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賽兒公主。」
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帶著些微不愉快的口吻跟著響起。
戴允皓瞇起黑眸,望著站在她身旁身著藍羅窄袖袍服的男子。
同一時間,賽兒也開了口,「沒關係的,他失憶後,我們夫妻從未見面。」
戴允皓將目光移到令人驚艷的賽兒身上,看來,拋夫離家近兩個月的公主已得到他失憶的消息,所以這會兒才會主動上前介紹。
「駙馬,這位是季王爺季南風。」
這號人物,他聽僕傭們曾經提過,評價是一面倒的好。光風霽月、溫文儒雅,若非其他公主從中破壞,這對青梅竹馬應該可以結為連理。
他上下打量,同為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長得不錯,氣質雍容優雅、長相俊秀、唇紅齒白,同是帥哥掛,難得的是氣度還非凡出眾。
皇甫斳的眼神……變得剽悍狂妄了?季南風也定眼打量,心中微感詫異,這男人就連站姿都與過去不同了,不再矮自己一截。實際上,皇甫斳的身高本就比他高,但因為態度總是畏畏縮縮,才感覺矮了點,而這也是他最不屑的地方,一個男人沒有男人該有的樣子。
比起季南風,賽兒對眼前的皇甫斳更覺陌生,雖然他失憶後的狀況金總管都有派人快馬送信報告,讓她不至於一無所知,不過,她對於信中所描述的形象總是抱著懷疑,現在卻不得不信。
瞧他不過穿著普通的圓領錦緞袍服,竟顯得高大挺拔,而且,是多日未見的錯覺嗎?他身上好像還多了一股張狂的霸氣?在他銳利眼眸的注視下,她甚至更有了「丈夫是天」的感覺。
「駙馬一切安好吧?你出事時,賽兒著實不及趕回,不過太醫診治的結果,賽兒都有都透過總管捎來的信息知曉,如今除了失憶一事,你身子已然復原了,是吧?」
她表達關心,但他卻默然不語,只是將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鎖在她臉上,令她被看得莫名感到臉紅心跳。
氣氛因為此刻的短暫靜默變得滯悶,久久,戴允皓才開了口,「謝謝公主關心,皇甫斳除了腦子外,一切安好。」
「呃……那、那就好。」她有點尷尬的回應。
又是靜默,戴允皓這下可以確定他這個軀體的正主兒跟公主的感情只是普通而已,才會話不投機,久別也只能客套的問候兩句。
賽兒在這沉默中更是不自在,成親這段日子以來,她很清楚丈夫是個溫吞、沒主見的男人,娶了她卻把她當女皇,不敢親近、卑躬屈膝,讓她雖然想和他接近卻也沒辦法,兩人會如此生疏她也很無奈。如今他改變得這麼大,她更是不知所措。
「駙馬失憶一事,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南風願意協助。」季南風彷彿是要化解賽兒的窘境,開口道。
他神情看似真誠,但戴允皓在商場上看了太多爾虞我詐,在對方的眼神裡仍覷到一絲輕鄙。他撇撇嘴角,「不需要,府裡上下已提醒了我不少事。」
「那顯然還不夠。南風猶記駙馬爺在婚後數日,曾向我親口說皇家權勢大如天,公主願委身下嫁,你自當會小心伺候,但今日是怎麼回事?竟然連迎接都沒有?是沒人提醒了駙馬你嗎?」季南風語氣說得平淡,但眼神卻瞟向另一邊的金總管等人。
幾個下人急急低頭,有苦難言,他們當然有提醒,可駙馬爺不肯他們能說什麼?
戴允皓冷笑一聲,「我知道伴君如伴虎,自當謹慎小心,而說白了,賽兒就是一隻小老虎——」話語未歇,四周猛地出現一聲聲的抽氣聲,他聽而未聞,繼續道:「但她同時也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對待她,『外人』實在沒有過問的權利。」
「季大哥不是外人,我認識他的時間比認識你還久,受了他許多照顧,更甭提他是父皇倚重的人才,致力於百姓福祉,深受百姓的仰慕及敬重。」賽兒直覺替季南風說話。眼前這個男人令人感覺太陌生了,說話的口氣都帶著莫名的嘲諷,還大膽地把她比喻成小老虎。
這算什麼?自己的妻子胳臂向外彎?看來他這丈夫當得很失職。
戴允皓冷冷的瞟季南風一眼,刻意忽略賽兒,「相信我,清醒過來的這一個半月,已有一大堆人忙著幫我填補記憶,但就沒人提到你。」
這當然是謊話。事實上,季南風對賽兒頻獻慇勤,只要是賽兒的事一定事必躬親,這類的話早讓他聽到耳朵長繭。
季南風聽了火冒三丈,沒想到這個懦弱的男人竟敢輕視他。
現場火花四射,戴允皓的寒眸對上氣得青筋暴突的季南風卻毫不畏縮,甚至佔了上風,讓賽兒看得傻眼。
不想再對峙下去,戴允皓覷向金總管要他送客,「季王爺我就不送你了,失憶的我,等了那麼多日子才見到我的公主嬌妻,我們理應談談。」他看都沒看季南風一眼,逕自趕人。
賽兒難以置信的看了眼同樣驚愕的季南風,然後上前瞪著丈夫,「駙馬太無禮了,這回若不是季大哥,我參與賑災一事不會那麼順利,你該感謝他才對。」
「你一人無法完成行善的話,該尋求協助的對象是我這個丈夫而非別人吧?我為何要感謝他?真抱歉,我失憶了,完全忘了如何當一名小廝、嘍囉或應聲蟲,請公主見諒。」
賽兒簡直驚呆了,一個本來連正視她都不太敢的男人,此刻雖說著道歉的話,但神情卻帶著明顯的譏諷,擺明了口是心非!
