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風籐就發現自己準備的醬料少了滿滿兩大罐。
「夏家的護院都是養來好看的?」
馬上就要送去分號的醬料少了這麼兩大罐,至少有三四家分號沒得分了。
他環胸一一看著面前的護院們,一個個跟棍子一樣誠惶誠恐的杵著,只怕有人跳進來砍他們的頭也不知道。
「算了,拿家裡儲備的醬料吧。」
年糕涼涼地插上一句,「可是不是被萵小苣給砸完了嗎?」
停頓了下,夏風籐平靜的看著他,「我以為沒人會在我面前再提起她的名字。」
夏家的大廳裡頓時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每個人都責難的偷瞄年糕。
老天,整個夏家都在避免提這個名字,小祖宗為什麼天壽地說起,他是故意的,絕對是。
年糕忽然換上一副狗腿的模樣。
「說這些都是白說,反正沒了就沒了,倒不如想怎麼盡快去彌補。對了,是不是少很多配料要去山上采啊,我陪你去吧。」
很多菜譜都是夏風籐自創的,所以為了保密,像紫菇這樣的配料都是他親自去採集。而這次遺失的醬料恰恰需要大量紫菇來提味,所以夏風籐想不上山都很難,因為所有的紫菇和醬料一起神奇的消失了。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都疑惑的看著他。
他什麼時候這麼勤快過?
在一道道懷疑的目光中,年糕神態自若的拍拍胸口。
「正是夏家多事之秋,身為夏家子孫,豈能不奮起拚搏?」
夏風籐玩味的打量著他,在年糕忍不住渾身冒汗之際終於開口。
「你不用去了,我一個人去。所有的事務我會叫人交代給你,而你最好招子放亮一點,如果我回來的時候家裡出了事,我就把你一輩子捆在書房看賬本。」
年糕傻眼。
「不是吧?」
夏風籐起身離開,然後俊臉上帶著一絲快意。
「努力吧,千萬別出差錯。」
神算山,綿延萬里,山勢奇險,雖然山下已經是初冬時節,山上卻依舊青翠嫵媚,夏風籐忍不住想起跟萵小苣一起上山的情景。
心情莫名的低落下來。
年糕說的對,他在怪她,可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怪她。
她的無辜、她的努力他全看在眼裡,可是他莫名其妙的在氣她,氣得毫無道理卻無法消除。
萵小苣失魂落魄,他看在眼裡,可是他又何嘗心情暢快了,一向讓他癡迷的廚藝一下子失去吸引力。那是二十年堅持的東西,一夕之間彷彿換了模樣一般,他再也不想接觸。
萵小苣瞞著她的身份,他可以理解,卻無法釋懷。
萵小苣替他上場,他明白她的心思,卻無法感激。
這不是因為她所努力的結果都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還有別的,或許就是當他吃到她做出的那道菜時,他的心徹底的亂了。
因為他輸給了她。他,自認天下廚藝無雙的夏風籐輸給了自己的徒弟。
那樣的感覺糟糕透頂,也讓他根本無力去思考別的。
可是在他心煩意亂無力思考的時候,他的下意識讓他保住了萵小苣,也把唐半夏的計劃遮掩了過去,這樣偉大的自己連他都覺得可笑,可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這麼做。
「你是個情種。」
唐半夏是這麼說的,如果在以前有人這麼說,他會仰天大笑。
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是,他的確是個可笑的情種。可笑而且蠢笨,即使氣得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毀了,卻還是擔心有人發現他失魂落魄的丟臉模樣,但是故作無所謂又怎麼樣,裝出來的堅強只是徒增笑話罷了。
如今走不出迷霧的他很想知道萵小苣會怎麼做,他知道這次年糕用如此拙劣的方法是想激他上山,而他也打算給她一個機會。
她,會怎麼做?
