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害死爹娘的兇手嗎?或是另有其人?
她希望不是,但她將四年前的一切重複想了又想,爹會到舟山島似乎是他提出的,娘會帶著她去舟山島找爹,也是被他慫恿的,這一切若非是他,還會有誰?
她可以選擇忘記那一切,然後在杭州度過一生,但是她不想。
深仇大恨,她怎麼也忘不了,而且她早就在為復仇做準備了,她要回去奪回失去的一切、她要那個奸人得到報應!
可她勢單力薄,怎麼辦得到?
如果告訴紫姐姐和大將軍呢?他們一定會替她想法子,因為風家兩兄弟都是嫉惡如仇的人,燕離愁大概也會幫她吧?
但是她不想牽扯這麼多人,她想靠自己的手殺死那個人。
如果不這麼做,她的惡夢永遠都不會停止。
希望他不會馬上離開,她得安排許多事,也得先計劃好,確定那奸人會遭到報應!
「瑤瑤,你怎麼了?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身子不舒服嗎?」紫苑擔憂地凝望未曾舉箸的戀瑤。
燕離愁帶著她回來之後,就滿心歡喜地告訴所有人小豆子的本名叫竇戀瑤,然後三申五令地要大家都叫她瑤瑤,大家都還在適應呢!
「我吃不下。」戀瑤苦笑著,起身福了福,「我先下去了。」
關綺玉瞪著燕離愁:「你又惹她生氣了?」
他不滿地直皺眉:「沒有,我是那種一天到晚只會惹她發火的人嗎?」
「是。」在場所有人有志一同地應聲。
「嘖!」燕離愁才想發火呢,他決定把在街上發生的事告訴大家,「今天在街上我差點葬身馬蹄之下。」
「怎麼沒死?真可惜了。」風雋揚送他一記冷眼,兩人至今依舊不合。
燕離愁也不甘示弱地回他白眼:「沒宰了你之前,我不會先死。」
「好了,你們如果再吵下去,先到外頭一決生死,如何?」風雋雲聽膩了他們吵嘴,一句冷峻的警告把戰火壓下。
他看向燕離愁:「繼續說。」
「總之我和瑤瑤都沒事,那兩個騎馬的人都摔在地上,瑤瑤看見其中一人,嚇得臉色蒼白,她直嚷著要我帶她回家,之後她就一直這副德行了。」
他很想跟去看看,可是又怕其他人會說話。
「那兩個人是誰?」風雋揚認真地問,就算和燕離愁不和,他起碼是瑤瑤的大哥。
「不知道,沒見過。」燕離愁搖頭應道。當時被瑤瑤的模樣嚇壞了,他哪想得了那麼多。
「會不會和瑤瑤的身世有關?」關綺玉猜測。
「有可能。」大家都陷入沉思。
她的出身是個謎,這些年來她也絕口不提,現在可能會起風波嗎?怕在面前等她的,是一場狂風暴雨。
「她沒事吧?」燕離愁坐立不安,掛心著愁眉苦臉的戀瑤。
「想去就去,賴在這裡做什麼?礙我的眼。」風雋揚瞟著他,心裡暗笑他怎麼也藏不住的心思。
「明天派些人去查查,我還是覺得不安,瑤瑤的模樣太嚇人了。」既然有人把話挑明了,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挺可笑。
「如果我猜得沒錯,婚事應該會繼續進行吧?」紫苑笑睨他急切的模樣,猜想他們兩人好事已近。
燕離愁拋下一抹自信的微笑,然後轉身離去。
* * *
燕離愁推開門,發現房裡一片漆黑,若非他聽見了細微的啜泣聲,他還以為她不在呢!
「瑤瑤,你在哭?」他站在床邊,對蜷縮在床角的身影感到有些失措。
「滾出去!」戀瑤低吼著。
「瑤瑤。」他知道她心情不佳,所以他更不能離開。
「別叫我那個名字,我是小豆子!」她不肯看他,只是不斷地啜泣。
她埋藏回憶整整四年了,她以為自己心情已經平靜,結果今天只看見那個人一眼,她就幾乎崩潰。
他氣得一把抓過她,炯炯有神的雙眼瞪著她:「不,你是瑤瑤,你的本名叫竇戀瑤,你不能再逃避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她使勁掙扎,將恨意發洩在他身上。
「因為我在乎你啊!」他把她壓在床上,氣呼呼地吼回去。
「我沒有要你關心。」戀瑤倔強地撇開臉,她才不管他在想什麼,她只在乎自己幾乎發狂的心。
「如果能說不關心就淹滅一切,我燕離愁還有一點人性嗎?」他真的很氣,氣她什麼苦都自己吞、氣她不信任他、氣她把他當賊防!
