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頭往樓梯方向望去,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雷戰鑫今天提早回來,卻只簡單地跟她打聲招呼就上樓了。
那天溺水,她只是驚嚇過度,並沒有什麼大礙,但不知為何,他跟她的距離似乎變得更遠了。
原本當上他的秘書,是想讓他恢復記憶,誰知,事情卻比她原先想像的複雜太多……
她只能這樣被動地等待嗎?如果等待終究是一場空,那她是否該就此離去?
她腦海中充滿混亂的思緒,手上則無意識地整理著一堆信件,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張來自巴黎文化交流中心的邀請函。
一直捱到了接近下班的時刻,她才拿著邀請函上樓,敲門進房。
門一開,她看見雷戰鑫坐在窗戶邊,從這扇窗戶望出去,灰霉般沉重的天空正飄著細雨,落在人行道上,路燈已經亮起,映照出孤獨的樹影。
坐擁龐大科技王國的他,此刻看起來卻很落寞。
「老闆……」她遞出邀請函。「這是寄給你的邀請函。」
「這是什麼?」他伸手接過,直接拆開。
她發現他憔悴許多,好想撫平那額頭上的細紋。
「原來是巴黎文化交流中心今晚要舉辦晚宴,」他看著邀請函,喃喃說著:「看來,我需要一個女伴……」
「老闆,沒事的話,我先下班了。」她努力露出微笑,就要轉身離去。
「全是一群法國佬……」雷戰鑫突然抬起頭,以央求的口氣說道:「浿芝,我的法文雖然還可以,但專業用語不行,需要你幫忙翻譯,你就跟我去吧!」
「噢……」她雖想答應,但隨即想到孩子需要人照顧。「可是……我臨時也找不到保母帶敏森……」
「這很容易,我叫戰生去接他,他會很樂意的。」雷戰鑫對他們的關係仍有誤解。
聽他隨口說來,似乎對兒子由誰照顧毫不在意,浿芝不知哪來的一股脾氣,忍不住負氣道:「我知道了。老闆說什麼,我就照辦。」
完全不瞭解這段過程的雷戰生,一接到戰鑫的電話,便欣然答應照顧小敏森,甚至主動提議讓敏森待在他那裡過夜,隔天再去幼稚園。
晚上七點整,雷戰鑫出現在辛浿芝的住處外,準備接她過去宴會會場,他穿著正式的燕尾服,整個人顯得更加英挺帥氣。
五分鐘後,辛浿芝出現了。她穿著一件高腰的印花雪紡洋裝,腰後繫著蝴蝶結,蓬鬆的裙擺將她的甜美氣質表露無遺,她化了淡妝,雪白纖秀的小腿下踩著高跟涼鞋,整個人優雅又不失活潑,落落大方,他幾乎看得失了神。
「好美……」他喃喃讚歎著:「我該怎麼形容你?你就像童話裡的公主!」
辛浿芝有些害羞,連忙搖搖頭。「不,我哪裡像公主?我只是個普通的媽媽。」
一聽到「媽媽」兩個字,雷戰鑫頓時回到現實世界,乾笑一聲說:「就算是媽媽,你還是美麗的公主!」
「謝謝……」其實,她想要的不是他單純的讚美,而是想喚起他的記憶。這件衣服是他申請藝術大學入學成功的那天,他們開慶祝會時穿的。但,看來這個目的並沒有達成。
辛浿芝上了雷戰鑫的車,但沒想到,他們並沒有直接前往宴會地點,而是先停在一家珠寶店前。
她還來不及問,他已經下車走入店裡,沒多久就回到車上,遞給她一個絨盒。
「給你的。」他帶著一絲別具深意的微笑,道:「打開來看看吧。」
「這是……」她好奇地打開,只見紅色絲絨盒裡有一條水亮的鑽石項煉,款式很秀氣別緻,很適合她。
「你今天的打扮很美,」他專注地看著她,令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但我覺得缺少一點裝飾品,戴上吧。」
「這太貴重了!」她搖搖頭,不願接受。
「一點也不會。」
「可是……」
「別再可是了,」他挑高眉,有些蠻橫地說:「就當作是你努力工作的獎賞,這樣總行了吧?」
他拿起項煉,直接幫她戴上。她的頸子弧度真美,好像中古世紀的古典仕女,當他的手指滑過那柔嫩的肌膚,她不禁一陣心悸。
這一瞬間的身體相觸,令他的腦中又有模糊的影像浮現,他搖搖頭,試圖別再沉淪在那樣美麗卻非現實的幻覺裡。
「走吧!」她提醒著。「我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雷戰鑫沉默地以高速行駛,兩人沒再說話。
晚宴會場位於海邊的一棟豪宅,這是場兼具華麗與漫的宴會。
宴會上擺設的是道地法國料理。法國人對於美食的挑剔是眾所皆知的,宴會上的開胃菜、主菜、甜點、甚至是紅酒,都是主廚精心調配,每一樣都是帶來至高享受的美味。
