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笑愚三兄弟不約而同嗆咳了一下,而傅青陽則惡狠狠的瞪住他們,百分之三百的警告。
不准笑!
「是他,才能夠使我那麼快就完成了爹的心願,」樓沁悠又感激又心滿意足的歎息。「因為他是那麼的善良……」
「善良?」她在說誰?「三弟?」獨孤笑愚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寬容……」
「寬容?」用錯形容詞了吧?「三哥?」夜行一臉難以置信的滑稽。
「又體貼……」
「……」君蘭舟始終無言,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他的不屑──體貼?那個粗魯的傢伙?不予置評!
「溫柔……」
「溫柔?」這下子連傅青陽自己都不以為然了,「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忿忿的嘟囔。「以後不許你再把那種娘兒腔的詞套到我頭上來了!」
樓沁悠莞爾。「是,青哥。」
又親哥!
獨孤笑愚那副招牌笑容開始顯得有點扭曲了,夜行索性背過身去笑個痛快──沒有聲音,君蘭舟則冷冰冰的直接問出來。
「你為什麼要那樣叫三弟?」
那樣叫?
哪樣叫?
青哥?
那有什麼不對嗎?
樓沁悠很是困惑,但她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我爹,他一直很希望我娘能夠叫他一聲『嵐哥』,但是從成親的第一天開始,直到最後一天,我娘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爹,甚至在我爹彌留的最後一刻裡,那是我爹臨終前的最後一個要求,但我娘依然不肯叫我爹一聲『嵐哥』,所以……」
她哀傷的一笑。「我想,我是想代替我娘吧……」
君蘭舟突然狠狠的往夜行肩上捶過去一拳,其實就算他不捶,夜行也不敢再笑了,獨弧笑愚闇暗歎息。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沒想到專門生產男人婆的綠映莊裡,竟也出了這麼一個溫和善感的姑娘,而她的境遇又是如此令人無奈。
「我……」樓沁悠忐忑不安的環顧其它人。「不可以那樣叫嗎?」
「誰說的?」傅青陽脫口道。「你愛怎麼叫都行,隨便你!」
獨孤笑愚和夜行又笑了,但不再是嘲弄的笑,而是戲戲謔的笑,甚至連君蘭舟的臉色都不再那麼冰冷了。
「說到這……」傅青陽轉向獨孤笑愚。「我老婆說岳母不讓岳父的牌位進樓家祠堂,她只好帶著岳父的牌位嫁到咱們家來,在家裡時沒問題,但一出門,為免乏人燒香供奉,她只好隨身攜帶牌位,可勞煩老人家跟我們一塊兒四處跑,這總是不太好,我想,請岳父進咱們家的大祠堂吧!反正是我岳父,也不算是外人了,大哥認為如何?」
隨身攜帶牌位?!
獨孤笑愚聽得猛然一呆,但瞬間後就回過神來,「那當然,」不假思索的贊同了。「都是自己人,沒問題的!」
至此,不管他有多少懷疑,也都一掃而空了。
無論如何,再怎麼陰謀也不可能拿去世的長輩來陰謀,隨身攜帶牌位,若非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這麼做的。
而樓沁悠,她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卻是欣慰的、安心的飲泣。
雖然傅青陽說過可以讓她爹的牌位進他家的祠堂,但那只是他說的,畢竟傅家還有長輩在,倘若長輩反對,做晚輩的也不能如何。
如今,傅青陽的大哥也毫不遲疑的同意了,那就應該沒問題了。
想到爹爹的牌位終於能夠有個永久的「歸宿」,可以定時定刻接受供奉,也不會再寂寞了,她不知有多安慰、多感激!
「謝謝大哥!」她啜泣著道出真誠的感謝。
「不必,都是自己人啊!」獨孤笑愚嘴裡真心誠意的說著,心裡頭也開始感到有點對不起弟妹了。
想脫離江湖圈?
很抱歉,她的夫婿是馬販,可也是怒修羅,轉來轉去,結果她還是在江湖圈子裡打轉!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還是抱歉,馬販傅青陽的確是很平凡,可是怒閻羅的兒子怒修羅就不怎麼平凡了!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更抱歉了,馬販的生活確實是平凡到一整個不行,可是怒修羅的生活恐怕就不太平凡的起來了!
總歸一句,她的丈夫,要平凡是很平凡,但要說不平凡,也是很不平凡的!
「呃,弟妹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儘管說沒關係。」他心虛地道。
可憐啊!
最大的心願就是脫離江湖圈,結果三挑兩選,還是選上了另一個江湖人,她還慒懂不覺的自以為已經成功的遠離江湖圈了,沒料到自己只是從一個坑轉入另一個坑而已。
唉唉唉,真是愈想愈對不起人家了!
