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別刮了鬍子,還噴上香水,帶著異常雀躍的心情,換上前一天去自助洗衣店洗好的牛仔褲和運動衫,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九點整,廣場中央的古老時鐘響起,雷戰鑫已經背著背包,準時出現。陽光展露笑靨,照耀在古老窄小的街道和建築物上。
他四處找著她的蹤影,卻遍尋不著,他不禁有些著急起來。她怎麼還不出現?難道她不打算來赴約了嗎?
這時,有人輕碰他的肩膀,他猛然回身,映入眼簾的正是辛浿芝俏皮的笑靨。「你在找我?」
「嗯。」看到她的臉,他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我沒遲到吧?」她笑嘻嘻地問道。
浿芝穿著一件塗鴉T恤,剪裁合身的牛仔褲,一頭飄逸長髮,配上精緻的五官,活脫脫像是個陽光精靈。
今天的約會,也讓她緊張了一整晚都睡不好。她一大早就起床,對著鏡子檢查自己是否有黑眼圈。為了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她換了又脫,脫了又換,床上堆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卻始終找不到滿意的。最後,因為擔心自己要是過度打扮,會讓他看出端倪,她還是決定走輕便風。
「我們要坐公車過去?」他也有點緊張,只好隨便找了個話題。
「當然,省錢第一。」
一路上,他們慢慢打破尷尬的氣氛,就這樣聊開來了。
「我的中文名字叫做辛浿芝,法文名字是Odelia,現在跟姑丈、姑姑一起住,有一個表哥,今年滿二十歲了,就讀巴黎大學的英文系。」
「我是雷戰鑫,法文名字是Enzo。我來自台灣,今年二十五歲,跟你一樣,也是父母都不在了,有一個哥哥,感情很好。我一直很喜歡畫畫,這次來法國,就是想當一個畫家。」
「Enzo在法文是一家之主的意思。」她莞爾一笑,說道:「你看起來確實很有一家之主的模樣。」不,是像可以主宰一切的國王……她在心底又加了這句話。
陽光曬得兩人身上和心上都暖洋洋的,微風吹拂著路旁的兩排樹木,葉子隨風飄落。走在風景如畫的街道上,他們熱絡地交談著,可以感覺到彼此間有一種模糊、隱約的感覺在交流,那種感覺讓他們期待又慌亂。
由聖心堂出來後,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畫家村,她帶著他認識真正的巴黎,讓他大開眼界,一整天,他和當地的許多畫家交換心得與經驗,更加瞭解從事藝術所需花費的決心與毅力。
辛浿芝專心地看著他開心地和畫家聊天,並且不時提供翻譯,戰鑫對於繪畫創作的著迷可從他對畫家村人事物的迷戀眼神得知,她更加瞭解也更接近戰鑫。
兩人不但參觀了畫家村,更在蒙馬特附近流連忘返。
直到夜深了,他才送她回理髮店,在街燈的暈黃光線下,他更覺得她那紅撲撲的臉頰可愛極了。
「浿芝……」他鼓起勇氣問。「以後,我還可以約你嗎?」
她只猶豫了一秒,便點點頭。「下個禮拜,我是星期六休假。」
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第一次對初識的他動心,她無法不在意他,更無法將他當作陌生人。
這是戀愛嗎?
她沒有想太多,只想順著心意,與他共度未來每個難得的休假日。
接下來的日子裡,辛浿芝也為雷戰鑫的巴黎生活寫下最美好的一頁。
每次結束約會,當他回到租賃的小屋於,滿腦子都是她的笑、她的媚、她的嬌羞神情、她的窈窕身影。他不是在畫布描繪出胸中的渴望,就是對著她的照片,傻傻地笑,深深地思念。
他真的戀愛了!
甚至,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該如何繼續。
可是,他能與她交往嗎?
此刻,他皺眉看著哥哥發來的手機簡訊,內容不外乎是問候他的生活,也照例問他生活費夠不夠用,家族的責任與兄長的關愛,是他放不下的羈絆。
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台灣公司的電話,他一接起,對方竟然是娜麗。
「鑫……」娜麗嬌聲嗲氣地埋怨:「你終於肯接我電話啦?」
「那是因為我以為這通電話是哥哥打的。」他沒好氣地回答道。
「已經快兩個月了,你還不打算回來嗎?」
「沒這打算。」他現在已經離不開巴黎了。
其實,娜麗在心底不斷地罵著戰鑫,她認為他根本是瘋了!寧願成為窮畫家,也不願意回台灣過好日子,有上億的財產讓他揮霍,他卻跑去當什麼窮畫家?
