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夫人那廂作著美夢,芊芊可得受苦了,補藥按三餐飯送來,睡前還要再添一碗,幾天下來,她喝得不住反胃,聞到藥味就難過的作惡,卻是有苦說不出,只能掩著鼻子,忍著難聞的藥味,勉強將它嚥下。
「小姐,不能喝就別喝了,還是老實的告訴老夫人,你跟侯爺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別再這麼折磨你了。」看著小姐痛苦的把喝進去的藥又吐出來,彩雲不捨的紅了眼眶,急忙拍著她的背,讓她舒服些。
「不,不能說。這是婆婆的心意,我怎麼可以違背她的好意,讓她失望呢?」芊芊連午膳都吐得精光,撫著肚子無力的靠坐在椅子上。
「可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能看著小姐繼續受這種苦啊!」她才不管老夫人怎麼想,決定不再讓小姐受委屈,所以她現在就要去找老夫人,把小姐跟侯爺根本沒有回房的事告訴她。
「彩雲,你做什麼?回來。」看到彩雲氣沖沖的走出去,原本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的芊芊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追到門口,她卻發現彩雲愣在院子裡,一動也不動。循著彩雲的目光看去,她才發現拱門外一群奴僕手捧著許多箱子,魚貫的朝院落的方向走來。
走進拱門後,領頭的周福彎身對她道:「見過少夫人。」
芊芊強忍著身子的不適,低首斂裙還禮道:「老管家多禮了,這些是……」
「侯爺吩咐小的為少夫人添些衣物,請少夫人看看是否合意。」接著他手一揮,身後的奴僕們便捧著東西朝屋內走去。
說是詢問,卻沒有半點讓她這個女主人拒絕的機會。
芊芊和彩雲面面相覷,只好默然無聲的走回屋裡,看著他們把東西放下,將桌上堆滿。
徐慕陵差人送來的東西很多,有上等的珍珠瑪瑙、織錦衣裳,甚至有東夷進貢的琉璃宮燈,以及一隻彩色的鸚鵡。
當芊芊被它漂亮的羽毛吸引,試圖走上前去撫摸它的時候,卻被它突然開口說話的聲音嚇著,引得房內眾人一陣低笑。
「少夫人,這只鸚鵡是侯爺非常珍愛的寵物,侯爺命令我們送來,請您細心照料。」周福走上前補充道。
芊芊有些膽怯的看看那只羽色艷麗的大鸚鵡,它看來雖然聰明,卻很兇猛,似乎會認人,不容易親近的樣子。
「少夫人請放心,鸚鵡是通人性的鳥,只要您用心照顧,它會瞭解您的心意。」看出她的害怕,周福安慰道。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再次試圖朝鸚鵡走近,不明白為什麼徐慕陵會將這隻鳥交給她照顧。
府裡難道沒有專門照顧它的人嗎?
「你好。」芊芊帶著善意朝鸚鵡伸出手,心想它既然會說人話,那應該懂得人語吧。
沒想到她的善意並沒有得到回應,鸚鵡把頭一偏,身子一移,避開了她的碰觸,並不斷的鼓動翅膀叫喊著,「走開!走開!」根本不讓她接近。
「放心,慢慢來,除了侯爺外,它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看到她眸中明顯的沮喪,周福又好心的解釋。
「我知道了,謝謝。」芊芊靦腆的一笑,看來要取得鸚鵡的信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周福交給她一包飼料,並仔細的叮嚀她照顧鸚鵡的方法後,便領著奴僕們退下,留下她們兩主僕,還有一室堆積如山的東西。
「現在怎麼辦?小姐。」彩雲問。
「只好先把東西收下了。」
她從來不喜歡珍奇古玩,也不愛好珠寶首飾,一身素雅就是她平常最喜歡的裝扮了,但是儘管這些東西都用不著,她也沒有膽子把它們退回給徐慕陵。
衣物還好處理,可是這只鸚鵡該怎麼辦呢?她的目光又不經意的停放在那只正用嘴撥弄著羽毛的鸚鵡上。
它好美,好漂亮。
這麼大只又聰明的鸚鵡很少見,徐慕陵應該養了它好幾年了吧。
也許她能藉由它來瞭解那個男人。
想到這裡,她的手又不自覺的伸了過去,可是這次鸚鵡像有了警覺,忽地用嘴啄她。
「啊!」芊芊疼得眉頭一皺,連忙把手縮回來。
「別過來!別過來,」它拍著翅膀大聲叫道。
「照顧它需要花費時間和耐心。」不知何時,徐慕陵出現在房內,含笑朝她走過來,站在她身後。
他伸手打開鳥籠的門,任由它飛到他的手臂上,親暱的磨蹭著他。
「陵哥哥!陵哥哥!」鸚鵡興奮的叫著。
為什麼他可以跟一隻鳥相處得這麼融洽,跟她卻不行呢?
