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張彤薇一字一字念著香水卡片上的詩句,看了半天,實在不能肯定放在她桌上沁著露珠的玫瑰花、巧克力和卡片是不是任放送的?
「不可能啊,他一輩子沒做過這種事……他怎麼可能會送花?」
張彤薇思索過去她所認識的任放,他一向覺得送花寫卡片是很「娘」的事,以前不管她怎麼撒嬌也收不到他送的花。
怎麼可能現在的他不但會送花,還附了這首席慕蓉的詩,任放並不是個文藝青年啊!
難道他轉性了?可是,這一轉也未免也太劇烈了吧!
她反覆仔細思量,嘴裡唸唸有辭,努力想除了任放以外,還有誰會做這種事?不過卡片上雖沒署名,卻清楚印著大漢皇宮的標誌,不是任放還有誰啊?
「嘿,你一個人躲在這兒碎碎念什麼?」
突然間,一顆黑色頭顱竄出來把她嚇了一跳,她抬起頭斥道:「靳瑪莉小姐,你像鬼一樣冒出來是想嚇死我啊?」
「哈哈!張副總大人,這樣子你就嚇到了,不會吧?」靳瑪莉搖著頭,深深瞅住她酡紅臉龐:「發生什麼事了,你在臉紅什麼?嘿嘿,偷看情書喔?拿來!」
「喂!有沒有搞錯啊?這是我的地盤哪,你這樣對待主人?不要以為你幫我幾次忙就可以這樣無法無天……喂!卡片還我啦!」
張彤薇被她逗得臉更紅,又氣又羞地拚命藏起卡片。
「哈哈哈——果然是任放!」靳瑪莉第一眼就看到卡片下印著任放所屬「大漢皇宮」飯店的企業標誌,她彷彿揭開什麼謎底似地大聲吆喝:「喝!我就說你們兩個一定有問題,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看你的腦袋才有問題啦!」張彤薇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頭也不知尾,胡亂猜什麼謎?」
「聽起來,你跟任大帥哥之間真有什麼喔?」靳瑪莉快人快語直截了當問:「其實那天在品酒會上,我已經感覺你們之間不尋常——坦白跟你說,我見過任放好幾回,認識他也有一段時間了,可從來沒看過他用那種眼神看一個女人……所以,我可以肯定他對你的感覺絕對不一樣。」
說著,她不客氣地打開巧克力吃起來。「哇!歐洲手工的,很貴耶!怎麼樣?看樣子他在追你吧?又是花又是巧克力,嘿嘿,我看是錯不了啦!」
「怪哩,別人吃米粉你喊什麼燒?」張彤薇睇了她一眼,笑道:「他這麼好,你幹嘛不自己留著,光流口水多沒意思!」
「哼,你以為我不想嗎?」靳瑪莉垮下臉,沮喪道:「就算我再『哈』他,人家對我根本沒意思也沒用啊!哼,要不是任放看我不上眼,哪還能留到現在?」
「可是,我很懷疑他是會送花寫卡片的那種人?」張彤薇仍在質疑,她畢竟跟任放談過一段很久的戀愛,不像別的女人只有表面的印象。
「那簡單嘛!你現在打電話去向他道謝,順便可以探探是不是真是他送的。」靳瑪莉鼓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男女之間啊,就是要你來我往才有故事啦。如果是好男人,千萬別讓他溜走,要不你會後悔一輩子!」
「打電話喔?可是……」張彤薇遲疑。
重逢以來她不曾主動打電話給他,她喜歡讓男人自己打來。感覺好像女孩子太主動,在對方面前就矮了一截。
「是啊,打個電話沒什麼吧,你幹嘛為難?」靳瑪莉不明白她在猶豫什麼,乾脆自己幫她按號碼。「這麼簡單……通了,你自己跟他說。」
「喂?」
幾乎沒有讓張彤薇思考的時間,一道好聽男性嗓音傳來。
「任放?呃……是我。你、你在忙嗎?」張彤薇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卻像小偷似的,心虛得話都說不清楚。
「彤薇,怎麼了,有事嗎?我現在不忙,你慢慢說。」任放的語氣有點驚喜,沒想到她會主動打電話給自己。
「嗯……是這樣子啦,我……今天,呃……你有沒有——」
舌頭完全不聽使喚,張彤薇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就怕東西萬一不是他送的,那真是糗大了!