季南風神情複雜的看著他好一會,才將目光移到驚疑不定的賽兒身上。
她眨了眨眼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季南風,又不由自主的再看向丈夫,沒想到他的視線也定在自己身上,四目相交,她的心跳霎時變得紊亂起來。
幾乎像逃開似的,她急急再看向季南風,微點螓首,表示自己沒問題,他可以放心離去。
戴允皓抿緊唇,冷眼看著討人厭的季南風終於走了。
接著他以一個冷峻的眼神掃向僕傭們,所有人立即聰明的退下,不一會就走得清潔溜溜。
突然的寂靜讓賽兒有些無措,雖然東苑通常就這麼安靜——因為她怕丈夫的懦弱被太多下人看見,久了後連他們也會學那些醜陋的親戚們放肆的不把主子看在眼裡,因此從不讓太多僕傭進出東苑。
然而丈夫軟弱時,她為自己無法改變他而無力,如今他似乎強勢起來了,她卻又不知如何應對。
戴允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情緒複雜的明眸裡有著深深的無力感,讓他很好奇。這個把自己丈夫踩在腳下,可以自由跟其他男人遠行,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金枝玉葉,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察覺到他的眼神變了,她的心因此怦怦直跳,甚至手心也在冒汗,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不僅變得太過掠奪,透露一抹危險的探索慾望,讓她有股想逃開的衝動。
「我剛回來,先去見一下太君,晚點再和駙馬說話。」她倉皇的轉身就走,沒料到他竟然也大步跟上。
「你在乎?」連老公傷重失憶都捨不得回來了,會在乎一個年近八十的老太太?這不是太虛偽了?
從回來見到他開始,賽兒就一直感受他對自己莫名的敵意,這句話的諷意她也聽出來了,但她何曾被人這麼對待過一股怒火頓時襲上心坎,她驀然止步瞪著他,「賽兒所為確是出自真心。我知道駙馬需要重新認識我,但也請駙馬放寬心說話,更不必挾槍帶棍。」
「那麼,我該怎麼對你?」他問得彷彿理所當然,黑眸仍有著嘲諷的玩味,很討人厭,但也莫名的吸引人。
她粉臉驀地漲紅,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新婚夜,駙馬發誓會以我為天,我要你笑你才敢笑……」
「咳咳……什麼?」冷不防地,戴允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老天爺,連他這寄住的靈魂都感到丟臉,這身軀的原主人算哪門子的男人啊
賽兒突然很想笑,因為她在他臉上看到明顯的困窘。
只是他恢復得也很神速,臉色馬上繃緊的反問:「還有什麼?我相信有些較私人的事,只能從你口中得知。」
她柳眉一擰,仍然不習慣他的直來直往,甚至是狂妄的命令語氣。
「我討厭這樣混沌不明的狀態,瞭解過去我才能知道該怎麼做。」他打算糗一次就夠,一次就知道「皇甫斳」在妻子面前到底能孬到什麼程度!
「好。」他想知道自己多沒用,這也是好事。「其實,以前駙馬你對我很客氣,就連床第之事也要我有意臨幸時才能與我同房……」
他瞠目結舌的打斷她,「意思是你有需求,我才能跟你上床?」
「咳咳……」這回換她咳了,他幹麼說得如此露骨,害她粉臉一下子漲得紅通通。
戴允皓才想飆粗話,簡直見鬼了,怎麼可能當駙馬爺這麼孬。
「咳,一開始,駙馬的確是這麼說的,但我嫁入的是個普通的商人家,正所謂出嫁從夫,不想令駙馬太委屈,所以在我的堅持下,我們一直是同床共眠。」她臉紅陳述,但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即使同眠,他也沒有勇氣碰她。
在她堅持下他簡直快昏倒了,「皇甫斳」真的是男人嗎?膽識魄力根本比女人還不如!
「所以,面對一個懦弱的丈夫,你選擇用來自力救濟的方法,就是找另一個男人去幫你完成你要做的事?」他完全是好奇才這麼說,沒有半絲妒意,她畢竟不算他的妻。
她直視他久久,在確定他眼中已沒有嘲諷後,才答,「我沒有說你懦弱。」
「你的眼睛告訴了我。事實上,在我四周那樣的眼神還真不少。」
那是事實,她無言以對。
戴允皓談夠了,有些事他想自己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免得失控飆出一大串國罵。
「去看奶奶……老太君吧。」他還不習慣的撇撇嘴角,轉身直接往老太君所住的別院走去。
賽兒怔愣的站著,對那意氣風發的挺拔身影仍無法適應,直到他回身看她,她才回了神,蓮步輕移的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