此刻的萵小苣和一群人正埋伏在一處山崖附近。
「女兒啊,你確定他會來這裡?」
萵筍原本提議埋伏在路上打昏夏風籐,再捆著吊到山崖邊。不過立刻被女兒給否決了,先不說夏風籐的武功他們這些人打不過,這麼強硬去捆,難保夏風籐事後不更加恨她。
「你們放心,這裡是距離山口最近的山崖,他一定會來。」
萵小苣垂頭看看山崖,崖壁上一大片隱隱的紫色,那應該就是夏風籐告訴過她的紫菇。
「不過好像要下雨了,他會不會不來了?」
山中無晴,明明山下陽光燦爛,山上卻烏雲沉沉,一副要下雨的樣子,風吹得丐幫子弟都開始覺得有些發冷。
「幫主,萬一下大雨了,我們怎麼下山?」
「對啊,我們的衣服濕了還要洗,洗衣服很辛苦的。」
「對啊對啊,我就一件衣服沒替換的。」
七嘴八舌的眾人開始議論起來,最後跟同樣擔心下雨濕了衣服的萵筍商量了一下,決定到山下路口看看,萬一夏風籐一看下雨了沒來,就順便下山,省得等不到人又被淋濕,氣得萵小苣鼻子差點歪了。
「夠了夠了,你們乾脆回去好了,我一個人等。」
「可是下雨……」
「以我師父的個性,就算天下刀子他也會來的!」前提是,他真的相信醬料被偷、紫菇用盡的鬼話。
「可是……」
於是眾人又開始商量。
吵得山崖上一片沸沸揚揚,萵小苣這下快吐血了。這些笨蛋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埋伏在這裡,除非夏風籐是聾子,否則他們在這邊吵成這樣他會來才有鬼了。
「算了!隨便你們,我自己去。」
萵小苣大步離開那個山崖,反正這些人在那裡,夏風籐絕對不會去自投羅網的。
走了不遠,大雨果然下了起來,而且居然開始雷電交加。濕滑的山路越來越難走,濕冷的雨慢慢的澆透她的衣衫,但是她沒辦法停下來。即使知道夏風籐很可能不會來,但是一想到他也可能因為他們的打擾,到別個奇險的懸崖上冒雨摘紫菇,那樣的畫面讓她想起來就手腳冰涼。
忽然天外一陣轟鳴雷聲,萵小苣嚇得哆嗦了下,忍不住想往樹下躲。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腰猛地被什麼收緊掠了去,同時面前閃過一大片刺眼白光,饒是萵小苣這般伶俐無比的人也要嚇呆,緊接著一聲巨響從天外轟鳴而來,然而更響的是在她耳邊落下的雷聲。
「你瘋丫啊!這樣的天氣還往樹下跑!」
萵小苣眼睜睜的看著方纔她想躲雷的大樹被雷轟中,在雨中散發著黑煙,整個樹身都焦黑下已。如果剛剛不是有人把她拉開,只怕她就成了烤萵苣。她忽然覺得渾身冰涼,感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
「我……」
眼神渙散的轉過來,那個鐵青著臉,不甘心的瞪著她的人居然是夏風籐!
「你……」
他怎麼會這麼及時的救了她?不是要等她去救他的嗎?
夏風籐看她那副呆呆的樣子,頓時忍不住又開始猛烈的搖晃她。
「你是蠢蛋啊?!不跟你爹老實的在一起,往山上跑什麼!」
早就看到那麼一堆人在山崖上不知道在吵什麼,讓他對萵小苣的行為再次極度失望,她的水準只能想出這麼白癡的計策嗎?活像年糕的水準一樣,就是這樣的女人要了他?
失望的他正要轉身下山,沒想到就看到她不知死活的單獨離開。他雖然很想把心一橫不理會她,卻還是忍不住跟著她,看她一個人在山裡想搞什麼,沒想到她居然傻傻的想躲到那麼高的樹下,難道她不知道雷雨中越高的樹就越危險嗎?