「我不要你管我,我好得很。」她明明希望有雙強壯的手臂環著她發冷的身子,可是她怎麼說得出口?
早習慣了把所有心事往肚子裡吞,她不要別人來分享自己的心。
「躲起來哭好得很嗎?你忘了白天你抱著我要我帶你走的模樣?我看見你的心慌、看見你的恐懼,告訴我,你到底怕什麼?」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卸除她的防備?他不會傷害她啊!
戀瑤試了又試,卻還是開不了口:「我說不出來。」
「你……」燕離愁又氣又急,「起碼別把我推開,你很孤獨,誰都看得出來,我願意分享你的心,只要你願意給。」
只有她才能牽動他的心,從來沒有人讓他這樣焦急在心,她卻死撐著不肯告訴他,她到底在怕什麼。
「我是不願意。」她用沾著淚水的眼凝望他,放鬆的身子證明她已經疲倦了。
望著她愁苦的臉,燕離愁的氣全消了。
「算了,你這張嘴,什麼都逼不出來。我啊!就敗在你手裡。」他放開她,仰躺在她身旁。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太恨了。」她望著黑壓壓的床頂,明白他的好心,可是她開不了口啊……
她怕一旦說了,大家會氣急敗壞替她報仇,她在這裡的所有平靜都會崩解。
「不要怕,你身邊有我,誰都不能欺負你的。」他恢復平靜的臉上有著堅決。
戀瑤破涕為笑:「你忘了,你就是個中翹楚。」
「只有我能欺負你,別人不能。」他也飛快地回嘴。
「莫名其妙!」她撐起上身,掄著拳頭捶打他。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從知道你是女兒身開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啦!」他接住她的拳頭,仗著力大,將她拉到懷裡,俊秀的臉上帶著些許惱怒。
「可別說我招蜂引蝶,我沒有啊!」怕他又是胡鬧的,她不敢鬆懈。
「難道接受我真的這麼難?」是該怪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他從前不該對她太壞?
「放開我啦!」伏在他的胸膛上,雖然很安穩,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她還懂,她還沒嫁人耶!他卻已經以她的男人自居了。
「不放!」他才不管別人怎麼說,總之她逃不了了。他就是要她,誰攔得住?
「哎呀——」她低吼著要甩開他。
他氣惱地用手拍打她的翹臀:「別動,不然我真的打你唷!」
「噢……」這回她聽話了,乖乖棲在他胸口,藏住羞怯。
其實她真的挺喜歡他的懷抱,硬硬的、熱呼呼的,而且比看起來還結實,她還以為他是虛弱書生呢!
「春風搖蕩自東來,拆盡櫻桃綻盡梅。惟余思婦愁眉解,無限春風吹不開。」
燕離愁撫著她的發,想起她今天不經意流露的哀傷和恐懼,他卻拿她的固執沒轍,只能吟詩稍解煩憂。
就算現在不成,將來他也會卸下她所有心事。
「這詩……好悲哀。」她從來沒告訴他,其實她很喜歡他吟詩。
「說的就是你啊!」他用手指輕刮她的臉頰,「我希望你開心,如果能夠恢復從前的笑臉,我寧可你還是小豆子。」「不成啦!有些事做了就改不了了。」她微笑著迎向他的手指,玩心大起,剛才的憂怨已被拋在腦後。
「我很認真,別跟我玩。」見她一點都不認真,他帶著她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猜想這樣會讓她有點畏懼。
戀瑤眨眨眼:「可是我想跟你玩。」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酥軟,她的眼像是著了迷似的凝望著他。
「答應我一件事。」他的額頭靠著她的,兩人交換著親密的氣息。
「嗯?」她屏息以待,聰明地猜出他的打算。
「我要親你,可是你別打我、更別四處宣揚,行不行?」他柔軟的唇輕輕壓上她的,已經強迫她接受了。
「當然不行。」她噥咕著,雙手卻收緊,抓著他的衣服。
「傻瓜,你怎麼老口是心非呢?」他憐惜地笑著,收緊雙臂將她攬緊,加深了吻。
許久之後,燕離愁攬著她,兩人躺在床上,天南地北胡亂聊著。
