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城西觀音廟外的「再生藥鋪」來了位大夫,就寄宿在藥鋪子裡,聽說是杭州來的,姓年。
自從這位大夫出現後,「再生藥鋪」的生意便愈來愈好。
並非這位年大夫的醫術高明,而是他自願不收分文的提供義診,只要求藥鋪能供他三餐,並給他一個安身的地方。
聽到這個消息,年彩嵐激動得哭了。
「一定是阿爹,只有阿爹才會如此善心,但他為何不來找我們呢?」年彩嵐絞著繡帕,傷心不解地道。
「定是叔父不知道姊姊在此,才會這樣。」年如意安慰道,「姊姊,找到叔父了,我們該開心才是啊。」
聽了年如意的安慰,年彩嵐這才放開了心懷。
年如意決定隨年彩嵐前去接年有存回連府,而身為年如意的夫婿,連震宇自然也陪同而行。
一行人到了藥鋪,免不了一場親人相認的落淚場面,連震宇提議眾人回府再敘,才免去了街坊百姓的好奇圍觀。
回府後,連震宇的任務圓滿結束,自然功成身退,只留下年如意、年彩嵐及年有存三人敘舊。連震宇又回去書房,繼續處理他「連成織造」的繁忙事務。
年彩嵐的院落裡,三人坐在湖邊小亭,重逢後的激動情緒依然未撫平。
「阿爹,打到你,我終於安心了。」年彩嵐的淚,從見到年有存的那一刻開始,便沒有停過。
「都是爹的錯,是我沒有臉面上連府來相認。」年有存也是老淚縱橫。
「叔父,您怎麼如此見外呢!」年如意見年彩嵐父女倆喜極而泣,自已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唉,我哪有那個臉啊!」年有存歎道,「當初若不是你爹,我也沒法在杭州安身立命,誰知道後來會受強勢壓迫而失去所有。」
「這也不是您的錯啊!」年如意不忍見年有存如此自責難過,趕忙安慰道。
「但你爹已經幫過我一次了,這次又出事,我怎好再來投靠你啊!讓你夫家看不起,我實在不願意。」年有存自責不已,口氣中明白透露出不願為了自己,而引得年如意往後日子不好過。
「叔父,您多心了,既然我嫁入連家,您也成了相公的長輩,無所謂看得起看不起的問題。」年如意伸出雙手,輕輕覆上年有存已顯老態的手。「況且,此次能找著您,全是相公出的主意,可見他是把您也當作親人,所以您就別再見外了,行嗎?」
「是啊,阿爹。」年彩嵐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道:「像我,就因為我是如意的姊姊,震宇對我也是相當的敬重,明明年紀比他輕,卻硬是一聲姊姊把我叫老了,害我心裡還怪難受的呢。」
年彩嵐的一席話,逗得年如意及年有存都笑了,氣氛因此少了點悲傷,多了點輕鬆。
三人愉快地邊聊邊嘗著丫鬟送上來的茶點,就在笑談陳寶玉的調皮趣事時,年如意突感不適,一陣酸水沖上喉,年如意無法控制地嘔了起來。
年如意嘔得眼淚直流,難受不已。年彩嵐及年有存見狀,先是因突來的狀況愣了會兒,但很快地,年彩嵐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年有存畢竟是大夫,一見此狀,馬上指示年彩嵐按上年如意兩乳之間的壇中穴。
果然,片刻之後,年如意便停下了嘔吐的狀況,但因嘔吐不已的不適感,讓年如意喘息連連,眼淚無法控制地滴落下來。
「如意,你還好吧?」年彩嵐站到年如意身後,假意著急地拍撫著她的背。「快讓阿爹幫你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如意毫無主意地任由年彩嵐擺佈,心慌得緊。
年有存伸指搭上年如意的腕間,先是蹙起了眉,接著又欣喜地對年如意道:「如意啊,你有喜啦!」年有存笑著說,「你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啦!」
年如意乍聽這個消息,一股喜悅湧上心頭,害喜帶來的不適,很快就被這股欣喜掩蓋。年如意綻開一抹笑,她太沉浸於歡樂當中,因而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的年彩嵐臉色變了又變。
年如意有喜了,這可不好。
本來年彩嵐計劃在奪取年如意的信任後,再開始離間她及連震宇之間的感情,接著自己再對連震宇下點功夫,讓年如意失寵,屆時她便可取代年如意。誰知計謀才要開始,年如意卻有喜了,這下她肯定會因此更受寵。她的計劃,不得不做點更改了。
年彩嵐心思百轉,須臾間便有了新的點子。不僅如此,年如意有喜的這件事,反而能讓她多加利用,說不準,能達到更好的效果呢。
轉眼間,年彩嵐做出了決定。
「如意啊,這真是太好了。」年彩嵐來到年如意身旁坐下,手握著年如意的手,開心的道:「不過你千萬要小心啊,這前幾個月,可是最危險的,若是身子骨差點的,胎兒可是難以保住啊。」
年彩嵐說完,轉頭對年有存使了個眼色,接著又道:「阿爹,你快看看如意的身子,她這身子弱不禁風的,我看不妙啊!」
年如意聽後也緊張了起來,趕緊又伸出手腕,好讓年有存把脈。
年有存收到了年彩嵐的暗示後,邊診脈、邊歎息道:「如意啊,你身子骨太虛了,這一胎要保住,可要費很大的勁啊。」
年如意恐慌了起來,她剛開心得要飛起來了,現在卻馬上墜入谷底。
「這……這該怎麼辦呢?」年如意驚惶不已,話才出口,淚已盈眶。
「如意,你別擔心,我會幫你的,阿爹也會開幾副安胎的藥方子給你,只是你千萬要照著我的話作,畢竟我是過來人嘛。」年彩嵐表面是擔心不已,但心裡卻開心地笑了。