可恨他做不到不去救她,沒想到才出手,雷就真的打下來了,想到他很可能看到一個焦黑的萵小苣,而且還是她自己跑去送死的。他的手又忍不住開始發抖,一向冷漠的俊臉開始咬牙切齒。
「你這個笨蛋!」
這一陣劇烈的搖晃讓萵小苣清醒了起來。
「師父,真的是你啊。」她立刻撲了上去,「聽我說師父,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可是如果我不這麼做,你一定會跟我沒完沒了的比試做菜,然後我一輩子也不能接近你,我……」
「放手。」同樣清醒過來的夏風籐冷冷地推開她。
「下山去吧。」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萵小苣跟在他的身後。
「我錯了,我不該騙你,可是我沒有偷你的菜譜啊,那是我不自覺學起來的,就像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燴八珍,忍不住就開始模仿,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夏風籐繃著臉不回答,逕自走著。
萵小苣繼續喋喋不休,「我沒想參加那個比賽的,可是我知道你很想當廚王,如果因為不在場被取消資格太可惡了,所以我就上了,但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的很好吃啊,而且最後那個廚王不是給了那個姓吳的,要不然我找人把他暗殺了,讓你做?」
顧著說話差點撞上前方猛然停下的偉岸身子,她連忙站直身體,眨巴眼睛看著他的背後。
「師父?你原諒我了?」
回答她的是一把在雨中依舊鋒利的刀。
「現在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夏風籐收刀轉身,冰涼的雨隔絕了兩個人。
萵小苣呆呆看著雨中逐漸矇矓的背影,天外閃電雷鳴,她聽不到,她的耳邊迴繞的只有他那撇清關係的宣告——我不想看到你。
「師父!師父!」
踉艙的腳步終於醒悟過來跟了上去。他不見就不見,她見他就是了。就算只在他身後,說什麼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冒雨吊在懸崖上。
即使知道沒必要冒險去採紫菇,可是夏風籐還是打算做件事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做好攀巖的準備後,看也不看一眼的走過萵小苣的身邊。
「師父,很危險啊,你還是等雨停了吧。」
她急得要死,恨不得替他下去。
氣著她,也在氣著自己的夏風籐看也不看她的冷冷回答,「如果說危險,也是因為你在旁邊。」
難保她不會再在背後捅他一刀,雖然知道這純粹是自己胡思亂想,可就是忍不住這麼猜疑。畢竟這個一向被他欺負逗著玩的萵小苣,實際上居然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在她欺騙了他這麼久以後,居然還能驅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救。
雨打在臉上,很快變成暖暖的熱流,不是淚水不是汗水,卻帶著他的體溫。但是不夠,他覺得自己的心火還在燃燒著,看著萬丈懸崖,他沒有回頭看萵小苣一眼就跳了下去。
萵小苣的血液頓時如這冷雨一樣冷起來,她呆呆的看著他逐漸消失在視線裡,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挽回他的信任。但是她必須解釋,她聽說了流香樓的危機,也很想去幫他,因為如果流香樓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別說他,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想到這裡,她跑過去跪在懸崖邊向下喊。
「師父!相信我這次吧,我……」
「乖女兒啊,你找到他了?」
一道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萵小苣的背僵硬了,同時吊在下面的夏風籐也瞇起了眼睛。
萵筍開心地拍著女兒的背,「夏風籐,你娶不娶我女兒?不娶的話,我要割繩子了哦。」
什麼叫天打五雷轟,萵小苣絕望的看著夏風籐的表情,簡直想一頭跳下去算了。為什麼事情總這麼巧?為什麼她要答應這麼一個笨到極點的主意?為什麼當初從老爹那裡吃的虧還沒叫她長記住?
她艱難的清了下在雨中依舊是乾澀的嗓子。
「師父……我可以解釋的……」
跟他猜的一樣,夏風籐平靜的開口,「讓我猜一下,我那失蹤的醬料是你們夥同年糕偷的吧?」
很正確,就是他們幹的。
萵筍神經大條的推推女兒。
「怎麼了?不是說好了嗎?快問他啊,不過真有你的,我找了半天找不到你,結果你跟他在這裡,女大不中留啊,什麼時候都是情郎最重要。不過多虧了你,才能找到他。」
萵小苣只覺得再一道五雷轟頂,她不是為了逼婚才跟著他的啊。
「師父……你聽我說……」
她的手用力想要把他拉上來,不料背後又湧來一群人。
「哎,大小姐,你們在這裡啊,這個就是夏風籐吧。」
「長得不錯啊,不過你和幫主怎麼沒打昏他就把他吊在懸崖上了?」
「笨蛋,昏迷了怎麼逼婚?難道你以為大小姐捨得把他打昏?當然是用美人計了。」
萬雷轟鳴,有口說不清。萵小苣好想哭啊。
「師父,你先上來好不好?」這個樣子她好害怕啊,夏風籐就像一個粽子一樣吊在半空中,隨時都會掉下去。
笨得要死的女人,讓他想順著台階下去原諒她都不行,夏風籐冷冷看了她良久,從牙縫裡吐出一個字。
「不!」
「可是……」
「萵小苣!我再也不會做傻瓜了!」說完一種奇異的衝動讓他揮袖斷了繩子,在那一瞬間他看到萵小苣眼中瘋狂湧動的恐懼。
「不——」
夏風籐望著萵小苣順風落下,心中十分快意。他不想告訴她,以他的輕功這樣的高度根本不會受傷,但是這次反擊的效果讓他太開心了。為什麼總是他忍受一切?為什麼他偏偏愛上這麼一個女人?為什麼總是他受傷?