她永遠不會明白,這就是戰鑫不會愛她的原因,她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可是,雷家需要你,公司需要你,你哥哥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娜麗故作深情地說:「我愛你,鑫,我去找你好不好……」
「對不起,我正在忙,先這樣了。」他根本不想聽這些廢話,忍不住煩躁地切掉電話。
他不想聽娜麗那些空洞、毫無意義的情話,偏偏娜麗殘忍地提醒他一件事——她是他這輩子拋不掉的責任包袱之一。
他對家族有責任,這個負擔不是說拋掉就能拋掉的,他應該要克制自己對浿芝的感情。任性拋下工作已經對哥哥很抱歉了,如果連婚事也隨心所欲,豈不是太對不起哥哥了?
況且,淚芝願意與他交往嗎?這還是個很大的問號。
他一廂情願地付出感情,卻從來沒去考慮過她的想法,但是,他似乎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望著天空,金黃色的月亮在黑暗的夜空中發亮。
責任和愛情,在他內心交戰著。
此時此刻,浿芝也對自己無法管控的心感到苦惱。
他是個怎樣的男人?
在與他相處的過程中,她大概知道他定個懷抱成為畫家的夢想來到巴黎的有為青年,以及他有一個感情很好的哥哥。其餘,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她知道很多男人都是帶著一段故事來到巴黎,想要重新開始,但她也感覺到他跟那些藝術愛好者不同,除了充滿靈性的性格外,他還多了企業家的味道,也許很多時候他刻意隱藏,但是,他偶爾會流露出一絲霸道和強悍。
這樣謎樣的男人,背後有著什麼秘密?他願意讓她進入他的世界嗎?
天上的星星安靜地閃爍,浿芝望著星空,她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那,他呢?
週末,接近黃昏的時刻,他們搭車來到一個幽靜的湖邊。這時,陽光已逐漸隱沒,空氣中透著涼意。
今天,他們一路上意外的沉默,也許是兩人都各有所思的關係吧!
「要不要划船?」他突然提議。
「好啊。」她隨意點點頭,沒有意見。
湖水一片深藍,划槳時所造成的漣漪,在太陽餘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令人目眩。
今天的他,特別英俊帥氣。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只要能夠待在他的身邊,她就覺得好幸福。
望著她水漾的眼神,嬌媚的模樣,雷戰鑫只想要攬住她,盡情吻她。
他發現,愛上一個人,原來會有這麼強烈的幸福感,愛情帶來的甜蜜,是他所未曾經歷過的,他不想跟她分開,想要和她相守一輩子。
在這湖光瀲濫的美景中,身邊還有浿芝相伴,彷彿擁有了全世界。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有股衝動,願意為她拋棄所有家業,拋下社會地位,拋棄他的故鄉台灣,只求能待在法國,跟她生生世世相守。
雖然這樣任性地追求愛情,對哥哥很不好意思,但是他相信,哥哥會諒解他的。
拋去了顧慮,他低下頭,以誠心許諾的口氣詢問道:「浿芝,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他的要求,讓她咬住下唇、忍住淚水。
這期待的一刻,她終於等到了,而且不是夢。「願意!我也喜歡你!」
「太好了!」他欣喜萬分地放下槳,將她攬在懷裡,低頭吻住了她。
一陣輕吻後,他把舌頭緩緩探入她的雙唇間,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她喘息不止,胸口跳得好快,她忍不住伸舌舔舔唇瓣,卻嘗到了他的味道……
小船在湖面正中央蕩漾,兩人的情感也慢慢在心間擴散開來,靜靜地,緩緩地,一圈又一圈地……
這一吻,讓雷戰鑫更加篤定,他要跟浿芝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雖然未來困難重重,他願意花所有的力氣去解決。
他們的感情迅速增溫。
他們無話不談,想法雷同,有著聊不完的話題,只要每次發現相同的興趣,他們都會好興奮。
