住微微抿起的笑意。
「我是想說……」 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拙劣的掩飾在有著。銳利雙目的朋友面前早就是形同虛設,晁冕結結巴巴地繞著一圈子想從能夠信賴並依賴的好友那裡得到百思不解的答案。
「為什麼,我以前會喜歡那個沒有氣質沒有智慧沒有禮
貌的天使呢?」晁冕皺著眉,托起圓圓的臉,困惑地望向天邊漸漸升起的紅色彎月,任他怎樣想也無法理解妖魔王的選擇啊。那傢伙和芹比的話,簡直就是一無是處,而且竟然還是個男的……妖魔王的喜好還真奇怪哩!
「咳咳……天使聽到你的評價沒準會去自盡的,」程一南忍住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問道,「對了,你現在見到天使胸口都不會痛了嗎?」他可還記得在月食那夜,在遊樂場阿冕痛到昏倒的樣子。
「完全沒有過了。」他也覺得奇怪呢。
「那麼我也回答你先前的疑問好了。」程一南推了推度數為零的裝飾用眼鏡,「關於那個你所不能理解魔王的審美學的問題哦!」見到少年立刻睜大了眼睛,一南發出一陣惡魔般的笑聲,「阿冕,一般來講,當一個男人覺得過去的戀愛變得愚蠢起來時,就表示他已經從失戀打擊中站起來並且開始了新的戀情……」
「新、新的戀情……」少年立刻結巴了起來,「不要胡說,我、我哪有、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某人將漂亮的鳳眼彎成彎彎的月牙,笑瞇瞇地摸摸少年的頭,「你和芹只是純潔的友誼對吧。」
「對的!沒錯!」 晁冕的臉變成通紅的柿子,拚命點頭掩飾,卻沒發現自己是又一次地不打自招。
真有趣!笑得更加愉快的一南開始期待以後的日子了,如果有芹和阿冕這對彆扭VS害羞的情人在身畔,日子一定不會無聊吧,說起這個,還是得先回去才行。
那麼,他左瞧右看,那個能送他們回人間的「門票」——天使大人,這會兒又跑到哪去了?
人間的黃昏,又被稱為逢魔時刻。
那麼,魔界的黃昏呢……所謂的「心魔」是否根本便是時時刻刻都在伺機潛伏?等待那乘虛蹈隙的一刻?
透過錯落的枝葉,望向遠處初升的紅色彎月,黑髮如紗迷惑了雙眼,所有的景致也就因而顯得越發朦朧麋。靜立在幽 闃林間的高挑女子,嘲諷般地掀了掀唇瓣,扯出一抹淡而無聲的笑。
心魔?真是一個很好的推脫,那令人恐懼的隱藏於內心深處的晦暗思潮其實不過是另外的一個自己罷了,何必不敢 承認?
「是呢,想要報復他,既不是一時的迷惑也不是誰在誘惑我,這是我——根深蒂固的願望啊。
哺哺低語,她將視線投注於自己張開的雙手。那上面,還隱約存留著少年手指的溫度……
「約好了哦,芹答應我了,答應和我一起回人間去,所以要打勾勾,這樣就不可以反悔了。」露出甜蜜微笑的少年 孩子氣地說著,將手掌整個覆蓋在她的掌心。十指糾纏就能感受到另一人的心嗎?隨便說說的話便可以視為與誓言等同的約定?
「真是幼稚啊……」失落地笑笑,她握指成拳,像要下定決心般地,將手插入衣袋,不再多看一眼,是的,一開始不就計劃好了嗎?讓這個妖魔王轉世的少年喜歡上她,再狠狠地背叛他!給他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讓他也明白什麼叫做絕望……
一千年啊,自己曾經那樣深愛過的男人,卑微地渴求他的視線能在她的身上駐留一秒,即使被拋棄也還是無法忘懷他的音容,只為初遇時得到過的那一瞬間的溫柔而受到遍體鱗傷無路可退的地步。是誰說過,無論被怎樣殘酷的對待都能始終如一地對一份感情無怨無悔,這一定是聖人的言論吧?她不能夠做到!
她怨恨!她後悔!她所品嚐到的辛酸、寂寞……無數次的渴盼與失落,那樣想見一個人卻遍尋不見的悵惘,絕望到不得不強制自己陷入沉眠來躲避思考與回憶帶來的瀕臨瘋狂的傷害,怎麼能被少年一句喜歡就輕易地抹殺掉呢?
