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肯用正眼看他了,他的嘴角上揚,「告訴我你的名字。」湊近她的臉。
她嚇了一跳,眨眼盯著比方才更近的臉龐,胸口冒出一抹怪異的躁熱感──活到十五歲,她從未和爹之外的男子靠得如此之近,這讓她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了不自然的紅暈。
「你……」她的身子往後仰,思緒一片混亂,「好,我說,我叫……」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華容。」
他滿意的點了頭,並聽話的不再開口。
「既然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可不可以請你別再跟來了?」她清了清喉嚨。
搖搖頭,他還有另一個目的未達成呢!
瞪了他好一會兒,她明白他的毅力驚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只能歎口氣。「好!」她只能妥協,「這條路也不是我的,我沒資格要你滾蛋,隨便你要不要跟,但你必須離我十步遠!」
只要他不在她的耳邊嘟囔,她都可以忍受。
聞言後他挑挑眉,十步?簡單,長腿立刻邁開……
「一步、兩步、三……等一下!」盯著他跨出的步伐,她冷著臉開口。「你跨出的一步只等於我掌心的一半,就算離開我十步也才一個手臂的距離!」
他微笑,只是比手畫腳著。
她看不懂,只覺得煩躁不已。「說話!」該說話時不說,不該說的時候卻拚命的說,她都快被他給氣死了。
「這是你要求的喔!」他可是謹守諾言,緊緊的閉著嘴呢!
「是。」她一手撫額。「我不是要你離我十步遠,剛才那叫十步嗎?」
「你又沒規定我的一步要多遠。」他只要邁出步伐就算是一步啊!
「不算,重來!」
「想要我重來,就得有交換條件。」
「什麼?」身為堂堂的義凜公子,竟然跟小女子談條件?
「別這麼驚訝,有來有往才算公平嘛!既然你甩不開我,又想要我離你遠一點,就只能交換條件羅!」
歪理!可是他的眼神認真,嗓音彷彿有魔力似的,讓她不自覺的點了頭。「什麼條件?」
這位公子多話又黏人,甚至還很厚臉皮……她從沒碰過這種人,拿他完全沒轍。
「華容。」他瞇起眼,忙不迭的摟住她的肩膀。「其實我覺得你很好玩。」
她好玩?哪有!她差點沒失控的尖叫起來。
「我的條件很簡單……不如咱們當個好朋友吧!」
她抖著嘴角,瞪著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我?不?要——」怒喊著,還失控的使出拳頭,再度劈倒了另一排大樹。
釀出禍端的羅寧樂依舊閃得很快,毫髮無傷的在一旁拍掌讚歎,看著她陰沉的臉色,不疾不徐的露出粲笑。
呵,這個華容好有趣呀……這讓他想親近她的意念變得愈來愈濃厚了。
***
夏日的午後,烈陽透過樹梢散播熱力,陽光已讓她很厭煩,身後跟隨的人更是耀眼到讓她很想揍人!
她不過是想獵頭野豬讓阿爹飽餐一頓,為何野豬沒獵到,反而惹上一個招搖到把高調奉行為圭臬的男人呢?
而且為何遇上他,她原本平靜的心湖會因他而掀起駭浪,激發出她的本性呢?她忍不住哀聲歎氣。
「華容。」
「幹嘛?」她一轉身,見到一顆豬頭逼近,嚇得魂魄都飛走,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踩,就在她以為要跌進田里時,一隻大手緊緊摟住她的腰。
「小心!」
她和他之間在瞬間變得全無距離,她本以為會有那種浪漫,或是心動的感覺……但統統沒有──
只因掛在他手臂上的豬也順勢往前傾,它的前蹄毫不客氣的踩上她的臉頰,讓她原本撲通亂跳的芳心在霎時差點氣到停止跳動!
「羅寧樂!你把豬蹄甩到我的臉上是要做什麼?」她失去冷靜,失控咆哮。
「呃,華容,冤枉呀!我一手抓著豬、一手抱著你,兩邊都要顧實在很困難,所以很難控制豬蹄會往哪裡動;你這麼說,我很委屈喔!」
「是啊!你好委屈,原來我跟豬是同樣等級呀!」她的俏臉扭曲變形,用力推開他。
羅寧樂閃避不了,趕緊使出內力抵擋她的力道──雖然不至於狼狽飛出去,但腳步還是直往後倒退,直接撞上旁邊的大樹。
「哦……」他悶哼一聲,以手揉著胸口──她這身怪力實在是太厲害了!
