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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薄情郎 第四章 為有荼蘼各自愁 作者:雷恩那

  「那你呢?」

   微小的火點在他瞳底竄大,那蠻氣漸聚漸濃,有種即便要毀,也得拖著誰一塊兒毀的危險氣味。

   「我……什麼?」陸丹華感覺握住她上臂的力道加重,熟悉的男人氣息將她包圍住,如一張密網,裹得她連呼息都不敢輕縱。

   「別以為旁人瞧不出來。我知道你。」男嗓低柔得似笑非笑,就算帶笑,也偏嘲弄。「我知道你。」

   被大掌握住的纖巧肩頭不禁顫了顫,彷彿哪裡吹來一道惡寒,欲躲不能躲。

   既躲避不開,就迎視吧……

   她微仰臉容,勉強露笑,學起耍賴語調懶懶道:「我有什麼好值得巴羅大爺您關注的?不就白白一張紙、淡而無味的一杯清水,還能瞧出其它心思嗎?你當真說笑——」

   「你心裡有人。」沉沉一句從男人俊唇間吐出。

   陸丹華先是定睛不動,猶如聽不懂他的話,頓了會兒才醒悟過來。

   「我沒有。」她駁道,眸子一瞬也不瞬,唇澤褪白。

   「你心裡有人。」

   「我沒——啊!」她驚呼,身子受到不可抵拒的力量所操控,她被男人抓過去面對那扇大敞的窗,就立在方纔她靜佇時的位置,不同的是,現下背後多出一具銅牆鐵壁般的男性軀體。

   他寬胸抵著她的背,體熱穿透薄衫燙著她,讓她逃不開、無所遁走。

   為什麼他這麼惱恨?

   是她迫他太深,踩過那條界線,失了分寸,所以他決定還以顏色嗎?

   她胸脯高低鼓伏著,唇蒼白,頰面卻有兩抹虛紅,尚未厘出思緒,男人的唇已湊近她耳畔,一字字清晰道出——

   「我知道你站在窗邊看什麼。丹華,你在看那棟樓,你總是看著,看雷薩朗為他遠在中原江南的心愛女人所建的樓。他此次返回中原,就為了把那女人帶來南洋。雷薩朗和他的樓主,他們是一對兒的,分分合合、糾糾纏纏,誰也不放過誰。丹華……沒有機會的,再如何喜愛他,你也絕無勝出的可能,你介入不了雷薩朗和他的女人之間。」話中,他直稱「雷薩朗」的名諱,彷彿自己全然位在旁觀地位,道出那樣的話,很實際也相當殘忍。

   陸丹華緊繃身子,收不回眸光,她被動凝望著,由著男人的每個沉音輕擊耳鼓,亦同樣敲在她胸房上。

   窗外,那棟樓建在不遠處的崖壁上,它矗立在高處,一邊是巖壁,另一邊則接連著蔥綠的草丘坡地,而樓的東側便是這座東大宅。

   那棟樓在她來到大島前就開始建造,裡邊的擺設亦是她按著主爺之意張羅的,她起先不懂,主爺怎會造出一棟滿是江南風情的樓宅,後來才知,那是男人為寵愛心儀女子而下的功夫。

   如今樓已建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待迎接它的主人入住。

   「不是……我沒有……」她從未想過要介入誰與誰之間,說穿了,僅是羨慕吧!若非羨慕,還能是什麼?

   「你有。」那聲音說得斬釘截鐵。「你喜歡上你的主爺了,打從首次見面,你對他就已具好感,那樣的好感日益增加,不能掩藏。但你要知曉,他對你好,那是拿你當妹子看待,沒有其它想法,你該認清。」

   ……認清嗎?