輕快誘惑的香頌音樂,以及屋外的海風和海濤聲,讓雷戰鑫格外放鬆,在紅酒的美味驅使下,他又多喝了幾杯。
他好久沒這麼放鬆了。
浿芝依舊是目光焦點,她的美讓在場的法國人為之驚艷,尤其是她精通法語,對於法國的藝術史相當有研究,成功地替基金會的名聲加分,不過,這次從頭到尾,她都被保護得很好,戰鑫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其中一個斯文的法國人刻意探問。
「不,我是他的……」浿芝說不出「秘書」兩個字。
雷戰鑫卻接著回答:「是的,她是我的!」
當他這麼說時,她的心臟幾乎快跳出來。
雷戰鑫已經有些酒意,他感到身心舒暢,幾乎已無法壓抑平時那些複雜的情感,他的眼始終追逐著她的眼、她的唇以及那曼妙的身材……
他向眾人表明獨佔欲,她是他一個人的!
當優雅的旋律奏起,飯後跳舞的時間到了。她稍微動一下身子,立即有兩、三位男士上前,禮貌地伸出手想邀請她跳舞。
戰鑫馬上拉起她的手,直接表明:「對不起,Odelia是我的舞伴,由我先跟她跳第一支舞吧!」
他強迫地拉她站起身,下令道:「跟我跳舞吧!」
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酒量一向不錯的他,今天卻喝到臉色微紅,他真的喝太多了。
戰鑫的身體開始貼近她,她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是再也不願逃開。
「你站得太遠了……」他的大手在她後腰略施壓力,讓她整個人貼到他身上。他所傳來的體溫和酒味,讓她心跳加快,一切彷彿回到過去的甜蜜時光。
此時,戰鑫的腦袋裡一直傳來一個聲音——跟隨你的心意吧!好好愛她!
他的手臂摟住她,把她拉得更近,隨著音樂移動腳步,雙手不斷往她的腰下滑去……
這時,音樂又換了一曲,她的默許讓他把臉輕靠在她的肩上,兩人緊緊相擁,互相誘惑、探測彼此,她陶醉地閉上眼睛。
恍惚間,他的腦海浮現出自己和一個女於共舞的片段,一切彷彿如夢似幻,虛虛實實,他已經搞不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音樂停了,他們終於停下腳步。可是,他們依然緊緊擁抱著。
「戰鑫……」這一瞬間,她忘掉該有的禮數,直接呼喊他的名字。
她抬起頭,見到他眼睛裡熟悉的深情,覺得口乾舌燥,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他的目光移到他的嘴唇,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低下頭,緊緊吻上她,一股潛藏深處的力量在她體內爆發了。
她迎合著他,感覺到隱藏在西裝下結實的身軀,堅挺的下身緊緊貼住她的柔軟,她雙腿發抖,他更加張開嘴,對她更進一步的探索。
她顫抖著,感覺自己快要融化。
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良久,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柔嫩唇瓣。
「我需要你……」他囈語似地說:「Odelia……」他突然興起一種莫名的渴望,急促而無法消弭的渴望。
「老闆,你喝醉了,我們該回家了……」
「回家?」他眼底帶著濃濃酒意,迷濛地微笑。「好,我們回家……」
她扶著他,以他酒醉為理由,離開宴會。
夜深人靜,沁涼的微風吹拂著,他們來到停車場,浿芝堅持要開車,他也不反對,改坐到副駕駛座。
車燈是漆黑道路上的唯一光源,浿芝偶爾偷覷他的臉龐,窗外折射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表情沉靜的他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開著他的車,跟他一起回家,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回到陽明山的博物館,停好車,她扶他走進大廳,樓梯間裝有感應裝置的燈光自動亮起,微亮的光線讓她足以帶他上樓,回到他的房間。
一開門,他馬上轉過身將她用力攬在懷裡,眼神透露著狂野的需求,他用手指輕撫她的面頰,撫摸紅潤的唇,沙啞地說:「Odelia,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嗎?」
