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她還在下城東市替小桔、棠英買小首飾,哪知一不留神,她就被人抓住塞進轎子裡迷昏了。
這些人抓她幹麼?她正思索著要如何脫困,轎子停下了,轎外的交談聲落入她耳中。
「小爵爺,今天小人給您帶來一個上等貨色,小爵爺可以好好快活快活。」
「真的?你從哪弄來的?」小爵爺的聲音相當年輕,卻帶著輕桃。
「下城。」
「下城的賤民?哈哈哈,你還真是聰明,這樣就不會有人過間。只不過這貨色到底好不好?」下城賤民命如草芥,無論是失蹤還是死亡都不會有人關心。
「靈氣秀美,一點也不像賤民,小人一看到她就即刻想到小爵爺您了。」
「弄出來讓我瞧瞧。」話音剛落,凌依莎眼前的簾子便被挑開,她被一個中年男子扯出轎子。
絕不能坐以待斃!被扯出轎外,她彎著身子,假裝暈倒。
陽光照在她靈秀出眾的臉龐,引來小爵爺的連聲驚歎。
「果然是好貨色,來人呀,鬆綁。」他蹲下身子靠近她,興致高昂地觀賞她美麗的容顏,急切地想帶她進入宅部好好享用。
下人過來解開她手上的繩子,她霍然睜開眼,取出暗藏在懷中的花簪,猛地刺向小爵爺的耳朵。
「啊!」慘叫聲立時響起,小爵爺的血飛擺在她臉上。
凌依莎趁亂迅速爬起來,拔腿便跑。道路兩旁是上城豪華的宅邸,雖然她不知道這是誰的府邸,但先離開這裡要緊。
為了避人耳目,她專挑縱橫交錯的小巷通行。一路邊跑邊藏的,她耗去不少時間,直到抵達城門口時,天色已晚,夕陽垂卦在雄偉的城樓上。
「快!給豐齊爵爺好好地搜。小爵爺被刺客刺傷了,大家都仔細一點,抓不到人就給我吃不完兜著走。」
「糟了,該怎麼辦?」凌依莎躲在小巷裡聽著大道上官差的聲音。即使離開上城,她也不能回到回春樓,小爵爺絕不會善罷罷休的,她太瞭解在這裡沒有人會為她伸張正義!思前想後,她決定先離開上城再說。
直到天色全暗下來,她覷準時機直奔城門,城門口不但有守城兵士還有豐齊爵爺的家奴僕從。
「站住!什麼人?」到達城門口,城門守衛攔住她。
「你瞎了眼嗎?沒看見我手上的令牌?誤了本小姐的事,你擔待得起?」站住腳的她倏然蠻橫的大聲喝道,邊揚起手上的牌子。
守衛被她的氣勢嚇到,再看一眼那令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不敢不敢,小姐請。」守衛點頭哈腰地讓路。
她還沒來得及放心,身後已有人大聲叫道:「就是她,就是她,小人不會看錯的!」
凌依莎暗叫不好,回身一看,叫嚷的人正是抓她的中年漢子。
她立刻回頭就跑,一不小心踩上塵土裡的破瓦片,銳利的缺口透過鞋底刺入她的腳底,難忍的痛楚減緩了她的動作。
頃刻間,七八柄利刃已橫空而來,將她困在刀陣之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刺傷本爵的兒子。」見她被制住,六十開外的豐齊爵爺坐在竹轎裡,被家奴抬了出來。
凌依莎強忍疼痛,毫無懼色地直視他。
「我要你血債血償,你讓我兒流一滴血,就得用你的命來賠。」兒子受傷,讓老來得子的他相當震怒。
「可是爵爺,那女人手裡有……有三皇子的腰牌。」守衛不安的提醒。
「三皇爺是嗎?等他從邊關回來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再說人都死了,誰會知道出了什麼事,到時候是非黑白自是他說了算。
「你……」凌依莎正想出口,卻被一道公鴨嗓給壓下。
「皇太子駕到。」
「嗄?!」她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何太子會突然出現。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聽聞太子駕到,適才還專橫跋扈的豐齊爵爺立即滾下竹轎,跪伏在地,連呼千歲。
一頂明黃大轎穩穩地停在城門前,接著錦簾一挑,面貌俊朗、頭戴星冠、身著玄色團龍外袍的太子,神色冷淡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啊!」凌依莎呆若木雞地直瞪著他。怎麼會是他?他是太子?江騰的皇兄?他的出現猶如一顆炸彈,轟得她暈頭轉向,一時間連害怕都忘了。
而宇文浩騰只是淡淡地瞟過她小巧的臉頰,然後用低沉優雅的聲音緩緩說道:「豐齊爵爺,時候不早了,你也上了年紀,該回府休息了。」
「可是太子殿下,這個來歷不明的妖女竟敢刺傷小犬……」
「是嗎?在小爵爺手裡冤死的女人也不少,他得到這點教訓並不為過。」豐齊爵爺也是一門仗勢欺人的貴族,亦背負了滿身血債。
「這……」豐齊爵爺渾身顫抖。太子當初肅清無良貴族,手段之強硬狠辣,朝臣皆有所聞,若是惹到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一思及此,他便不敢再堅持下去,連忙道:「太子殿下,老臣年事已高,這就立刻回府休息,老臣告退。」
他跪伏在地上寸寸後退,直到臨走都不敢再瞧凌依莎一眼。
目送著大隊人馬與城門守衛,她一拐一拐的朝城門移動。
倏地,她冰冷的小手被宇文浩騰溫熱的大掌握住。
「你……你抓我幹麼?」她驚懼的想要掙脫,一邊大叫著。她可沒忘記他是怎麼眼睜睜見她跌入水中置之不理的,現在他又想落井下石嗎?
