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東野皇宮,絕殺園。
東野皇帝東野箭正優哉游哉地給花園中的鮮花鋤草,旁邊站了十幾名文武臣子,全都在苦口婆心地勸他。
「王上,您是一國之君,這草木主事自然有人打理,您何必親力親為?您已經十幾天不上朝了,朝野上下無不紛紛議論著……」
「議論什麼?」東野箭,二十六歲,卻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似的。「議論朕被人謀殺了?朝務之事不是有鵬王打理嗎?怎麼?難道他做累了,決定不幹了?」
禮部侍郎上前一步,憂心忡忡道:「陛下,自古以來,無論中原還是海外,沒有哪個朝代、哪個國家的皇帝可以允許下臣一手遮天,鵬王如今不僅擁兵十萬,名下還有戰船千艘,朝內大小事情非要他點頭方可,長此以往,百姓只知有鵬王,而心中再無陛下,那……」
「那又怎樣?」
園內的官員們聽到這如冰似雪的聲音,全都嚇呆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幾不可聞的足音和著眾人激烈的心跳施施然走進園內,修長的身材覆著一襲黑衣,襯得那張俊美的臉孔更加魅惑人心。黑衣上,紫色龍形圖騰昂然飛舞,昭示著來人不同尋常的尊貴身份,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中,似淬了寒星,幽冷地掃過眾人,讓每個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
最終犀利目光落在禮部侍郎的身上,一道微彎的弧度從他的唇角揚起。
「胡大人,清早就來打擾陛下,還在這裡妖言惑眾,妄想離間我們君臣之誼,手足之情。陛下,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置?」
東野箭尷尬地咳了幾聲,「那個……朕累了一早,頭有些疼,想去休息了,這邊的事情……鵬王自己看著辦好了。」
禮部侍郎登時臉色別白,雙膝發軟跪地,連聲叫道:「皇上……您要救救微臣,微臣是一片赤誠啊。」
但東野箭像是生怕捲進這個麻煩裡似的,丟下鋤頭,便頭也不回地飛快走掉。
「胡大人,還有什麼話要留給家裡人的,請先想好,免得後悔。」
優美的黑影轉身示意,兩名侍衛立即從園口疾步進入,將渾身癱軟的禮部侍郎架起,拖拉出絕殺園。
回身,寒眸緩緩投向其他已經瑟瑟發抖的眾臣,「今日在朝堂上,眾位沉默不語,我還以為各位大人沒有事情要稟奏,沒想到一轉眼卻都來煩擾陛下。各位還真是忠君的義士呢。」
隨意丟下這嘲諷至極的苛刻之語,玄衣走到園口又停頓了下,「對了,又到了為先帝掃墓祭拜的時節。墓園那邊還缺些執帚打掃的人,我看各位如此赤膽忠心,挺合適的,一會兒回家收拾好東西,會有人來接各位大人。那邊風寒寂寥,別後只怕相見無期,諸位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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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王東野情,皇帝東野箭的堂兄弟。十七歲,因在戰場上以千人馬隊擊潰北陵兩萬步軍而聞名四國,當年被封為鵬王,寓意金鵬展翅。
十八歲,因先帝病逝,擁立先帝之子東野箭為帝,當時已手握重兵七萬餘人。
十九歲,在南海與西涼一戰,西涼大將落水失蹤,西涼戰敗,元氣大傷,此後不敢再犯。
二十歲,在齊岳山成功猜出敵人戰略後,狙擊偷襲入境的南黎武士,逼迫南黎簽下和平條約,並迫使南黎延續已經中斷了十年對東野的歲貢。
今年,東野情二十一歲,風華正茂.是其他三國咬牙切齒想除去的眼中釘,也是東野國內聞名戰慄的冷面王。
因為東野箭無意朝政,早在四年前,就將朝政的大部份權力轉給了東野情,而東野情毫不客氣地接管朝務之後,對朝中文武大臣大肆決斷,凡有他看不順眼的,或與他不同聲同氣的,皆罷黜革職,甚至斬首。朝野上下提起他,無不心驚膽戰、人心惶惶,今日十幾名文臣武將,本想聯合面聖進諫,沒想到才剛開了頭,就被東野情當場逮個正著,不但禮部侍郎被拿下,其他人也被流放到去掃皇陵的地步,消息一傳開,誰還敢再多言多語?