   是了,她認清自個兒了。原來不僅僅如此啊,她其實是既羨慕又……嫉妒,嫉妒著一名從未謀面的幸運女子。她心胸變得狹隘,渾昧的情緒層層疊疊擠壓過來,而這般心思,連她都要瞧不起自己。

   喉間酸澀,她突然不知該作何辯駁。

   身後的男人將她困在一處難堪的境地,讓她不知不覺記起初相遇的那時,他對她很狠,拿她當敵人對付。

   她該氣他、恨他的……然,這一次,似乎是她先碰觸了他諱莫如深的地方,自以為同他混熟了,兩人之間親近相憐,便真如親人那般,結果是她太一廂情願,做事思慮不周了。

   「巴羅,我、我沒要介入誰的。真的……是真的呀……」她說得細微,連連頷首強調著,深呼息又道:「你的事,我太自以為是了,是我不好,我太莽撞。對不起……我……我回房了。」

   拋落一句抱歉,瞧也不瞧身後男人一眼,掙開他的掌握,她低垂玉頸,匆匆從他面前溜走。

   她走得很急,足尖在跨過門檻時,沒留神還被輕絆了一下。

   她沒回頭,看不見獨立在窗前的男人因她突如其來的踉蹌,本能地挪動步伐,就怕她真的跌倒,來不及護她周全。

   終究,巴羅沒再趨近,放那臉色虛紅的姑娘沒入夜色裡。

   她被他嚇得不輕。

   他不該說得如此直截了當、毫無修飾,這樣很混蛋,他到底怎麼了?

   看著那抹清影消失的方向,他攏眉抿唇,兩掌收握成拳,自厭的心緒正水漲船高,漫漫淹沒他整個人……

   此一時分,南洋海面的風施施然地拂上大島,吹啊吹,吹入窗內,風中神檀香氣幽濃,他下意識嗅聞著,模模糊糊的,那些猶然不識的心裡事也隨之幽濃而起,費解啊費解……

   三日後。

   清晨,門外起了動靜。

   那聲響感覺刻意放緩、放輕了,到底還是驚動房內的男人。

   巴羅從榻上驀地翻身坐起,微澀的眼直勾勾盯著房門。他昨夜睡得甚晚,一向淺眠的他近些天更為著某種原因頗難入睡。

   他起身,抓來盆架上的巾子打濕後,先抹了把臉,跟著擦拭微汗的胸膛和腋窩,眼與耳仍持續留意門外動靜。

   有人來到他房門口,躡手躡腳不知幹些什麼。

   為什麼不進房?

   她以前一大早「闖」他從未落閂的寢房時,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來便來,有時他人尚在榻上,她已逕自推門踏入,尋他說話,好似兩人間無半點男女之別,對所謂的「授受不親」更沒往心裡去。

   待她推門入內,該說什麼?他沈眉思索。

   在那姑娘面前,他向來自在,如今卻落得一個裹足不前的境地,想到自己竟為「該說什麼」這種事困擾,喉頭不禁一陣澀味,自厭感悄增。

   沒時間讓他自厭下去,門外那人像是掉頭要走了!

   他丟下巾子,幾個大步直衝過去,「砰」地扯開兩扇門。

   「哇啊!」蹲在門前的一名黝黑小少年被嚇得往後坐倒,他兩手撐地,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圓大。「巴、巴羅大爺!您要出來好歹也弄出點聲響,這麼蠻幹,要把人嚇死的啊?」

   小少年叫作安塔,是南洋大島上土生土長的孩子,外貌有著南洋人深明的輪廓和精瘦的身長,眼睛很亮,笑容爽朗。

   他在西漠漢子們來此打天下時就一直跟隨著,因孤兒身份,如今吃喝拉撒睡全跟著大夥兒,平常在碼頭區總倉做事,最大心願就是希望將來有一日能隨西漠漢子們的大船到中原一逛。

   這一方,看清門外景象,巴羅也怔了怔,炯深的目光極快地刷過什麼。

   不是那姑娘……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安塔一會兒,跟著視線挪到門前地上的一籃新鮮果物,頓了頓,他兩道目光重新回到小少年臉上。

   八成他瞳底有詢問意味,安塔見狀,邊爬起來邊主動說明道:「大爺啊,今日天還沒亮透,跟咱們一直有往來的果販就挑來六大籃火龍、六大籃山竹和紅丹,還有六大籃鳳梨。丹華吩咐了,給每位爺的寢房裡各備上一份鮮果,省得大夥兒吃個水果還得進進出出宅後的小糧倉,所以我就領命給您送過來啦!」

   巴羅眉峰微皺。「她為何不親自送來?」話一出,微皺的眉心擰得更深,似納悶著自己怎會說出這話。

   她是他的誰?