曾經深深渴盼著能屬於她的人,終於屬於她了,可是她卻不想要了,因為來得太遲!正因為是真的愛他,才不能原諒不能容忍,才會氣惱成憤,才會由愛生恨,才會有這種上法遏制的不甘!為何總是他在選擇?他要甩便甩,他要愛便愛,那自己的心情,到底算什麼?
該怎樣才能用最鋒利的劍傷害他?
該怎樣才能讓他嘗到被背叛的痛?
陰暗不定地思量中,她摹然睜開雙眼向左前方射去凌厲的一瞥,腳尖一抬,一顆小石子迅疾地向那裡射去!
「誰?」
「呼……」青色的布飄動著,與向晚的夜色渾然一體,借由黑暗掩蔽身形的人溢出低低的笑聲,抬臂擋住毒芹的一擊。
被一襲寬廣的青布包裹得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那間或從布的縫隙中流瀉出的綿綿長髮卻宛如泛著光澤的絲絹,因一種特殊的妖異,勾動了芹似曾相識的因久遠而如錯覺般的記憶。
「你……」疑惑且訝然地動了動唇瓣,對方卻把指封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示意。
「我知道你的心事哦……」 滑軟的語調充滿惡魔的誘惑感,眼前一花,神秘的青衣人竟已無聲無息地貼在了她的背上,指甲尖長如鉤攀在她的肩頭,耳畔細語般地淺笑低喃, 「幫我一個忙吧,嗯?那也是你的願望呢……」
「哦。」 她不動聲色地就著手還插在衣袋裡的姿勢揚眉,知道實力相差天淵,索性連防禦的姿態也懶得擺,「你是指什麼呢……」
高大的男子用手肘枕著她的肩貼在她的耳畔,一陣低語:「……這個交易如何?」長長的劉海中眸光爍動,他露出篤定的笑意。
身子微微一震,但旋即命令自己鎮定下來,毒芹抬頭,自嘲地一笑,「……當然,只做這麼簡單的事,就能得到雅捨大人承諾的一個願望為條件,這麼好的交易真是再也沒有了……」
是呢,再好……也不過了。
看著青衣人一點點地再度隱去身形,紅月下的高挑女子露出虛幻的笑容。這次,連命運都站在她這一邊了嗎?連背叛的方法竟然都有人幫她設下了… 不用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憑借雅捨的力量來傷害他,而她所要做的,只是背棄,真是再簡單也不過了……
「我想,這次會是我贏呢……」慢慢地向前踱去,她垂下頭,落葉在那沒有人能看清這一刻是何等表情的纖長人影的身後,飄然而舞,旋轉一如永無止境的秋季……
「好可怕!迷個路都能聽到這樣奸詐的計謀!」
有人奮力從一旁的灌木從中爬出來,清空純雅的臉蛋沾滿葉片碎屑也不能有損他容顏絕美的事實,冰綠色的美眸一眨,流瀉出點點星芒,「哼哼。」將腦後鬆垮垮的紅緞帶緊緊一扎,被晁冕評價為「沒有氣質沒有智慧沒有禮貌」的任性天使很得意、很得意地邁出一大步,決定立刻趕去少年那裡邀功,讓他們體會一下自己存在的偉大!
