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為什麼要生氣?
原本以為這小妞突然間變得沉默安靜,是感受到他的惡劣態度所致。
誰知道她感受是感受到了,但卻是認為他不想聊天,就如他所願不聊。正常人面對這情況,應該多少會對他產生不滿、不安,甚至感到憤怒委屈才對,她的心情卻完全沒受到影響?
錢貫傑還沒做出回應,飯店的駐診醫生已經到來。
他將鍾欣怡的腳平抬檢視,問了不少問題。
「很嚴重哦。」醫生說著,本想試著觸診,才一碰就引發鍾欣怡的痛呼。
錢貫傑這才注意到她的腳踝在短短幾分鐘內,已將小腿及腳掌連接起來,腫得像支棒槌。她自己也後知後覺地嚇了一跳。
經過初步的冰敷固定,鍾欣怡在飯店安排下又轉到醫院,而懶得回去吵鬧婚宴現場的錢貫傑,將情況報告給今日新人後,便自願陪伴她到醫院。
正好伴娘伴郎各缺一位,平衡。
到了醫院,檢查結果,骨頭沒問題,確定是韌帶撕裂。原本還一度以為這小妞裝痛,短短不到一個小時,錢貫傑有了新的認知。
鍾欣怡這女人的痛覺神經絕對有問題,正常人早該痛到哀哀叫了,她卻只是咬緊下唇,最多再加上表情扭曲。
「你不會痛?」見她跛腳一跳一跳,看得他這個旁人很痛苦,他乾脆抱著她,暫時充當人肉輪椅。
「很痛呀。」沒見到她汗都飆出來了嗎?
「看起來不像。」活跳跳的。「我看你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回家吧。」
「今天是大哥和瑤瑤的婚禮耶!」怎麼能缺席!
他抱著她往醫院外走,準備去攔計程車。
「反正你回去也當不了伴娘了。」
「又沒關係,我可以坐著吃飯。」
「你回家還不是一樣可以吃飯。」就算躺著也沒人管她。
「重點是參與!」誰管能不能吃飯?
「從籌備到現在,參與的還不夠?」他不是當事人,看著人在他面前轉就快被煩死了。
「那是過程,今天才是重點呀。」她皺眉瞪他。「籌備那麼久就是為了今天,要等看到大哥和瑤瑤站在門口送客才是完成。」
撇撇唇,錢貫傑一臉不以為然。「隨便你。」
他攔了計程車,將手上的傢伙塞進後座,自己則坐到前面,報了飯店名稱。
回到會場後,她就坐在位子上吃東西、與人聊天,還能有說有笑,彷彿她腳上腫的那一個大包不存在一樣。
因為他們兩個剛才不在,旁人理所當然替他們留了相鄰的座位,錢貫傑坐在她身旁,幾度離開去幫忙處理各式雜務,直到婚宴結束。
在一群女性友人的幫忙下,她穿著美麗的小禮服,卻滑稽萬分地單腳彈跳,一路跳到門口,確認大哥和好友在門口送客的模樣。
本來還一臉幸福滿足笑容的她,看著看著,突然哭了。淚水糊了她的妝,但她還是邊哭邊笑,還能和親友們聊天應答。
錢貫傑在不遠處休息,目光跟著她,覺得鍾欣怡的言行舉止不只打破他原本對她的觀感,也超越他對女人所認知的範圍。
不會因為受傷就呼天搶地,也不怎麼在意形象,當然,她可能是過於遲鈍,但她一開始說他不想聊天的那句,又證明了她的敏銳,而且,沒因此有任何負面的情緒……
這女人要不是心機太重,真正的情緒藏太深,深到他看不出來,要不就是怪咖。他心想。
將杯內開水一飲而盡,他過去和新人講幾句話後,朝鍾欣怡站的位置走去。
「其他人還要留下來收拾,我先載你回去?」在一群女人面前,他舉止紳士地問。
鍾欣怡望向他一眼,一臉疑惑。「你不用留下來嗎?」
「不用。」他微笑。再要他留下來面對那些婆婆媽媽叔叔伯伯教授老師,他就翻臉了。
「好呀,麻煩你了。」她也回以微笑。
「等我一下,我回休息室拿個東西。你有沒有東西要拿?」
「要向佩芸拿我的手機和鑰匙。」
兩人簡單溝通過,錢貫傑負責跑腿去拿東西,回來後,鍾欣怡搭著他的肩,一跳一跳地往電梯走,直到停車場,人少了,他才又將她打橫抱起。
「等你跳到車那都天亮了。」
面對他總是夾槍帶棍的說話語氣,鍾欣怡似乎適應得很快。
「是我大哥請你幫忙載我的嗎?」攀著他,她面露不解的問。
「問這做啥?」
「你不喜歡我,」她語氣平鋪直敘。「所以你才不想和我說話。那要你載我回家對你來說就很痛苦。」
他睨了她一眼。「我們從剛才到現在說的話還算少?而且我也不記得剛才我有說過半句勉強。」
「剛才你陪我到醫院,是因為你不想待在這。現在婚宴結束了,你隨便用個理由都能先走,不一定要載我。」她臉上還是疑惑。
「你分析得很正確。」他挑眉。「但很不巧,我用的那個理由就是要載你回家。」他又睨向她。「知道我不喜歡你,你還答應讓我載?」
「你力氣比較大,又比較高,讓你載比較省力。」雖然其他人還是有辦法把她架回家,但男女力量和體型都有差,搭著他的肩,也比搭其他女性友人的肩省力許多。
更別說今天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得照顧她有點掃興,自己也過意不去。
「很好,實際。」他扯動唇角。「我載你也是基於實際考量。」
出了需要注意形象的場合,他私底下那面又浮現。
得到自己所疑惑的解答,鍾欣怡安靜下來。
到了車旁,錢貫傑讓她坐在副駕駛座。
不習慣這種跑車的低座椅,鍾欣怡坐上去後整個人往後陷,本能地抓住東西支撐。錢貫傑不得不放低身體,免得袖口被抓破。
當她挪好位置後,抬頭道謝,發現身旁那張臉距離自己非常近。
「謝謝。」臉往後退了些,她對他露出感謝的笑靨。
錢貫傑似笑非笑地勾勾唇。「不客氣。」
他繞了一圈回到駕駛座上,發動引擎後,突然開口。「有件事,我要澄清。」
鍾欣怡望向他。
「我確實不喜歡你,」他道。「但也不討厭。如果載你回家會讓我感到痛苦,就算你大哥拿刀子架著我,我也不會答應。」
她愣了下。「嗯。」點頭,表示聽見。
錢貫傑眼角餘光瞟了她一眼。
只有一聲「嗯」,沒意見,沒追問,幾乎等同沒反應,這卻也是他認為最好的反應。
這感覺十分怪異。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奇怪這小妞怎麼能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明明還是一臉傻愣愣的模樣,他卻沒了一開始的排斥。
心中匪夷所思,他不再開口,車內只有音樂聲流動,兩人一路安靜,直到將鍾欣怡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