   即便以往有吃的、喝的、用的分送給東大宅裡的人時,他的這一份一直是由她捧著送進他房中的,但並不表示她非這麼做不可。

   她是這座宅子的大管事,每日經手的大小事務不比他在總倉處理的事少,甚至管的人與事比他更細、更瑣碎,他憑什麼要她按之前那樣,將每月每旬發送的生活用物或當季鮮果親自送來?

   他憑什麼?

   安塔根本沒察覺面前男人心思起伏,他扭著臀、拍拍褲上的灰,咧嘴嚷道:「丹華本要自個兒送來啊!不過我瞧她捧著果籃在迴廊上發呆,不知想什麼想入神了,我原想從身後嚇嚇她,開個小玩笑的,哪知她恰好轉身,反倒我被嚇著啦!唔……巴羅大爺和丹華是串通過的吧?今兒個說好都來嚇我的就是了!糟糕,無三不成禮,待會兒不知還得被誰再嚇一回……」他嘟囔幾聲,搔搔亂糟糟的黑髮,見巴羅沒要接話,他只得聳聳肩繼續道:「丹華見到我,突然把果籃往我懷裡塞,要我替她送來。還有,丹華說大爺您昨夜很晚才吹熄燈火,怕吵醒您,要我手腳放輕些。呵呵,我怕推門入內真要弄出聲響,想來想去,乾脆把整籃水果擺在房門前,您一開門就瞧見啦!沒吵醒您,也就沒辜負丹華所托嘍!」哪知兩扇門會開得這麼猛力,這巴羅大爺開門的力道像跟門有仇似的。

   丹華、丹華、丹華……這小子稱他「巴羅大爺」,卻直呼丹華閨名,親疏立現。巴羅說不上是何滋味,一思及姑娘去親近除他以外的男人,即便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少年,他亦胸臆鼓悶,竟莫名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之感。

   莫名難解之事,乾脆不理。他向來如此。

   這次,他一樣能把那古怪思緒拋至腦後,卻無法忽略安塔話中所透露的——

   那姑娘知道他很晚才吹滅一房燈火,所以昨夜……她人其實在他房外?

   抑或是這些天夜裡,她總如往常那樣,在夜深人靜時走過長長迴廊,來到這裡,卻在他房前躊躇著?

   呼息深濃,巴羅抿動兩片薄唇,一手將輕散的髮絲往後扒,唇間終於磨出聲音。「她人呢?」

   安塔抓抓鼻頭,兩手一攤。「這個嘛……我來猜猜,這時候丹華不是在灶房就是在前廳吧!唔……不過想想,也極有可能在後院糧倉或是馬廄。」略頓,主動解釋道:「大爺您知道的,咱們馬廄近期要擴建,聽丹華說,今兒個有請師傅過來先估個價。對了,連大武場和小武場都得修繕,有幾塊地磚前些日子被大夥兒練武時打得粉碎,也得請師傅來看看毀損狀況。」

   那姑娘一清早就忙得跟顆陀螺沒兩樣。

   巴羅微頷首,表情依舊沉沉的,嗅不出什麼味兒。

   他彎身抱起那籃子果物,剛直起身,發現小少年正偏著頭、拿他直打量。

   「有事嗎?」他淡問。

   安塔抓抓頭又搔搔額,咧出兩排白牙。

   「是有一點兒不大不小的事,但如果能跟事主確定一下,那是再好不過啦!」不等無表情的男人多說什麼,他接續竟問:「我猜,巴羅大爺和丹華是成對兒的,是吧?我這麼東瞧瞧、西瞧瞧,上下左右看過又看,怎麼都覺得丹華和大爺您其實偷偷走在一塊兒許久嘍!」

   轟!

   有什麼在男人耳際爆開。

   漂亮的利目細瞇起來,濃眉壓落,巴羅緊盯著身高僅及他胸口的小子。

   「你胡說什麼?」

   「嗄?!我說錯了啊?」安塔的眼珠子一溜,差些沒誇張地捧住自個兒雙頰。「我是瞧丹華她什麼事都幫您做得好好的,別人有的,您有,別人沒的,您一樣有……我所說的,當然不是指那些吃的、喝的、用的東西,而是……唔……」有點難說明,他更使勁兒搔臉搔頭了。

   「哎呀,就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感受得到的玩意兒!丹華她待您就是不同,您待她,那也是不一樣的。不過大爺您身邊親近的姑娘也就丹華一個,要不是我火眼金睛看事透徹,那也難瞧出其中值得玩味的東西呀!」末了還嘿嘿笑了兩聲,挺得意似的。