可他沒回答,而是直接橫抱起她,將她帶上早已候在邊上的快馬。
「呀!」凌依莎輕呼出聲,下意識地抱緊他,一依偎進他懷裡,便覺得好熟悉的氣息,雙臂更是自動纏緊了他。
「別害怕,我不會讓你跌下去的。」強健有力的身子安穩地坐在鞍上,他扣緊懷中的小女人,放柔了聲音道。
「放手啦!」她扁嘴,輕推他鐵臂。她可還沒原諒他之前那麼過分的待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策馬前行,宇文浩騰低聲問。
「小爵爺要對我亂來,所以我弄傷他逃了出來。」原本不想回答的,可見他關心擔憂的神情如此誠懇,她還是心軟的開了口。
「該死!這個混帳東西!」他大怒,心裡已盤算好要如何廢了豐齊爵爺。要不是娑羅及時來報,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她。
他欣賞她的勇敢,卻也擔心她的安危,想到她可能遭遇危險,他便心驚膽跳,不由自主收緊手臂。「這筆帳,我一定會幫你算清楚。」
他……他是在幫她嗎?他不是很討厭她?小小的心兒因他的話而又驚又喜,她卻強忍著不開口回他。
看出她還介意那天落水的事,宇文浩騰神色不太自然的道:「我之前有去回春樓找你,但你娘不讓我見你……你身子還好嗎?可有染了風寒?」
凌依莎凝神注視著他,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委屈,但她向來不是愛計較的人,以他太子之尊卻肯親自到回春樓找她,她能感覺到他的誠意與那說不出口的歉意,再加上今天他又救了她,氣也就漸漸消了。「沒有。我濕衣服很快就換下,又喝了祛寒的姜茶,沒事的,我身子好得很呢。」
兩人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一處清雅的別苑,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下馬。「還說身子好,你輕得像風一吹就可以把你吹跑!」
她雙頰飛上兩朵紅雲,掙扎著想要下來。
宇文浩騰不顧她的嬌嗔抗議,一路將她抱進屋內,放上床榻,大掌捧起她的蓮足,毫不避諱地脫去她的鞋襪,對著她的傷口皺眉。「你還想撐到什麼時候?」
「還好啦,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沒事沒事。」她強裝堅強的回道,又想到什麼地說:「你怎麼發現的?」她並沒叫痛啊。
「你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眼睛。」他看著她、關注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凌依莎低下頭,掩飾紅得滾燙的臉。這個男人真是……
「別動,我替你把瓦片挑出來。」一小截碎瓦片紮在她細白的腳底。
「會不會很痛?」她有些緊張的問道。她很怕痛的!
「別怕,一下子就好,等會上了藥就不痛了。」他輕聲安撫她,並吩咐一旁的隨侍取來熱水和傷藥。
「啊──好疼!鳴……」他用匕首挑出瓦片時,她忍不住痛得尖叫。
他動作利落,可還是弄痛了她,宇文浩騰很不捨她的眼淚,加快速度的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邊哄著她,「乖,等會就不痛了,別哭了。」
退至一旁的隨侍很驚奇的看著這一切。這個女人不知是什麼身份來頭?竟讓太子殿下親自為她包紮,甚至用了極為珍貴的御賜靈藥,更別說他從沒見過冷面太子爺如此溫柔多情的一面了。
「真的不痛了耶!」敷上藥膏後,傷處變得清涼起來,漸漸的感覺不到痛意,她這才破涕為笑。
「去準備些可口的菜式。」見她收了眼淚,宇文浩騰這才放下心來吩咐。
「不用客氣……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回春樓好了。」她出門這麼久,娘一定很擔心她。
「用完膳後,我送你。」他溫柔卻不失強硬的堅持。
凌依莎嘟嘴看著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寵愛。這人是怕她折騰了一天餓壞肚子吧!她的心霎時軟得一塌糊塗,拿他這彆扭又溫柔的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很挑嘴的哦,那些平常的干饃、麵條跟肉乾我都不吃的,還是不要浪費食物了。」海極的食物她敬而遠之,寧願空著肚子回去研究新菜式。
「是嗎?不如試試。來人,去將御廚都召來別苑,今夜若做不出莎小姐想吃的菜式,就不准離開。」
「喂!不用這麼麻煩吧。」這純粹是她個人吃不慣海極的食物,他不要為難別人嘛。
宇文浩騰不理她的抗議,逕自轉入花廳邊的書房,取來一本兵書,好整以暇地等著上菜。
她踮著足尖,也好奇地跟進,轉入小小書房裡。
