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擺放的滷肉飯和幾盤滷味、小菜,李令權不禁滿心質疑。
「吃啊,很好吃喔,口味一級讚的。」小巷子內,騎樓下擺了幾張簡單的折疊桌,李蘊安自在地安坐在某張桌子前,一邊滿足地吃著滷肉飯,一邊向對面的男人連連勸食。
「我還以為你說要請我吃『大餐』。」大餐兩字還特別加重音,顯得有些諷笑。
「大餐?」李蘊安嗤笑出聲。「在你心思歹毒的把我留下來加班到……」微頓,看了下手錶,繼續接道:「十一點半。還敢給我要求大餐?有滷肉飯施捨給你,你就該偷笑了。」
哼哼,若非明天是星期六休假,不用一大早起來上班,她早就回家上床睡覺,讓他連滷肉飯都沒得吃。
聞言,李令權淡漠的唇角彷彿往上微微翹了下,對她的嘲諷也不反駁,二話不說,捧著滷肉飯很快地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事實上,在國外多年,什麼豪華大餐、各國料理沒吃過,他反倒還比較懷念這種家鄉小吃。
「還有啊,你別看不起阿伯的小吃攤。只要你吃過一次,保證上癮。」她和公司的美芳就是受害者。自從有次無意間嘗到阿伯的手藝後,每個星期至少都嘛要來「貢獻」一次,已經持續好幾年了,而且和小吃攤的阿伯已經熟到可以認乾爹的程度了。
「確實不錯。」很快扒完一碗滷肉飯,李令權不得不承認這家小吃攤的口味確實很好。
「對吧!」得到認同,她眉梢揚高,一臉得意洋洋。
李令權見狀,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扭頭朝攤子前正忙碌的老闆點菜。「老闆,再來一碗陽春麵。」
「哇!」沒料到他會有此一招,李蘊安驚聲尖叫,焦急大喊:「不准你吃麵!」飛快扭頭對有些詫異、卻露出無聲笑容的老闆叫道:「阿伯,不要下面,我們不要——」
「老闆,一碗陽春麵。「截斷尖叫,他不疾不徐地重申吩咐。
「阿伯,你真的不要送面來!」氣急敗壞尖叫,不管老闆露出的笑容代表了什麼,她惡狠狠瞪視眼前的男人,厲聲指責:「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故意什麼?」
「你……你……你明知道我怕那個……」又氣又急的控訴。
「怕什麼?怕麵條?」一語道破,李令權啼笑皆非。「能不能麻煩你怕些一般女孩子會怕的東西,譬如蟑螂、老鼠之類的,但——麵條?」搖搖頭,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你……你……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有人甚至怕雞蛋、怕鳳梨呢。我怕麵條有什麼不可以……再說……再說我會怕麵條也是你造成的!」振振有詞,還不忘倒打一耙指控。
確實。她會怕麵條,他是罪魁禍首。但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心智、年齡皆已成長,從彆扭、充滿不善的青少年蛻變成如今懂得知錯、反省的男人,為何她就不能忘了舊時的陰影呢?
而且她都這麼大了,心底應該很清楚那時他的話都是假的,是故意嚇唬她而已啊。
「這麼多年了,明知一切都是嚇唬的話,你還無法甩脫陰影?」李令權承認當年自己有錯,可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何還是怕。
「如果你在那種驚恐的狀態下還被人強塞了滿嘴的糊爛麵條,我看你留不留陰影!」恨恨控訴,她一臉不爽。「而且你知道你當年煮的那鍋爛成糊的麵條,味道有多噁心嗎?」自那次之後,她就發誓再也不吃麵了。
「關於這點,我向你道歉。」忍不住輕笑起來,他很瞭解自己的手藝。
「你該道歉的,還不只這個。」打蛇隨棍上,乘勝追擊。李蘊安發現他真的和多年前印象中的那個「大哥哥」不一樣了。若是以前,她敢這麼指控,一定會被他找機會惡意整弄,但如今……他竟懂得道歉了。