   巴羅依舊盯住他不放,下顎繃繃的。

   安塔很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小氣魄,當真不怕死地耍起嘴皮。

   「不過大爺您現下說我胡說,便算我胡說吧!既然如此,丹華跟您那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單單純純,往後男婚女嫁八竿子打不著,那我就來佔這個缺,算便宜我啦,哈哈!丹華雖然年紀小長我幾歲,但我偏喜愛年歲稍長的姑娘呀!再說了,丹華她好得不能再好,人美心又——咦?咦咦?!」說得正在興頭上,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掌突然抓住他前襟,微微將他提起。

   「巴、巴羅大爺?」安塔眨眨眼,再眨眨眼,從扣住前襟那隻手瞧上對方的臉。哇啊!不妙不妙!原來男人再俊、再好看,眉目一旦猙獰起來,跟南洋大島上傳統舞蹈所使用的鬼面具其實沒兩樣啊!

   被安塔一喚,巴羅猛地回神。

   他所有舉動全憑本能——

   刺耳的話。鬱悶心思。

   暴起的怒火。衝動翻騰。

   然後,待他召回了神智,又不確定自己此時出手扣緊少年、抓得對方滿臉脹紅,腳尖都要離地,究竟意欲為何?

   他到底想說什麼?

   「你——」

   「是!是我!大爺您吩咐!」安塔猛點頭,兩手還作出投降樣,等待著。

   結果,男人薄唇磨蹭老半天,最後竟僅是頭一甩,兩眼略斂,粗聲粗氣道:「若見到丹華,告訴她……這些天碼頭區不太平靜,要她別隨意出大島。」

   「啊?」就……就這樣嗎?

   巴羅這下子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作「動如參與商」,他和那位管事姑娘便是活生生的寫照。

   他清早抱回自個兒的水果籃後,便以最快速度盥洗清潔、換上乾淨衣物,先是匆匆去到灶房尋人,結果忙著準備大夥兒早飯的廚娘們跟他說,丹華兩刻鐘前還在,但確定好今兒個三餐和宵夜後,人已離開。

   他趕往前廳,灑掃的僕役告訴他,丹華來過又走,並吩咐過,讓人把新送來的一批紫紗簾搬到崖壁上那棟樓宅裡。

   他沉著臉,走出東大宅往那棟樓去,還沒抵達,一大早出來草坡丘陵地跑馬的兄弟們卻跟他說,丹華人在馬廄那邊,正跟前來估價擴建費用的師傅們說話。

   他腳跟一踅,即刻奔往馬廄,隱約還聽見身後傳來西漠漢子們打趣的笑聲,他無暇理會也懶得去理,待奔至馬廄,只剩守在那兒的長工,據說宅裡的管事姑娘在跟師傅討論完了後,領著師傅和前來幫忙的學徒們到灶房用早飯,得把人家餵飽飽,才好讓人家上工。

   好。很好。繞這麼一大圈,結果又回到原處!

   胸中悶氣堵得他幾要嘔出血,這會兒,他不急著追到灶房了,乾脆大刺刺等在宅中兄弟們用早飯的旁廳,想說再過一刻不到即是用飯時候,尋常來說,那姑娘都跟著他們一群漢子一塊兒吃飯,就不信見不著人!

   然而,有時候還真不能不信邪。

   他沒等到人!

   因為姑娘似乎早有「預謀」,她沒進旁廳用早膳,而是拎著廚娘幫她備好的荷葉椰漿飯,帶著兩名幫手前往大島北方的村寨。

   大島北寨的寨民以種植花草、製作香藥和香料維生,品質絕佳,和西漠漢子們合作了很長一段時候,原本陸丹華無須管到那邊去,但主爺雷薩朗返回中原,這陣子,她偶爾會過去北邊村寨巡看一下。