「對,對,三嫂,都自己人,需要什麼請儘管說!」夜行也很心虛。
好慘!
明明看上去是個挺聰慧的姑娘家說,卻被從不懂得使計耍詐,耿直得不得了的三哥給拐了,而且直至此時此刻還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又忙著說三哥的好話,名副其實的「被賣了還要幫人家算錢」!
有這種「奸商」哥哥,他這個做弟弟的也很丟臉的耶!
「說吧,不用客氣!」連君蘭舟都很心虛。真是該死!
原是擔心他這個實心實性的笨弟弟被人家給騙了,到頭來卻是笨弟弟「拐」了人家好姑娘。
都怪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好,說什麼都難辭其咎!
「不用你們操心,我老婆要真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自有我替她擔當。」只有傅青陽一點也不心虛,心安理得得很。
想脫離江湖圈?
沒問題,他是個道地道地的馬販,在家裡頭,他的工作是養馬;出門去,他的工作是買賣馬匹,這可跟江湖圈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那有什麼問題,他養馬、相馬、賣馬,閒暇時做一點「鞭炮」玩玩,這還不夠平凡嗎?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這更不是問題,孝順公婆、伺候夫婿、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還會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平凡的?
能嫁到他這種丈夫,算她鴻運當頭啦!
「你這笨蛋,沒有人是萬能的,」獨孤笑愚臭罵。「就算你是男人,也有能力不及之處,懂嗎?」
「我哪裡不急了?」傅青陽不服氣的嘟囔。「老婆的問題,我都很急的呀!」
「你這小子……」獨孤笑愚哭笑不得,正想再教訓一頓。「我說你……」
「譬如我所擅長的事,」君蘭舟冷冷道。「你行嗎?」
傅青陽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了。
眼見夫婿的兄弟不但接納了她,還對她這麼親切熱情,樓沁悠真是有說不出的感動,不過她還真是有一件事需要他們的幫忙呢!
「呃,二哥,我……呃,我是有一點問題想請教一下……」
「請說。」
不知為何,問題還沒說出半個字,樓沁悠的臉兒就開始紅了起來,目光也掉到了地上,不敢抬頭面對他們。
「我……呃,我們成親已近九個月了,可是……可是……」
君蘭舟明白了,立刻起身到樓沁悠那邊,伸指搭上了樓沁悠的腕脈,旋即,眸中閃過一絲陰鷙,他收回手,目注樓沁悠。
「弟妹,我想先問個問題,可否?」
「二哥請問。」
「我在猜想,既然令堂屬意的女婿是宇文大公子,那麼即使你已成親,或許她仍未放棄讓你嫁給宇文大公子的意圖?」
「的確是,我娘不是會那麼輕易放棄的人,」雖然很疑惑他會提到她娘親,但樓沁悠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以防她使詐使奸險,要逼我改嫁給宇文大公子。」
君蘭舟搖搖頭。「你仍不夠小心。」
「呃?」
「你被下藥了,在服下解藥之前,是不可能懷下孩子的!」
樓沁悠先是怔了一下,繼而臉色丕變,然後她徐徐垂下螓首,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以從她緊握成拳的雙手上,看出她的憤怒。
片刻後,她再抬起頭來,目光堅定。「二哥有辦法做出解藥嗎?」
「不必,我有現成的。」君蘭舟回身去取來放置在座位旁的書篋,拿了一黑一紅兩粒藥丸和一隻藥瓶,先把兩顆藥丸遞給樓沁悠。「吃!」
樓沁悠立刻聽命吃下了。
「十二個時辰之後,藥性自然就解了,還有這個……」君蘭舟再把藥瓶交給樓沁悠。「倘若弟妹懷下身孕了,每十五天就得服用一次,千萬記住,可以多服,絕不可超過十五天不服,這不僅僅可以安胎,也可以防範有心人對你下任何會傷害胎兒的藥,只要覺得有哪裡不對,儘管多服幾顆。」
「我記住了,」樓沁悠寶貝兮兮的將藥瓶子緊抓在手裡。「謝謝二哥。」
君蘭舟輕輕點頭,退回原位落坐。
「那麼,你們要在京裡逗留多久呢?」獨孤笑愚問。
「我老婆沒逛過廟會,我想帶她去逛逛;之後再帶她到遼東馬市看看,如果她有興趣的話……」傅青陽瞄一下老婆。「或許會跑一趟關外吧!」
「那我們也陪你們去逛逛吧!」
「咦?大哥要和我們去逛廟會?」
「對。」
「為什麼?」
「因為我們很無聊啊!」
「……」
無聊不會回家去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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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了廟會,獨孤笑愚居然也要跟傅青陽夫妻倆一起到遼東馬市去,傅青陽雖然困惑,但也毫無異議。
