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對勁!
以安抱著自己的手機,再守在家用電話旁,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裡的不安莫名的不斷擴大。
衛天朗抵達美國後每天至少都會打一通電話給她,持續了五天,可是打從第六天起,他卻沒再打回來過。
一開始,她還考慮到他或許還在忙,不敢隨便打電話打擾他,可是當到了第七天,依舊沒消沒息,她不禁主動撥打他的手機找他,可奇怪的是,手機怎麼打都接不通!
她愈來愈擔憂:心裡惴惴不安,莫名覺得恐慌,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
「以安。」
偌大的客廳在夜裡顯得格外寂靜,卻冷不防的響起一聲叫喚,以安嚇了一大跳,反射的朝聲源處察看,原來是衛方亞蘭從二樓步下。
「伯母。」她喚了聲。
「這麼晚又這麼冷,你還在客廳裡做什麼?」衛方亞蘭已預備就寢,身上穿的是睡袍,本想先泡杯熱牛奶喝喝再睡,卻看見她整個蜷縮在沙發裡,一副恍惚的模樣。
「現在美國是白天,我在等天朗電話。」以安看著牆上的時鐘說道。
「你不會自己打過去?這樣就不用等了。」她睨她一眼,覺得她死腦筋,不懂變通。
「我打過了,可是打不通。」以安憂心忡忡。
衛方亞蘭納悶的微蹙眉,但只是下意識推測可能的情況。「大概手機沒電或沒開,也有可能是訊號不好吧!」
然而,這些理由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服,因為她很清楚天朗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的私人手機大多是保持待機狀態的,盡量讓她隨時想找人都能找到,所以鮮少會打不通,就算打不通,他自己也總會主動報乎安,不可能明知家人會擔心還忽略還亡心!
「伯母,天朗跟我約好會每天打一通電話的,前幾天也都有打回來,可是昨天卻沒有打,而且連今天已經是兩天了……天朗說話向來很有信用,他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所以我很擔心。」以安清楚述說,小臉上儘是愁容。
原本顧忌衛方亞蘭會責怪她和天朗黏得太緊,她是不可能主動告訴她兩人相約每天通電話的事,但是心裡不斷高漲的不安,教她不得不放棄顧慮,把這情形告訴她。
聞言,衛方亞蘭心裡也打了個突。
沒錯,天朗很有責任感,不會無故讓人擔心的!
「先打給王特助看看。」感覺不對勁,她走了過來,以安立刻讓座,讓她撥打電話,可是按了兩次號碼卻都和衛天朗的電話一樣無法接通。「奇怪了,怎麼他的手機也打不通?」
「王特助應該都跟天朗在一起才對。」兩人手機同樣不通,教以安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我打去美國分公司問問好了。」衛方亞蘭拿出電話簿,查看分公司電話,再度拿起話筒撥號,不禁也積極找人了。
以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吊在半空中,靜靜看著衛方亞蘭用英語對答如流的和分公司人員交談,雖然感到佩服,但此刻已無心再想其它。即使聽不懂,衛方亞蘭的任何一個表情也都牽動著她的心情。
片刻之後,結束電話,以安趕緊追問:「怎麼說?」
「他們也跟天朗、王特肋失去聯絡。不過他們下午有個會議是由天朗主持,到時就看他會不會準時抵達。」和分公司的總經理聯繫過,得知他們也正在煩惱找不到人,衛方亞蘭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失去聯絡……」以安惶然的重複:心情焦急卻不知如何是好。「怎麼會這樣呢?」