她沉默地看著他,半晌,溫柔地說:「那就證明給我看。」
她不需拒絕他,他們本來就是夫妻,她早就想要躺在他的懷裡,想要盡情地愛他……
她無法再說任何話,因為他用力扯掉她的洋裝,低下頭以嘴攫獲她的蓓蕾,吻掉了她腦中所有的思想。他的手和嘴沒有停下過,她則撫摸他結實強壯的背部,令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立即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兩人忙亂地脫去彼此的衣服,當赤裸的身體緊密相貼時,她拱起身體嬌吟,是的,他一直都知道該如何讓她陷於激情之中。
她全身如著火般灼燙,每一根神經都渴求解放,終於,就在她以為自己再也承受不了之時,他緩緩充盈她的體內,讓她完全接納他。
他眼中的激情是她從未見過的美麗火焰,他與她結合在一起,他狂野的衝刺,在最高點的時候,她喊叫出來,他埋入她體內的最深處。
過了這麼多年,終於,他們又再次結合了。
在這張白色大床上,他不斷地呼喊她的名字。「Odelia,我愛你,我要你……」
「我也愛你……」她熱烈地親吻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她的一切融入他的體內。
激情過後,她躺在他懷裡,十分滿足地聽著他的呼吸,輕輕用手指玩弄他濃密的胸毛,他則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隨即笑道:「吵醒你了?對不起,我以為你睡了。」
「不……」他突然挺起身子,再次緊擁住她。「我捨不得睡。」
「我也是……」她是捨不得,也害怕天亮後當他清醒時,又會離開她……
他的吻在她的身上游移,當他往下移到她的腹部時,她知道他又想要她了。
慾望再次吞噬了他們,這回他又引她進入更燦爛歡愉的世界。
這一夜,一次又一次,房內不斷傳來喘息聲,世界似乎只剩下兩具交纏的身影,他們就像亞當與夏娃,品嚐著禁忌的甜美。
最後,他們終於筋疲力竭地相擁而眠。
早晨的陽光灑在戰鑫的臉上,他轉個身,把身體更埋進有她體溫的被褥,他感覺到她的存在,更恣意地貼近她。
她是那麼的真實,不像夢裡那樣虛幻,多少個夜裡,在迷濛的夢裡,他始終無法碰觸到。
他緩緩張開眼睛,發現了熟睡中的她,原來,她千真萬確地在他身旁!
在清晨金黃陽光照耀下,她有如小妖精般迷人,令人無法移開眼神。
她的睡姿讓他垂涎欲滴,吹彈可破的肌膚,乳尖在柔軟的被單下清晰可見,他的大腿橫跨在她的腰上,一股慾望乍起……
驀地,他臉色大變!
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藉著酒意,他放肆地發洩,對她做了無法彌補的錯誤!
她是個已婚的女子,他竟跟她發展了一夜情,超越禁忌。
一時間,他有如身處於地獄,無限煎熬。
這時,她也醒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他的痛苦神情。
「對不起,對不起,昨夜……」他一臉後悔的模樣,表情有些狂亂。「我們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她連忙半坐起來,抓住他的手腕。「我們這麼做並沒有錯,Enzo,聽我說……」
她要告訴他所有的故事,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們相愛是理所當然!
「不!」他無法排遣道德規範下的罪惡感。「浿芝,你知道我愛上你了嗎?可是,我的良知告訴我,我不能愛你,所以我努力逃開你,努力對你視而不見,而這一切都在昨夜全部瓦解!」他急促地說著:「我不應該愛你,更不能跟你有肉體的行為。我錯了,錯了!錯了!」
他要逃。
她用力抓住他。「我也愛你,Enzo,我們相愛是天經堪義……」
「不!不!」他卻用力推開她,慌亂地穿上衣服,痛苦地閉上眼睛:「好幾次,我很想取代你丈夫的位置,愛你、照顧你的孩子,可是現實是殘酷的,現在我只有強烈的罪惡感。」
他奪門而出,她來不及追上他。
她只能在背後喊:「Enzo,我們早就認識,只是你忘了……」
浿芝追不上他,只能坐在門邊哭泣。
為什麼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為什麼他要忘記所有的事?