「別得寸進尺了。」微微一笑,他心底其實很高興能和她像家人那般毫不忌諱地開玩笑、直剌剌指責對方的不是,卻不擔心彼此會翻臉;就算真的翻臉、冷戰,過沒多久也總會言歸於好。
呵,這種毫不客氣、熱絡、不生疏、不小心翼翼的相待,才叫做家人啊。
「我哪有得寸進尺。」觀察他果真沒有惱怒的徵兆,李蘊安膽子大了起來,開始數落從前他的惡行。「……最令我難堪的是,有一回我要上台去說謎語,結果你假好心提供給我的謎語,害我當場被老師趕下台。」哼!最無辜的是,當時她年紀尚小,清純無知,就連為什麼被趕下台都不知道呢。直到年紀漸長後,才恍然大悟。
「好吧,這一點我也道歉。」回想起那個謎語,李令權回異於平日的冷情淡漠,竟然放聲朗笑,久久無法停止。
乍見他如此放情朗笑,李蘊安心底的小鹿又莫名其妙亂撞起來,驚得她急急大叫:「你不要再笑了!」再笑下去,她怕自己的心臟會從喉嚨蹦出來。好恐怖!雙面人的笑容有魔力,會讓人死於非命的。
笑聲頓止,他奇怪地看著她驀然潮紅的小臉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憐愛……
憐愛?為何會對她有憐愛的感覺?微微擰眉,他不解自己的心思。
「你、你瞧什麼?」被看得臉紅心跳、口乾舌燥,她渾身上下不自在。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個妹妹也不錯。」回復正常,淡笑了下,將自己異樣的心潮波動認定為疼惜妹妹的感覺。
「什麼突然!」很高興話題轉移,她故意裝作沒好氣地嬌嗔。「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若非把他看成是家人,才不會從小任由他欺負,卻依然不懷芥蒂的相處在一起……呃……也不能說沒芥蒂啦。
復仇心人人都會有,她偶爾也會在心底偷偷詛咒的,但一家人嘛,火氣過了就算了,不會鬧到絕交、形同陌路的。
一家人啊……驀地,他輕輕漾著笑。
「面來嘍!」打橫伸出一隻老手,老闆操著鄉音送上熱騰騰的陽春麵。
「哇!」尖叫聲再起,李蘊安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飛快退了好幾步。「阿伯,你怎麼真的送面來……」她氣得跳腳,躲到另一無人的空桌後頭去。
「小安啊,你這毛病也該改改了,阿伯我的面是真好吃哪,試一口嘗嘗唄,保證你會愛上的。」看來是很清楚她的「恐麵條情結」,老闆苦口婆心的,就是想讓她嘗一口試試。
「我不要!我不要……」差點沒歇斯底里。
瞧她顯得有點神經質的狀態,老闆沒轍,也不忍心逼她,湯麵轉送到李令權面前。「小伙子,你是小安的男朋友吧?勸勸她,別讓她這麼偏食。真是,哪有人怕麵條怕成這模樣——」
「我不是她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兩道否認不約而同打斷老闆的誤會,卻又因對方的異口同聲而不由自主互瞅一眼,然後似乎覺得有點尷尬,再同時住口不語,默契真是好得沒話說。
「哎呀,年輕人還害什麼臊。若不是男女朋友,默契會好成這樣?這就叫那什麼來著……對了,心有靈犀一點通,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啦……」老闆自以為很解風情,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霎時笑得樂開懷,情不自禁話當年:「想當年,我和我家那婆子不就是這樣兒……」
此話一出,李令權當作沒聽到,自顧自地吃麵喝湯,李蘊安則萬分彆扭,臉紅得快可以點火了。
「阿伯,就跟你說不是了嘛,他是我大、大哥啦。」真糟!說到大哥這兩字,還是不自覺的會結巴打結,怎樣都不順口。
「大哥?」老闆一臉質疑。「我瞧你們一點都不像嘛。」
「哎呀,阿伯,你今天好囉嗦!去去去,客人上門了。」見有人朝小吃攤而來,她忙不迭將多話的老闆給推走了。
