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上回林管事才碰了一鼻子灰,薛老闆這麼快又捲上重來了?他若把這鍥而不捨的精神擺在經營薛家坊上,肯定大賺錢吧!」
何管事「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若沒算錯,不用多久,就連薛老闆都會出現在咱們城裡了。」杜孟侖冷靜地分析著。
「是呀!薛老闆若繼續把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怪在咱們頭上,遲早會來的。」何管事歎口氣。
「那位江管事幹了什麼好事?手段有比上回的林管事高明嗎?」杜孟侖不甚在意地問。
「還能怎樣?還不是四處造謠中傷杜家工坊的商譽,只是這回動用了不少人,在各個人多的地方亂扯一通。」
「又來這套?薛老闆就變不出新花樣嗎?真想教他幾招。」這樣鬥起來哪過癮啊?
何管事抿住嘴,免得笑出聲,是二爺不做罷了,不然真要走薛老闆這種爛招,薛家坊早就垮了,難怪二爺完全沒把薛家坊看在眼裡。
「繼續盯,狗急都會跳牆,薛老闆被逼急了,也許會使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把戲也說不定。」
「是。」何管事終於管不住笑容,微笑退下。
杜孟侖忙了大半天,有些倦了,瞧了下天色,決定先回府,他很想會會那丫頭,更想認識真正的她。
他回府後直覺地往賬房走,正巧瞧見她由賬房出來,嬌小的身影走向後院,他才想起,他甚至不知道她的閨房在哪兒,於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就見她緩緩走向東廂,看來大哥真的沒虧待她,小妹出閣前的閨房就在東廂,她雖然出嫁了,但幾個兄弟仍保留著她的院落,讓她回娘家時小住。
果然,她走進小妹隔壁的院落,沒進房反而在亭裡坐下吹風。
杜孟侖瞧見她微瞇著眼,嘴角含笑,似乎很享受這靜謐的時光。真神奇,她真的不是什麼天仙美人,但那柔美的氣質卻有如白雲、輕風,讓人整個思緒都放鬆下來了。
那張秀才真蠢,這般如珍珠可貴的人兒是用來寵的,他卻不知珍惜,只想欺她到底,太蠢了!
「咦?二少爺?」楊又慈張開眼,就瞧見他倚在牆邊凝望著她,臉上一陣窘迫,剛剛那陣風太舒服了,她有沒有忘情地露出癡呆的樣子啊?
「你一直在賬房幫忙?」他微微一笑,踏進她的院落。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點事做比較有趣。」
「是嗎?這樣不辛苦嗎?」
「哪會呢!管事伯伯根本不讓我待太久,一點都不辛苦。」她連忙解釋著,免得一個不小心就連累到別人了。
「聽說你也常做些婢女的事?」他自在地在她身旁坐下。
「呃……舉手之勞而已,若二少爺覺得不妥,我以後就不做了。」她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下更糗了,而他突然的接近則是讓她有些無措。
杜孟侖凝望她半晌,目光移向她的小手,而後直接握住,嚇了她一跳,偏她沒勇氣掙脫他的鉗制,他究竟想幹嘛?
杜孟侖仔細瞧著她不算細嫩,卻也不粗糙的小手,倒是右手有著如他一般長期握筆的痕跡,證明了她有多努力想回報被救的恩情,這憨直的傻大姐,明明要她好好享受的,她也想太多了吧!
莫名的心疼爬上他的心頭,這麼蕙質蘭心的姑娘,哪人能不寵呢?
「二少爺?」她被摸得有些發毛,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可以在賬房幫忙,但別做其他雜事了。」他直接下令。
「噢唔!」總算他鬆手了,她窘迫地將手縮進衣袖裡。
「那天瞧了張秀才,你有什麼想法?」雖然那天她直覺的反應已經讓他明白了,卻仍想聽她直接的回答。
「唔……又慈的婚事全憑二少爺做主。」她不想煩這種事。
「你沒意見?」杜孟侖沒想到她居然一點都不緊張,忍不住一陣錯愕,她不可能知道他和大哥都暗地觀察了那渾球的表現的,既然她都瞧出那傢伙的虛偽了,為何沒急著擺脫?
