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凝從床上翻過身,按掉床頭鬧鐘.鐘面上顯示的數字,讓她發出一聲驚呼,從床上彈跳起來,衝進浴室。
「媽、劉嫂,你們為什麼都沒叫我起床?」梳洗完畢,換上絲質襯衫和緞面短裙,她垮著一張臉走到客廳。
「我們也想叫你起床,但你爸爸不許我們這麼做,他說上班就是要訓練你的責任感,而責任感可以從一個人的作息狀態看出來。」
「什麼歪理!」語凝翻了翻白眼,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叫了一部無線計程車準備上班。
「語凝,如果你需要用車的話,可以叫老李送你過去。」看到寶貝女兒把自己搞得這麼緊張兮兮,楊美雲也於心不忍。
「不要,既然爸爸都跟我分得這麼清楚了,我也不想用他的車,免得又說我是個沒有責任感的員工。」她嘟嚷著.套上鞋子走出門。
來到公司,走入人事部,會議室裡不斷傳出麥克風的聲響,裡頭一片燈火通明,看來一大早就有人在裡面準備開會。
呼呼!還好還好,幸虧她趕上了,否則可就糗大。
語凝拿起筆電走入會議室,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她好奇地抬起頭來四下搜尋,發現徐總經理坐在會議桌正中央,看樣子今天的會議由他來主持。
打開筆電,一個男性身影不期然地反射在液晶螢幕上,語凝的心頭漏跳了一拍,連忙轉過頭去——
啊啊啊!他、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樓語凝清亮的眸子掠過一抹詫異。可,心底卻揚起一絲欣喜。
而當谷耀倫行經她的身邊時,心底也禁不住閃過一陣悸動,他沒想到會在這場會議上見到她,可,他向來就是個沉著的人,所以他很快將這股悸動掩蓋在淡漠的面具之下。
「各位親愛的同仁早安,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所以我就長
先和各位介紹新來的行銷部執行長——谷耀倫,過去兩年,他曾為泰華電子,整整提高了百分之二十的銷售額,這百分之二十的成長率,也讓泰華電子的股價節節高昇,晶擎團隊有他的加入,想必定能更加提高市場佔有率……」徐總經理開始口沫橫飛地述說著谷耀倫的事跡。
「謝謝總經理誇獎。」谷耀倫微微頷首,淡淡說道,「前陣子咱們征才,進來幾十名員工,現在就由人事部來做簡報,會怎麼安排這些人力……」
原來他就是谷耀倫!那他昨晚為什麼不說呢?語凝訝異極了。
接下來總經理說了什麼,語凝沒很認真地聽,眼神總在不經意間鹹追隨著谷耀倫的身影,有時他們四目相交,他都很快地將視線移開,神情淡漠,好似昨晚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想像。
如果他真的像同事們說的那麼嚴峻冷漠,那她跟在他的身邊勢必得戰戰兢兢,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會被凍成冰棒!
「對了,語凝,今天起你就是谷執行長身邊的助理,你要跟著他多多學習。」會議結束,眾人都散去後,徐總經理走過來對她說道。
「是的,徐總經理。」展露笑靨,她微微頷首。
徐總經理微笑後離去,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尷尬的氣氛瀰漫在周圍。
語凝低垂著頭,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心撲通撲通的跳個飛快。
幸虧昨夜她沒有說谷耀倫的壞話,不然今天可就糗大了!
