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瑞今日被皇帝龍豫欽召見,陪著他在樓台上下棋品茗,十分悠閒。
「阿瑞,聽說你府裡最近是雞飛狗跳的,有趣嗎?」龍豫欽在棋盤上放下一顆黑子道。他和歐陽瑞同年,模樣斯文,但太過斯文看來就顯得有些軟弱無能,給人無法成大事的錯覺。
「咱們倆來換換身份,你就知道到底又不有趣了。」歐陽瑞下了顆白子,兩人在棋盤上殺得不分軒輊,難分高下。
「難得見你也有棘手苦惱的時候,朕真是萬分好奇,想會會那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女子。」龍豫欽笑得幸災樂禍。
他們其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交情極深,龍豫欽剛登基時因為年輕,被朝中老臣看輕,又不能和他們撕破臉,造成朝廷動盪不安,因此便和歐陽瑞合作,並且請歐陽太后幫忙,由他扮白臉,歐陽瑞扮黑臉,在眾人面前演起戲來。
他裝得軟弱無能,讓老臣們疏忽輕視,以為他不足為懼,而他想除掉的人,就有歐陽瑞出面解決。
所以朝中傳言歐陽瑞任性狂妄,仗著太后的寵愛作威作福,只要他看誰不順眼,就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將那人給整死,這些其實都是他們刻意做出來的,而皇帝龍豫欽就故意裝作拿歐陽瑞無可奈何,讓朝臣們求助無門,就這麼合作無間的慢慢出去阻礙朝政運行的諸多絆腳石。
歐陽瑞樹敵眾多,全是為了龍豫欽,但明知自己會變成眾矢之的,他還是一口答應龍豫欽的懇求,不曾有過任何怨言。
「奇女子?」歐陽瑞輕哼一聲,「應該是奇蠢無比的女子吧。」
「既然蠢,你又為何執意將她帶在身邊,而不是要她滾得越遠越好,來個眼不見為淨?」龍豫欽瞥了眼站在樓台下等待的身影,笑意更深了些。
為了說話方便,刻意無所顧忌,樓台上只有龍豫欽和歐陽瑞兩人,太監們及歐陽瑞的隨從都站在下面等候,並沒有上樓來。
而歐陽瑞帶進宮的隨從除了古向安之外,就是冬喜兒了。龍豫欽瞭解他的個性,不帶無用之人在身邊,所以他讓「還病著」的冬喜兒一同進宮這件事,才會讓他感到玩味不已。
歐陽瑞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她對我還有用處。」
「不就是等著她恢復記憶,告訴你季如妍是怎麼死的。這樣有需要寸步不離的帶在身邊嗎?」龍豫欽繼續逼問,可不想讓他如此輕易矇混過關。
「反正有用處就是了。」歐陽瑞打定主意裝迷糊到底。
其實在發生喜被意外之後的這幾日,冬喜兒都可以躲著他,讓他頗不是滋味,所以只好以主子的身份逼迫她時時跟隨,不容她逃避。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之前恨不得她滾的越遠越好,但現在卻無法忍受她主動避開自己的行為,簡直矛盾之極。
瞧表哥難得出現困擾的神情,龍豫欽是好奇到極點,但歐陽瑞明擺不想多說,他也不好再繼續逼問,免得表哥惱羞成怒,「那麼宰相府一直要你給個交代,你打算如何處理?」
季如妍意外死亡的事情對季宰相打擊甚大,他整整稱病了半個月才上朝,對於女兒的死因,季宰相不願再追究,就怕越想越傷心,因此全交由兒子季哲剛處理。
瑞王府和宰相府聯姻,其實是龍豫欽促成的,兩邊都是他目前倚重的人,所以他才希望兩家結親,讓關係更穩固,對朝廷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可他沒想到之後居然會發生這樣不幸的事,而歐陽瑞和季如妍婚姻不順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因此多少對表哥也感到有些歉疚。
「除了拖字訣,暫時也沒其他好辦法。」歐陽瑞神色瞬間黯下,顯得若有所思。
古向安派出去的人已經查出上次襲擊馬車的刺客是受到季哲剛所指示,這讓他想不透,他是遲遲沒能給宰相府一個交代沒錯,但季哲剛有必要就派出殺手取他性命嗎?
他總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似乎還有什麼隱情,所以暫時按兵不動,看看季哲剛還想出什麼花招。
又下完三盤棋之後,龍豫欽才肯放他走。
他離開宮門,坐上馬車,見那個丫頭又在遲疑著要不要上馬車,忍不住不悅的沉下嗓恐嚇,「冬喜兒,你還愣在外頭做什麼?還是你比較希望自己騎一匹馬好刺激刺激?」
司甄甄一聽到他用騎馬當威脅,不敢再掙扎下去,趕緊走進車廂。她真的很不想再一次做到馬背上,那滋味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和歐陽瑞各坐一邊,壁壘分明,眼神左飄右移、上瞧下看,就是不敢和他的視線對上。
她發現自己生了一種奇怪的病,一種只要和他視線對上就會開始臉紅害羞的怪病,所以這陣子除非萬不得已,她都盡量不看他,就怕又犯了病。
她明明努力告誡自己要冷靜、保持平常心,但或許因為這個身子不是自己的,她根本控制不了那怦然心動的感覺,總是為他亂了套。
馬車緩慢行走,車廂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寧靜中,歐陽瑞見她又是那副逃避的窩囊樣,一股無明火頓時燒上胸膛,打算好好「整治」她一番。
「冬喜兒。」
「嗯?」她終於對上他的眼,但隨即又害羞的將視線往下移不敢看太久,轉而盯著他的唇看。
喔……他的唇有稜有角的,真是好看……不行不行,看他的唇依舊會讓她分心,那……那她再將視線往下移好了……
「冬、喜、兒。」歐陽瑞猛地靠近,掐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頭和他對視,「你將本王當成什麼了?妖魔鬼怪?連看也不屑看?」
「才……才不是這樣。」她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不悅的他,「王爺是何等高貴之人,奴婢這種低賤的下人當然不能直視王爺,免得對王爺不敬。」
「現在倒是懂得和本王說起規矩來了,那你之前怎麼就不知道要尊敬本王?」
「之前……是奴婢病得糊塗,連規矩也忘了,請王爺恕罪。」
「想要本王恕你的罪?沒那麼容易。」他冷哼一聲,擺明了就是要找她的麻煩。
「那……那王爺想怎樣?」她被逼急了,本性又跑出來,語氣也不禁有些沖,反正要殺要剮都隨便他了。
歐陽瑞看著她氣呼呼的表情,才發現她的樣貌似乎有了些微的改變,以前是又尖又瘦的瓜子小臉,現在倒變成有些圓潤的鵝蛋臉,而原本冷若冰霜的剛硬眉眼也變得溫潤柔和,讓人看了親切順眼。
或許是因為她慢慢的改變,他才渾然不覺,直到今日仔細一瞧,和腦海中她過往的樣貌互相比對,他才發現到其中的變化。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人家說相由心生,莫非是因為她的心境變得和過往不同,才連帶樣貌也慢慢變化,變得不再像從前的她?