兩人走到哪裡都黏在一起,巴黎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他們的影子,笑聲洋溢在空氣中。
他愛她,甚至,想要娶她為妻。真是太神奇了,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月呢!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愛神的箭卻是確實地射中了他們,讓他們的心彼此緊密地連在一起。
他向來對人有警戒心,她激發了他開朗的那一面;他向來剛硬,她激發了他的柔軟;他向來覺得人生無趣,可是她卻讓他擁有無比的快樂,他的心已經平靜許久了,可是她卻激起了他的漣漪。
為了她,他開始思考很多問題,父母生前希望他娶門當戶對的富家千金娜麗,就算沒有愛情基礎也無所謂。有了心愛的人後,他不願意讓自己成為金錢的奴隸,婚姻一定要建立在相愛的基礎上。
他還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哥哥這件事,但是他絕對不會放棄。
紊亂的思緒,讓他常常困擾著,掙脫不開,可是有浿芝的存在,他相信愛會讓自己有足夠力量,讓所有困厄迎刃而解。
巴黎近郊有很多古堡,居民利用這些古老的房子改建成小型的民間美術館,提供人們參觀。這一天,雷戰鑫和辛浿芝經過這裡。
位在小巷子裡的古堡,已有兩百年歷史,樓高兩層,佔地約六百坪,環境清幽,隱密性高,這裡有著彩繪玻璃,還有雕花鐵窗、兩翼展開有如蝴蝶的鐵門,雖然古老,卻是棟典雅的老建築。
第一眼,兩人就深深愛上了這棟古色古香的宅子。
「這裡好美,真想住在裡頭!」浿芝讚歎道。
「是啊!」雷戰鑫同樣為這幢充滿歷史的宅第著迷。「只可惜,在台灣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住在老房子裡,他們喜歡新穎的豪邸、別墅。」
「老東西有著故事,這不是豪宅比得上的。」她另外有一番見解。
他微笑,他喜歡她的深度,愈和她相處,愈發現她的美,他們的心是契合的。
看著這棟無人居住的古堡,戰鑫心裡打定了主意。
花了一些時間,他問到了屋主的地址,找了個空檔親自登門拜訪。
這位屋主是高齡的白飛伯爵,白髮蒼蒼,蓄著很體面的白鬚,是位風度翩翩的紳士。
他們用流利的英文交談。
戰鑫表明他的來意,說他為了心愛的女人,希望能夠租下這棟古堡。
「我認識你,雷總裁。」上下打量了雷戰鑫好一會兒之後,白飛伯爵突然眼睛發亮,驚喜地道:「你記得嗎?兩年前,我們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見過,你那時和我搶標竇加的『舞台上的舞者』這幅畫。結果被你以破天荒的高價得標,那時,我看到你那喜愛的眼神,就知道你也是一位藝術愛好者。我們是同好啊!」
白飛對他的印象相當深刻,畢竟東方臉孔很好辨認。
「是你!」戰鑫完全記起來了。「白飛伯爵,好久不見!」
「我很驚訝,兩年後,你居然會以畫家的身份在巴黎出現。」
「我熱愛畫畫,希望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如果不是在這裡,我也不會邂逅我的摯愛,所以,我絕不會後悔這個決定。」戰鑫肯定地說。
白飛露出讚賞的眼神問道:「你的女孩很喜歡這棟古堡?」
「是的,但是我現在沒有錢買下來,只能租下來。」
「嘿!不是吧?」白飛調侃地說:「你不是沒有錢,而是不想靠家族企業的力量,你也不是潦倒畫家,而是跨國企業的堂堂副總裁呢!」
「不,」戰鑫搖搖頭,笑著回答。「在這裡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來巴黎尋找夢想的無名畫家。」
白飛伯爵笑咪咪地說:「你太謙虛了,年輕人,我欣賞你的氣魄和對藝術的執著,還有對女友的用心良苦,這宅子就隨你使用吧!反正,我隨時都可以找雷碩科技的雷戰鑫副總裁拿錢的!」
逗趣的話語,讓兩人有默契的大笑。
「謝謝你,白飛伯爵,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戰鑫感激無比地說道。
一切真是太幸運了,冥冥之中都有貴人相助。
接下來,雷戰鑫花了很多時間整修古堡內部,維持外觀,然後去跳蚤市場購買傢俱佈置。這天浿芝下課後,他便打電話約她,說有事情要慶祝。