這次,終於換她了。微笑浮現,殘忍卻發自他的內心。
無力去傷害她,也見不得別人傷她,更不甘心於這樣被她左右的挫敗。冷漠對她雖說造成些許痛楚,可是不夠!
愛她,真心的愛上她,也才更無法原諒他愛的女人傷害他的自尊。
夏風籐還在笑,他想告訴她,這一次復仇的份量夠了,在她陷入絕望的悲痛後,他可以原諒她了。
可是他的眼睛驟然睜大了。
「笨女人!」
絕望苦喊的萵小苣居然掙脫出丐幫弟子的鉗制,也跟著跳了下來。
「師父——等等我啊!」
呼嘯的風聲在耳邊飛過,夏風籐看著她流著淚張開雙臂撲向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只見細雨濛濛中,兩個身影翩翩往下落,後面落下的那個借了力落下速度飛快,終於追上下面的那個身影,像蝴蝶的兩片翅膀,終於合成一體一起墜落。
崖上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不是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看什麼看!快去找我女兒啊!」
親親女兒啊,算命的不是說你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嗎?你可千萬別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懸崖下的樹叢上掛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東西,那個東西像是支撐在樹冠上的巨大破布,破布上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還在喋喋不休。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廚藝是好是壞,我只是一直想模仿你,所以當初知道年糕就是因為廚藝很差才能一直貼身跟著你,我就……」
萵小苣急急忙忙的趁機解釋,沒注意壓在身下的男人虛弱的抬起手想推開她。
「……後來我實在說不出口了,而且我覺得自己的手藝跟你的比起來差得很遠,說不說根本沒什麼關係……」
那隻手再次推了推她。
「……可我真的沒想過偷你的菜譜,也沒想過搶什麼廚王的名號……」
頹然無力的手垂了下來。
「斷了。」
正在滔滔不絕解釋的萵小苣愣住了,迷惑的問問那張看起來蒼白而虛弱的俊臉。
「你說什麼?」
夏風籐面無表情的陳述著,「我的手斷了。」
什麼?萵小苣七手八腳的坐起來,看著被她壓倒在破布上的夏風籐,他那只被壓住的手呈現著奇怪的弧度。
「被……被我壓斷的?」
廢話!夏風籐用那只完好的手再次摸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後繼續面無表情的陳述,「肋骨也斷了。」
「啊?」
「兩根。」
「哦……」
大雨差不多停了,樹冠破布上的兩個人大眼對小眼的看著,彼此無言。
萵小苣很想問夏風籐幹麼想不開自殺,而夏風籐則是在心中不住的咆哮。他的錯!他的錯!他為什麼以為這樣可以報復一下萵小苣?他早該認清楚,天下有這麼一個女人,也只有這麼一個女人,可以把他的計劃搞得亂七八糟,可以出其不意的給他一擊。
原本可以運用輕功緩緩順著崖壁落下的,結果居然硬生生被這個女人給害成這副模樣。但若不是他墊背,只怕她早摔成肉醬。他斷了好幾根骨頭,而萵小苣居然毫髮未傷。
太扯了,他何只是情種,根本是情聖。
「我不是故意的。」萵小苣哭喪著臉淚快獺出來了,而夏風籐無力的躺回去長歎一聲。
「我想我知道了。」
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她向來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那種人。
「好了,別哭了,扶我下去。」
他還不能死,他死了,流香樓幾千人口不是要活活餓死,他還沒娶妻生子享受天倫之樂。
「那你先原諒我。」她很堅持。
夏風籐忍住身上傳來的疼痛,並告訴自己那根快要爆的神經。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如今這個時候,氣血翻騰他會更倒霉。
終於他勉強開了口。
「我不生氣。」
只是以後再找她算賬!
