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麼久沒去複診,所以被醫生罵了。結果高寒一個勁兒地給醫生賠不是,反倒是封雪自己一臉的無所謂。不是嗎?反正也沒什麼大問題,連醫生都說恢復得很好,四十天之後到醫院拆石膏即可。
聽醫生那樣說的同時,高寒回過頭來,對封雪笑了一笑,那笑容幾乎可以說是燦爛。
封雪被那笑容震住了,之後的好一會兒都沒能回神。
記憶裡,高寒一次都沒有那樣笑過;第一次見到他笑得那樣開心,卻是因為她的傷恢復良好。
這算什麼?呵,她明白了。因為她的傷好了,對於那傢伙來說,也就少了一個負擔。
這樣的解釋很在情理之中,但不知為什麼,她連自己都無法真正說服。
接下來便是真正同居生活的開始。跟高寒同居的日子其實並不如她想像中的那樣難熬。除了禁止她那些他認為對她身體有害的行為,其他方面,高寒可說是表現出一個男人最大的風度——
高寒看新聞的時候,封雪故意丟下電腦去跟他搶電視,就算是其他電視台沒有好看的電視節目,她看廣告也看得「津津有味」;高寒做好了晚飯,她卻說什麼也不吃,只念叨著好想吃火鍋好想吃火鍋,然後高寒只有無奈地將飯菜轉入冰箱,帶她出去吃火鍋。
除此之外,還有吃瓜子隨地亂吐啦,看了雜誌隨處亂放啦,等等等等的行為。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了。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很惡劣,可是一想到這些種種可能給高寒帶去的困擾,她就忍不住要這麼幹,然後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高寒不僅沒為此發脾氣,反而將之視為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下來。所以到最後是封雪主動放棄,畢竟折騰一個只會默默忍受的傢伙一點趣味都沒有。
還有,原來戒掉煙酒,也不像她想像的那樣困難。
受傷一個半月後,除了仍然打著石膏的胳膊和小腿,其他傷口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封雪正考慮著要不要主動對高寒提出搬出去的話題,隔天的飯桌上,就聽到高寒說要出門半個月。
封雪抬頭看了高寒一會兒後,又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飯。
拆石膏的日子差不多也是在那個時候。所以他們彼此忍耐的時間也只有這一兩天了。
「這次的比賽時間會拖得比較長,所以出門的時間也久了點。」高寒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封雪皺了皺眉,抬頭望向高寒。男人的目光十分誠摯,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除了這一點,她找不到別的理由來說明高寒提出的邀請。
「你去比賽,我跟去做什麼?」不,這不是關鍵問題。她不明白的是,高寒為什麼會突發其想讓她也一起去?
「……雖然要出門半個月,但其實並不是每天都有比賽的。中間有幾天的空餘時間,隊裡會讓我們自行安排。我知道離比賽地不遠有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你在家這些天,幾乎都沒有出門,不如一起出去散散心。」
「沒那個必要。」她冷淡拒絕。
他的雞婆只到照顧她的身體即可,至於她的心理健康,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高寒還是很認真地看著她。
「你是擔心出門會不方便嗎?其實我已經跟朋友說好借一輛車給我,你不用擔心那麼多。而且我也會陪你去當地的醫院複診,醫生說,如果恢復良好的話,隨便在哪家醫院拆石膏都可以……」
「行了!」封雪不耐地抬頭,瞪著對面的人,「我什麼都不擔心,我只是對跟你出去這回事一點興趣也沒有。」頓了一頓之後,她放下湯匙,垂眼道:「還有,在你回來之前,我會盡快找房子搬出去。」
說完之後,她站起身來。比起一個月之前,她用枴杖已經很熟練了。
「除了這裡,你哪裡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以去呢?」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封雪驚訝回頭,以為自己聽錯。
然而高寒臉上並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他只是平靜地望著她,指出事實。
但回神之後的封雪還是惱怒地漲紅了臉。
不等她的怒火爆發,男人又淡淡地說:「就留下來吧,別再說什麼找房子的話了。還有,留你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怎麼放心。出門的種種不便,我都會考慮到的,你就安心跟我出去玩,什麼也不用操心……要是看到喜歡的東西,我也可以買下來給你,好嗎?」
封雪瞪著高寒,啼笑皆非。她再次走到餐桌旁,撐著桌面,盯著他的眼睛說:「好像不久之前,某人還擔心我賴上他,也不想跟我這種人再有任何聯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當初之所以痛痛快快地借給我錢,正是為了打發我。OK!其實那樣就最好了。說實話,你現在的好心在我看來挺多餘的,如果你錢多得沒地方用,不如換成現鈔給我?」
也許是燈光出了問題。那一刻,她彷彿在高寒眼中看到了受傷。
正是那抹奇異的色彩震動了她,所以封雪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又趕緊抓住枴杖,穩住身子。