「可是……」邁出的腳落定在半空,天使好迷茫好迷茫地環顧左右,「到底回宮殿的路是哪條?嗚——我好像又迷路了!」
「可以回去了?」望著才推門進來就先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的人,晁冕開心到連眼睛都閃閃亮亮。
「呵,蠻快的嘛。」合上手中的書,站在窗前的程一南轉過頭來做訝地挑了挑眉。
穿著深栗色的束腰長款風衣,毒芹站在合攏的雕花雙扇門前回以微微的笑。室內天花板極高,長窗的位置卻很低,光線因而很混沌,站在較為明亮的窗前向暗處望,一南覺得連毒芹唇邊的笑容都顯得陰暗詭譎。
「是啊。」 負在背後的手向門上一撐,毒芹若無其事地向晁冕走去,「不過長老們希望你今後能和他們保持聯繫。」
歡快的表情明顯一滯,少年沮喪地叨嘮著:「根本是想躲也躲不開吧……」 接著卻因想到了什麼,而驀然雙瞳一亮,跳到芹的身前向她的肩上大力一拍,「哈!除非他們答應你和我一起走!讓你做聯絡人,我才肯同意。」
少年明朗的笑容和因能與她在一起便歡快的神情,猶如陽光般地燙灼著黑暗生物的眼,她的心竟驀然一痛,像被鋒利而尖銳的東西刺到般地,別開眼神,她不自在地扯扯唇瓣,「當然啦,好不容易找到你,他們當然要小心看好你嘍。有我跟著,他們才肯同意嘛…總之,事不宜遲,趁這會沒人反對,你們快換好來時穿的衣服,我去外面等。」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匆忙地退出,似乎再看一眼少年那充滿信賴的笑臉,她堅固如鐵的決心,就會因那一個甜甜的微笑而動搖……
「她終於出去了!」很不高興的聲音響了起來,把正在換衣服的兩個人嚇了一跳,一南回頭一瞧,浮在身後擺出托腮沉思狀的正是半日不見的天使。
「你跑到哪裡去了?」 瞇了瞇眼睛,程一南一副危險的語氣。
「我去跟蹤妖女!刺探敵情!」不好意思說自己迷路了,天使扯出光明正大的借口,而長眉鳳眼的少年對此報以不屑的冷嗤。晁冕則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喂喂!我可是聽到了驚天秘聞來救你們的耶!」不滿意自己竟然受到這樣的忽視,他揮舞著手臂氣憤道,「我親眼看到毒芹和那個魔界失蹤已久的大魔頭雅捨做了交易,要把阿冕帶到雅捨的暗黑神殿去!他是想要吞掉阿冕奪得他的魔力啊!總之,要回人間我也可以帶你們走啊!千萬別相信那個妖女的話,她……」
「那麼,我又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晁冕終於轉過頭,冰冷的目光檢視天使良久,成功地堵住天使未盡的言辭。
是呢,他早就喪失被他信任的立場了吧。冰綠色的眸眨了眨閃過一抹黯淡……
☆☆☆
「阿冕。」一南打斷他和天使瞬間無言的對視,「我覺得凡事小心些也好,我們可以先和天使回去……」
「不要。」第一次掙脫一南的手,雖然明知這是絕對可以信賴的朋友,不管是何等的危險都會與他一起面對的搭檔,但是為什麼,他的心卻告訴他絕對不能就這樣離開?
晁冕退開幾步,用後背抵上身後的門,芹剛才就靠在這裡,門的上面還存留著芹的溫度……那個眼眸漆黑眼神森然像是永遠孤獨一身的女子,他想要信任她啊,如果連自己都不信任她的話,還有誰會踏人那個只屬於她獨自一人的世界呢?
那樣孤單寂寞而脆弱的表情,他不想再從她的臉上看到。如果芹可以真心微笑的話,不知道會有多美麗……只是想像著她會微笑的樣子,他便也會跟著微笑起來。
「我不管你是親耳聽到還是親眼看見……」 少年仰起頭,軟軟的劉海滑落耳邊,伸出手指撫摸著門上的雕花,他知道在這扇門外,駐足站立著的那驕傲凜冽的女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相信的人,他想要去愛想要去保護的人,「我只知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就算是親耳聽到也不一定就表示那便是真心話,所以……」
少年回過頭,燦爛而溫柔地微笑了,「我只相信我的心告訴我的答案。」
『你……」天使一怔,那樣溫柔而絢爛的笑容,似乎曾經在何時看到過呢?想起來了……
久遠到都快要遺失的記憶中,站在通往人間界的路口,長髮與夜色混為一體的妖魔王似乎就是這樣微笑著,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他說:即使付出生命為代價,也要和他在一起!