「二少爺決定就好了。」她淡淡一笑,不是認命而是一派的雲淡風清,她的命是他救的,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你還真信任我啊!」他有些不悅地睞她一眼。
「那是自然。」她卻直覺地點點頭。
對於她的事不關己他是不悅,卻又因她全然的信任而欣喜不已,真是怪了,她信不信任他算什麼大事,哪值得他雀躍?
「啊?我真是糟,居然沒給二少爺備茶,我這就去準備。」她連忙想起身,卻又被他握住了手。
「別忙了,難得和你聊聊,這六年,是我疏忽了。」杜孟侖又握了一會兒,才有些不捨地放開她的小手。
「沒的事,二少爺有多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更何況這些年,我真的過得很好很好。」
「其他兄弟都和你相熟?」一絲莫名的不悅揚起。
「唔……幾位較常在家的少爺們比較熟。」她含蓄的應道。
事實上,這些年有杜家幾位哥哥的照顧,讓她感激進心坎裡了,失去所有親人的痛,在杜家全彌補回來了,這是她極力想回報杜家的第二個理由。
「也好,這樣總算不負楊爺爺的托付了。」他伸長腿,心神愈來愈鬆弛,淡淡瞧了她一眼,真的不是他的錯覺,在她身旁,整個人都放鬆了,是她生得太順眼了嗎?
「嗯。」她點點頭,是她幸運,才能遇見他。
「你的事不必擔心,我會替你找最好的人選,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他又往她挪近些,那種雲淡風清的舒坦更明顯了,讓他的眼皮有些沉重。
「那就有勞二少爺了。」她淡淡一笑,似乎他們談的不是人生大事,而是今晚要吃什麼似的簡單輕鬆。
杜孟侖睡著前,聽見她這事不關己的回答,心頭很是不悅,卻來不及表露,算了,等醒後再教訓她了,更何況有他在,哪可能讓那種貨色得手呢!
咦?這是什麼情況?
楊又慈整個人僵在原位,二少爺有這麼累嗎?話說了一半就睡著了,還理所當然地拿她的肩當枕頭?
她該怎麼辦?搖醒他?還是乖乖當枕頭?
她僵了好久,聽著他平穩的呼吸,確定他真的睡得很沉,才有勇氣稍稍偏頭瞧他。若不是這麼近,她絕對不會發現他的睫毛這麼長,這驚奇的發現讓她揚起了嘴角。明明他容貌斯文俊秀,但因為他冷然的性子,總讓人有種不可親近的壓迫感,但睡著的他卻顯得純真,宛如大男孩似的。
他的身形偏瘦,偏他這文人般的身子,卻撐起了杜家工坊百餘家店舖的營運,再加上當年他出手救人時,神乎其技的身手,他神秘得教人好想窺探他的一切。
楊又慈心一驚,連忙收斂心神,專注地望著天空那唯一的一朵白雲。他的一切都不是她該窺探的,她還是謹守本分地等著出嫁吧!雖然心頭有些苦澀,但這樣就夠了,真的。
「你喝醉了?」杜孟侖因為下午借楊又慈的肩睡了場好覺,心情大好,邀她一塊兒用晚膳,又聊到很晚,正準備送她回去休息,卻撞見三弟微醺地回來,有些不悅,他又上怡紅院了?
「好像是。」杜孟文在亭中坐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反正他剛剛就是瞧見二哥的院落還亮著燈,才刻意繞過來的,可喜的是瞧見他們居然在一塊,看來希望還在嘛!