「你真的不吃嗎?」老闆一離開,李令權冷不防夾起一長串麵條給她瞧,故意問道。
「不吃!不吃!」看著他將一大口麵條吸進嘴裡,她只覺彷彿瞧見一條條蛔蟲……好噁心!不能再想了。
渾身打了個冷顫,李蘊安無法控制地冒起雞皮疙瘩,飛快捧來自己尚未吃完的滷肉飯和一盤滷味,轉移陣地到隔壁空桌,還特意背對他,擺明著就是不想看他吃麵條。「那碗麵,你快點吃完啦。」
還真是……堅持哪。有一股笑氣直往胸口竄,李令權真覺她怕得實在誇張,未免太荒謬了。
「喂,你到底吃完了沒啦?」真討厭!有幾道她愛吃的小菜還在他那一桌耶!可是若要她冒險轉回去拿,若又瞧見他在吸面,那會打壞胃口的。
「完了。」基於自己是造成她陰影的始作俑者,不好太過為難人,他很有良心的迅速將湯麵給吃完。
「阿伯,面吃完了,你快來將碗收走啦。」吃完的碗底都嘛不會很乾淨,多少都會留下幾條短短的殘渣,還是趕快給收走才保險,免得瞧見又一陣噁心。
連這樣她都不能忍受?李令權啼笑皆非地搖頭,而老闆則歎氣地趕忙來收碗。
確定湯碗真被老闆收走、丟入遠遠一旁的水桶中後,她這才又端著飯菜回到原位。
「你的症狀真的不輕。」
「誰害的!」白眼瞪過去。
笑了笑,他不說話,只是靜靜陪著她吃東西,直到兩人魘飽後,這才揮別老闆,並肩往巷子口走去……
就在快出巷口時,驀地,一抹黑影倉皇閃入,好巧不巧就和李蘊安撞了個正著。
「唔……痛!」悶哼一聲,她被撞得往後跌,若非李令權反應飛快,迅速出手扶住,恐怕就要跌個四腳朝天了。
「瞎了狗眼嗎!竟敢撞老子……」黑影在濛濛光線下抬起頭,衝著兩人就是一陣惡罵,邊罵邊怒沖沖地往旁邊一條小巷道拐進去,消失了身影。
這男人的面孔好眼熟……乍見路燈下那張猥瑣臉孔,李蘊安霎時有些失神,怔怔地看著那身影消失,總覺好似在哪兒見過那張臉。
「沒事吧?」忍下對冒失男人的不悅,見她神色有些怪異,他皺眉低問。
「沒事。」搖了搖頭,很快地就將猥瑣男人拋在腦後,她響起了銀鈴似的愉悅笑聲。「回家!回家!明天休假,今晚可以熬夜看影集了……」
***
人聲吵雜的員工餐廳,中午用餐時間,最新八卦又開始流傳——
「聽說了沒?聽說了沒……」
「有、有、有!不就是那件事嘛,不過到底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你忘了我是財務部的嗎?事發當時,我就在現場啊……」
「哇!流言不斷耶。」用筷子戳了戳對面埋頭苦吃的女人,蔡美芳努力想展現扒糞功力,滿心八卦的探問:「傳言是真的嗎?李特助真的和財務部那隻老肥豬對槓上啦?」
「什麼對槓不對槓的,又不是要打架。」差點噴出飯粒來,李蘊安嗔笑。她無法想像雙面人和人打架的樣子。其實他只要冷眼一瞪,就會讓人很有壓迫感、很恐慌了。
「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嘛。」白眼笑啐,不死心追問:「到底情況是怎樣?你最接近核心人物了,前因後果應該很清楚。」
「該怎麼說呢?」偏首沉吟了會兒,她微微一笑。「簡單言之,就是李特助向財務部要了好幾天的財務報表,可是財務部經理拖三拉四的,一大堆理由,就是不給個乾脆,所以李特助今早親自到財務部去下最後通牒了。」
唉。前幾天都是派她這個小角色去,沒兩三句就被打回,所以今天雙面人忍無可忍,終於率軍親征……呃……雖然底下的小兵只有她一個,而且還是想看好戲,自動自發跟過去的。
所幸,真讓她看到好戲。財務經理當場臉色變綠,非常的難看,真是讓她一洩前幾日被刁難的怨恨。哈哈……好爽!
「耶?總經理和李特助上任第一天,不就調去看過了?」蔡美芳質疑。雖然她不是財務部的人,但這種事,各部門的職員在交談問或多或少都會提到一些。
「那是去年的。」聳了聳肩,很快補充重點:「李特助這回要的是近十年來的所有財務報表。」
「哇……」低呼了聲,只差沒吹起口哨,蔡美芳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氛。「怎麼回事?李特助想幹嘛?」
「不知道。」雙面人的心思,誰料得准?