「怎麼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們之間還需要客氣嗎?」
聽到一向直率的她吞吞吐吐,任放心中也很疑惑,擔心她是不是遇到困難,直截了當問:「你公司還好吧?是不是月底了需要調錢?」
「不是!哎……跟錢沒有關係啦,是今天早上我突然——」就在張彤薇不知怎麼問的時候,靳瑪莉把花束上繫著花店名字的小卡片在她面前晃晃。
「呃……普羅旺斯,有個普羅旺斯……你、你知道嗎?」
「你是說法國菜很有名的那家普羅旺斯嗎?」任放當下反應以為是張彤薇想邀他吃法國菜而不好意思說,於是熱切地一口氣把話說完:「那家法國菜真的不錯,就在我公司附近,要不要晚上一起去試試?我馬上打電話訂位。」
「法國菜?不是啦,我是想問你……」張彤薇知道任放會錯意,解釋:「普羅旺斯這家花店早上送了花跟禮物,還有一張上面印有你公司LOGO的卡片,我想確定一下……」
「哦——」任放長長地哦了一聲,腦筋快速運轉,不一會兒他急智接話:「是啊是啊!那是我特別送給你的,那個花……」該死的,他不敢猜是什麼花,只能含糊其辭問:「你還喜歡嗎?」
「喜歡啊!沒想到真的是你。」張彤薇忍不住開心地笑出聲來。「我還以為有人惡作劇呢,你以前不是打死也不送花的嗎?今天這束花真漂亮!」
「真的嗎?你喜歡就好。」任放一邊講電話,一邊思索事情的來龍去脈。「難得你心情不錯,我剛說的法國菜你有興趣陪我去解一下饞嗎?」
其實任放很久以前就想約她,只是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一直開不了口,今天恰好歪打正著,天助他也!
「好啊,我也很久沒吃法國菜了。那就下班見囉!」張彤薇似乎被花香催眠,喜孜孜答應他的邀約。
「好,下班見。」任放的聲音充滿雀躍。
過往甜蜜的記憶又回來了,他一直沒忘記約到她的愉悅心情,就跟現在一樣。
「對了,謝謝你的花和禮物。」張彤薇心裡暖暖地,好像又回到以前談戀愛的時光。
坐在旁邊津津有味吃著巧克力的靳瑪莉,羨慕的看著她。「你的臉好紅喔,有個多金又帥的男人追,滋味不錯吧?呵呵呵……」
「討厭啦!巧克力給你吃,不要鬧我了!」張彤薇怯笑著,神情仿如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彎彎的眼、紅紅的臉,真是可愛極了!
才結束與張彤薇的談話,任放馬上打給白曉芃,劈頭就問:「這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嚇人喔,任大哥!沒頭沒腦的,說我搞鬼?」白曉芃音量壓得很低。「怎麼了?我們副總有打電話給你喔?」
「嗯,她收到一束花和巧克力,據說還有卡片——我猜得沒錯的話,只有你才會玩這種把戲?」
「呵呵……不錯吧?我猜張副總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她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感動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唉,你不要攪和了行不行?」任放非常珍惜和張彤薇失而復得的情誼,不希望任因何一點點小誤會、小插曲而有所損壞。
「任大哥,我哪是攪和啊?我也是一番苦心耶,為了你跟張副總,我要花多少心思去瞭解她,然後想辦法投其所好。我就不信她收到禮物不高興,是女人都會樂昏了!」
「我跟彤薇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瞭解她,她更瞭解我。」任放難得對外人吐露自己的真實情感。「你做得太離譜,哪天不小心穿幫了,只會壞事。」
「原來任大哥擔心會穿幫?嘻嘻,那表示你很在意她啊……那我懂了!」
「鬼丫頭,你又懂什麼了?」任放搞不清這丫頭又想做什麼,輕斥道:「我警告你,千萬別自做聰明——萬一出了什麼差錯看我剝了你的皮!」
「不會不會,我保證!任大哥,從現在起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保證不會出差錯,說不定你跟我們副總很快就重燃愛火,這樣我跟我姐的業障就可以解除了!」
「你還當真要繼續胡鬧?」任放直覺不妥,他太瞭解張彤薇個性中的固執,這種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安啦安啦!只要你機靈點,加上有我罩著你,沒事的啦!」白曉芃只差沒拍胸脯保證。「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啦!哎呀,糟了,我們副總走過來了,任大哥,我不能再講了,拜拜!」
唉,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到底想玩什麼遊戲?