眾人心中皆明白,這個鵬王,是絕不能招惹的天魔星啊!
鵬王府的書房內,東野情一手拈著一片荷花花瓣,漫不經心地說:「我素來不喜歡荷花,東方家人卻送我這麼多荷花做什麼?」
站在他對面的是東野情的左右手,戶部尚書陳文熙和兵部尚書路闌珊。
路闌珊也不解地看著那一籃子裝點精美的荷花。「要說花園,王爺府的花園可比御花園還大,這幾朵荷花算得了什麼?」
陳文熙笑道:「你們不明白,我明白。」
「明白就快說,還賣什麼關子?」路闌珊不耐煩地催促。
陳文熙看著東野情,「王爺肯定沒留意過,東方家有個女孩兒,今年十七歲,名叫東方芙蕖。」
他聞言將那片荷瓣丟下,「是不知道。」
「王爺總該知道自己的年紀吧?」陳文熙笑著眨眼暗示。
東野情冷冷看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即使是貼身相隨,即使是將近十年的交情,陳文熙還是承受不了他的冷眼一瞥,趕快低頭說道:「王爺早已過了婚配的年紀,卻遲遲沒有娶親,各位王公貴族早就蠢蠢欲動,據說宮內的太后陛下也很為此事憂心,過些日子的賞花會,就是為了讓王爺相親。」
「無聊。」東野情冷著臉將那籃荷花丟到屋外,沉聲道:「把這荷花丟到後院的狗捨裡頭裹兩塊肘子肉,也許我的狗還願意啃一啃。」
陳文熙苦笑,「東方家的人若是聽到王爺的話,只怕要哭死。」
「北陵那邊最近似乎又有些不太平。」路闌珊見狀,乾脆轉移話題,「大禹郡回報,郡外的北陵農民比往年多了四成,而且動作頻繁。」
「叫大禹郡由十天一報改成三天一報。」東野情當下吩咐。
「大禹郡距離北陵的陵都很近,是兩國的咽喉要地,北陵就算有什麼妄想,應該也不會從大禹郡下手吧?」陳文熙持懷疑態度。
「北陵人素來自大,喜歡出奇兵,若是想冒險,也未嘗不可能。」東野情拉過一張素箋,信手寫了一道密令。「叫特使在兩日內把這封信送到大禹郡。」
「是。」路闌珊接過那張紙,「還有,南黎最近好像在聯合西涼。」
東野情鄙夷地一笑,「老招數了。當年衡武皇帝在位時,南黎就用過這一招,但那時衡武皇帝娶了北陵的女皇,南黎唯恐我們東野實力急速擴增,才拉著西涼下水,現在的西涼可沒有當年那麼蠢了。」
陳文熙思忖後說道:「記得當年衡武皇帝將一位公主殿下嫁到西涼,兩國才免去一場大戰,現在是不是也可以……」
「聯姻是最愚蠢的方法!」東野情冷冷的道:「你真以為憑借一個女人的力量,可以改變兩個國家君主的想法嗎?」
路闌珊冷靜分析,「西涼隔海相望,路途遙遠,若論其現在水軍實力,已非當年,應不敢和我們東野相抗才是,東野最大的敵人還是南黎和北陵。」
「南黎出口到北陵的鐵器,今年又長了幾成?」東野情忽然問。
「三成。」陳文熙脫口答出。
他低頭一笑,反問一句,「明白了嗎?」
路闌珊稍一思量,立刻恍然大悟,「北陵也和南黎勾結?」
南黎一直喜歡在下面搞這些小動作。當年北陵會被赤多滅國,南黎算有一份「功勞」,難得蕭氏重掌皇位之後,居然還能和南黎同仇敵愾。」東野情譏諷,「北陵人心胸寬大,我東野自歎不如。」
他偏頭去問路闌珊,「新制的陣法演練得如何了?」
提到陣法,路闌珊立刻興奮起來,「練了十來日,將士們已經熟稔了,只是個別定位還不精準。還在繼續演練當中。」
「若有漏洞,南黎人是不會放過的。他們這一輩,不知是誰最擅長布結界?」東野情陷入片刻的沉思。