「有可能是臨時被什麼事給絆住了吧!」這話不只是安慰以安,也是安慰她自己。「我已經交代分公司的總經理,只要有天朗他們的消息,要在第一時間就跟我們聯絡。」
「伯母,天朗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焦慮的以安忘了與衛方亞蘭保持的距離,小手揪住了她的手腕。
這初次的肢體碰觸,令衛方亞蘭愣了愣,看向臉色蒼白的以安,卻也沒有用脫地這真隋流露的舉動,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背。
「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事的。」她告訴自己要冷靜鎮定,還有餘力安撫她。「去睡吧,不管天朗有沒有出席會議,分公司都會打來告訴我們的。」
點點頭,以安深呼吸,勉強自己平靜下來,不能光憑猜測就自己嚇自己,說下定待會兒分公司就會來電告知,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
深夜,萬籟俱寂,寒冷的天氣透著一股蕭瑟的詭譎氛圍。偌大客廳被黑暗籠罩,唯有牆邊一盞立燈流洩些許溫暖。
以安一個人披著毛毯在沙發上假寐,生怕遺漏來電,急切焦心的等待著衛天朗的消息。
刺耳鈴聲驀然響起,聽起來格外令人心驚。
「喂?」她在第一聲響時就立即接起,但對方辟哩啪啦就是一串英語,敦她宛如鴨子聽雷,只能連忙用最簡單的會話叫對方稍等,然後便三步並作兩步街上二樓,猛敲衛方亞蘭的房門。
「伯母、伯母!快開門哪!」她氣喘吁吁,著急地嚷。「美國來電話了,你快來聽聽!」這時候她真後悔沒好好唸書,聽不懂對方所講的話。
衛方亞蘭急忙開了門,再奔回床頭位置接聽分機。可是才說了幾句,她就臉色驟變,連沉穩的語調都霍地揚高。
以安從她的反應看出事態嚴重,一顆心不禁提到了喉頭,渾身沒來由的冒出了冷汗。
未幾,衛方亞蘭結束通話,握著話筒的那隻手卻頹放下來,沒立刻轉告通話內容,僅是用空洞的雙眼失焦的望著某一點。
以安杵在她身旁,目光瞬也不瞬的鎖定著她,竟怯懦得不敢追問。
時間彷彿靜止在凝滯的氣氛裡:心跳聲劇烈得佔據了所有的聽覺。
不知過了多久,失魂落魄的衛方亞蘭,緩緩的拾起頭看她,以安這才發現她雙眼泛紅,凝聚了水霧,她的心更是直往下沉。
未幾,眼淚落下,衛方亞蘭發出了沙啞得恍若被石子磨過般的聲音——
「車子失速落海,天朗和王特助失蹤。」
以安的胸口像是被重重一擊,整個人宛如心魂被抽空般呆住,臉色蒼白,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好困難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卻不由自主的顫抖。
衛方亞蘭搖搖頭,她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嚇得失了方寸。
「有人發現落海的車子,報警後調查才知道是我們公司名下的車,而這部車就是天朗在美國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車裡有天朗、王持助和美國籍的司機三人,可是現在只打撈到車子,他們三人都下落不明,目前還在持續搜救中。」瘖啞的嗓音一邊哽咽一邊轉述著。
以安的身子不自覺的晃了晃,幾乎站不住腳。
落海、失蹤、搜救……種種訊息都說明了情況並不樂觀!
