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門板頓了兩秒,再轉頭時,臉上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容。
「是不錯。」一手插進西褲口袋,他半倚在門邊。「我那幾個合夥人能力一流,就算我不管事,收益也一直往上跑。像我這樣的執行長,真輕鬆不是嗎?」
他笑得一臉無辜,不待老頭回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見他打算離開,陳特助立即從座位上起身。
「不用麻煩了,信志,我認得出去的路。」錢貫傑搖搖頭,制止他的行動。
陳特助在他的指示下,站在原地。「董事長他……」
「噓。」他將食指放在嘴前,陳特助只好乖乖噤聲。
見他雖噤口,卻又一臉欲言又止,錢貫傑搖頭失笑。除了姓氏,他在這公司連個掃廁所的也不是,何德何能讓一堆傢伙把他的話奉為聖旨?
「改天有空再找你喝咖啡。替我問候姑姑。」笑著揮揮手,他離開了這已經充滿父親那方人馬的辦公區域。
***
離開父親的辦公室後,錢貫傑的心情極度惡劣,可他臉上還是能掛著笑容,雙手置於口袋,快步行走。
遠遠的,看見一道身影進了電梯,他想也不想地快步衝上前。
原本站在電梯前想事情的鍾欣怡,聽到「叮」的一聲,下意識移動步伐進入電梯,按下樓層。有個人趕在電梯門關上前按住電梯門,鑽了進來,她主動往後退,將面板的位置讓出,雙眼盯著地面,繼續出神想著工作上未解的問題,沒注意到電梯中另一個人正光明正大打量著她。
直到電梯再度「叮」了一聲,她這才抬頭瞧了一眼樓層燈,見到是自己要到的一樓,便走了出去。但在踏出電梯前,一隻橫亙在身前的手將她擱下。
身體撞到突然出現的障礙物後,她猛然回神,抬頭。「咦?你怎麼在這裡?」
「走進來的。」難不成他能從天井垂吊下來?「如果你不能一心多用,就別邊走路邊用腦袋。」
看她又打算用那副神遊模樣走出去,錢貫傑想到她婚宴那天沒出神發呆就能把自己扭成韌帶撕裂,若這樣走到大馬路上,不曉得會有多危險。
「我只是在想事情。」
「那就別想事情,注意看路。」他扯著她的手走了出去。鍾欣怡有些遲鈍地跟上。「腳好了沒?」
「應該……」身前的人突然止步,她差點撞上。
他轉身對她挑高了眉。「答案只有兩種,一種是好了,一種是還沒,哪個?」
「快好了。」她皺眉,察覺到他特別怪異的脾氣。
「那就是還沒。」某個疑似顏面神經失調的男人撇撇嘴,之後繼續拉著她往外走,只是腳步放慢了些。
「你心情不好?」
「我有說嗎?」
「我猜的。」
「猜錯。注意看路,別亂想一堆有的沒的。」錢貫傑拉著她往停車位置走。
鍾欣怡沒半點反抗的讓他拉著走,只是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兩人只在婚宴那次見過面,她卻不覺得錢貫傑陌生。
這段時間來,不斷往來的郵件,都是傾盡自己所學的在交換彼此腦中的想法、意見,久了,她對這個人,倒有了股模糊又特別的熟稔。
或許他對她也會有這種感覺。
「你要載我回公司嗎?」看到那輛熟悉的跑車,她偏頭問他。
「我考慮。」來到車旁,他果然將她塞了進去。
鍾欣怡同樣沒反抗。她記得艾寶離傑訊不遠,自己可以再搭公車回去。
車子很快上了路,錢貫傑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繞,幾分鐘過去後,他終於覷了副駕駛座上的那傢伙一眼。「沒半點警覺性。」
「你說我?」鍾欣怡轉頭。
「除了你還會有誰。」
「跟你走是因為我認識你。」
「小妞,你認識我多少?」他冷哼。
「那你為什麼要拉著我走?」完全不受他惡劣態度影響,她只是反問一句。
「我不拉你,你那樣子走出去摔斷另一條腿的機率恐怕超過五成。」這傢伙能平安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所以你擔心我。」她立刻抓住他話中可支持自己的論點。「我跟你走,理論上不會有危險。」
錢貫傑雙眉挑得老高,短暫靜默才道:「那是本能反應。」
「所以你本質不是壞人。」駕駛座上的人視線放在路況上,原本看著他的鍾欣怡也收回目光,直視前方道路。「我這樣判斷沒有錯。」
「你無法確定我當下拉住你的意圖,你不是我。」
「我不是。」她同意。
「所以你只是盲目判斷,那和沒警覺性差不了多少。」
「我有判斷。」
「人性最難猜,你這判斷不夠理性。」
這男人真的很「盧」。鍾欣怡忍不住皺眉瞪他。「你是我大哥的朋友,而且你之前說過要不是我是他妹妹,你不會幫我,這代表我大哥對你有一定的影響力。」
他誇張地大笑一聲。「哈,這麼薄弱的證明也能成立?透過一層親友關係的人更不能相信,這層關係很容易讓你卸下防備,做出錯誤判斷。」
鍾欣怡狠狠白了他一眼,靜默,不再開口。
「怎樣?」等不到回應,他用眼尾瞟了她一眼。
「你只是想找人吵架。」
他揚揚眉,「對。」很乾脆的承認。
她再度拋去一記白眼。
「喲,迷糊蛋也有脾氣?」他一臉感興趣。
「我怎麼可能沒脾氣?!」雖然回應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迷糊蛋,但對方擺明就是在說她了,此刻否認那稱呼似乎沒另一個重點來得重要。
眼角瞄到她一臉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錢貫傑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你大哥說你迷糊,老是出意外,上次摔成那樣,你也不太喊痛,代表你感覺遲鈍,綜合上述,我懷疑你沒脾氣很合理。」
「我只是不喜歡生氣!」但現在情緒來了。
「不是,你是粗神經,搞不清楚狀況,所以才不知道要生氣。」
「錢貫傑,你真的很沒禮貌!」
「對。」他承認。
鍾欣怡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停車,我能自己搭計程車回去。」
「更嚴重的錯誤。」他哼笑。「認識的人犯罪,你至少還知道我的底細,搭計程車出事,想抓到犯人還有得耗。」
「好,不講判斷,我們來談機率。」忍不住做了捲袖子的舉動,她真的有股衝動想跳上去和他拚命。「我認為自己待在你車上遇到瘋子的機率遠遠高於現在下車隨手招計程車遇到壞人的機率,約莫是一比百萬分之一。」
「全台灣計程車從業人數約莫十萬,百萬分之一的數字是哪來的?」他態度慵懶地回應。幾分鐘前,他心情還處在極度不爽中,一開始自己的確是有些遷怒,但這麼幾回答辯下來,除了情緒獲得平復外,她的反應還勾起了他的興致。
一開始覺得這小妞傻傻呆呆,她現在確實也還是那副傻傻呆呆的模樣,可那只是外表,她的內在並未如他以為的無聊。
跟這小妞正面交鋒,比在Mail中答辯來得有趣多了。
「還有,我不會放你下車。路邊停靠很麻煩,我也不想你摔斷另一條腿,到時你大哥知道你是被我放下車後才出意外,我很難向他交代。」
「所以你承認我大哥對你有一定的影響力!」她擊掌,抓到他話中漏洞,急切反擊。
錢貫傑朝她拋去一眼,微笑。「小妞,你如何判斷這句是真的,而不是我在敷衍你,好進行接下來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