兩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一座小屋裡。
發現那塊破布的位置之後,夏風籐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沒活活摔死和壓死,就是那塊很結實的布減緩衝下來的速度。但是把一個骨折的男人從樹上的弄下來,萵小苣的確是花了吃奶的力氣,而他也吃了不少苦頭。
下來後他們發現這是個小山谷,四面都是懸崖峭壁,想必萵筍那些人一時半刻要找到這也很難。
幸運的是,山谷裡居然有座小屋,雖然屋內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刻著很多字。
「莫提提到此一遊?」
到處都是這個名宇,活像一個亂沒公德心的遊客。
「莫提提?!」
聽到這個名字夏風籐的臉色怪怪的。萵小苣一愣,「師父認識這個人?」
一個花癡而且有些瘋癲。夏風籐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靠在屋裡的床上。
「這裡是安全的。」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她是他在下沙鎮遇到的女人,後來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花癡、很怪異的女人,居然是名滿天下的神農醫館的主人——杜衡的妻子。
不過既然莫提提能夠在這裡留下這些字,那麼應該是沒什麼危險。
「這裡有人來過就一定有出口,等到明天你去求援吧。」
說完他疲倦的閉上眼睛,被雨打濕的傷口痛得讓他意識模糊,現在的他虛弱得夠嗆。早知道他不該自斷繩索,自作孽,果然不可活。
根本沒聽到他的話,萵小苣一直在屋子裡忙碌的搜索。小屋很舒適,有乾爽的衣物,也有很多儲備的乾糧。這裡不像是荒山野屋,倒有點像是用來小憩的遊玩之所。等到她抱著屋子男主人的衣服跑來,想要幫夏風籐換上的時候,她看到的是他已經沉沉入睡。
濕透的衣服貼在他身上,還有不少割傷處冒著血絲,可是她身上沒有一處傷痕。
夏風籐就是這樣的男人,無論他再怎麼吼她、誤會她,他依舊會保護她,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
鼻子好酸,萵小苣輕輕推推夏風籐,卻看他沒有動,疲倦的俊臉上雙眸閉得緊緊的。
他是真的累了吧。
「我真的很喜歡你啊,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這樣還不行嗎?」
她可憐兮兮的坐在床邊,扁著嘴好想哭。即使他聽不到,但是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她克制不住想要解釋的慾望。
「我知道你不記得了,八年前我跟我爹走散,當時我餓了三天倒在流香樓前面沒有一個人理我,是你把我帶到店裡,親手給我下面吃,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碗麵。」
當年正是夏風籐少年得意剛開始名震天下的時刻,在大雪紛飛的夜裡,他在分號的店門口發現一個奄奄一息的小乞丐。當時店裡的人提議隨便拿剩飯熱熱給他吃就可以了,可是夏風籐冷冷回答,「身為廚子是讓每個食客滿意,無論這個食客是貴人還是乞丐。現在他需要的是熱騰騰的飯菜而不是冷飯。」
就是這樣,那個號稱千金難求他一飯的少年天才廚子為個小乞丐親自下廚。暖暖的面下肚,也讓萵小苣從此立志要把夏風籐作為偶像,也才開始她學習廚藝的道路。
「我不知道別人說什麼,可是在我心中,你才是永遠的天下第一;永遠是我的師父。」
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卻總是做不出十年前那個讓她難以忘懷的味道,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後來才知道,那個味道是夏風籐的味道,佐料是她喜歡夏風籐的感情。除了他,沒有一個人能做出來。
她狠狠擤了把鼻涕。
「我真的真的從來沒有過什麼陰謀,開始只是因為很崇拜你,後來卻喜歡上你。如果可能,我寧願你把我的心挖出來,或者做成萵苣炒飯吃下去。」
「你又不好吃。」
「啊?」
萵小苣猛地抬頭,但見夏風籐斜眼瞪著她。
「還不過來給我換衣服,想凍死我啊!」
她立刻把衣服捧上去,卻發現自己不自覺的把鼻涕沾染上去。
「這個……」乾笑,「我再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說完轉身準備繼續去找。
「別忘了,你也要換衣服。」
夏風籐不自然的別過臉。那個笨蛋自己的衣服也是濕答答的,都不怕生病。她要是病了,他可沒力氣去扛她。
萵小苣站住之後,驚喜的回頭,「師父,你在關心我啊,你原諒我了?」
「哼!」
剛剛被赤裸裸表白的男人彆扭的斜眼看屋頂。
「我還沒討回我的損失,為什麼要原諒你?」原本消失的火氣又被她愚蠢的行為給砸了回來。