「天天上妓院,你故意和能雲唱反調嗎?」見他沒跟又慈打招呼,以為他沒瞧見她,他也懶得提,反正他們夠熟了,熟到讓他有點想發火。
「拜託,別每個人見到我都提她的名字行不行啊?」杜孟文翻個白眼,又慈妹妹該知道為了她,他的犧牲有多大。
「你若正經些,沒人會提她。為了盯你,你不會不知道她多辛苦。」他真懷疑三弟老往妓院跑,是故意氣她的。
「反正她就愛當牢頭。」杜孟文拍拍白袍很是不滿,那丫頭天天爬到他頭上,真忘了誰才是主子了嗎?
「你以後還是少去為妙,少讓能雲到那種地方逮人,太危險了。」
「拜託,她的身手比我還好,她出門是別人比較危險好不好!」
杜孟侖淡淡一笑,爺爺很喜歡她,把不少絕學都傳授給她,再加上她的資質佳,又勤子練功,她的身手的確不輸幾個兄弟。
杜孟文瞧他一眼,萬分懷疑二哥沒看上慈丫頭,是因為喜歡能雲那牢頭,他們那種愛賺錢的性子太像了。
「醉了就回去休息,別讓能雲瞧見,省得她煩心。」
「她能煩什麼?」
「煩你明兒個上不了畫室。」他乾脆直說。
「哼!」杜孟文不悅地起身,露出詭笑,「說到妓院,二哥,你絕對猜不到我在怡紅院瞧見誰了。」
「誰?」杜孟侖微瞇了眼。
「那個張秀才呀!他倒是好眼光,和我一個朋友搶新來的花魁呢!」
「張秀才在恰紅院?」杜孟侖下意識地瞧了身後的人兒一眼,偏她仍神情自若,完全不受影響,她真的不在乎?
「對呀!他出手可闊綽了,我那朋友搶輸他,這會兒張秀才正快活著呢!」他就不信,他敢把又慈嫁給這種人。
這也是近期他繁密上各大妓院的主因,嫁妹子耶,那些人有什麼惡習怎麼可以不事先查清楚呢!
杜孟侖瞪凸了眼,在求親這當口,張秀才居然敢明目張膽上妓院?他當杜家人全瞎了嗎?
「唉!可憐的慈妹妹,都還沒嫁過去,往後要倚靠一輩子的夫婿居然就留戀花叢,慈妹妹的未來讓人擔憂呀!」杜孟文仰天長歎,這才轉身面向二哥,還故作驚訝地看向她,「咦?你在呀?」
「嗯。」她露出淡淡笑容。
「這可糟了,你這下子有青天霹靂打在頭頂的震撼對吧?三哥真對不起你,咦?不對呀!是要把你嫁給這種人的二哥比較對不起你吧!」
「嘻嘻……」她忍不住掩嘴竊笑,三少爺就愛說笑。
「虧你還笑得出來,這是很慘的事耶,你真的不在乎?」杜孟文對她的心思也不是不瞭解,可是她這樣子,萬一二哥遲鈍到沒知覺的地步,蠢蠢地將她嫁掉,她的一生就真的毀了。
「二少爺要我嫁,我當然會嫁了。」
杜孟侖聽見她的回答,再加上她臉上的神情,讓他驚覺她是認真的,他要把她嫁誰,她都會乖乖的嫁。
她沒必要聽話成這樣吧?
明明不是沒見識的女人呀,只因為她的命是他救的,就把一切都賴給他嗎?
他悶了一肚子的火。
「好吧!你們開心我也沒話說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杜孟文聳聳肩,單是看二哥一臉想殺人的樣子,他也知道淫慾過強的張秀才出局了,今晚他的任務算完成了。
「等等,你送她回去休息。」杜孟侖交代道。
「咦?二哥居然連這點路都省了?會不會太無情了些?」杜孟文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忙什麼了。
「少囉唆。」他冷著眸子沒再瞧她,轉身就出門去了,免得他忍不住先修理她一頓,才去尋張秀才的穢氣。
「這麼晚了,二少爺怎麼又出門了?」楊又慈雖然瞧出他正焚燒著怒火,卻不明白他想幹嘛?