而自己那時的回答呢……
「拜託你,你帶一南回人間界吧。」 少年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使驀然抬頭,看到少年微微地笑著,做了一個「拜託了」 的手勢。
那是不是今生的他初次對著自己微笑呢,而他的心裡想著的卻一定只有那個名為「芹」 的女子……來不及說出任何阻攔的話,少年已經邁步而出,透過漸漸合攏的門,少年的身影也一寸寸地消失在視野中。不知為何,天使忽然很想要祈禱,祈禱少年的選擇才是正確的,祈禱他的信任並沒有錯,祈禱這一次,不要讓這個眼中寫滿溫柔的少年再一次聽到無情的答案。
若是你能幸福就好了,這樣想著的同時,他發覺眼中充滿了淚水,像在與什麼人做了一次真正意義的告別。
「在那裡發什麼呆?!」 身邊忽然有人踢了他一腳,長眉鳳眼的少年不爽地挑起眉毛,以絕對命令的語氣說道,「還不快點帶我回人間!」
「那個……你真的不擔心阿冕?」
「沒辦法!一個男人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身為朋友又怎麼能夠阻撓呢?就算是死也只能眼睜睜看他去了。」
「你……還真是……有個性啊……」將一句話分成二段說罷,天使滿頭黑線地拉住一南的手,消失在這間宮殿。
「天使說他和一南還有些別的事,所以不和我們一起回去了。」 看到女於眼中的愕然,少年微笑著解釋,輕快地跑到她的身邊,圓圓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笑,「走嘍!回家嘍!」
「干、幹嗎跑那麼快……」她被他拉住手,向前跑去,心「怦怦」地急促起來,不知道是跑步的緣故還是其他的緣故。
「對哦,我又不知道怎麼回去。」少年停下腳步,用力敲敲自己的頭,回過身,吐吐舌,給她一個頑皮的笑,「還是得讓阿芹來帶路吧!」
被灌木叢包圍的小路鋪滿紅色的月光,少年柔軟的褐髮輕拂著額頭,黑暗中,那雙明亮得彷彿可以灼痛人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著她。
衣袋裡的手指緊了起來,關節變成青色,臉色卻蒼白如雪,她聽到內心有誰似乎哭喊著說讓一切都停止吧,卻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停下來,宛如是被怨恨所驅使,在這種奇異的憤恨的動力下,她注定要傷害這個站在面前正向她微笑的單純少年……
想要說些更動聽的甜言蜜語來欺騙他,喉嚨翻滾著卻為何一個字也無法吐出,想要用美麗的笑容來誘惑他,嘴唇牽動了好半天,卻就是笑不出。她只好伸出手臂,執起少年的手,無言地牽著他步向她設下的終點。
是啊,終點!
如果一千年來如夢似幻的感情與相伴的悲哀、傷痛都是因他而起,那麼,就將他,將這個折磨著自己靈魂的少年親手埋藏在黑暗裡,這樣她就再也不用為他而煩惱不安,再也不會為他的微笑而失神,再也不會為他的無情而落淚……
一切的一切都將是——終點!
「阿芹,你冷嗎?」少年忽然問道。
她一驚地縮回手,慢半拍地回答:「不、不會。」
「你的手上有很多汗呢,我怕你感冒。」這一次,是少年在黑暗中慢慢地伸過手,用力地握住她的掌心,「我好想學芹那樣帥氣地把衣服一甩,就披在你肩上。」少年傻傻地笑著說,「可是我明明就比你矮,即便那樣做也一點都不好看。你說,我將來會不會長得比你高呢?」
她心中一硬,側頭看去,少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正仰頭向她望來,彷彿融化了紫水晶般的眸子,清澈透亮地倒映著她的影像,那專注地凝望著天地間惟—一人的眼神……是他的、還是她的……
那總是令她迷失令她痛楚的眼睛……無論前世今生,似乎從來沒有變過的溫柔又淡漠的眼神……只是這一次,他是開始用溫柔的目光來凝視她了嗎?
驀然湧入眼中的是淚嗎?然而已經無路可退,她厭倦了為他而矛盾,為他而痛苦,硬生生地將淚逼回眼底,咬緊牙關,扯出一抹笑,卻看不到自己笑得有多麼淒絕。
「你還小啊,一定會再長高,但是過了長成期的我,身高已經不會變了,慢慢地,總有一天你會比我高,到時不要嫌我比你老……」
牽著他的手,向約定好的地點慢慢行去,她可以說很多溫柔的話,只是全都是謊言。
很早以前,就提醒過他,不要輕信看似溫柔的人,因為溫柔的人,最會說謊了……
走了很久很久,一直緘默無語,牽著手的兩人挨得很近,卻始終因隔了一個千年前的身影而無法再更靠近一點。一直走到那棵腰身足有十人環抱粗的大樹前,毒芹伸手在樹上一敲,樹身中心便緩緩出現一個漩渦,漸漸扭轉成一個足夠一人通行的黑色洞穴……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可以回到人間界……」
發出的聲音是連自己都會嚇一跳的乾澀,她急忙摸緊發顫的手指,竭盡全力才能控制呼吸的平穩,而少年輕柔的嗓音已在耳畔低低地響起:「芹呢,芹不和我一起去嗎?」
「我……我想到有些事還要和長老們再交代一下,你先去吧……放心,我很快,明大早上,你一睜開眼睛,就可以到我了……」
謊言、謊言,沒完沒了的謊言。她垂頭咬住唇,可是不這樣說下去,就不知道怎麼面對少年的臉……想像著,這一刻,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他可會瞧出什麼破綻?用那雙清亮得似乎足以看透一切卻偏偏看不穿她有多麼殘忍卑劣的純淨溫柔的眼……
衣角被扯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望過去,少年帶著微微緊張的表情向她確認,「阿芹……你喜歡的人,究竟是一千年前的妖魔王還是我呢……」
她怔在原地,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在她的心裡,他們從來就是一個人不對嗎?