有那麼一剎那,她好嫉妒那只鸚鵡。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把它送到這裡來,我不曾照顧過動物。」她撇開視線不敢看他。
她怕一見到他的臉,就會想起那羞人的一夜,可是,即使不看他,那一夜的情景還是不斷的在腦子裡浮現,教她想忘都忘不了。
「任何事情都是要學的,況且我相信你會跟七彩處得很好。」
「七彩?」
「是這隻鳥的名字。」他解釋道,一邊將它放回鳥籠裡,一邊道:「當初替它取這個名字的人,希望它能永遠像彩虹一般燦爛。」
「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跟你一樣喜歡它吧。」女人的直覺讓芊芊覺得這個取名字的一定是個姑娘。
「喜歡,比我還要喜歡。」徐慕陵的神情變得黯然,接著,他像是不想回憶些什麼似的轉移話題道:「我派人送來的東西你還喜歡嗎?」
他檢查了下周福送來的東西是否齊全,不經意的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發現一個藥碗。他納悶的拿起來一聞,剩餘的些許湯藥帶著濃濃的苦澀味,教他不自覺的蹙起眉頭。
「這是什麼?藥嗎?你生病了,為什麼沒有人向我稟報?」徐慕陵慍怒的目光掃向彩雲。
原本就怕他,早已遠遠的躲到角落裡的彩雲一驚,差點腿軟。
「不,不是藥。你別怪彩雲,我沒有生病,這是婆婆派人送來的補品。」芊芊蓮步一移,擋在彩雲面前解釋道。
「我娘?她送補品來幹什麼?你身子不好嗎?」明明是關心的詢問,卻因為她緊張的維護丫鬟的舉動又讓他感到些微不快。
她在幹什麼?以為他會傷害她的婢女嗎?在她心中,他是如此一個不講理的人?
「不是不好,而是……」芊芊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是什麼?」那吞吞吐吐的樣子更教人耐性全失。
「是……」
這教她如何啟齒,如何告訴他這是婆婆派人每日熬煮,希望她盡快懷有身孕的補藥呢?
他跟她又沒有夫妻之實,這種藥喝了也是白喝,偏偏她就是說不出口。
「怎樣,你到底說不說?」徐慕陵向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她一躊躇,他的一雙長腿便馬上威脅著朝門口走去。
芊芊急得趕緊跑到前頭攔住他。「我說、我說!這是婆婆要大夫開的催孕藥,不是什麼大事,你千萬別去嚷嚷。」她心一急,就把話說了出來,一說完,她不禁臉頰發紅,垂下頭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徐慕陵一愕,呆了許久,瞪著她不可思議的道:「催孕藥?你喝這藥幹什麼?你明明知道喝這藥沒用,幹嘛還受這種罪?」
他根本沒有碰過她,光喝這種藥就能懷孕的話才有鬼。
這道理她也懂,可是她明明知道,卻還問聲不響的喝下,連一句抱怨都沒有,這份傻勁教他不由得生氣,胸口像壓著什麼東西似的。
如果是和樂,絕對不會這麼做,她會偷偷的把藥倒到花盆底下或是窗外,絕對不會像她這樣隱忍著……
「我會跟娘說,教她別再熬這些鬼藥來了,而你,以後也不許喝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徐慕陵生氣的拿起那余有殘汁的碗用力的拋出門外。
砰一聲,碗碎落一地,嚇得在門外打掃並愉窺的丫鬟們驚慌的逃散。
芊芊也被他的怒氣嚇住了,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他。
「你……」
「明晚你好好的打扮一番,赴宮中的御宴。」說完,他便板著臉怒氣沖沖的離去,留下一臉怔仲不解的芊芊站在原地。
「怎麼這樣?發什麼脾氣嘛!又不是小姐的錯。」
他一走,一直躲在一旁的彩雲立刻為她抱屈,走到門外收拾碎了一地的破碗。
「小姐,你想侯爺這樣,是不是有毀婚的意思啊?」又不圓房,只會對小姐大呼小叫,不是想悔婚是想做什麼?