好半晌,任放看著閃動螢光的手機,想起方才張彤薇問起花跟禮物時,聽得出來她心情不錯。也就是說,白曉芃抓得住女人的心,這一招幫他更跨近張彤薇的內心一步。
要不然以他不習慣對女孩子獻慇勤的個性,不知道要混到什麼時候?說不定沒等多久,別人積極一點的就把她追走了!
任放想起豪邁雜誌那個大鬍子,胸口驀然升起一把熊熊烈火,他可以想像在她身邊絕對不只一個像大鬍子、擺明了對她有所意圖的男人——
天啊,他光是推想就心驚膽戰!他禁不起再一次失去她,任何可以留住她的方法他都願意試,即使要靠白曉芃的餿主意,他也認了!
普羅旺斯的道地法國菜確實精采——
香煎鵝肝、燒烤羊排、松露干貝、茴香鮮魚……各色法式經典菜色再配上香醇紅酒,每一道都讓吃過不少美食的張彤薇齒頰留香、印象深刻。
席間,店經理還安排了浪漫的桌邊小提琴演奏,有英挺的俊男侍者為他們倒酒,還有笑容可掬的美女侍者為他們頻換來自歐洲皇室的骨瓷餐具。
「我彷彿……」張彤薇輕啜美酒,瞇起眼睛幽然歎道:「在作夢……在夢裡,我是中古世紀的公主,這裡就是我的城堡。」
「你喝太多了。」任放看她飄飄然的樣子,忍不住被逗笑了。「上好的紅酒會讓人醉得像墜入一場繽紛的美夢。」
「是嗎,我喝醉了?」張彤薇傾身向前,嘟起紅唇嗔道:「如果可以每天吃松露、啖鵝肝,紅酒喝免驚,還有一個舒適的城堡讓我睡,那我一定要每天喝醉然後作夢……現實生活太醜惡了,還是作夢比較好。」
「彤薇,別胡言亂語了。」任放可以感受她心中的孤寂,不捨的望著她。「別這樣,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來找我,別悶在心裡。」
「我最大的不開心,就是你!」張彤薇扁嘴,語調欲泣。「你走了就走了,幹嘛老是讓我遇到,這樣好不容易才忘記的東西又回來了,很煩耶!」
「是是,都怪我不好,以後你儘管來找我賠償,看怎麼樣賠,你高興就好。」
「好,這可是你說的。」她勾起嘴角,嫵媚一笑。「反正,看你的誠意……」
「可以啊!現在你就可以驗證。」他喚來店經理,取來一隻絨布盒子。
「吶,我特地幫你選的,看看夠不夠。」他笑著把絨布盒子遞給她。
「哇!好漂亮哦,珍珠項鏈耶!」張彤薇頃刻間醉意全消,像個小女孩,一點都不含蓄。「任放,你太厲害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條鏈子很久了?之前看了好久我都捨不得買——」
「你喜歡就好。我想,這應該夠誠意了。」任放臉上寫著得意,深情瞅著她。「我幫你戴上好嗎?」
「嗯。」她欣然同意。
晚飯過後,他們相偕到附近的商圈逛街散步。
掛著他親手為自己戴上的珍珠項鏈,輕輕倚在他身側,張彤薇全身充滿幸福的感覺,她簡直滿足開心得想在人潮穿流的大庭廣眾下手舞足蹈——
曾經她以為過去不會回來,不可能再重新擁有,經過這一晚,她相信老天特別眷顧自己,在狠狠吃過苦之後,終於補償她一點甜頭。
「看你一直笑個不停,什麼事情這麼好笑?」任放側過頭,溫柔的眸光落在她臉上。「不是在笑我送你的珍珠項鏈太便宜吧?」
「才不呢!在你的認知裡,我是那麼膚淺的女人嗎?」張彤薇瞠了他一眼,以感動的語氣說:「我笑是因為開心。真沒想到你變得這麼細膩體貼,今晚會讓我一輩子牢牢記得……」
「就是要你一輩子記得,傻瓜!」任放笑著輕捏她的臉頰,以疼愛的口吻說:「只要你開心,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張彤薇勾起甜蜜的笑容,自然地牽住他的手,感動道:「你的心意我瞭解,以後不用那麼大費周章,我會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任放也緊緊握著她的手。「聽起來好見外,我不喜歡。」
他指了指前面一家賣小飾品的店,轉頭對她說:「去那家逛逛,我知道你喜歡買小東西。」
「好啊,他們家賣的項鏈耳環都好可愛喲!」張彤薇綻出如花笑顏,拉著任放往店家奔去。「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陪我看那些,每次要你陪我去都臭著臉,看來你真的改變不少。」
任放點點頭,脫口而出:「看到你開心的樣子,我也會跟著開心。」
經她提醒,任放想起以前自己確實對陪女友逛街這件事感到無聊透頂,也不明白為何現在不會。是因為她才甘之如飴?還是年紀長了,對她的愛更深了?