至少,她一直是這樣思考的,過去與現在,但他始終還是他啊。怎麼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她應該怎樣回答他?事到如今,這個答案又有什麼意義……
紅色的月光拂照大地,少年白瓷般的肌膚卻沒有沾染絲毫的紅暈,那個很容易便會害羞的少年蒼白著面孔,肩膀微微地抖著,像是在害怕著什麼,卻又不知為何努力地、努力地向她微笑著。一雙眼睛,睜得老大老大……
只是一句謊言便可以令他心安,但嘴唇嚅動著,她卻無法說出他想聽到的答案,遠方的黑森林飛起一頭夜梟,如泣如訴的尖鳴似乎是在提醒她月亮已經偏移,時間也已過去很久了。
「那個答案,要等到明天早上,我才告訴你。」
靜靜地,她笑了,溫柔而殘忍,伸手摸摸他軟軟的髮絲,「去吧,一直向裡面走哦,走到你該去的地方……」
「好的!約好了!芹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哦。」 少年衝她露出大大的笑臉,露出兩顆貓咪般的小虎牙,「喜歡芹,好喜歡好喜歡。」
低空飛過的鳥掠過一陣風,少年的劉海被風吹散,她看不清除去微笑之外的表情,而下一秒,矯健柔韌的少年已經轉過身,以蹦蹦跳跳的背影奔向那條通往黑暗的道路……
心臟驀地傳來失去半身般的劇痛。彷彿有誰強行從她懷中奪走屬於她的心臟般地痛到她抱住肩膀深深地彎下腰,痛到像被撕裂一般,卻發不出呼喚他停下來不要去的聲音……
少年的身影就那樣一點點地消失在視線裡……像是被無窮的黑暗一點點地吞噬……
終於不用再裝作微笑的樣子了,她蒼白地倒退數步,逃一般地奔離現場。回到房問,她連連乾嘔,卻又什麼也吐不出來。
她贏了!她成功了!
她終於如願以償讓從來不看她一眼的人注意到了她,愛上她、信任她,然後狠狠地背叛了他……
可是為什麼一點也沒有報復得逞的快感?不覺得是勝利了?
為什麼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個大洞?
這種痛,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她趴倒在床頭,想要哭,卻忘記了眼淚該怎樣才能流下來。
☆☆☆
為何明明是喜歡一個人的,卻一定要親手終結掉全部的感情呢?為何明明會感到痛苦,卻還是固執堅持一定要這樣做?
想說自己並沒有錯!卻為何渾身都寒冷起來,想到現在少年已經被雅捨吞食的畫面,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肩,這個世上,無論哪個空間,再不會有人握她的手了,再不會有人關懷地問她冷不冷,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為了報復做出的抉擇。
為什麼不論是神、是人、是妖魔,有時都會做出這樣讓人難以理解的選擇?
