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燈,他將煩雜的思緒推到一邊。還是再觀察一陣子,雖然他與秋月投緣,但友情轉變成愛情,需要一點衝動及適當的時機。
想好後,他調整呼吸讓思緒慢慢沉澱,從腳上的骨頭開始默背……
***
週末時,秋月、羅品葳與王薔母女一起到果園民宿幫忙兼玩樂,同行的還有蕭旭維。
簡明倫一大早開著休旅車接了眾人後,便驅車往山上駛去。
昨天晚上一名員工家裡有事,匆匆下山,另一個早上突然不舒服,發燒無力,疑似感冒幫不上忙,阿宏清晨打電話給簡明倫,讓他帶秋月來幫忙。
秋月好康到處報,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拉了羅品葳、王薔與蕭旭維一起。若是平時,王薔不會湊熱鬧,但最近心情不佳,才決定上山散心。
至於蕭旭維則是阿宏約的。之前簡明倫說要帶蕭旭維到果園民宿繞繞,後來一忙就忘了,早上阿宏打電話問他時,順口說道:「你不是說阿維回來了,問他要不要順道過來。」
恰巧診所今天休息,蕭旭維也想去看看兩人合開的民宿,便跟著眾人一起上山。
秋月抱著甜甜,握著她的小手打拍子,教她唱歌。「有一個女孩叫甜甜,從小生長在果園中,她有許多好朋友,香蕉蘋果和鳳梨,這裡的水果最好吃,這裡的人們最和善,好像一個大家庭,大家都愛小甜甜……」
蕭旭維微笑地望著窗外的景色,聽她反覆地唱著自己改編的歌曲,夾雜甜甜亂叫的聲音。秋月的個性隨和又愛鬧,與她在一起很放鬆,什麼都不需多想。
這陣子,他常想起她,想著兩人適不適合,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排斥。張元禧的出現讓他正視到她不可能一輩子在原地等他,如果他再不伸出手,說不定兩人會因此錯過……
或許他該找一天與她好好談談,不管怎樣他也該給些回應,付出是互相的,他不能一直沒表示,對她也不公平。
「好了你們兩個,讓我頭痛。」王薔出聲阻止兩人再唱下去。
「媽媽心情不好。」秋月憐憫地說。
王薔瞪她一眼。「喜歡自己生一個。」
羅品葳閉上眼,維持中立,不介入紛爭。
「媽媽脾氣好壞。」秋月扯好甜甜身上的無袖短衣,「我們自己玩。」
「媽媽。」甜甜拍著手,大眼睛眨啊眨的。
「等一下弄新鮮的香蕉泥給你吃。」她用手指幫她梳好一頭卷髮。
「巴巴……巴巴……」甜甜揮動小手臂。
「好,教你唱哥哥爸爸真偉大。」秋月正準備開唱,王薔遞來一句。「換一首。」
秋月瞄她一眼,見她面露凶光,立刻從善如流。「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蕭旭維與簡明倫無聲輕笑。
當秋月快唱完所有的兒歌時,民宿終於到了。王薔覺得今天不適合扮演慈母角色,她需要發洩精力,於是決定由她跟羅品葳去補兩個員工的缺,簡明倫先帶著蕭旭維去探望發燒的員工,她則帶著甜甜到附近閒晃。
週末的遊客不少,經過的阿嬤們熱情地過來逗著甜甜,甜甜的可愛不怕生贏得許多讚美。
「這麼年輕就生小孩。」
「不是,是我朋友的小孩,我今天充當保姆。」秋月指著右前方。「你們 從這邊走上去,就會看到果園,有芭樂、梨子可以采,另外一邊有牧場……」其實民宿附近有標誌指示方向,不過秋月覺得用介紹的比較有親切感。