男人沉默地看著她。視線相交之處,怪異的氣氛令她的腦中亮起了紅燈。封雪飛快地撤離開了視線,狼狽地拋下一句:「反正我不去!」然後繃緊了背,頭也不回地逃離餐廳。
然而就算是回到了房間,關緊了房門,似乎仍能感到那股視線的存在。它牢牢地鎖定了她,頑固而凝重。
第二天,封雪故意很晚才起床。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把各處都巡視了一遍之後,終於可以確認屋裡只有她一個人的事實。鬆一口氣之餘,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似乎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意識到自己的失常後,封雪有些煩躁起來。在屋裡走了幾圈,又在沙發上呆坐片刻之後,她才想起應當弄點東西來填自己早已飢腸轆轆的胃。
冰箱裡只有牛奶最方便。封雪懶得麻煩,拿了盒新的開了封口就想喝,然而還沒喝進嘴,就聽見門鈴在響。
在高寒家住了一個多月,高家的門鈴還是第一次響,所以封雪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想起要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在看到門後的封雪後,那個男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是?」
封雪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人。
很好,同樣的問題,她也很想知道。
下一刻,男人卻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你不會是封雪吧?!」
封雪皺了皺眉。她瞇著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個男人一番,慢慢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等等!你怎麼會在他家裡?高寒呢?他放你進去的?」男人說著,一手推開半敞的大門,擠了進來。
封雪冷眼看那個男人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對他的哇哇亂叫毫不理會。倒是從他那些毫無章法可言的詞句裡,她得出一點——這個男人,很不高興她的存在。
「……我就知道那個爛好人耳根子軟,提醒了他無數次,結果轉身就忘了……」男人最後轉到她面前,打量著封雪狼狽的外表,露出一點鄙視,「果然是夠專業啊,這麼沉重的道具都願意背在身上。是不是被你的朋友圈驅除,開始對外發展到普通同學了?」
封雪平靜地回視過去。
原來如此。看樣子,這個鼻孔都長到頭頂上去的陌生男人不是同班同學就是校友,而且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老實說,這樣的話她聽得多了,所謂的自尊心,早在第一次跟朋友借錢時就已消失殆盡。
但站著挨罵可不是她封雪會做的事,才說了一句「關你什麼事」,門外光光噹噹的聲音就打斷了她後面還沒來得及開展的反擊。
她和伍亮一起轉頭,站在電梯口的,正是引起戰爭的那個人——高寒。
高寒推著一副輪椅,正準備掏鑰匙,就愕然看見堵在自家門口的兩個人。
「亮?你怎麼過來得這麼早?」
「……有時間就順便早點過來了。」伍亮皺著眉,臉色不怎麼好看,「有件事倒需要你來說明一下。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是在你家裡給我開門的那個人?」
高寒看了一眼倚在門口似笑非笑的封雪,有些明白好友為什麼不高興了。
「是我接她過來的。」說著,高寒便很自然地過去扶封雪,伍亮在一旁為他熟練的動作瞪大了眼。
幾乎被氣到吐血。
「你這傢伙!我不是跟你說了這女人是騙子嗎?你不但不聽,居然還接到家裡來!你……」伍亮的叫囂在看到高寒凌厲的雙眼後自動消音。他愕然看著從來都是一臉平靜,連人的情緒都少有的朋友,震驚的同時,連後面想說的話都忘了。
高寒也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他垂下眼眸,穩定了下情緒,才轉頭對封雪道:「你什麼時候起來的?餓了嗎?因為要出門,所以我也沒買太多食物。這幾天你的胃口都不是很好,所以我熬了些粥,出門前煨在灶上了,你有沒有看見?」
封雪是習慣了他這些嘮叨,就連高寒自己,也渾然不覺伍亮在聽到他剛才那番話後,所表現出來的呆滯。
封雪不耐地掙開高寒的攙扶,用枴杖點了點門外那張很礙眼的輪椅,「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啊,」高寒瞥了輪椅一眼,「出門的話,有了那個方便一點。」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來,抬頭看著伍亮,「怎麼我上來的時候沒看見你的車啊?」
「你樓下哪來的停車位?」伍亮沒好氣地說,「我停在對面的巷口了。」一邊說著,一邊掏了鑰匙出來,正想丟給高寒,卻突然明白過來——
「慢著——你為什麼突然會跟我借車?」那麼多年朋友下來,高寒從沒跟他開口尋求過幫助。原本興沖沖地將自己的愛車打包送來,才發覺竟是事出有因——「因為她?」伍亮瞪著封雪。
高寒卻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淡淡道:「我想自己開車過去。」
伍亮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你去比賽,居然把她帶著一起?」
封雪只覺得頭疼。她推開護在她旁邊的高寒,向臥室走去。
見鬼!事情怎麼發展成這樣?這個高寒,憑什麼插手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