「你把東西都收好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我、我還沒有收好……」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她的雙手倏然滑了一下,眼看著筆電就要掉到地板上去——
「小心!」谷耀倫俯下身子,敏捷地接住那部薄型筆電。
「對、對不起,我想事情出了神,所以才——」
「樓小姐,不管你剛才在想些什麼,但我希望往後你能改掉心不在焉、恍神的毛病,可以嗎?」
「是的,谷執行長。」語凝朝了他欠了欠身子,歉然有禮的說道。
既然現在身為谷耀倫的下屬,她就必須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包括服從他的命令和尊重他是她的上司。
「我只是希望你能用心在工作上,這樣才能學到東西。」
「是的,我知道。」語凝輕吁出一口氣。
「等下你回人事部,盡快將東西收拾好,搬到行銷部的助理室來,今天有很多事等著你做。」谷耀倫一副公事化的口吻。
「好,我會盡快的。」
「對了,昨天的事——」在他即將步出會議室時,她忍不住叫住他:「如果我不小心說了什麼得罪你的話,請你不要生我的氣。」
谷耀倫的腳步停頓一下,回過頭來對她正色說道:「你用不著那麼怕我,只要你工作認真、不出紕漏,我不會是個故意為難下屬的上司。」
「真的嗎?」
「否則你以為跟在我身邊,會遭遇十大酷刑?」谷耀倫笑了,笑得魅力十足,害得語凝的心頭又是怦怦亂跳。「我可不是虐待狂。」
「謝謝你,我會謹守分際的。」她柔聲低語。
谷耀倫點點頭,走出會議室。
回到人事部整理完畢,語凝抱著一大箱東西,來到行銷部的助理室。
助理室是臨時規劃出來的,谷耀倫不僅有她一個助理,還有另一個叫劉潔芸的助理,她比語凝早上任一個月,熟悉所有行銷部的工作內容。
「你好,我是樓語凝。」語凝將紙箱放在桌上後,第一件事就是對潔芸伸出友誼之手。
「你好,我是劉潔芸,聽說你是董事長的女兒?」劉潔芸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嗯,你只需要把我當成一般同事就好。」語凝一笑,「你放心,我不是難相處的人。』
其實語凝不是不知道劉潔芸在盤算什麼。她應該是在擔心董事長女兒會不會仗勢欺人,另一方面,也在衡量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自己。
「很高興認識你。」劉潔芸鬆了口氣,看樣子她並不會很難相處。
「我也是。」
接下來半天的時間,她們交換了許多對工作的心得,也規劃好彼此該如何分工合作,也讓彼此多了一份認識。
下午三點半休息時間,語凝主動泡杯熱茶遞給潔芸,她大受感動,立刻決定把語凝當成推心置腹的好友。
「語凝,你見過谷執行長了嗎?」劉潔芸露出一個夢幻的笑容。
「見過了,怎麼了?」她邊打著電腦,邊啜了口熱茶。
「我跟你說喔,谷執行長就是每個女人都會喜歡的類型,可惜聽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潔芸嘟著小嘴,快快不樂地說道。
「你從哪裡聽來的?」一聽到谷耀倫已經有女朋友,語凝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好奇怪的感覺。
而且,她向來討厭辦公室八卦,可她居然為了想多瞭解谷耀倫,而打破自己的原則。
「我哥和他都是T大同一屆的,谷執行長在T大時就是風雲人物了,很多女學生都追著他跑。」劉潔芸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我要是他女朋友,我會天天擔心他會不會被別的女人給搶走。」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心意不堅定的男人。」
「或許吧!但谷耀倫是科技業界的當紅炸子雞,很多人都說他將來的前途和成就不可限量,我想他也不會傻得選在這個時機點上結婚。」
「很難說,俗話說氣成家立業氣代表男人先成家後立業,是個很正確的抉擇.」語凝笑著反駁道。
「我倒希望他別太早結婚,這樣我才能有接近他的機會。」潔芸吐舌一笑。
就在她們談笑之間,谷耀倫冷不防地推開助理室大門,走進來沉聲說道:「這是剛從廠商那拿到的簽約授權書,這份合約我們已和對方談了很久,他們終於在今天簽下。你們先把這份合約書收到檔案櫃,等明早開會時再拿出來給我。」
「好。」語凝把合約書放入卷宗內,小心翼翼地放回檔案櫃裡。
「你們有任何工作上的問題,可以隨時和我討論。」
「是。」她們異口同聲地回應。
隔天早晨,樓語凝如同往常一樣走入辦公室,打開檔案櫃後,可怕的事發生了——那份合約書居然不見了!
「潔芸,你有沒有看到昨天我擺到檔案櫃裡的那份合約書?」
「哪份合約書?」她一臉迷糊。
「就是谷執行長昨天從廠商那裡拿回來那份,他說今早會議上要用,你忘了嗎?」
聞言,劉潔芸的臉色頓時刷白,身子止不住地打著冷顫:「是……是不是用黃色卷宗夾起來的那一份?」
「是啊,你把它放去哪裡了?」
「天啊!我、我完蛋了!這下子真的完蛋了……」潔芸嚇得幾乎要掩面而泣,「昨晚我從檔案櫃裡整理出一堆舊檔案,我沒有留意到那份合約書,就把它和舊檔案丟在一起了。」
「那些舊檔案呢?它們在哪裡?」語凝的臉色也跟著慘白了。
「我……我昨晚要下班前,把它們統統放到碎紙機裡去了,那些碎紙今早都被清潔公司的人收走了。」
語凝當場錯愕不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劉潔芸怎麼可能會「散形」到這種程度?