她冷哼一聲,「你不要再跟過來了!」
「華容……唉!」他急忙站起來,又緊跟在她身邊。「上次我害你沒抓到野豬,覺得很過意不去,為了補償你,我特地去詢問獵捕野豬的方法,設下陷阱後好幾天都不敢離開,終於被我抓到了;不過這只野豬的力氣真大,折騰了好久我才抓牢它!」用力提起野豬移到她面前。
聞言她不禁愣住了,「你去抓的?!」這才瞧見他的左臉有道深深的抓痕。「該不會當場就抓它吧?」
「對啊!我看它掉進陷阱覺得好興奮,立刻就去抓捕,結果差點被它給抓花臉!」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教你設陷阱的人沒告訴你不能跟它硬碰硬,最好是等隔天再去獵捕它嗎?」
「咦?我沒問得那麼仔細耶!」
她傻眼。「你……」
這只野豬重量大概百斤,在平常時要生擒就很難了,更何況是當它陷入陷阱,絕對會奮力掙扎;就算他的武功再好,也會受傷……
但她再想了一下──也對,他生來就有人伺候,怎會懂得打獵、討生活的事呢?她不禁搖頭,卻因他傻呼呼的模樣感到心頭一熱。「不痛嗎?」
他摸著傷疤,「不會啦∼∼男人的臉上有點傷疤也不錯。」不在乎的聳肩。
「哪裡不錯,傻子!」他那張漂亮的臉因她而受傷了……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頰。
「我沒關係,一點也不痛。」
「少囉唆。」她小心翼翼的碰觸那道疤痕,「有好好擦藥吧?」
他東張西望,敷衍的哼了哼。
「羅寧樂!你沒擦藥嗎?」她皺眉,小手扣住他的下顎。
「輕點、輕點。」她的力道強勁得讓他以為下巴都要碎了!
「對不起。」她急忙收力,改用抬的手勢。
這動作讓他不禁笑了出來。「我們的角色好像顛倒了。」
她瞪他一眼,「為什麼不擦藥?」別以為轉移話題,她就會忘記這件事。
他清清喉嚨,覺得要說出理由有點害羞。
「快說!」
在她的威脅之下,他硬著頭皮說:「你不是老嫌我長得太好看,總嚷著說我太招搖嗎?剛好被野豬抓了幾下,我心想臉上若有傷疤就會變醜,那你就不會討厭接近我啦!」
聞言她當場僵住,慌張的收回手。「是因為我嫌你長得好看,你才會想變醜嗎?」
他不語,只是面帶微笑。
「義莊的教育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他根本就是個異類?」她喃喃自語,只覺得頭好暈。
他寧可冒著破相的危險就只為了接近她嗎?他怎會有這種想法!
「唉!這種小傷壓根不要緊,過幾天就會好了。」他怕她生氣,小聲的說。
她瞪著他臉上的疤痕,「聽著,如果你不趕緊擦藥讓疤痕消失,我就不再讓你靠近我半步!」
「華容。」他盯著她的背影,低喊一聲。
她忽然往回走,取走他手上的野豬。「還有,這個我收下了,以後咱們互不相欠,你別再做這種蠢事!」
堂堂的義凜公子就該去做大事,而不該在意這種小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當朋友羅?」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為什麼他這麼堅持要當她的朋友?她究竟有哪裡好,值得他放下身段來討好她?
她不禁苦笑了。「等你的傷好了再說。」丟下這句話,繼續踏上回家的路途。
這是否代表了他有機會成為她的朋友呢?羅寧樂微笑,內心充滿了喜悅。
***
看到羅寧樂帶著一票人浩浩蕩蕩的現身在田里,她的內心當下感到懊悔不已!
當初不該收下他的野豬,這下好了,他誤以為她願意跟他做朋友,行為愈來愈高調了。
她沒好氣的說:「又不是皇帝出巡,你沒事帶這麼多人來幹嘛?」
「華容。」羅寧樂對上她的視線,興高采烈的朝她揮手。
她連敷衍都懶,直接低下頭拔菜洩恨。
她和爹相依為命,靠著種菜為生,偶爾還會把菜帶到市集販賣,過著平靜又安逸的生活;但自從一個月前她因一時神經錯亂,伸手拉了跌進陷阱裡的羅寧樂一把後,平凡的日子就完全變了──
他有事沒事就跑來他們住的破爛茅屋,不時還跟著他們一起下田采收蔬菜,惹得身後一整排的護衛頻頻皺眉,而她的臉色也跟著變得鐵青。
一般人見到別人繃著臉,大多會知難而退,但羅寧樂卻一點都不把她的臭臉放在心上,還欣喜的對她說:「哎喲,今天笑了三次,比昨天多,看來我到這裡來是對的,看我帶給容兒多少歡笑啊!」
他到底是自我感覺良好,還是臉皮厚啊?
她曾很認真的警告他別再鬧了,但他卻用更嚴肅的口吻表明他是真心想當她的朋友!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顯得無比的真摯,神情更是正經八百,頗有「義凜公子」的氣勢。
這樣的他反而讓她害怕,也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她和羅寧樂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倆壓根就不該有任何交集。
「羅寧樂,你不好好學習,成天游手好閒,甚至纏著別人的阿爹不放,到底有沒有身為義凜公子的自覺?」她瞥見一向寡言的阿爹被他煩得不時得擠出幾個字來回答,連額頭都開始冒汗,忍不住開口指責。
唉!纏她就算了,為什麼也要黏起她的爹親?可憐她的阿爹呀!
義凜公子?羅寧樂又聽到她把這名號掛在嘴邊,讓他聽得頗為刺耳。「義凜公子好像挺了不起的,可為什麼我卻不這麼覺得呢?」一改嬉笑神情,淡然的說:「又不是我自願出生在義莊,我也從未想過要當什麼義凜公子呀!」
這話一出,全場震住,尤其是站在他身後的護衛們,各個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反應。
她不敢對上那些護衛的眼神,只能獨自深深歎氣。
沒想到她不僅沒辦法低調,還成為眾人的眼中釘……那些護衛一定會認為是她帶壞了他。
但天曉得,她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