電話中戰鑫神秘兮兮的語氣,讓浿芝充滿了好奇心,她打算要盛裝前往。
自從和戰鑫交往後,她不再只是穿著輕便的褲裝,也開始會購買一些洋裝,打扮得女性化一些,讓他稱讚不已。
今天,她穿上一件細肩小蕾絲洋裝,把秀髮往後梳,綁成公主頭,再戴上時髦的耳環、項煉,讓她年輕的臉龐頓時充滿戀愛的光輝。
會合後,他也盛裝打扮,穿著筆挺的西裝,看起來英姿煥發,更有著不可侵犯的高貴神態。
看到他站在古堡的大門口,她奔過去抱住他。「Enzo!」
他們熱烈地擁吻著。
好久,他才不捨地離開她的唇。「進來吧!」
「可以嗎?該不會是私闖民宅吧?」她有點緊張地問著。
他向她眨眨眼。「我跟主人打過招呼了,沒關係!」
兩人手牽手走進屋內。
「哇∼∼好漂亮!」浿芝讚歎。屋內擺置楓木傢俱、柔軟的沙發,窗外還可以眺望塞納河的河景、來往的船隻和形形色色的旅人過客。
「看來主人整修過了!」
「是啊!還請我當設計師呢!」他半開玩笑地說。
「真的?」她不疑有他,一臉佩服地道:「你好棒!」
雷戰鑫笑而不答。「到二樓來吧!」
他們來到了寢室,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很大的楓木四柱床,上頭鋪著星星圖案的被單,一旁壁櫥上也有他的即興油彩塗鴉。
浿芝以欣賞的眼光環視整個房間。「這個房間很有隨興的吉普賽風格,真美!」
「喜歡嗎?」他著急地問。
「當然!」她有些惋惜地說道:「可惜不是我們的。」
雷戰鑫放下心,決定揭曉今天最大的驚喜。「走吧,我們去隔壁瞧瞧。」
二樓還有另外一間房間,他領著她,示意她打開木門。
「這……」才往裡頭望了一眼,毫無準備的她就這麼呆站在門口。
這是一間畫室,沒有多餘的傢俱,只擺著許多幅畫作,畫中的主角都是同一個靈秀的美人,那是她!是她的畫像!
他畫出她的朦朧美,獨一無二的笑,畫出她的靈魂。
四面牆壁都貼滿了他們交往三個月來所有出遊的照片,全都是她的一顰一笑。
她好感動,眼眶裡蘊含著水氣。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我花了好多個夜晚的時間,一筆一畫、一刀一刻的將這裡重新整修過,然後將我來到巴黎後的所有畫作通通搬來這裡,花了無數的心血和時間,才終於完成。」
「這……」她環顧四周,又期待又害怕地小聲問道。「這是真的嗎?」
「當然,」他臉上的真誠不容懷疑。「這是你的鑰匙。」他將鑰匙交到她細白的小手裡。
「什麼?」
「我租下這間古堡了。」
她錯愕地望著他,這真是個天大的驚喜。
「當初,我胸懷大志來到法國,想成為偉大的畫家,可是兩個月後,才發現這裡的人才比比皆是,我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了不起。」但是,他絕對要貫徹自己的心意。「我逐漸發現堅持初衷是最難的事,堅持做自己想要的工作,堅持自己喜歡的人,堅持達成自己的理想……也許終其一生,我都會是個窮畫家。浿芝,你願意跟我這個窮畫家一輩子嗎?」
浿芝愣住了,水汪汪的大眼眨個不停,一時還不能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你……什麼?」
「你願意嫁給我嗎?」雷戰鑫又說了一次。
「喔!天啊!」她流下激動的淚水,他愛的誓言,深深觸動她的心扉,讓她毫無顧忌了。「我願意!我願意……」
他是她的初戀,第一個男朋友,第一個情人,也將是她的丈夫,這輩子唯一的男人……有了他,這輩子,她的人生已經圓滿。
「我會愛你、疼你一輩子。」他攬住她,俯身親吻她臉龐的柔嫩肌膚,柔情密意地說:「我會一直呵護你,直到我老得不能動為止。」
他溫柔地吻著她,在她唇間輾轉流連,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愛在甜蜜中增溫。
隨著時光的流逝,戰鑫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意。為了浿芝,他要留在法國巴黎,短時間不回台灣了。
他想要擁有浿芝,跟浿芝結婚,他知道哥哥不會答應他草率地娶一個家世背景不明的女人,所以他打算先隱瞞哥哥結婚的事情,過段時間,他會帶浿芝回台灣,只要看到浿芝,他相信哥哥也會明瞭,接納浿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