「那財務部的老肥豬有答應給嗎?」
「沒有。他說李特助只是個特助,沒權力命令他,只有總經理才有權力調閱。」驀地咧嘴燦笑,李蘊安神情很詭譎,一臉有人要倒大楣的幸災樂禍。「你知道嗎?李特助是一隻惡犬,外表漂亮、無害的惡犬……」呵呵,雙面人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她為惹上他的人默禱祈福。
「喂!什麼惡犬不惡犬?你把話說清楚啊……」瞪視她留下的莫名其妙言詞,自顧自地起身去包便當,蔡美芳不禁氣呼呼——這樣吊人胃口很不道德耶。
奈何,某女沒什麼道德心,任由她大呼小叫也不理,心情很好的逕自離去。
***
「又Call我回來當橡皮圖章啦?」一屁股坐上厚實的紅木辦公桌,鍾峰一身的閒情愜意,臉上笑嘻嘻的。「來,快呈上來,我簽完名、蓋完章就可以閃人了。」
把自己當橡皮圖章還這麼得意洋洋,簡直是廢人!
唾棄地斜睨一眼,李令權塞了一疊檔案夾給他,冷冷交代:「簽完名後不許走,今天得給我留下來。」
「同學,我做了什麼錯事,非得要把我關在牢籠裡?」陽剛俊臉瞬間垮下,可憐兮兮地追問理由。
冷哼了聲,李令權很快將早上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還補上他必須留下來的理由。「財務部經理既然是你家太上皇一手提拔上來的,肯定會找太上皇申訴,說你這個總經理放縱、不管事,任由身邊特助越權掌局。我想,依老人家的個性,大抵下午就會殺到公司來質問個清楚了。」
「哇喔!」吹了聲口哨,鍾峰揚眉,敏銳察覺出其中的問題。「為什麼突然想查看多年來的財務報表?」這死人臉做事都有一定的原因的。
「還沒確定的事,我不想多說什麼。」瞅看他一眼,李令權眸底閃著冷光,突兀地拋出一句:「你怎麼說?」
清楚他這句問話的涵意,鍾峰咧著白牙燦燦的笑容。「同學,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完全沒異議。」嘿嘿,才沒傻得去質疑他呢,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死人臉。
「很好。」血腥暴力男還挺識相的。滿意點頭,李令權起身交代:「下午好生給我坐在總經理寶座上,應付你家的太上皇。」
「OK!我保證哄得他老人家心花怒放。」
「吃飯了!我幫你買便當回來了——」門板被人用力打開,清亮的嗓音打斷了某人的廢言廢語,然而卻在那甚少現身的陽剛俊臉映入眼簾時,驀然止聲,尷尬地直發笑。「總、總經理,你來了……」
「嗨,李秘書。」爽朗舉手招呼,鍾峰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陽光笑容。
哇!帥哥獻笑耶!
美的事物,人人都愛看,李蘊安當然也不例外,不禁兩眼直盯著瞧。只不過她純粹是欣賞的心態,倒沒像瞧見李令權綻笑時那般產生臉紅耳熱、心跳加快的生理反應。
那個血腥暴力男在招啥蜂引啥蝶?!
發現她傻笑地直盯著鍾峰瞧時,李令權心中驀地感到不快,冷言提醒她:「便當?」
「喔……在、在這裡啦。」收回目光,她趕忙將便當拿給他,心情很好的笑道:「我還買了你愛喝的玉米濃湯喔。」感謝他早上去了一趟財務部,讓她前幾日受到的悶氣得以宣洩。
「唷,兩位感情還真是不錯哪!李秘書竟然會知道李特助最愛喝什麼湯?」鍾峰滿是興味地調侃。
呵呵,他很清楚以死人臉的性情,向來是冷淡待人,不會有太深的交情,就連自己也是死皮賴臉、多年糾纏下來,才能和他有這種比起旁人更深一層的情誼,沒想到這小秘書才一個多月就摸透他愛吃些什麼,真是太可疑了。
聽出他的揶揄暗示,李蘊安驀地臉紅,結結巴巴急著解釋:「不……不是的,我們……我們不是那樣……」
要命!怎麼總經理的調性和小吃攤的阿伯是同一等級的,都誤會他們兩人?偏偏她又不想在公司揭露兩人的關係。
「你沒別的事好消遣時間嗎?」嫌惡地橫睨,提著便當坐到她的位置,李令權冷聲指派工作:「快把你手上的合約簽一簽。還有,動動腦筋,想想下午要怎麼哄你家的太上皇。」話落,再也懶得理會,打開便當,進行填飽五臟廟的工程。
「唷,說笑也不成哪——」話才說著,驀地,又被一道開門聲給截斷。
「阿峰!」威鴻企業的創建人——鍾大鴻板著一張老臉走了進來,後頭還跟著腦滿腸肥、挺著啤酒肚、五十多歲的財務經理——劉國強。
來了。
李令權早已心底有數,朝鍾峰投去一瞥,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真快!