寧肯兩人一起痛苦,一起心碎,哪怕一併毀滅同歸於盡,卻就是不肯原諒對方犯下的那一點點的錯。
「為什麼呢?」 她抱住頭,痛苦得不想再思考任何問題。
「因為你根本就不明白愛情吧……」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來,她驀然抬頭,房間的半空,白衣飛舞,揚著雙翼的天使環抱肩膀,正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吸了口氣,壓抑住翻騰的情緒,她冷笑著嘲諷:「我不懂?那麼你很懂得嗎?天使,你為什麼還不走?你留在這裡究竟想看到什麼?」
「我馬上就會走了,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告訴你一句話。雖然好像晚了……」 天使瞪著冰綠的眼眸,毫無表情地說道,「我過去的確不懂愛情,但現在比你稍微懂一點了,你聽著,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要去傷害那些真心愛你的人,因為那樣做的話,你一定會感到後悔的……」
「哈哈!真好笑,」她把手插入額發中,狂肆地大笑起來,「這樣的話,像你這種自私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對我說?」
「當然有,因為我已經失去了那純粹地愛著我的人。」天使抬起頭,望向擋住星月的天花板,想像著那之上無垠的廣闊,緩緩地悠然地說道,「……這一千年的時間中,我一直在看著他,看著他在人間不停地輾轉,在每一世中尋找著我不可能存在於那裡的身影,開始時覺得他很蠢,但是慢慢地,我覺得他可憐,再後來我發覺愚蠢的人、可憐的人其實是我,因為——」他托著腮微笑起來,笑得竟然還是純美無邪的樣子,「這世上一定沒有第二個人會等我等待一千年了……」
他放下手望向毒芹,悲恤地說道:「但是現在,你比我更加笨。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你想要的感情,卻執著於過往的怨恨,親手毀滅掉這份珍貴的感情。明明是真的喜歡對方,卻因為隔著一個已經消失的男人而……」
再也無法聽下去了,害怕會被天使的話所動搖而任這洶湧的情潮撕毀自己的心,掙扎著要守護全部的信念一般,她隨便抄起一樣東西向天使砸去,「你胡說什麼?!什麼叫做消失的男人啊?!他就是他啊!是那個傷我棄我讓我悲傷痛苦絕望的妖魔王啊!」
「才不呢。」 身子輕側,便避開了毒芹擲來的枕頭,天使拖起一個長音,「妖魔王啊,只喜歡我一個人,所以……」
一隻手毫無預兆地托起芹的下頜,他對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在他愛上你的那刻起,妖魔王便消失了,消失在任何一個世界裡,你送到雅捨手中的,不過是愛你也被你愛著的名為晁冕的少年呵……」
像釘子一樣尖銳的話,驀然被釘人心最柔軟的角落。她只能睜著大大的空洞的眼眸,甚至忘了甩開天使的手。
「你知道嗎?」天使的聲音不肯放過般地繼續纏繞她的耳畔,「我明明已將你的計劃告訴了他,可他卻寧願相信你,那個笨蛋微笑著說,想和你一起到人間界去。」
就像被突然激活的木像一樣,她驀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對上那雙冰綠色的眼睛,「騙人,你騙我——」
嘶喊著抓住他的衣領,卻痛苦得連手都握不牢,他輕輕地撥開她的手,看似溫柔卻又殘忍地微笑著,「我雖然很自私,卻從來也不騙人……」
天使的身影像雪花一樣在屋內慢慢隱去,幾片殘落的羽毛靜靜地打著轉飛舞飄落,劃過眼前,讓她憶起某一天與少年對峙時,有片很大的葉子也是這樣慢悠悠地劃過眼底……
那個人,他是以什麼心情向她微笑著告別,然後走向明知是黑暗的道路呢……
為何明知她背叛了他,卻還那麼溫柔地望著她,一再說著:我好喜歡芹?
那個明知愛人不在人間,卻依然欺騙自己相信編織出的美麗謊言來到人界的妖魔王,那個明知有詐卻依然願意選擇信任走向黑暗神殿的少年,物轉星移,一個人的本質竟然不會改變嗎?結果,只要是愛人說的話,他就會義無反顧的相信呢?
那個少年,就像開在最盛時的鮮花一樣,因特別的美麗,而讓人感到害怕,害怕痛失之後的悲傷,他的信賴、他的微笑、他的溫柔、他的一切美好,都變成了像花一樣,美麗卻鋒利地存在……
讓她的心再一次地被割成了碎片,被那因絕對美麗而絕對鋒利的愛情……
是的,是她搞錯了,是她一直將少年與妖魔王的身影重疊著,其實,自己喜歡的是誰……心裡真的沒有答案嗎?
少年一定早就比她先發現,所以才會那樣問她。
他說:阿芹,你喜歡的人,是一千年前的妖魔王,還是我呢?
