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氣息,一臉震愕,不是很懂他說的話。
皇甫斳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但他繼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出,之後是好長的一陣靜默。
然而賽兒看他的眼神逐漸起了變化,從驚愕、難以置信,到最後是緊繃著一張俏臉,她生氣了。
她緊窒的胸口被怒火塞滿,快要難以喘息,「所以,你是說你是鬼魂,只是附在皇甫斳的身體上,你不是駙馬?」
「你要這麼說也成,還是說我的靈魂出竅,身軀卻還留在我的時代也對。總之這會我的魂魄就在這個軀體內。」他滿臉無奈的說。
她的美眸竄出兩簇火焰,「連這種荒誕不經的事你都拿出來,變成不能愛我的借口?不必如此了,不能愛就別愛,我不在乎。」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我所謂的不能愛你,是指我怕自己有天會消失、是因為借用別人身體的莫可奈何,但我還是情不自禁的愛上你……」
「夠了!」賽兒真的很生氣也很失望,她聽不下去了,「隨便找個理由來矇混唬弄,就要我原諒你誤解我私奔一事?就要我原諒你不夠信任我?」
戴允浩同樣失望,她果然不信。但這怎麼能怪她?整件事就確實太離奇!
「賽兒,我跟季南風也提到這些事了,但他相信我。」
「那是因為他一直就懷疑你不是皇甫斳,可我不是。」這一席話反諷的的還是他不夠相信她。
他深吸口氣,「那麼,請你再相信我一次。我願意和盤托出是因為我不忍心在未來的某一天,當我因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被帶走時,獨留的你面對另一個無能的皇甫斳只能無所適從……」
她以過分平靜的眼眸看著他,「那我先謝謝你了。不過,日後我會敬鬼神而遠之。」
她始終沒有相信他的話,他明白,而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內。只是雖有心理準備,他忍不住失望,鬱結仍在,問題也還在。
但他賭上了,既然已經做抉擇,不管結局如何,不到最後也絕不放手。
在二十一世紀,他沒什麼留戀的人事物,但在這裡,他有了愛、有了眷戀與不捨,他不願再向命運低頭,這一次要傾其所能的讓她明白他有多麼珍惜她。
時序來到了初秋,先是范香沒有音訊,接著季南風也跟著失蹤,季王府上下因此亂成一團,派出一大群人馬去尋找兩人的下落。
指婚的事在賽兒跟父皇懇談後已經撤回,但她希望改指季南風娶范香,皇上卻是說什麼也不肯,他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夠差,再把一個丫鬟指給一名王爺,豈不貽笑大方?
賽兒也明白機會渺茫,但她猜測兩人就是因為不能公開成為一對夫妻,所以才隱姓埋名的在某個地方生存,如果父皇賜婚,定要公告天下,他們就可以跟她聯繫。
可惡!都是皇甫斳害她一次失去大哥跟好姐妹,還有……她曾經以為可以相知相愛到老的丈夫!
偏偏,老太君以為她跟皇甫斳甜蜜恩愛,還慎重的在幾名丫鬟陪同下前往北方的佛陀山,說要吃齋唸經一個月感謝佛祖,這一趟來回可就要近兩、三個月。
身旁重要的人都不在了,她變得何其孤單?