「哇,是《長生經》耶!我一直想手抄一部《長生經》給娘賀壽,可書肆都找不到,寺院裡的高僧又不願借。」才挨近宇文浩騰,書桌上放著的一本書便引來她的驚呼。
「海極人敬畏龍極大神,更將龍極大神的《長生經》視為寶物,怎麼可能在書肆隨意找到。」
「……你可不可以借我抄一遍?」娘拿到這份禮物,一定相當開心,而且聽說擁有《長生經》的老人都會得到龍極大神的守護而長命百歲。
「你想抄經書?可以,從明日開始,你到林間琴室等我。」
「好,你可別忘了哦!我們林間琴室見。」
「你餓了吧,來用膳。」他拍拍掌,下人們手持托盤列隊而來。
「嘩!這麼多是要吃到什麼時候?」
「你嘗嘗,不滿意再叫人做。」
「好吧。」那一盤盤的菜雖然看來精緻,但很難勾起她的興趣,她只能看在太子大人的面子上,勉強一試。
四個冷盤、五道蒸菜再加上其它點心,她都品嚐了一遍,眉頭確越皺越緊,沒等她出聲,就聽宇文浩騰對一旁伺侯的公公說道:「都倒掉,叫御廚想新菜。」
「不用!我可以吃啦。」凌依莎阻止。雖然這些菜不合她胃口,但少說也值上百兩,就因為她不喜歡就要倒掉,未免太浪費了。
「換掉。」他不願她受委屈。
直到御廚做出她勉強可以下嚥的食物,他才不再堅持繼續換菜,不過他向她保證,之後他一定會帶來合她胃口的菜式。
從那日起,兩人每日午後便在林間琴室碰頭,日日約會讓他們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她抄經時他便在一旁看書,兩人總是寫著看著便忍不住目光交纏,緊緊地凝望著對方。
休息的空檔,他會拿來御廚們挖空心思做出來的可口菜色,送到她嘴邊讓她品嚐。知道她吃不慣海極的食物,總是只靠一些花露湯水支撐體力,他不顧祖制規矩的將所有送進宮的四彩米全弄來給她。
那些不合她胃口的菜,他通通命人倒掉,更是開出巨額的賞金,尋找能讓她開胃的菜式和廚師。這使御廚們人人自危,生怕被取代的四處尋找上等蔬果食材,改良煮食調料,炒製出不同於海極傳統菜館的料理,慢慢地終於找到她可以接受的口味,她也乖乖地接受他的餵食,不再拒絕吃飯。
一個月之後,凌依莎整個人胖了一圈,《長生經》也抄完了。
「我娘見了一定很開心。」她興奮地看著自己奮鬥了一個月的成果。
「再吃一口菜。」宇文浩騰夾著精心製作的蛋餅,送往她的口中。
「好。」她乖乖張嘴,咬住玉筷上的香軟蛋餅。
好香!她越來越喜歡浩騰帶來的食物了。
凌依莎吃得眉開眼笑,然後匆匆吞下蛋餅後說:「我要馬上拿《長生經》給娘看。」她歡樂地跳起來,抱著錦冊跑向後廳的月洞門。
見她的身影走遠,宇文浩騰默不作聲,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這段美好的日子還是走到了結束的時候,每日有她陪在身邊,感受她飛揚活潑的氣息,讓他漸漸上癮。她挑嘴時調皮的神情,寫字時的咳聲歎氣都被他仔細珍藏在內心深處,在見不著她的寂寥夜裡,他會細數著那些美妙的回憶,可總是數著數著,就因見不著她的身影而煩悶起來。
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看來只能靠記憶來支撐了。
正當他失落時,她香馥柔軟的嬌軀猛然折回,跑近他身邊,熱情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兩人四目相對,體溫交融,彷彿有無聲的電流通過彼此。
對凌依莎來說,這是一個感激的擁抱,可不知為何卻變了味道。她呼吸急促,覺得他的懷抱有種熟悉感,恍若前世的承諾,一圈一圈綁住她,讓她沉醉不已。
「謝謝你,浩騰!我回去了,我會時常到林間琴室來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別。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頭凝望著她,目光熱烈而深情的緊鎖住她。
凌依莎怯怯的響應他的視線,只要一貼近他,觸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兒怦怦作響,無法正常運轉。她再也不能忽略兩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愫,也許她已經……深深為他著迷,珍惜感激著他的呵護和愛憐。
「我走了哦。」她滿懷甜蜜又羞澀的秘戀心事,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
宇文浩騰咬牙佇立,暗恨那溫暖的香氣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還回味不夠她的懷抱,她就已離開。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翻騰的思念再次佔滿他的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