他的臉龐太靠近,並且又一直盯著她細細打量,害得她又不爭氣的開始心頭小鹿亂撞,很想將他一把推開。
但她不能,要是真的做了,不就馬上自打嘴巴,既沒規矩又不尊敬,不被他反過來譏諷那才奇怪。
但、但她真的快忍受不了,甚至聽到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越來越強、越來越強,連身子都開始發熱起來。
發現她臉蛋漸漸泛紅,他倒是揚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故意問:「你在害羞?」
「我……我才沒有!」她死都不會承認。
「若不是害羞,你的臉怎會紅得像是猴兒屁股?」
她會因他而露出害羞神色,不就表示他正吸引這她?一意思到這件事,歐陽瑞的心情頓時大好,不介意自己被她「覬覦」。
司甄甄又羞又窘的伸手壓住自己臉蛋,繼續否認到底,「在我這並不是害羞,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嗯?」
「只是……發燒!」她變得遲鈍的腦袋終於勉強找出一個理由來,「是因為發燒,才不是因為你。」
還想繼續狡辯?「你發燒了?本王瞧瞧。」他毫不猶豫的摸上她額頭,光明正大的吃起豆腐,臉龐有多靠近她幾寸,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出來的氣息,情況曖昧至極。
司甄甄簡直快暈倒了,他肯定是故意這麼玩她的,分明是見她出糗!
「你真又發燒嗎?本王這麼摸不出來?」
「我需要散熱,我去做馬車前頭!」不敢再和他一同待在車內,她寧願和車伕擠在前頭,看著馬兒屁股心驚膽跳,也好過繼續面對他心慌意亂。
歐陽瑞看她急急忙忙的掏出車廂,模樣滑稽,忍不住狂笑出聲,「噗!哈哈哈……」
他以前這麼不知道捉弄她是件這麼有趣的事?看著她手足無措的反應,就算他前一刻心情再如何不好,也能因她而笑了出來。
他越來越覺得,她即使變不回從前那個冷冰冰的冬喜兒也不是件壞事了,反正能保護他的人多得是,並非無法取代,但讓他感到心情愉悅,卻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有辦法的。
雖然已止住狂笑聲,但他臉上的笑意卻還是久久不散,並決定暫時不將她從馬車前座抓回來,免得一次將她給逼到極致,她會承受不住。
馬車又前行一段路後,突然間大大搖晃了一下,像是有什麼人突然從車上跳下去一樣。
歐陽瑞輕蹙起眉,不知道外頭的人在搞什麼。
過了一會,騎馬隨侍在馬車旁的古向安才隔著車簾向他報告,「王爺,有狀況。」
「什麼狀況?」
「冬喜兒突然跳下馬車,衝到一旁的河邊去了。」
歐陽瑞皺著眉,搞不懂她,「她衝到河邊做什麼?」
「剛才有個在岸邊玩耍的小男孩不慎滑落河裡,她一瞧見就不假思索的跳下馬車,跳入河裡救孩子了。」古向安非常冷靜的回答,表現得事不關己,他的任務是保護王爺的安全,所以冬喜兒的死活他並不在意。
況且他對現在判若兩人的冬喜兒一直心存顧忌,態度就更冷淡了。
「停車。」歐陽瑞沒好氣的命令道。原來是那丫頭愛管閒事的新毛病又犯了,「情況如何?她會泅水吧?」
馬車外的古向安停頓好一會,確認河邊情況後才回答,「她識水性,孩子快被她給救上岸來了。」
那就好,幸好他還沒蠢到自己不懂水性也一古腦地跳下去救人,反而讓自己也成了需要被救的人,給別人增添麻煩。
等她上岸來,他非得好好訓她一頓不可,她是他的護衛,是王府的奴婢,可她棄他不顧,儘管其他人的事情,這像話嗎?
又過了會,古向安再次報告,「王爺,又有新的狀況。」
「什麼狀況?」還沒完嗎?
「冬喜兒是將孩子給救上岸了,只不過她——」
「她又怎麼了?」歐陽瑞已經快沒耐性了,不懂古向安說話慢吞吞的到底在幹麼。
「她突然滑了一跤,又跌回河裡……」古向安緊盯河邊狀況道:「似乎剛才為了救孩子花費不少力氣,無力再游回岸上,被河水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