同樣有所準備的鍾峰咋舌,暗暗翻了下白眼,隨即嘻皮笑臉地迎上前去。「我的太上皇,怎麼沒說一聲就跑來了?是特地來對我突襲檢查的嗎?」熱情地將老人抱住,眨眼玩笑道。
「再不來,外人還以為咱們威鴻企業易主了呢。」老嗓依舊威嚴,銳利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射向在一旁吃便當的人,卻得到一顆理也不理人的黑壓壓後腦勺對待。
「董事長,真不是我要說,李特助他這段時間來,不少行為確實太越權了。只因大家都想他是總經理的心腹,也就不便多說什麼,可如今……」劉國強火上加油,絮絮叨叨數落,恨不得挑起老董事長的怒火,直接將人開除。
糟了!沒想到財務經理這麼卑鄙,竟然請出老董事長來壓人。
心下暗忖,李蘊安既生氣又緊張,生怕老董事長不明就裡,將雙面人開除,當下偷偷地扯著逕自坐著吃便當、一臉沉靜無表情的男人衣袖,要他別這麼置身事外,至少也說些話替自己辯駁。
實在是她扯得太用力了,讓李令權無法好好用飯,耳邊又不斷傳來劉國強製造出來的噪音,頓時讓他心生不悅。
「總、經、理。」放下竹筷,一字一頓,嗓音中充滿了冰冷與警告——再不解決那兩人,後果自理。
糟!死人臉最恨有人在他耳邊製造噪音,得趁他翻臉前快將危機解決。
鍾峰可不是笨蛋,認識他這麼久,怎會聽不出這是在下最後通牒了,當下笑臉一板,原本邪氣、浪蕩的氣質瞬間一變,氣勢凌厲懾人,和平日判若兩人。
「閉嘴!李特助是我的特助,他的一切行事作為都是經過我授權的,我都沒說話了,你還有什麼話說!」沉聲一喝,威猛的氣勢當場將某肥豬嚇得噤聲不語。
總經理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中……
很好!血腥暴力男總算還有點腦袋。嘴角滿意地微微上揚,李令權滿意地再次拿起竹筷,繼續用餐。
這個李特助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阿峰會如此忌憚?
滿心狐疑。鍾大鴻能白手創立如此龐大的威鴻企業,自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當然看出了兩人方才詭異的互動。
「阿峰,你——」
「嘿!太上皇,您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我們到外頭去,坐著也好聊,您說是不是……」不由分說,馬上挾持自家爺爺和受到驚嚇的財務經理出了總經理室,最後還不忘將門給關上。
霎時間,總經理室僅剩埋頭用餐的李令權和一臉震驚又佩服的李蘊安。
「呃……我怎麼覺得總經理好像很怕你啊?」
「他確實該怕。」
「可、可是沒道理啊。」天下哪有總經理怕自己花錢請來的特助的?