這晚,下半場的「節目」就是她拉著他到一家家小店小攤逛,在三五十塊錢的殺價過程中,一搭一唱享受殺價成功的樂趣。
「人性真的好奇怪,明明知道老闆開價三百九就是要給人殺到三百五,殺成了還是很開心呢!」張彤薇提著幾包戰利品,都是平價的小東西,但她看起來像是得到了天上星星一樣滿足。
「這就要問你們女人囉!」任放揉揉她的頭髮,溫柔問道:「走了一大圈,腳應該酸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那邊有椅子,我記得有街頭藝人表演薩克司風。」
夜幕已低垂,逛街人潮也愈來愈少了,行人徒步街上閃爍的小藍燈,在人群逐漸減少後,顯得有種淡淡的淒美——
任放與張彤薇坐在路燈下的椅子上,靜靜聆聽悠揚的樂聲,寂靜無語的兩個人各自陷入沉思。
「我們飯店總部離這兒很近,」任放打破寂靜,低道:「每天下班幾乎都經過這裡,每回都已是電影散場,行人逐漸稀落的時候……」
「我跟你相反,除非必要我很少來這裡。」張彤薇歎了口氣:「看見成雙成對的甜蜜情侶,洶湧不斷的人潮會讓我感覺孤獨,心緒更是低落。所以,眼不見為淨最好。」
「你怕看見人多,而我卻怕見人少。」任放淡然笑道:「記得那次在餐廳裡看見你跟相親對像吃飯之後,快到半夜我走過這裡,突然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無辜的男人。」
「有一次我為了工作來採購,提了大包小包沒人幫忙,我居然坐在這椅子上號啕大哭起來……當時,我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你相信嗎?其實,那晚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哭的時候,我有看到你……」
「你、你真的看見我?」張彤薇愕然抬起頭望著他,緩緩地,她的眼中浮起迷霧。「不會吧,怎麼可能?嗚……好丟臉哦!你怎麼可以偷看我啦!」
「彤薇……」任放不由分說緊緊抱住她,在她的耳邊低喃:「你知道嗎?當時我多麼想衝過來一把抱住你!可是我竟然沒有行動。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連這樣的勇氣也沒有……」
「別說了,你不要這樣責怪自己。」張彤薇心疼地擁抱曾經深愛,至今也無法忘懷的男人。「我瞭解你的掙扎,因為我也跟你一樣。我們都太固執了,誰也不願先低頭,到頭來傷的還是自己……」
「所以,我們一起退一步,別再傷害自己了。」任放聲音愈來愈低啞,他終於可以把心裡的話講出來。「彤薇,從今天開始,我們回到從前,好好再愛一次,人生沒有幾個三年可以浪費,錯過你讓我的日子黯淡無光;好不容易你再次出現,我什麼都不想計較,只想好好愛你……」
張彤薇幾乎要被融化了。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乖順如小羊般窩在他懷中,聽他叨叨絮絮說著對她的想念……
夜更深,稀疏的星空竟滴下點點細雨,彷彿也被他們的真情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