輕柔地微笑著,問她這個問題時的少年,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她想著,想著,眼淚便直直地掉落下來。關於愛情的疼痛與悲傷竟然從以前到現在總是無法停止。
為何愛上一個人便會覺得寂寞?
為何被人所愛,竟會覺得悲傷?
眼淚無法停止,分不清這是為誰而流,為她?抑或是那個微微笑著的少年?
「你沒有發現嗎?漫天的落葉吹在你身邊時便會輕飄飄地避開呢。」
記得在金黃葉片漫天飛舞的街頭,緊跟自己而來的那日,他好奇而大真地望著她的樣子。
那個經常會目不轉睛盯著她瞧,見她回頭卻又立刻將視線避開的少年;那個即便會臉紅卻還是癡癡地望著她說她很美麗的少年;那個毫不懷疑地相信了她所說一切,即使受傷、即使沒有力量也想要保護她的那個少年。
然後。
你喜歡的究竟是我還是一千年前的妖魔王呢?
少年帶著微微緊張的表情又期待又害怕地望著她的樣一子,像鐫刻在大腦中一樣,烙下深深的烙印。是的,全是這個名為晁冕的少年……
如果現在讓她回憶的話,她會痛苦地發現,原本空蕩蕩
的記憶怎麼會一下子被他填得這麼滿?千年之前那個夜晚的身影被眼中此刻的淚模糊得再也看不清,而少年各種各樣的表情卻只要心潮微動,便會席捲而來。
天使說她失去的不再是對她無情冷漠的妖魔王,而是愛她並被她所愛的名為晁冕的少年。這樣的話,為何竟要由別人點出,才會明白呢?到底是什麼繫住了她的雙眼,讓她竟沒能看清自己的心情?
是不甘、是怨憤、是想要復仇的慾念?
讓她忘記了其實,她最渴望的根本不是復仇!而是、而是幸福啊!
神啊,瓶子裡的妖魔一夜一夜地祈求,可以救我的人快點出現吧……一個人在這個瓶中好痛苦,好寂寞……為什麼不能有誰能來、來待我好一點……
捧住臉,指尖觸到的全是滾燙的淚,她這個困在寂寞之中的瓶中妖終於發現了渴望的是什麼了嗎?卻為何是在她已經終結了所有的幸福之後?
神啊,難道你真的是殘忍的嗎?
不然為何在這一刻,才讓她瞭解了少年最後提出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原來她早已移情別戀——愛上了這一世的少年!
眼淚落下、落下,不停地落下……直到有一隻手伸來,接住了由滾燙漸漸冰冷的淚水。
「聽說人魚的眼淚可以變成珍珠,可是魔女的眼淚,卻沒有任何價值……」 來人發出輕輕的笑聲,抬起她的下頜,「所以毒芹,你為何還要哭泣呢?」
她一點也不害怕地迎上他探尋的目光,是的,因為再也沒有值得她害怕的事了。扯了扯唇瓣,她終於發出聲音:「雅捨大人,你曾經承諾過會許我一個願,現在我有了一個願望,請你幫我實現吧。」
「哦,說說看。」披著青巾的男子饒有興趣地微笑著。
她望著他,眼瞳卻是失神的,透過他凝望向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少年……
「請你讓我到達,阿冕他所在的地方吧……」張開唇,她苦澀地說著。
是的,她寧願被雅捨所吞噬,也不願再寂寞地活下去,即便她是瓶子中的妖魔,也不想再等下一個漁夫的出現,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和那個名為晁冕的少年在一起,想去告訴他,那還沒有來得及親口說出的答案……
「真讓人驚訝的願望啊,」 雅捨低笑地說著,卻看不出有一點訝然的神色,紅唇依舊如惡魔般地微笑著,「天使不願和妖魔王共死,而你卻願意和晁冕一起消亡?」
見她無言頷首,他挑眉說道:「毒芹,你可要知道,對於妖魔來說,力量消失就代表了死亡,他現在……」
「沒關係,」她打斷他,「就算他是完全的虛無,也請讓我容納入他的虛無之中吧。」
她怎樣都是活該,只是不該、不該……就像天使說的那樣,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該去傷害一個真心愛著自己的人……
眼淚撲簌而落,她不是人魚,淚不是珍珠,但這世上,所有為另一人而流下的眼淚,卻都同樣珍貴,同樣閃爍著美麗的光澤……
「好。」雅捨微笑著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