難道真要她家小姐虛擲青春,在這裡守活寡過一輩子嗎?
「毀婚?」芊芊因這兩個字而愣住。
他想毀婚?那皇上的聖旨怎麼辦?爹娘的性命又怎麼辦?
一時之間,她心中極為紛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空中新月如勾,星光閃爍,皇宮的御花園內載歌載舞,樂聲悠揚,十分熱鬧。
今晚皇帝設宴邀請淮遠侯夫婦,御花園的涼亭內只坐著皇帝、徐慕陵和芊芊三人,並沒有其他陪客。
三個人各懷著三份心思,透著一絲詭譎。
整個晚上,徐慕陵並不多話,除了有禮地回答皇帝的問話外,幾乎沒有開口,連眼睛都不看芊芊一下。
這令她非常難過,難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嗎?
她實在想不透自己錯在何處,他又為何莫名的發火。
「來,別客氣,今晚沒有君臣之別,朕純粹為祝賀愛卿新婚。」話雖如此,但皇帝一直打量著芊芊,似乎思索著什麼。
芊芊發現皇上不知為何總是瞥向她,她自忖今晚的裝扮並無失禮之處,為了赴御宴,她特地穿上華麗的誥服,舉止也合宜,皇上為何還以那種怪異的眼神看她呢?
難道是她多心了嗎?
皇上看著芊芊,心中微微驚訝。他之前就聽徐慕陵說過,她與和樂十分相似,卻沒想到是如此相像。
即使是孿生姊妹也不過如此。
難怪這小子會這麼堅持,就算是得罪所有人,也非要娶她進門不可。
皇帝親自為她斟了一杯酒,道:「徐夫人如此麗質天生,家中的姊妹也一定秀慧出眾吧?」
芊芊聞言,臉色突然一黯,回答道:「芊芊不敢接受皇上的謬讚。據娘親說,芊芊原本有個孿生姊姊,不過在幼年搭船進京時落水,不慎早夭,所以家中只剩芊芊一女,沒有其他手足。」
「是這樣呀!」皇上頗覺遺憾。「天下之事未能盡如人意,不然有兩個像徐夫人這樣出色的女兒,邵尚書夫婦一定非常驕傲。」
「不過,爹娘將對姊姊的愛一併給了芊芊,所以非常疼愛芊芊。」她眼眶濕濡地道。
「原來如此。」皇上的目光略帶責備的瞅向徐慕陵。可以想像得到,這小子強搶人家的女兒有多麼令兩老傷痛了。「不過朕相信淮遠侯也會好好的照顧你,甚至比你的雙親還要疼愛你才是。」
他們一個是主嫌,一個是幫兇,共謀搶奪了人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若是不能好好的照顧人家,實在有違良心。
徐慕陵瞭解皇帝話中之意,漠然的神色稍緩了緩,點頭應允道:「臣謹遵聖諭。」
「當然,不然朕絕不會放過你。」皇帝微蹙著眉瞪他一眼,然後從腰間取出一塊玉珮交給芊芊,道:「這是朕的隨身之物,見物如見朕。萬一將來他敢有負於你,不論何時何地,你都可以憑此物要求朕做主,知道嗎?」
他替人將姑娘家奪了來,總不能不為她的後路打算。這是提防這小子將來有一天夢醒,知道她終究不是和樂而心生悔意,到時若真是如此,身為一國之君,他可容不得年輕人出爾反爾。
「這……」芊芊原本婉拒,可是皇上極為堅持,令她不敢再推辭,只得硬著頭皮謝恩,接下那塊玉珮。「謝皇上。」
「有了這塊玉珮,就猶如有了個護身符,你可要好好的保有它。」皇帝意有所指的叮嚀道。
芊芊縱使聰慧,還是猜不透皇上話裡真正的含意,只能含糊的道謝,小心翼翼的收下這份賞賜。
出宮時已是初更,徐慕陵與芊芊同乘一部馬車。
馬車行進時,車簾被風吹起,涼意灌了進來,令人直哆嗦。
他見她纖弱的身子縮了縮,於是上前替她拉好車簾,並以高大的身軀為她擋住寒風。
雖然只是細微的動作,卻說明了他有一顆體貼的心。
「謝謝。」芊芊低聲道。
「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
他黝黑的瞳眸直瞅著她,看得她又心悸不已。他總是這麼莫測高深,時而溫柔,時而冷漠,讓人捉摸不定。
她很想將眼前的男人看透,只可惜她失敗了,被他炯炯有神的黑眸一凝視,她便倉皇的垂下臉,雙眸根本不敢與他對望。
看見她如此嬌羞的模樣,徐慕陵又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並不如你想像的難相處,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會有機會瞭解我的。」
「我……我明白。」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她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是夫妻了,就要彼此互敬互信的過一輩子,他將是她一生的依靠。
她應該試著瞭解他,好好伺候他的。
可是,他真的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嗎?