但戴允浩又何嘗好過?賽兒不對他笑了,還搬至花廳的寢室與他分房睡,甚至開始躲他……比較正確的說法是,她不是把自己鎖在黃金屋裡,就是到書院去陪那些孩子、關心改建進度。
他雖然一樣忙碌,整日在商家、碼頭、船務打轉,但心情只是更鬱抑焦躁。
他深愛著她,也想再擁抱她,何況食色性也,尤其在品嚐過她的柔軟甜美後,光回想激情糾纏的畫面就夠他血脈賁張。
好幾個夜晚,夜深人靜時,他輾轉反側,差點成了掙脫情慾枷鎖的野獸,想不顧一切的再去採擷她的梅花,但他知道不行。
他想著她、渴望著她,慾望太熾烈。心裡無法遏止的疼痛不僅是因為情慾而已,他明白,還有所謂的為情癡、為情狂。
難道他們不能和平的相處嗎?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回到一開始即可,他願意重新努力贏得她的崇拜與感情。
所以今日,他試著攔阻她,「你為什麼故意躲我?」
「我沒有,我還有事要忙。」賽兒沒給他好臉色,想越過他走人。
他一個箭步擋住她的路,「我有事跟你說。」
她身後的兩名丫鬟在他的眼神暗示下,識相的欠身後急急走開了。
她抿緊了唇,刻意揚起笑,掩飾胸臆間未曾澆熄的怒火,語氣也虛假的和緩,「原諒賽兒有事要忙,待有空時……」
他臉色一沉地打斷她,「別裝出一副恭順婉約的樣子,我知道你不高興。」
她俏臉一繃,「那麼就讓我慢慢消消火,感謝駙馬的體諒。」
他悶悶的看著她很快走人。
是夜,戴允浩難以入眠,披上外袍本是要至院子走走,但雙腳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走到花廳的寢室。
睡側廳的丫鬟聽見腳步聲急忙起床,一見是他,連忙要行禮,但被他制止了,示意她們出去。
丫鬟們本還遲疑,但見他俊臉一沉,兩人便不敢逗留,輕聲退下。
寂靜的夜,床上人兒尚未入眠,明知他來卻選擇裝睡。
他拉開紗幕,坐在床邊睇著她,瞧她睫毛微微顫動,手也是握緊的,心中了然——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思索我告訴你的事,所以我也要告訴你,這世界上無奇不有,請你試著諒解、試著相信好嗎?」
見她不語,他再道:「不確定自己能留在你身邊多久,我也很擔心,或許在前方,還有一個真正等待你的人,上天只是開了我一個大玩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也或許你終究不是屬於我的人,但我想把握當下了,給我機會愛你,好嗎?」
他的口氣未曾如此卑微,但她依然沉默,他知道她心裡仍是不痛快的,因此也只能再說:「我想念你的粥。」然後便洩氣的離開。
賽兒一怔,看著他起身離去。
她只熬過那麼一次粥,他便不捨的要她別做了,然後他們換成每晚去跟老太君聊天道安,卻總在進老太君房前在外親密擁吻……
她皺了皺柳眉,這壞人,竟然勾引她去想過去的美好!
她眼圈一紅,不想了,不願想了,回憶太傷人。
這一夜,下了大雨,淅瀝嘩啦,越下越滂沱……
賽兒對駙馬爺的態度越來越淡漠,有些耳語難免傳了出去,在接下來的一日又一日,越傳越離譜,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主要話題。
傳說,公主又硬起來了,皇甫斳這個駙馬爺可能會落馬了。
傳說,公主的休書已備妥,所以許多想要當皇甫斳岳父、岳母的人已經群聚在皇甫家門外伺機而動。
亦傳說,公主的姐妹、姐妹夫們頻頻進出皇甫家,要她三思而後行,別放馬……不是,是別放人,因為皇甫斳本身實在優秀到不行,整個皇朝還有哪個男人有他的能力?
自他接手皇甫家產業後,出的貨琳琅滿目,不管是藥材、瓷器、傢俱、綢緞、玉器等各種買賣,全都是日進斗金,外界還因此為他封了個「鑲金駙馬」的稱號。
賽兒公主不是最愛金子嗎?皇甫斳正是世上錢賺最快最多的男人,兩人是絕配。更何況他還派人一桶金、一桶金的差人直往她的寢室裡送,明顯是在討她歡心。
討她歡心?是,賽兒快被金子淹沒了,而且看到金子,她心情的確變好了。
因為她會開始想,這桶金能送到哪裡去濟弱扶貧;那幾桶金可以送到哪裡蓋屋子給流離失所的災民住;或是哪幾桶金可以買更多的書本,請更多的老師、師傅教跟多貧童上課識字、學習技能……
雖然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由她手中送出去的金子,給了多少人生活下去的希望,以及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及信心。
看著這擺放在她經過的地方——臥室、側廳的一桶桶令人眼花繚亂的燦亮金子,她為自己可以幫得上的那些人真心感到開心,但貢獻這些金子的人……
不知該用什麼心態來對他,賽兒只能抱著一桶金髮呆。
皇甫斳就站在離她不遠處,靜靜凝睇著她。
他已經沒轍了,原來千金萬金也無法讓他重新贏回她的心,沒有她,他腰纏萬貫又如何?
看來得找個她願意聽進話的人來幫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