「可能是突然想起有急事吧!你可別真的以為二哥小氣不送你。」
「怎麼會呢?都在府裡,三少爺也不必送了。」
「呿!陪妹子說說話,哪叫送?」杜孟文本想說陪二嫂,可惜二哥寧可當睜眼瞎子,能不能叫二嫂,還是個大問題呢!
「嗯。」楊又慈想著剛才聽見的事,妓院?她從沒細想過,但嫁人了,丈夫想逛妓院添侍妾,為人妻子的似乎也沒權力反對,只有容忍一途了,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那樣的日子,她真能忍受?
或者因為無情無愛,真的這麼發生了,她也不會傷心吧?就如聽見張秀才進妓院和人搶花魁,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但若是二少爺呢?
她的心猛然抽了下,這是怎麼回事?二少爺的事該由未來的二少夫人擔心,關她什麼事呀?她捂著胸口卻難以撫平那陣心亂,唔……她還是快點嫁掉,免得胡思亂想,那不是她該想的。
杜孟侖匆匆趕往恰紅院,果真撞見張秀才囂張地樂逍遙。
他鐵青著臉,等著張秀才整裝出來相見。張秀才沒想到會被人逮個正著,頂著驚嚇過度的蒼白臉色,心頭明白所有榮華富貴都離他遠去了。
杜孟侖沒說廢話,直接否決了他的候選資格,很不爽地回杜府。
他才剛進府就瞧見杜家大哥,直接將心頭那把怒火賞給大哥了。「都是你,為什麼不在她適合婚配時就讓她出閣?」他現在才會這麼煩!
「你煩不煩?都說因為你的關係,我才沒有替她找婆家,我以為遲早要改叫她弟媳的。」
「我們是頭一天當兄弟嗎?我怎麼可能這麼早成婚?」
「我哪知道哇?她的月俸一直由你那房支出,你沒發現嗎?」杜家大哥睨著他。
「這種小事我哪可能知道?這又能代表什麼?」他的眼卻瞪得比大哥還大,哪有人因為在乎這點小錢就娶妻的?
「寶寶嫁過來後,寶寶有的,慈兒也都有,比照的是媳婦的規矩,是爺爺決定的,喂!這是最近才改的,你別說你也沒察覺。」
「你明知道我不管家裡的事,少拿這些小細節誆我。」
「這我哪知道?你明明對銀兩很敏感,而她的一切都跟你牽扯在一起,六年了,你從沒反對過,我們自然當你默認了。」杜家大哥兩手一攤,這笨兄弟就不能把對銀兩的熱愛分一點到情愛上嗎?
「默認什麼了?」杜孟侖一肚子火愈曉愈旺了。
「默認有個貼心的好媳婦兒呀!」
「不過幾天前,我還忘了有她這號人物,到底哪裡貼心了?」杜孟侖不爽地吼道。為何大家都記得她,只有他一個人悄悄地遺忘了她?明明承諾會給她幸福的人是他呀!
「現在開始也不遲呀!慈兒的優點多到數不清,真讓給外頭的人,你會後悔的。」
「哼!」杜孟侖轉身就想回房,每個兄弟都當他們該兜在一塊兒,他只負責救人,可不包辦婚姻大事,想了就煩。
「若你真的不喜歡她,我也不會勉強,但也不必硬推給外人,我想三弟或五弟對她都很有好感,不能當二弟媳,當三或五弟媳也是不錯的。老實說,我不太想把她嫁出杜府。」杜家大哥刻意給他壓力了。
杜孟侖回頭狠狠瞪他一眼,才踏著大步回房。
比起硬被兜在一塊兒,聽見她的名字和其他兄弟的名字連在一起,更讓他悶火竄燒。
「收她?別開玩笑了!」大哥就愛給他找麻煩,可惡!到底該把她嫁誰呢?沾上女人果然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