一會兒後,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來。
徐慕陵率先跳下馬車,然後回身朝她伸出手臂。
看著那只伸在眼前的手,芊芊不禁想著,也許先前兩人之間的一切只是個誤會。
她必須讓她的婚姻正常些。
是為了爹娘,也是為了她。
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她伸出柔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柔若無骨的玉手一握入掌中,徐慕陵平靜的心不由得一蕩,想將她放開,可是芊芊卻大膽的將他握住,含羞帶怯地牽著不放。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握著他的手走向自己的居處,可是那看似冷靜的外表一點也騙不了人。
徐慕陵感覺到她的手正在顫抖,她的手心發冷,不斷的滲汗,她其實最想做的應該是放開他的手逃跑吧,可是她卻勉強自己握住他的手。
她究竟想做什麼呢?
他靜靜的任由她牽著,想弄明白她的打算。
回房的路彷彿無止盡一般,芊芊走得兩腳發酸、發軟,覺得似乎永遠走不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她在退縮放棄前終於回到屬於兩人的新房。
彩雲在她的眼神暗示下悄悄地退出屋子,順手將門關上。
「你帶我來這裡有事?」徐慕陵瞧著芊芊,她那緊張的咬住下唇的模樣教人不捨,那柔軟的唇瓣此刻已被咬出紅印,一定很痛吧。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指撫著她的唇。
她心若擂鼓,隨著他輕柔的動作,她不安的伸出小舌潤了潤因為太過緊張而乾澀的唇,卻沒有想到這不經意的動作會碰觸到他的手指,讓兩人均為之戰慄,急忙往後退。
「我……我找你來是想……想……」圓房兩個字她說不出口,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單純的她一點都不知道,剛剛那個小動作已經輕易地撩起了徐慕陵的情慾,只是他努力的將它壓抑著。
他怎麼可以對貌似和樂的她有這種感覺?他對和樂完全是兄妹之情啊!
可是,剛剛那種感覺是什麼?像一道驚雷劈在他身上,教他渾身著火,那種衝擊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偏偏她不懂他的掙扎,直朝他走來,近到與他只剩半步的距離。
「我是想……」
「什麼都別想!」徐慕陵對她大吼,也是對自己吼,恨自己的自持力不夠。「夜深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他粗啞地道,轉身欲離開。
他動作之大,不慎將芊芊撞倒,幸好在她跌在地上之前,他眼明手快的急忙回身將她扶住。
芊芊怕他會立刻離去,於是急促地問道:「為什麼不能想?我們是夫妻,是奉旨成親的一對,為什麼不能有夫妻之實?既然不要我,你為何還要強娶我?你這麼做,是想陷我爹於欺君之罪嗎?」
他們成了親,卻一直沒有洞房,這種事萬一讓皇上知道了,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徐慕陵黯然地說,怒氣已消。
是他無理在先,無怪乎她要埋怨。
他當初娶她,只是出於對和樂的一種彌補的心思,想將長得像和樂的她留在身邊,根本沒有想到與她成為夫妻後的情況。
之後,每當與她親近時,他腦海裡就不由自主的浮起和樂的身影,教他無法碰觸她。
他無法對像和樂的她做出男歡女愛的事,因為那對和樂來說是一種褻瀆。
「對不起。」徐慕陵歉然地放開她,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