   熱騰騰的豐盛早飯,巴羅仍一口口往嘴裡塞,該吃的、該飲的全入了肚,卻根本食不知味。

   在前去碼頭區之時,他特地又交代了,要宅中眾人這幾日沒事少往碼頭區去,更別隨意出大島。他還吩咐所有人,若見到那跑得不見蹤影的管事姑娘,要大夥兒記得帶話給她。

   暫時似乎也只能這樣。

   按捺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郁氣,他和幾位兄弟策馬辦正事去了。

   一旦待辦的要緊事情橫在眼前,內心煩躁感多少容易壓抑。

   大島碼頭區這陣子瀰漫著山雨欲來的氣味,零星小衝突頻起。

   儘管西漠漢子們對當地船工或搬運工人向來慷慨大方,除固定工資外,每季尚有花紅可領,管理上雖嚴謹,也非冷酷不通人情,但並不能保證當衝突擴大時,底下工人不會受到煽動,隨著那群遭受其它僱主苛待的工人們一塊兒鬧事。

   再有,他們那座碼頭總倉的目標太大,岸邊又擁有十來艘具戰力的中型關船,若有心人欲利用機會下手,要鼓動群情激切的工人們轉移注意力到他們身上來,並非難事,非留神處理不可。

   到了黃昏時候,碼頭區另一端發生意外了。

   先是一名船工和僱主請來的打手起了口角,越罵越不堪入耳,雙方遂動起手來,這一打,長時間遭壓制的船工們更是激憤,迅速聚集而起,一口氣竟來了數百人。

   這是近日的衝突裡,人數最多亦最混亂的一次。

   巴羅這邊全然採取「敵不動、我不動」之法,以「守」為大事。

   大小漢子們從西漠到江南,從江南來到南洋,全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主兒,儘管海面被火光染橘,叫囂聲不絕於耳,對這個極不平靜的大島月夜,倒也無半點驚懼,非但無驚懼,真要說來還有那麼一些興奮之情。

   當真太平日子過太久,需要一點刺激事兒來調劑調劑。

   結果,西漠漢子這邊嚴陣以待,卻也持續太平無事,從頭至尾只需留心自家十來艘的泊船別被「火燒連環船」。

   幾個時辰過去,緊張氛圍稍退,兄弟和底下船工們正分批輪番歇息,巴羅立在碼頭岸上,凝注著遠遠另一端起火燃燒的幾棟倉庫。適才火舌飛竄、烈焰沖天,現下能燒的八成都燒盡了,火光已小,但濃煙仍盛。

   「巴羅大爺,大夥兒快把幾大鍋的飯菜搶光了,您再不進去搶食,連渣都沒啦!唔……不過話說回來,您要回到東大宅,肯定也餓不著肚皮,儘管灶房的火都熄了,丹華怎麼都會變出東西餵飽您啊!」

   姑娘閨名一入耳,他左胸跳動猛地雄盛起來。

   丹華、丹華、丹華……丹華、丹華、丹華……

   甩甩頭,他按捺著,側目瞥了眼來到身畔的安塔,後者也學他兩臂盤在胸前。

   他想起這小子今早所說的話——

   ……就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感受得到的玩意兒!

   丹華她待您就是不同,您待她,那也是不一樣的……

   ……便算我胡說吧……往後男婚女嫁八竿子打不著,那我就來佔這個缺,算便宜我啦,哈哈……

   「巴、巴、巴羅大爺……您……幹麼這麼瞧我?」又想扣他前襟啊?那雙眼生得再漂亮,眼底迸出的光可不太美呀!這位大爺也太喜怒無常了吧?

   安塔往後退步再退步。

   嗚,不夠遠,退退退,再退個幾步安全些!

   巴羅垂下盤胸的雙臂,沉沉的目光不變,隨著少年移動而移動。

   他舉步跨近,意圖不明,安塔驚得兩手亂揮,瞪大眼,眼珠子亂亂溜轉,忽地,他看向男人身後,揚聲嚷嚷著——

   「大爺、大爺!瞧,是咱們宅裡的人啊!」

   巴羅不理他此類近似「聲東擊西」、欲來個「金蟬脫殼」的小招小式,仍筆直朝他走去。

   安塔脹紅臉,氣跳跳地叫:「沒騙您,真是宅裡的人!是今早隨丹華上大島北寨的那兩位啊!」

   聞言,巴羅車轉回身。

   一見那兩名隨行僕役的模樣,巴羅渾身血液幾欲凝結,心險些沒蹦破胸腔。

   那二人步履蹣跚,全身濕透,一個單手搗住不停滲血的額角,另一名則披頭散髮、狼狽至極,看那樣子是落了水,又靠自個兒奮力游上岸來。

   出什麼事了?

   那管事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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