為了腹中的孩兒,年如意當然什麼都答應。
年如意並不知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危險的深淵,而這一跌,很有可能再也起不來了。
晚膳時,連震宇很難不注意到年如意的不對勁,雖然平時年如意並不多話,但也沒有今日這般安靜過。
一頓飯用下來,年如意吃得極少,對於眾人的談話,也總是心不在焉的;連震宇敏感的察覺到,年如意並不開心。但不可能啊,今日他離開時,她明明就因尋得年有存而歡欣不已,雖是又哭又笑,但卻是喜極而泣,不是嗎?可怎麼現在完全不見欣喜,甚至還略帶憂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晚膳結束後,兩人一回到廂房,連震宇便忍不住開口了。
「如意。」他伸臂一撈,將年如意抱到自己的腿上坐著。
年如意因著連震宇這親密的舉動,頓時紅了臉,馬上忘卻了憂煩。
「震宇……」年如意柔順地回應。
年如意的順從,讓連震宇有了想吻她的衝動,順應慾望的結果是,連震宇忘了本來的目的,忘情的貼上了年如意的唇。
慾望一經點燃,絕不是一個吻就能了結的。
連震宇開始動手褪下年如意的衣衫,但年如意卻突然開始推拒,連震宇以為她是害羞使然,於是決定使出渾身解數,打算以熱情來融化她的矜持。
雖然年如意已被連震宇的唇舌給挑弄的火熱不已,但年彩嵐的警告卻不斷的敲進她心中。
連震宇終於感到不太對勁了,今日年如意的推拒比以往羞怯時激烈,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
「怎麼了?癸水來了?」連震宇猜測道。
「不……不是。」年如意搖搖頭,聽到連震宇毫不避諱地說出那一般女子都羞於起口的字眼,她原就泛紅的臉更加燙熱了起來。
「還是你人不舒服?」連震宇又問。
年如意還是搖搖頭。
這下連震宇終於想起在吻上她之前,他原本欲詢問她的事了。
「晚膳時,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連震宇將年如意的身子扳向自己,雙手捧著她低垂的小臉,不讓她逃避地鎖住她的眼神。
其實年如意很想全盤托出,只是她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既喜又憂的消息,擾得她心思雜亂不已,現下相公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還直接問出口了,她也不該再拖下去了。於是她望著連震宇,輕聲開口道:「我有喜了。」
「你有喜了!」連震宇先是大驚,接著喜形於色地道:「你是說,我要當爹了?」
連震宇忘了懷中還抱著年如意,開心得整個人站了起來,年如意一驚,趕忙將雙臂環上他的頸脖,連震宇這時才發現自己太不小心了。
「對不起。」連震宇趕緊坐下,攬著年如意的手,又緊了幾分。「沒嚇著你吧。」
「沒有。」年如意看著連震宇難得失常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我要當爹了!」連震宇狂喜不已。「是男是女?幾個月了?產期是何時?」
面對連震宇一連串的問題,年如意差點失笑,但一想到腹中孩子不知保不保得住,她又愁苦了起來。
連震宇見她蹙起了眉,馬上緊張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一定是我剛才太失控,嚇著你了是不是?」連震宇移掌覆上年如意的肚腹,誘哄地道:「都是爹不好,嚇著你娘了,你可別因此鬧脾氣呀。」
看著連震宇這模樣,年如意很難不感染上相同的喜悅,雖然她不想潑他冷水,但該說的她還是必須說出口。
「震宇,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年如意不得不開口喚回連震宇的注意。
「你說。」連震宇笑著回答後,又低頭繼續同腹中的孩子說話。
年如意深吸口氣,閉起眼,調整了下心情後,才又說道:「叔父幫我把過脈了,他說我的身子太虛,體質又偏冷,要保住孩子可能要費一番攻夫。」雖然年如意已經盡量以平靜的語調說出,但眼中仍無法避免地流露出哀愁,猛地,連震宇抬起頭。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孩子可能會保不住?」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對……對不住,都怪我不好。」年如意忍不住自責了起來。
邊震宇很快地從震驚中回復,看著年如意難過的模樣,他伸出雙掌,包握住她的小手。
「不許你怪自己,要怪也該怪我,是我沒將你的身子調養好。」連震宇擁緊她,抬手覆上她的發,微使力地將她的頭壓靠在自己的肩頭上。
「怎麼能怪你呢,連我都不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如此糟,你又如何能知曉。」年如意的聲音從連震宇的胸前傳出,悶悶地,聽得出相當難過。
連震宇用上頷輕抵著年如意的發頂,「那我們誰都不要怪誰了、因為我們誰也沒有錯。」
年如意沒有回應,只是歎了聲,其中包含了悲傷,還有更多的不捨與擔心。
連震宇安慰地拍撫著她的背,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