戰鑫騎著重型機車四處亂逛,來到蔚藍的北海岸邊,綺麗多變的礁岸、海天一色的景致,可以讓他平靜下來,海風輕輕吹來,他坐在大石頭上,面無表情,靜靜地沉思。
他從來沒有這麼苦惱過。
他對不起她!
但更糟的是,他發現對她的感情已經無法自拔了!
她就像是他心頭的一塊肉,沒有她,他不再完整!
他不能沒有她!但是,難道他想要一段出軌的、禁忌的愛情嗎?
愛情無關是非,卻一定會有愛與被愛,傷與被傷,殘酷又無情。但要叫他放棄,卻已是萬萬不能了。
他愛她,不想放棄她,就算要遭人唾棄,對不起另一個男人,他就是要她!
上帝,原諒我犯的錯,但是,我真的不能沒有浿芝……
就算要出賣他的靈魂給惡魔,他也心甘情願!
他要去見她!他要大聲說愛她,請她跟不負責任的丈夫離婚,他願意做孩子的爸爸!
傍晚,雷戰鑫騎著重型機車,快速回到台北市區。
看看手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浿芝應該是去幼稚園接敏森放學了,於是,他火速趕到幼稚園。
戰鑫來到幼稚園附近,正好看到浿芝也來到了門口。
「浿芝……」一看到她,他的眼神頓時發光。
彷彿心有靈犀,浿芝回過頭,卻沒有看到不遠處的雷戰鑫。
她的小臉相當憔悴哀傷。
一旁的樹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風一吹來,花落如雨,落在樹下只穿著簡單襯衫牛仔褲的她身上,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
家長們紛紛來接孩子回家,敏森正在幼稚園的庭院裡,跟其他同學玩耍。這時,有一個相貌與浿芝神似的男人拖著行李箱走過來,他今天才剛下飛機,就循著地址來找浿芝,可是鄰居說她不在,她的小孩就在離家不遠的幼稚園。
他就是浿芝的表哥家偉。
家偉一直很照顧浿芝,長期在巴黎工作的他,趁著假期來台灣看看她和小孩。
眼尖的敏森馬上就看到家偉。
他揮著手,開心地大叫:「爸爸!爸爸!」
他出生時沒有爸爸在身旁,當時浿芝的姑丈、姑姑就要兒子認敏森為乾兒子,畢竟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孩子在社會上還是處於弱勢,敏森從小就知道家偉是乾爹而不是親生爸爸,但是依然叫他爸爸。
小小的身子撲進懷裡,家偉立刻笑嘻嘻地低頭抱住敏森。「寶貝兒子,我好想你!」家偉親吻著敏森圓圓的臉。
「爸爸,我也愛你!」敏森也在家偉臉上不停留下口水印。
「媽媽呢?」
「在那裡……」敏森用手指著校門前。
浿芝看到他們時,黯淡無光的臉孔立刻有了光彩,她奔了過去,興奮地說:「家偉,你怎麼來了?」
「我故意不先通知你,想要給你驚喜。」家偉爽朗地笑著,露出白白的牙齒。
「爸爸,爸爸!」敏森似乎格外開心,一直喊個不停。
目睹這一切的戰鑫,當然有如晴天霹靂,尤其聽到敏森喊陌生男子「爸爸」時,他臉色丕變。
孩子的爸爸回來了?
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不能去破壞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
戰鑫面色如土,死瞪著家偉。原來這就是她的丈夫,也是真正的男主角。
事實證明,錯誤的愛情,出軌的禁忌戀情,注定慘敗!
「你一定累壞了,先回家,然後我們再去吃飯。」浿芝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忍不住回復當妹妹的撒嬌語氣。
「好!」家偉抱緊懷裡的敏森,又用力在他的臉蛋上啵了一記,說:「敏森真乖,爸爸好想你……」
看著他們「一家人」歡天喜地地離去,對戰鑫而言,實在太殘酷了。
他臉色漠然地騎上機車,呼嘯離去。
原本蔚藍的天,突然烏雲密佈,下起大雨。這場大雨來得如此突然,不一會兒,淋濕了他的身體和眼睛。
真可笑,他和浿芝的相遇似乎就像陣雨,總來得不是時候,結束的時刻又令人錯愕,這一切,原來都是人生的出軌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