他向來是最聽話的弟弟。
不過,夜行可就忍不住了。「大哥,咱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嗎?幹嘛跟著他們跑?」
兩眼瞥向騎在前頭的傅青陽和樓沁悠,獨孤笑愚壓低了嗓門。
「還有什麼會比青陽更重要的?」
「是沒錯啦!但我還是不懂,幹嘛要……」
「廢話,自然是要幫幫青陽呀!」
「幫三哥什麼?」
「虧大家公認你是兄弟中最鬼靈精的,沒想到你卻這麼沒腦筋!」獨孤笑愚沒好氣的罵道。「想想,弟妹違逆了親娘的安排,只為了要替她親爹完成心願,現在她是以為嫁給青陽就如願了,所以心甘情願的跟著青陽,若是哪天她知道青陽竟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怒修羅,你想她會如何?」
夜行想了想,擠出一臉滑稽的表情。「休了三哥?」
「我就怕會如此!」獨孤笑愚喃喃道。
畢竟,樓沁悠出身自綠映莊,一個女人自認高男人一等的地方,如果男人可以休妻,為什麼女人不可以休夫?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她親爹的心願比其它任何事,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來得更重要,一旦她發現親爹的心願其實尚未達成,多半會再繼續設法完成親爹的心願,即使要她捨棄已然成親的夫婿。
這,可就不太妙了!
雖然出身在令人不敢領教的綠映莊,但光是從樓沁悠的孝心來看,她就是個好女人;而且她沒有野心,也不會愛慕虛榮,只想做個平凡的妻子,那麼她應該就會是個平凡的好妻子。
這點,看看傅青陽就知道了。
打從這回碰面第一眼,他們就注意到了,向來就算是洗得乾乾淨淨的,也還是邋裡邋遢的傅青陽,每一天他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齊齊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果他不小心弄髒了或弄亂了哪裡,樓沁悠也會趁他不注意時,不著痕跡的為他擦拭乾淨,或者拉整衣袍、重新綁束頭髮。
她真是個細心又關懷丈夫的好女人!
而且她對傅青陽真格是一整個馴服到不行,不管傅青陽是用多麼惡劣的命令口氣對她說話,或用令人髮指的頤指氣使態度指使她做事,她都是噙著愉悅的笑容欣然聽命。
她更是個溫馴柔婉的好妻子!
一直擔心傅青陽會被壞女人騙去,沒想到卻被他「拐」到了一個好女人、好妻子,這可不能輕易失去,不然下回可就不一定有這種運氣了。
搞不好,下一號就真的是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婆了!
更何況他們家的男人不但沒有三妻四妾的紀錄,也不曾休妻,要是被休夫,可就更難看了!
「那三哥非飆到天翻地覆不可,」夜行咕噥。「到時可就有得熱鬧的囉!」
「還用你說!」獨孤笑愚歎道,「所以啦!我得想想辦法,好讓弟妹即便是知道了實情,她也離不開青陽了……」頓住,轉注另一個弟弟。「蘭舟,你有沒有辦法讓弟妹盡快懷下身孕?」
原是意圖要讓傅青陽休妻,現在卻擔心傅青陽被休夫,風水要轉,還真是快!
「昨兒我給弟妹的藥,黑色的那顆是解藥,」君蘭舟面無表情的淡淡道。「紅色的那顆就是幫助她盡快懷下身孕的藥。」
獨孤笑愚呆了呆,「原來你已經……」失笑。「那麼,你認為如何?」
「先看看再說。」
「為什麼?」
「弟妹說青陽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或許……」君蘭舟慢條斯理的說。「青陽自己就可以留住弟妹了。」
「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青陽?」獨孤笑愚翻了翻眼。「你相信?」
「弟妹會這麼說,定然有其原因,不是嗎?」君蘭舟反問。
「說得也是。」獨孤笑愚領首同意,「好,那我們就先看看再說吧!」說到這裡,忽見夜行自己在那邊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哪裡不對了?」他納悶地問。「自己在那邊笑得像白癡!」
「我說,」夜行笑得很樂。「或許對三嫂,三哥確實很寬容。」
「怎麼說?」
「三哥居然容許三嫂叫他『親哥』,這還不夠寬容嗎?」
而且還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叫,她叫得順口,別人可是聽得寒毛直豎,還會打冷顫,而那個陽剛性百分百的傅青陽居然忍受得了……
還真是寬容到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