與阿公阿婆們說了一陣後,蕭旭維朝她走來,見她抱孩子的姿勢越來越低,說道:「我來抱吧。」她肩上還背著尿布奶瓶,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輕。
「你先生喔?不錯咧。「
秋月紅著臉說道:「不是啦,朋友。」雖然暗爽在心,嘴上還是得澄清。
與阿嬤們又閒扯了幾句,秋月藉故還有事,拉著蕭旭維離開。
「看到沒?這些告示牌都是我寫的,還有這些花花草草也是我畫的。」她指著半面花牆。「我還拍了很多照片放到網路上宣傳。」
蕭旭維望著青蔥的樹木與遠山,心情整個寧靜下來。
民宿是歐式建築,以藍色為主的希臘風格。秋月領著他在附近走一圈,大略介紹。甜甜心情很好,一下說花、一下說樹,秋月還教她認識水果。
蕭旭維注視她生氣勃勃的表情,因為怕曬黑,她戴了一頂米色草帽,藍色條紋上衣與白色五分褲,腳下是深藍色的帆布鞋,陽光穿透草帽,在她臉上灑下點點金光。
在車上時,她說自己匆忙間拿錯帽子,草帽無法完全遮住陽光,他倒是覺得她很適合戴草帽,顯得朝氣蓬勃,圓邊的帽子讓她增添幾分柔美。
她從袋子裡拿出粉色帽子給甜甜戴上。「好可愛。」她拿出相機給他們兩人各拍了一張,準備拿來當桌面。
他好笑的搖頭,甜甜扭著身體,想下來走。
「到那邊在下來。」蕭旭維哄道,這邊的草地有坡度,不適合習步。
選了一塊平坦的草地,他將甜甜放下,讓她自己學步走。比起兩個月前,她又進步了一些,不過還是搖搖晃晃的。
秋月心情愉快地坐在草地上,拍著雙手示意甜甜走過來,一邊對坐下的蕭旭維說:「你跟宏哥他們打過招呼了嗎?」
他頷首。「他在辦check in ,我等一下再過去。」
秋月閒聊地說起住房的一些趣事,一邊注意甜甜,只要她走遠了就起身抱回來,蕭旭維看著她拿出裝水的奶瓶遞給甜甜。
「你倒挺會照顧她的。」
「當然,我可是訓練有素。」她拿出藥膏塗抹甜甜手臂上的小紅腫。「明明都噴防蚊液了,怎麼還會被叮到。」
「你最近跟張元禧怎麼樣了?」他不經意地問。
「啊?」秋月疑惑地抬臉。「怎麼突然提到他?」
「他喜歡你。」
她瞠大眼,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會……」
他笑道:「你對他是什麼想法?」
秋月的思緒飛快地轉著。難道蕭旭維吃醋了?她一陣暗喜……可是不對啊,為什麼旭哥會突然吃醋,她跟張元禧沒怎麼樣啊?要吃醋也要撞見她跟張元禧見面或是有什麼親暱舉動。
莫非前幾天她跟張元禧去看電影被他看到?不對啊,他那天明明在診所……
「他是朋友。」秋月觀察蕭旭維的表情,很平靜,沒生氣也沒暴怒,更無吃味的樣子。「你怎麼突然問起他?」
「他前幾天來找我。」
她張大嘴。「他……他找你幹什麼?」
「不……」甜甜把奶瓶遞給她。
秋月回過神,把奶瓶放回袋子。
「他希望我表態。」
「表什麼態?」她疑惑地問。
他好笑道:「都說這麼明瞭你還不懂。」
賞他一個白眼,秋月拉著甜甜的手拍他的手臂。「打他,壞人。」
甜甜笑著露出四顆門牙,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的。
「啊……」她開心地又拍了一下。
蕭旭維勾著嘴角,以掌心接住她打下的小手。
秋月轉了下思緒,表態……張元禧知道她喜歡蕭旭維……
「他去找你麻煩?」難道是蕭旭維來跟她攤牌嗎?