燕離愁告訴她許多年來隨著風雋雲南征北討看見的景物,而戀瑤告訴他許多她在海上發生的趣事。
兩人愉快地聊著,竟沒發現夜深了,直到戀瑤打了呵欠。
「晚了,睡吧!」他想起身,卻被戀瑤抗議地拉著。
「別走,有你在,我就忘了憂愁。」她需要有人陪伴,一個能讓她安心的人,當然是非他莫屬了。
「一個大男人待在你房裡,這像話嗎?」他笑著輕吻她的臉,知道她已經倦了,「乖,快睡。」
「不要。」她執拗地拉住他,「從前還不是跟一群大男人上船,那可是十天半個月的耶!」
「那不一樣,那時候你是男兒身,現在你是嬌滴滴的姑娘嘍!」
她嘟著嘴不依。
「你不留下來,我就放聲大叫,說你強姦!」最後她竟出言恐嚇,因為她知道他最重視顏面,哪容得人家當他是採花賊。
燕離愁瞪著她,最後狂笑著摟緊她帶著幽香的嬌軀:「是你自己要求的,到頭來有什麼後果你別推給我唷!」
想也知道這件事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很樂意,就怕堅持不肯嫁人的她會被眾人逼迫。
他已經警告過她了,聽不聽全在她。
「不管,你一定要陪我。」想起長夜漫漫,她煩惱地紅了眼眶。
「任性的傢伙。」他推了推她的額頭,「睡啦!」
「要陪我唷!」她的眼已經合上了。
「會啦!」他懶懶地翻著白眼,她就是改不了擔心的個性。
「嗯……」她帶著甜笑入夢,卻苦了身旁的燕離愁。
她真的當他是娘兒們嗎?一點都沒有防備之心。
他可是血氣正值方剛之年的男人耶!她居然……唉,如果讓那對窮兇惡極的兄弟和他們的妻子知道,他不是被扒皮,就是被綁著拜堂。
可是他又怎麼捨得放開她呢?
管他的,如果什麼事都忌三掛四的,做人就太辛苦了。
美女在懷,他該好好享受才是,畢竟她是第一個讓他著迷的姑娘,他心愛又憐惜的女人……
* * *
晨曦之中,一道人影悄悄從房裡出來。
燕離愁吸進涼爽空氣,就算一夜未眠,他的精神依舊極佳。
他正要跨步回房間,才一轉身就對上一張他不想看見的臉。
「你……從她房間出來?」風雋揚瞇著眼,在燕離愁的臉和戀瑤的房門來回打轉,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是啊!」燕離愁就算心裡已經發寒、就算知道自己倒霉,頭回走夜路就遇上鬼,可是就是這麼巧。
他真的和風雋揚犯衝啊?
「好小子,你敢動她?」風雋揚狂吼著揪住他。
「噓,小聲點,別吵醒她了。」燕離愁拉著他走遠,免得把好夢正酣的戀瑤吵醒,他的體貼無微不至。
「我看你累了她一整晚,說不定她還沒睡!」風雋揚一直把戀瑤當弟弟看,現在則當她是妹妹,他現在的心情像是妹子被採花賊搶了清白。
「我沒像你這麼齷齪!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呃,可能有一點點逾矩,但我沒佔了她的清白,我拿人格保證。」這下真的解釋不清了。
他有點竊喜讓戀瑤被趕鴨子上架,不過他不怎麼喜歡發現的人是風雋揚。
「你的人格不值錢。」風雋揚已經忍不住開打了。
「野蠻人!臭海盜!你不懂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道理嗎?」燕離愁也不甘示弱回手,兩人積怨已久,從風雋揚把他吊在海盜船的桅桿上,差點把他曬成人干開始,他們的梁子就結深了。
「你不是君子,你是卑鄙無恥的小人!」風雋揚真後悔沒早點宰了他,他一時的仁慈害苦了戀瑤。
卑鄙小人?
燕離愁氣炸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當初你妻子要嫁給別人,是誰冒著被你打死的危險,讓你知道這件事的!」
「你早該說了,害我差點沒累死在半路上,之後整整睡了三天,你算幫什麼忙?她差點嫁給別人了啊!」說起這件事他就有氣,這混蛋還敢提?
「我還是告訴你了啊,不然你現在只能悔恨莫及,而且那張喜帖是寄給你大哥的,你該怪他,怪我做什麼?」他真的是冤大頭耶!什麼事都怪在他頭上,他真的面目可憎嗎?不至於吧?
他承認自己有時的確有點得理不饒人,嘴巴也壞了點,可是沒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吧?