在四國之中,每個國家都有其獨特之處,南黎的嫡傳子嗣中有人善於布結界。
所謂結界,是一種無形抵禦外來進攻的保護罩,無論風雨還是炮火,一旦遇到這種結界,都將無所作用。南黎正是憑借這個本事,才在東野鼎盛之時依然可以勉力撐住。
而西涼的繼承人,據說可以操控水,還有一把能夠治百病的定秦劍,所以西涼不僅擅打水戰,而且即使受了重創,總能盡快復原。
北陵的赤霄劍,雖然神力比不上定秦劍,但是進攻威力十足,當年只有東野的湛瀘劍可以與其分庭抗禮。
而東野,曾經以操控風力和具有呼喚護國飛龍能力的湛瀘劍傲視四國,然而自東野最著名的攝政王東野蘭和他的妻子女皇東野雪之後,湛瀘劍已經隱遁難尋,這二、三十年來,更是連具有操控風力的繼承人都難得一見。
路闌珊聽到東野情提到南黎的結界,不禁一歎,「要是我們東野的護國飛龍還在……
「東野稱雄固然曾靠一劍一龍,但是日後的東野即使不靠它們,也並非不能重振雄風。」東野情不喜歡聽人沉湎於過去,起身道:「去看看演陣,你若有解怠騙我,軍法懲處!」
路闌珊摸了摸被嚇得冰涼的頸子,乾笑道:「也不必這麼著急就去吧?再等兩日,也許陣法更加純熟……」
「敵人可不會等你。」東野情不再理睬他,已出了書房。
剛剛步出王府,他抓住隨從遞過來的馬韁,一躍上了馬背,卻停住了動作,像是出神了一般。
「王爺,怎麼……」陳文熙不解地問。從沒見過王爺有這樣的神色,像是陷入某種回憶,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哀傷。
「你……聞到菊花香氣了嗎?」東野情忽然遲疑地問他。
「菊花香?現在可是盛夏,哪來的菊花?」陳文熙笑道。
突地,有個輕幽的聲音在他的斜前方顫巍巍地叫道:「是……鵬王嗎?」
東野情循聲看去,只見對面一棵大樹下,有個纖瘦的身影抱著雙臂,步履踉蹌的緩緩走近。
「保護王爺!」路闌珊陡然提一局警覺,大叫一聲,瞬間十餘名護衛一擁而上,將那人圍在其中。
當那人從樹影下走出,才看清對方原來是個妙齡少女,只是一身衣衫已髒污不堪,唯有那張巴掌大的臉上,還依稀可以看出她原本俏麗的五官。
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馬背上的東野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露出釋然的笑容,將右手微微抬起,輕聲道:「我總算找到你了。」說完,「咚」的一聲竟然頹然倒下。
東野情的瞳眸倏然收緊,「她手中握著的是什麼?」
路闌珊走上前,從少女手裡取出一件東西,翻動著看了一下,面露驚詫之色。
「咦?這東西……怎麼會……」他匆忙將東西高舉,遞給馬背上的東野情。
東野情接過一看,心弦陡然繃緊。那是一塊玉塊,潤澤的白色,精美的龍紋,不用翻看,他都知道手指所觸的背面,那個凹凸不平的字是什麼,那是他的名字:情。
眸色深湛如漆,他一躍下馬,幾步走到那個暈倒的少女身邊,連路闌珊對他的提醒都充耳不聞。
伸手抓起少女的肩膀,用拇指揩去她臉上的灰塵,當那張麗顏如鮮花般不可遮掩地盛放在自己面前時,他輕吸了一口氣——這女人,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