那哭不出來的酸澀淚意,積蓄在她胸中,灼燒著她的心。
她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緩和衝擊,灌注勇氣,接著才在衛方亞蘭身旁坐了下來。
「伯母,失蹤不代表一定是壞消息,我們還有希望的!天朗一定會平安無事,一定會!」她不願往壞處想,還振作精神安慰她。
衛方亞蘭抬起淚眼向以安望去,見以安僵硬的抽動嘴角,勉強的想給她一個微笑。
拭去眼淚,衛方亞蘭堅強一笑,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其實已經憂懼到顫抖,卻還努力安慰她,那強自鎮定的模樣令她心頭溫暖。
「你說的對,不一定有事,天朗一定會吉人天相的。我們一起為他祈禱,不要哭泣、不要慌亂,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嗯,一定不會有事的。」重重點頭,抑住惶然憂鬱和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羅以安努力說服自己。
衛天朗是她們共同所愛的人,因為一起擔心著他的安危,所以原本存在她們之間的距離也消失下見了。
而互相支持,使得她們下再那麼無助,也在彼此的安慰下生出了面對困境的勇氣。
等待的煎熬使人度日如年,三天過去,以安和衛方亞蘭的希望也一點一滴的被消磨掉。
搜救行動必須把握事發後的七十二小時,一旦過了這個黃金時間,那想聽到倖存的消息幾乎是微乎其微了。
但是她們仍堅持抱著希望,哪怕只是一點點,都是足以支撐她們的力量。
三天來,以安沒掉過一滴淚,不是她堅強,而是她不敢哭,因為哭了就代表她已經失望。
這些天,美國方面不管有任何進展都會立刻通知他們,可是得到的卻都不是好消息。
而現在,衛方亞蘭正在接聽電話,以安屏氣凝神的在一旁根據那些隻字詞組揣測:心裡期待著能夠聽到新的好消息。
「怎麼樣?」一見衛方亞蘭掛上電話,以安立刻問。
「已經打撈到王特助和司機的屍體了。」衛方亞蘭臉色凝重。
畢竟見過風浪,經過時間的緩衝,她已做了各種情況的心理準備:心情上也平穩冷靜許多。
她的話宛若一道冷箭射穿過以安,讓她動彈不得的僵住身體,凜冽寒意從四肢迅速凝往心臟,彷彿將她整個人打入了千年的冰窖。
「他們都……死了?!」乾涸的喉嚨裡好像有千百根針在紮著:心口一陣陣強烈的疼痛,教她難受得紅了眼。
「距離他們落海已經是第五天,生還的機會渺茫。」衛方亞蘭疲憊的以手支額,遮掩她心痛落淚的神情。
如果一個人都沒找到,那她們或許還有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往好處想。可是此一時、彼一時,落難的共有三人,確定其中兩人已遇難身亡,只剩衛天朗還沒有找到,但任誰來看都知道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這消息已如海嘯般將以安擊垮,強撐勇敢的面具終於瓦解。
心裡的悲傷超載,小臉血色盡褪,蒼白而憔悴,以安黑瞳中蓄滿的澄澈淚珠一滴滴的滑出眼眶,濡濕了衣襟。
「只要一天沒找到,就代表還有機會的,對嗎?伯母,對嗎?」以安迭聲問向衛方亞蘭,還想自欺欺人,可是理智卻清楚得很,否則眼淚不會像壞掉的水龍頭般流個下停。
衛方亞蘭以搖頭代替回答,神情因隱忍悲慟而有些扭曲,僅是壓抑的嗚咽低泣,並沒有嚎啕大哭。
「以安,我們不能不接受現實了。」她哀傷地說道。
「天朗真的死了嗎?」哽咽的問出這話,以安的心臟就像是被人掐住一樣,痛得喘不過氣來。
「恐怕是的」衛方亞蘭的口吻沉重。不是她悲觀,而是種種跡象就是如此顯示。
以安心神俱焚,感到一陣暈眩,嚴酷寒意、黑暗深淵頓時將她包圍。
衛天朗為她築起的幸福世界,也隨著他的離去,崩坍成碎石破瓦了!
衛方亞蘭強忍傷痛,立即動身前往美國,想藉民間傳統的方式去尋找衛天朗,即使人已不在,好歹也要找回屍體,否則他客死異鄉,魂魄無所歸依。
以安本來也想跟著前往,看看能夠幫上什麼忙,但是因沒有護照,一時趕辦也來不及,所以留了下來。
時間彷彿靜止在她源源不絕的眼淚中,從她心中所散發出的巨大哀傷,使得整間衛宅籠罩在悲切低迷的氣氛裡。
以安每天都將自己關進衛天朗的臥房裡,沉浸在滂沱的淚海中,鎮日睹物思人,廢寢忘食。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房裡,輕飄著悲切的嗚咽低喃。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濃情密意都還歷歷在目,為何才幾天光景,所有的圓滿幸福就被顛覆?