哦,萵小苣的臉再次垮下,「那要怎麼討回?」
這次夏風籐終於紆尊降貴的正眼瞪她。
「問那麼多幹什麼!快去拿衣服!」
她立刻飛快的去忙碌了。
屋子的男人看看自己多災多難的身體疲倦的歎了口氣,但是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
她說的他記得,那年大雪紛飛,趕了一天夜路的他終於跟手下到達分號,在店外看到雪中凍僵的小臉,丟給下人照顧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他們居然拿油膩的剩飯熱給那小乞丐吃,他一怒之下,奪去飯碗很快下了碗薑湯面。原本第二天醒來還要問對方的情形,卻被告知他已經被尋上門的父親給接走了。
還記得那孩子崇拜的眼神,甚至開口要拜他為師,想不到他居然是她。
這樣的事情很多,他從來沒想過被他救過的乞丐孤兒們會有什麼回報,卻不想有人記了他十年。
萵小苣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卻不懂為什麼他明明想原諒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看到她時浮現出的煩躁。
因為在意,所以很難釋懷,因為她是那個他唯一希望在其面前完美無缺的人,所以更無法不在乎。
如果她不是萵小苣,或許所有一切的恩怨是非早煙消雲散,他還是目空一切、醉心廚藝的夏風籐。
可惜她是萵小苣。
不過被個女人暗戀十年的感覺很不錯,失去的自尊彷彿瞬間又回來了,男女的情愛就是這麼奇怪。
而且即使她莽撞的跟著他跳下來害得他受傷連連,可是天下又有幾個人肯隨著他跳崖呢?神算山的傳說彷彿不是胡扯的。
回想她在空中抓住他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會受傷這麼嚴重,有部分是因為當時被她的表情震撼得忘記施展輕功。
那一刻的她的確美得讓人屏息。夏風籐用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臉,確定自己在呆呆的傻笑後,用力扯了下腮幫子,看看四周確定無人發現他的蠢模樣,才放心的躺下來。
好吧,他原諒她,可在此之前他還是要繼續欺負她到夠本。
到時候……或許跟個同樣的廚藝天才結為夫妻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僻靜的小屋揚起炊煙,溫暖的菜香慢慢的飄散出來,雖然小屋裡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屋內的陷阱,在換上乾爽的衣服,吃了熱呼呼的飯菜後,兩人都受不住疲倦安睡了,當然萵小苣是睡在夏風籐的床邊。在整個丐幫快急瘋的情況下,山谷的夜晚一片安寧,直到清晨的到來。
「天啊,沒想到夏風籐也春心蕩漾了!」
一個嬌俏的少婦蹲在屋內的床前,床上的夏風籐睡著,床角趴睡著一個少女。真是不是滋味啊,虧她當初還暗戀過夏風籐。
跟著少婦進來的俊美男人審視了一下屋子。
「我就知道他們是掉在這裡。」
莫提提穿越時空時掛在樹上的降落傘有動過的痕跡,加上那些丐幫人說的又是這附近的懸崖。
「好了,夏風籐沒事,不過是斷了幾根骨頭,又吃了我下了迷藥的乾糧。我已經給他接好骨了。」為了預防身份不明的人或野獸闖入,這裡的乾糧很多都下了無色無味的迷藥,果然,這次夏風籐中招了。
莫提提仔細看著夏風籐的臉,有些垂涎的喃喃,「乖乖,這個男人睡著的模樣不比你差啊。」
秀色可餐到不行。
神農醫館的主人杜衡,滿不是滋味的看著妻子盯著夏風籐的俊臉陶醉。聽說夏風籐和一個少女一起出事,她比夏家的人還著急和……好奇,非要拉著他來幫忙找人。
莫提提開始審視萵小苣。
「真是的,這就是夏風籐的心上人?」
杜衡把妻子撈起來扭過她的臉。
「若不是喜歡的人,以夏風籐第一次看到你就拿刀劈你的架式,這個女人能靠近他三步嗎?」
莫提提第一次看到夏風籐的時候就是由於太花癡,差點被他的刀砍成萬段,以他的脾氣,下喜歡的女人的確是問也下問的就砍定。
「好傷自尊……」
莫提提嘴上洩氣的嘀咕,身子卻熟練的趴在丈夫身上。
「杜衡,我們不要告訴別人他們在這裡,留足食物和藥物之後,把他們關上十天半個月好不好?都是一起掉下懸崖的,這麼有緣分,不多留他們幾天多沒主人的風度?」
莫提提最後一次穿越時空回古代的時候,就是和杜衡帶著降落傘一起掉入這裡,結果那些壞心的人故意把他們困在這裡十幾天,害得他倆差點被蟲子咬死才找到出谷的路,後來,為了紀念才回來蓋了這小屋。
所以她不甘心啦,憑什麼後來的人佔便宜,夏風籐他們掉下來,就有他們的小屋招待。
杜衡瞄瞄床上還在熟睡的兩個人,覺得他們若是不能順利的話,妻子還不知道要怎麼惦記夏風籐,於是決定聽從莫提提的餿主意。
「也好,就按照你說的辦好了。」
莫提提開始好笑。
「嘿嘿,慢慢的在這裡培養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