風雋揚愣了愣,而後繼續出招:「我高興,怎樣?」
「蠻橫不講理,海盜就是海盜,難怪你妻子原本要嫁給別人,我猜她現在一定很後悔。」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披頭散髮、皮膚黝黑的男人和他有血緣關係,他燕離愁的書香氣質全被他破壞了。
「後悔你個大頭!」風雋揚功夫依舊略勝一籌,一腳將燕離愁踢得老遠,摔在地上喊疼。
「一大早在鬧什麼?」聞聲趕來的風雋雲直瞪眼,他一把拉起燕離愁,回頭瞪著風雋揚,「什麼事?」
「他啊!他……」風雋揚指著找到靠山而得意洋洋的燕離愁,又發現四周圍了許多已經起床準備灑掃的下人,此事有關戀瑤的聲譽,說不得。
「說啊!」料準他不會開口,燕離愁捂著肚子逗他。
「他和小豆子……」風雋揚有口難言。
「到書房吧!」風雋雲確定燕離愁沒事後,吩咐下人把紫苑和關綺玉,以及戀瑤也請到書房。
* * *
各懷鬼胎的三個男人,睡眼惺忪的三個女人,讓書房裡的氣氛沉悶得緊。
「一大早把我們吵醒,有什麼重要事?」關綺玉揉著眼首先發難。
「是啊!我睡得正甜呢!」戀瑤沒想到自己是罪魁禍首,還不滿地瞪著燕離愁。
「揚,你有話要說吧?」紫苑發現他幾乎要把燕離愁撕碎的眼神,猜想他們兩兄弟又鬧僵了。
「叫他自己說,那些話我說不出口。」風雋揚雙手抱胸,一貫愜意的笑化作殺氣,全都針對燕離愁。
「你說吧!說完我們好回去睡覺。」戀瑤打著呵欠說。
燕離愁笑了起來:「姑娘家別這麼粗魯,嘴巴閉起來。」
她回望他,打了一半呵欠的嘴像是向他挑釁似的,張得開開的。
「快說吧!」知道她若是玩起來,可得花上不少時間安撫,紫苑笑著說。
「我從戀瑤房裡出來,正巧被他撞見,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抓著我打。」燕離愁坦白地把事情道出。
「是啊!我猜得沒錯,你在小豆子房裡待了一整晚吧?」風雋揚一雙冷眼瞪著他。
「叫她戀瑤。」他認真地糾正。
「我偏愛叫她小豆子,怎樣?」風雋揚故意和他作對。
「行了,你們兩個像孩子似的,怎麼回事?」風雋雲拿這對兄弟沒轍。
「行了,你愛叫小豆子就叫,你愛叫戀瑤就叫,隨便啦!」聽煩了他們爭吵,戀瑤出面調停。
「到底什麼事?」關綺玉的眼也睜不開,頻頻打呵欠,昨晚她可讓丈夫煩了大半夜才睡呢!
「他們太曖昧了。」紫苑不贊同地盯著戀瑤。
「根本沒什麼嘛!只是我怕晚上做惡夢,請他陪我而已,你們別以為我們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她抬眼瞄了燕離愁一眼,發現他眼神灼熱,她知道他也想起了那一段纏綿熱吻。
他們交錯的眼神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
他們的「沒什麼」,就是「有什麼」。
「這下可不好,下人們肯定也知道這件事,傳出去就不好了。」紫苑望著還半昏睡的戀瑤,笑意漸深。
她望向燕離愁,發現他非但不生氣,反倒帶著些許笑意,他挺開心的。
「所以呢?」風雋雲猜出妻子的打算,含笑替她接話。
「不能再拖了,趕緊把婚事辦一辦吧!」紫苑最後慎重地宣佈。
「好哇!將軍府的喜事可是連綿不絕呢!」關綺玉總算清醒了,她來回打量燕離愁和戀瑤,發現他們其實真的挺配的。
「辦誰的婚事?」戀瑤打著瞌睡隨口問。
「你。」所有人都指著她。
「我?」她揉著雙眼,還不知自己已經踏入大家替她織好的陷阱。
「沒錯,我跟你的婚事。」燕離愁忍著笑意拉起她,「這下你沒有理由拒絕了吧?洞房花燭夜都已經過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她和……燕離愁?
她猛地瞪大眼,看見那張笑臉就在她眼前。
「嫁給你?」她頸後的寒毛直豎,她突然發現事情大大不對勁。
「沒錯。」燕離愁甚至有點可憐她了,她是被大家一同推入「火坑」的呢!
「媽的,我如果嫁給你,就真的見鬼了!」
這就是戀瑤對整件事惟一的註解。
但她無從反抗,因為大家已經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婚事,而也是「受害者」的燕離愁非但沒有阻止,還笑得好開心。
戀瑤望著他,覺得他的笑容好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