如果她當初跟著他去美國就好了,說不定行程會不一樣,意外也不會發生!就算注定會發生這樣的不幸,至少她跟去,也能陪著他一起,那他就不會孤孤單單的獨自承受了。
拿起兩人的合照,顫抖的手輕撫著他溫柔微笑的影像,想到初見時的怦然心動,想到相戀時的愉快幸福,再想到這永遠別離的椎心悲痛,那微微溢淌的淚水再度洶湧奔流。
「你說過等你回來就要跟我訂婚的……你騙人、你撒謊!你不回來,我們要怎麼永遠在一起?」將相框按壓在胸口,字字帶淚泣訴,心痛得難以承受,她哭倒在床沿。
她以為幸福可以延續很久很久的……結果他們倆的緣分竟是這麼短暫引蝕心透骨的疼痛在胸臆間肆虐,澎湃洶湧的哀傷就快要將她淹滅。
「天朗,你回來好不好……我求求你回來啊……我承受不了這樣的痛!」淒厲哭求迴盪在寂靜的房裡,每一滴淚都像是心臟擠壓出的血。
幾日不吃不喝,身心俱疲,她虛弱不已,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體內蔓延,她已經承受不住,揪住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怎麼可以痛到這麼痛的程度?而她,為什麼這麼痛了還無法死去?
死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見到他?
死去了,他們是不是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衛天朗在對她微笑,閉上眼,不再費力喘息,如果能再和他牽手,她頤意隨著池去。
日光隱沒,天際只剩殘破的紅霞,陰暗夜色即將取代,房裡的明亮逐漸消逝,彷彿她絕望的心魂,已陷入死寂的黑暗裡。
搜救行動停止了,連招魂儀式都不見成效,整件事陷入膠著狀態,衛方亞蘭即使再停留在美國也無幫助。
從哀慟悲傷到壓抑振作,衛方亞蘭完全展現了身為衛家女主人的堅強韌性。群龍無首的公司需要她主持,畢竟衛氏集團是從上一代就傳承下來的產業,不能任其荒廢懈怠。
當初她丈夫過世時還有天朗可互相扶持幫忙,直到三年前她才放手退休,但沒想到,現在居然發生這樣的意外,留下她一人面對。而孤單的她,唯有更堅強努力,才能在這混亂時刻再度扛下重擔。
衛方亞蘭風塵僕僕的歸來,沒想到等著她的又是一團混亂——
「夫人,以安小姐關在少爺房間已經第三天了,你剛離開的兩、三天她還有喝些牛奶,可是這三天連房門都鎖住了,她幾乎都沒吃東西,我們進不去,又不敢硬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管家葛媽一見女主人回來,馬上報告這情形,生怕會發生什麼問題。
「三天了?!」衛方亞蘭震驚得瞠大眼: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都這麼久了,你把門撞破也要進去啊!要是她想不開怎麼辦?」
她急急忙忙拿了備份鑰匙,趕緊奔到衛天朗的臥房去。
可千萬別做傻事啊!否則教她怎麼跟以安的家人交代?怎麼跟深愛以安的天朗交代?
「以安!以安!」她一邊開門一邊揚聲叫嚷著,葛媽和傭人也跟在她身後等著幫忙。
門一打開,才踏進房問,就看見以安的模樣是蒼白孱弱,形銷骨立,雙目緊閉,以坐姿側倒在床沿,眾人頓時嚇呆了。
睡了?昏了?還是死了?
衛方亞蘭率先反應過來,急奔向前。
「以安,醒醒!你怎麼了?」她搖晃著她,迭聲叫喚,見她毫無反應,她與葛媽驚惶對望,接著惴惴不安的伸手探她鼻息。
「還有呼吸!」這發現令大夥兒鬆了口氣,她趕緊再拍打她的臉頰,焦急的欲喚醒她。「以安,別嚇伯母,快醒醒!」
大概是因為拍打搖晃和大聲叫嚷,把徘徊在恍惚空間的以安喚了回來,她費力的微掀眼簾。
「醒了、醒了!」大家欣喜地說道。
「以安,你覺得怎樣?」衛方亞蘭傾身關心詢問。
「……」她氣若游絲,旋即又昏了過去。
「快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