況且,她明明當著她的面將合約放入檔案櫃的,潔芸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忘了這份合約書的存在?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語凝喃喃低語,萬萬沒想到竟會出這種紕漏。
好死不死,谷耀倫選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一開口就直接問道:「我要昨天廠商簽署的那份授權書。」
助理室裡陷入好長一片靜默,過了好半晌,語凝才鼓起勇氣說道:「很抱歉,那份合約書已經在廢紙堆裡了。」
「谷執行長,這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潔芸哭喪著一張臉說。
聞言,谷耀倫的臉色瞬時變得鐵青,他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說動廠商簽下授權書,沒想到就這麼輕易地被她給毀了!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劉潔芸顫著聲音,老實地說出她的粗心鑄下的大錯。
驀地,室內的溫度彷彿降至冰點,整個辦公室像變成了一間大型冰窖。
「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將它們送進碎紙機了?」
「好、好像是這樣的……」劉潔芸嚇得直打哆嗦。
室內一片沉靜,只剩下谷耀倫沉重的呼吸聲,片刻,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先處理。」
話畢,他旋身離開助理室,只留下一臉錯愕的語凝和潔芸。
一個小時之後,谷耀倫鐵青著一張臉從會議室走出來。
語凝和潔芸噤聲不語,即使隔著一道牆,她們也能聽到會議室裡傳出來的隆隆炮火聲。
很多老早就看谷耀倫不順眼的同期主管,也趁這個時候開槍掃射他,谷耀倫自知理虧,在會議上不斷誠懇致歉。
當谷耀倫從會議室中走出來後,便直接來到助理室。
她們低垂著頭,不敢正視他。
「谷執行長,我們真的很抱歉,如果有任何事是我們可以彌補的,我們會很樂意去做。」
「廠商那我會想辦法再要一份合約書,自會對公司有所交代。但你們兩個之中,必須有一個人對這件事辭職負責。」
辭職負責?語凝和潔芸聽了他的話,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谷執行長,我知道是我們不對,但我們以後一定會——」語凝忙低聲致歉。
「我不需要一個心不在焉的員工留在這。」谷耀倫的口氣冰冷而堅決。
「科技事業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我們不能有任何的閃失,或冒任何的險。」
「谷執行長——」語凝試圖想求情,但又被他冷冷地打斷了。
「這件事情必須有人付出代價。」谷耀倫冷冷拋下這一句話,走出助理室。
助理室頓時陷入一片靜默。她們以為谷耀倫只是性情冷峻了點,沒想到面對公事時,他可以如此冷漠而毫不留情!
看著谷耀倫絕情離去的身影,劉潔芸也知道谷耀倫並不是說著玩的,愈想愈傷心之餘,索性趴在辦公桌上放聲大哭。
「潔芸,你不要哭,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謝謝你的諒解,語凝。」
劉潔芸眨眨紅紅的眼眸,「但你不要擔心我,我會辭職以示負責,絕不會連累你的。」
「潔芸,事情沒有這麼絕望,我進去和谷執行長說說看----」
「不用了,語凝。我從來沒有看過谷執行長這麼生氣過。」她拭去淚水,抿緊雙唇,打開電腦,準備開始打辭呈。
語凝看著她,心裡盤算著究竟該如何幫劉潔芸。
下午,語凝趁著潔芸外出辦事的空檔,走進谷耀倫的辦公室。
谷耀倫正在講一通國際電話,語凝只好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乖乖等他把電話講完。
「你來找我是為了劉潔芸的事?」掛上電話,谷耀倫雙手交叉在胸前,氣定神閒地看著她。
「對,我愈想愈不對勁。你非得要這麼做?難道沒有別的懲戒方法嗎?」
「什麼地方不對勁?」
「潔芸弄丟合約書固然不對,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擺平這件事,不必弄得潔芸辭職不幹。」
「她必須為自己的過失負責,這是職場不變的原則。」谷耀倫的眸底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似乎有些訝異她會為劉潔芸說話。
「潔芸不是故意的,她昨晚加班加太晚——」
「潔芸並不是第一次出這種岔子,上一次我到廠商那去出差,打電話請她進我辦公室找一份文件傳真過來,你知道她居然傳真什麼過來嗎?」
「她傳了什麼?」
「她居然傳真一份女性內衣目錄過來,廠商老闆差點沒把下巴給笑歪。
劉潔芸心不在焉的程度,絕對超乎你的想像。」
他的話讓語凝為之語塞。
谷耀倫說得沒錯,劉潔芸心不在焉的程度實在有些離譜了。
助理室裡存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合約書,誰敢保證她哪天會不會把它們統統都丟掉?