見她臉色陰晴不定,他開口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沉默以對。他是想叫她死心吧……
「簡秋月。」
一個冷冽的聲音讓秋月原本沮喪的心情一下陷入驚恐,她猛地回頭,看到一身黑西裝的男人朝她走來,兩人距離不過三、四步。
她反射地抱起甜甜開始跑,蕭旭維驚訝地正要追過去,男人先一步攔下她。
「跑什麼!」他拿下墨鏡,犀利的眼睛盯著她。
秋月鎮定心神沒講話,甜甜不高興地在她懷裡扭動,她安撫地拍拍小女孩的背。
「不會叫人了?」
歎口氣,她說道:「學長,你放過我吧。」
「怎麼回事?」蕭旭維蹙起眉頭,摟著秋月的肩。
他明顯保護的態度讓秋月心中一暖。
兩個男人互相觀察對方,西裝男子沉聲道:「放心,我不是來找麻煩,只是問幾句話。」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秋月在蕭旭維開口前率先道:「說就說吧。」她將甜甜交給他。「我跟學長說幾句話,你照顧甜甜。」
蕭旭維抱過甜甜,擰著眉看秋月垂頭喪氣地跟著男子往前走。
「啊哇……」甜甜說著他聽不懂的話,手臂拍著他的肩。
不遠處,黑衣男子不知說了什麼,秋月抬頭試圖辯解,從兩人的肢體語言來看,秋月雖然想壯大氣勢,不過似乎節節敗退,最後低頭看著鞋尖。
蕭旭維莫名地感到不悅,氣她平時大剌剌的,鬧起脾氣也不輸人,怎麼現在卻如縮頭烏龜,腰骨都打不直。一個念頭倏地閃過腦海——莫非在展覽館時,秋月躲的就是他?
而後秋月不知說了什麼,黑衣男笑著敲了下她的頭,蕭旭維沉下臉,冷眼瞧著秋月摸頭,笑瞇瞇地對他示好。她倒是厲害,把用在他身上的討好招數拿來哄人。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教蕭旭維心頭一震。他煩躁什麼?難道他……他幡然領悟後,不由得苦笑一聲。
怎麼面對張元禧時不動如山,看到這黑衣男子與秋月的相處,卻如此不淡定。
在他眼中,張元禧就像小孩子,沒什麼威脅性,秋月也不會對他這麼小心翼翼。眼前的男人卻不同,秋月會討好他,就像討好自己一樣——
好不容易把學長哄走後,秋月簡直要虛脫了。她心有餘悸地走回來,卻發現一張冷臉對著她。
「怎麼了?」秋月詢問。
蕭旭維瞥她一眼。「他是被抓到什麼把柄,這麼低聲下氣?」
秋月語塞,冷汗直流。「沒有,學長……氣場太強大,我鎮不住。」她伸手要抱甜甜,他卻轉身走開。「太陽大了,進屋吧。」
她拿起地上的袋子,側背在肩,一頭霧水地問道:「你是不是在生氣?」
他沒說話,右手調整甜甜的帽子。
她什麼時候又惹到他了?
「你學長找你做什麼?」
要她怎麼回答啊?秋月苦笑。「反正是讓我為難的事。」
「不能說?」他瞟她一眼。
「你讓我想想,我也很想找個人商量,可是……」她仰天長歎。「為什麼他們要為難我呢?」
她轉向蕭旭維。「我是不是看起來比較好欺負?」
他揚起嘴角,原本惱怒的神色被笑意取代。
「我就知道。」她懊惱地扯下草帽。「回去我就跟阿葳鍛煉殺氣。」
他笑道:「你啊……」
見他不生氣了,秋月鬆口氣,沒來由地卻想起他先前的話語,心情沉了下來。
旭哥真是要拒絕她的嗎?
她悠悠地歎口氣。
「怎麼了?」
「沒有。」她想問又不敢,像是擱在斷頭台上,害怕刀子不知何時會落下。
「我的膽子好像越來越小。」
蕭旭維以為她在說學長的事,便道:「等一下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
「可是……」
「挑能說的說吧。」他低頭看著把口水抹到他身上的甜甜,隨口問道:「跟她有關係嗎?」
秋月瞠大眼。
「猜對了?」他挑眉。
她說是也對,說不是也對。
想起母親說過沒人知道甜甜的父親是誰,他隨口道:「莫非那男的是甜甜的爸爸?」
秋月驚嚇得沒留意右前方的指示牌,一頭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