「十分有道理。」很快吃完便當,將之丟入垃圾桶,他冷冷地嘲諷:「因為他怕我不幹了。」
呃……這個理由倒是可以說得通。
李蘊安很清楚,現在公司的運轉、操控全都是他在勞心勞力,總經理根本只是掛名好看而已。
「喂!你不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嗎?董事長聽了肥豬經理的不實告狀,對你印象很不好,好像很生氣耶。」看他逕自坐回辦公桌準備處理公事,忍不住焦急地站在辦公桌前,催促他出去關心,為自己辯護。
「不用。這件事總經理自會解決,不勞我費心。」頭抬也不抬,已經翻開檔案夾看了起來。
「你……」莫名的,她很是惱怒。「怎麼你自己都不擔心?!若真被開除了,該怎麼辦?」現在景氣不好,工作可沒那麼好找!尤其要找到像「威鴻」這麼有制度、福利又好的公司,更是難上加難耶。
「你……替我擔心?」聽出她聲音中顯而易見的憂慮,李令權突然有種被關心的感動。緩緩抬起頭,黝黑深邃的眼眸沉沉望進她靈動閃亮的大眼裡。
呃……他幹嘛突然用這種眼神看她?感覺好深沉又燙人喔,會讓人想入非非兼誤會的啦……
驀地,李蘊安有些羞赧,雙頰瞬間赤紅,心跳快到要爆,期期艾艾低聲咕噥:「當……當然會擔心,我們是一家人嘛,自然站在你這邊。」
再次見到她羞赧酡紅的嬌顏,李令權心中又升起了那股異樣的感覺,讓他不禁困惑地凝睇著她,視線久久無法移開……
「你……你……你看什麼?」受不了他沉默卻炙人的盯視,她渾身燥熱,心跳聲大到連自己都可以聽見了。
「沒什麼。只是很高興你沒有因小時的怨恨,乘機幸災樂禍。」收回心神,壓下異樣心潮,他玩味地低笑。
「我、我才沒那麼小心眼。」只是偶爾會小小的記恨一下而已啦。
李蘊安紅著臉抗議,發現他真的無意去理會外頭的人在說些什麼,當下自己跑到掛著百葉窗的透明玻璃前,伸出兩根指頭撥開百葉窗的葉片,露出一條小細縫,偷偷看著外頭待客處的三人,當起報馬仔——
「嗯嗯嗯……肥豬經理不知在發表什麼高論耶……喔,換總經理高談闊論了……好耶!肥豬經理垂頭喪氣離開了,就剩下總經理和董事長,你平反有望了……」
她以為自己在玩現場實況轉播嗎?
李令權忍俊不禁地失笑,看著她聚精會神趴在百葉窗前,剪裁合身的套裝毫無遺漏地將她曼妙的身材一一襯顯出來,尤其那漂亮的俏臀因略微彎腰的姿勢而翹高,讓人忍不住心生遐想……
驀地,他突然心神蕩漾,一股莫名情潮如猛浪般襲來,身體起了些微騷動,駭得他不禁對自己的反應暗自心驚不已。
老天!他的身體竟然對她有反應!他竟然對她有綺念……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賊心虛似的,他飛快轉頭,不敢再瞧她,直到平息了身體、心底的騷動,才敢回頭看著她的姣好身段,然後不得不承認地暗暗歎氣——
當年酣酣甜甜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如今已是一個美麗、曼妙,對男人充滿魅力、誘惑力的女人了……
***
總經理室外,待客處的沙發上,一老一少面對面端坐著。
「阿峰,這件事你得給我解釋清楚。」眼看劉國強被愛孫請離開,鍾大鴻如今可毫無顧忌的質問了。「為何劉經理會來向我告狀,說你那位特助越權管事,而你則常不在公司裡?」
可惡!沒想到姓劉的也參了他一本。
沒料到自己不常在公司的事也被告了上去,鍾峰心底暗暗詛咒劉國強的祖宗十八代,臉上則裝無辜,馬上咧開大大的笑容。
「我的太上皇,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
「阿峰!」猛地大喝,老眼怒瞪,然而不知為何,沒多久,枯瘦的身體一頹,鍾大鴻歎了口氣,決定將隱藏心中多時的話攤開,滄桑老嗓沉沉緩緩道:「你還要瞞我多久?別忘了,你是我帶大的,還有什麼事能騙過我?」
「爺爺……」鍾峰驚愕,怔然出聲,然而卻不知該說什麼。
「兔崽子,難道你從沒想過,為何這回爺爺堅持要你回來?」低語搖頭,鍾大鴻道出心願:「我知道你當年並沒有完成學業,對經商也沒興趣,所以並不冀望你在公司能有什麼作為,我只不過是想用公司當借口來絆住你,讓你安安全全留在我身邊……」
「爺爺……我、我讓你失望了。」看著眼前的至親,鍾峰充滿愧疚。
「不,你是個好孩子,我們鍾家的男人都是最優秀的。」難得露出慈祥笑容,鍾大鴻輕笑。「你在另一行不也幹出名聲了嗎?只是……那實在太危險了……」
聞言,鍾峰靜聲,默然不語。
「我知道你的性子,喜歡那樣的刺激生活……」頓了下,又馬上接續道:「爺爺老了,只要求你在我有生之年別讓我提心吊膽,待我百年入土後,你想去過你喜歡的生活再去吧。」
「我……我答應你,爺爺。」俊目泛淚,頓時覺得自己很不孝。
「很好。那現在老實說說那個李特助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