「我很抱歉,看來是我自己不瞭解狀況。」思索好半晌,語凝決定向他致歉。
「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件事。」
谷耀倫面色凝重地說道:「我向來公事公辦,絕不摻入一絲個人喜惡,任何的強權和關說都不能讓我屈服,即使你是董事長千金都一樣。」
一抹錯愕掠過語凝清麗的小臉,她連忙否認:「請你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想拿權勢來壓制你。」
「我知道你沒有,但你貿然衝進來,如果被外人看到會怎麼想?」
「很抱歉,我以後真的會注意一點。」她歉然地說。
「很好,你才剛進公司,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可以。」
「是,我會記住的。我可以退出去了嗎?」
「怎麼?你好像很怕我?」
語凝鼓起勇氣說:「我覺得工作時的你十分嚴格冷峻,和那個晚上熱心教我使用電腦的你,簡直是天差地別。」
「人都是分很多面的,當你以為自己已經認識這個人,但通常事實並非如此。」
「人性都是複雜的?」
「當然,尤其在職場上更是如此,如果你以後想成為叱吒商場的女強人,最好早點明白這一點。」
「誰告訴你我要成為商場女強人的?」
她皺起眉頭,不以為然。
「樓董事長不是要栽培你以後接班?」
「公司裡人才濟濟,很多人做得都比我好,我從沒想過要繼承晶擎科技。」
「你父親讓你進公司工作,用意就是這樣。」
「我以為他只是讓我進來吸取一些社會經驗。」
「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接班,但既然你現在是在我的部門裡做事,我希望你能盡力。」
「我會盡力做好分內的每一件事,免得自己落得像劉潔芸一樣的下場。」
谷耀倫挑起濃眉,居然對她笑了。「很高興你有這份體訝,希望你能記得自己的承諾。」
隨即,他又想到什麼似的,以著叮嚀的口吻說:「對了,廠商會再傳真一份合約書過來,請你幫我收好它,別再出任何差錯。」
「是的,我會收好它。」
「這個週末是樓董事長的六十大壽,我也在他的受邀名單上,希望你能幫我訂一盆劍蘭,請花店在他生曰那天,送到他的壽宴地點。」
他居然記得她父親不喜歡人家送禮,而改送盆栽。
「我會記得送花的。」
話畢,她轉過身,準備離去.
才一走到門口,她就被谷耀倫給叫住了。
「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聲謝謝你。」
「不用客氣。」
退出谷耀倫的辦公室後,語凝發覺自己竟臉紅心跳起來……
步出谷耀倫的辦公室,語凝正巧看到潔芸抱起紙箱準備離去。
「潔芸……」眼看著她走到門邊,語凝忍不住叫住她。
潔芸回過頭,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會振作起來的。」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更適合你的工作。」語凝安慰她。
「謝謝你,我走了,後會有期。」說完,潔芸轉身離去。
壁上的時鐘顯示著六點,不知不覺中又到了下班的時間,語凝收拾桌著上的東西,打算回家後就好好歇息。
「語凝,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業務部的葉經理走進來。
「葉伯伯,有什麼事嗎?」
語凝抬起頭來,笑著問道。
葉經理是她父親的大學同學,從小看著她長大,在晶擎科技待了二十多年,「語凝,你八點有空嗎?」
「怎麼了?」
「晚上有幾個日本客戶要來談訂單,我臨時找不到翻譯的人,想到你會說日語,所以——」
「您想找我充當翻譯?」語凝曾學習過日語,而且程度還算不錯。
「語凝,那幾個日本人不好搞,如果我帶去的人身份階級不夠高,他們會掉頭就走的!」她是堂堂董事長千金,帶出去談生意絕對很夠份量。
「葉伯伯,我看您找別人好了,我很累了,晚上不想出門。」
「語凝,你也知道,我的手上很久沒有處理過大宗訂單,我在晶擎科技裡,愈來愈像個尸位素餐的人,唉!」
語凝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說得沒錯,前幾年公司面臨過重大改組,葉伯伯的職位之所以還能保留住,完全是因為父親顧及舊情,可,這也讓他成了空有頭銜,毫無實權的經理。
「葉伯伯,我陪您去就是了,但我不可以太晚回家喔!」她附上但書,一顆心忐忑不安。
「葉伯伯會叫司機親自把你送回家的。」葉經理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