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恬侷促不安地坐在這台高級轎車裡,她很怕身上的髒污會弄髒那豪華的皮椅,她轉頭看了身旁的黎凡一眼,不知道他怎麼弄來這輛車的,而且還有司機,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是也從台北請來聽說好像很有名的律師?
而且一上了車,他的手就一直握住她的手不放,似乎是想穩定她的情緒,另一方面,他不斷在講電話。
她聽到他用流利的英文跟對方講了許多,她自然是聽不懂,接著他又接到兩三通電話,分別是什麼某某局長、某某署長打來的,好像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她再度驚訝於他的人面之廣、能耐之強。
車子經過雜貨店時,白羽恬看見自己住了許多年的地方,圍上刑事案件的封鎖帶,不由得心驚,想起所看見的慘況……她有勇氣走進去嗎?而且,她能進去嗎?
突地,她的手被用力握緊,她茫然轉頭,對上他堅如盤石的冷靜雙眸。
「你來住我家。」
「可是……」
「盥洗用具、換洗衣物什麼的,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你什麼都不用多想,先跟我回去洗個澡、好好睡個覺。」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謝謝……」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透過關係,請上級單位好好注意這件案子,不會草率結案,你的證詞會獲得重視,警察那邊也會盡快將王慶義追捕到案。」
「天……謝謝……不過,你怎麼那麼有辦法?」
「在美國的時候,我常被警方請去協助犯罪調查,認識了一些朋友,他們多少欠了我點人情。」能聽到人的心聲在犯罪偵查上是項珍貴的武器,比什麼測謊機都要有用多了,是他這項天分唯一對社會有所貢獻的地方,他譏諷的想。
「你真了不起。」
他搖搖頭。「那沒什麼,我只要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喉嚨深處好熱,彷彿有什麼梗在那裡,她凝視著他,沒有人曾經跟她講過這樣的話,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支撐下來,一直以為這樣也很好,但卻在聽到有人可以倚靠的時候,情緒再也受不了地潰堤。
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告訴她,「放心,有我」,在她心裡漲滿了的是感動,還有……愛。
儘管想投進他懷裡痛哭一場,想盡情對他撒嬌,但她卻明白,她必須把對他的種種感情深深壓回心底。
他只是同情,為她做了這麼多,只是善意,她不能誤會,也不能給他帶來困擾。
突然間,眼前的一切扭曲了,淚水盈滿眼眶,她只能迅速低頭掩飾。
不過,她的心聲他聽到了。
避開他視線,低著頭的她正在掉淚,想到這裡,他的左胸口猛的震動一下,難以呼吸的奇妙感覺包覆著他,一股強烈的衝動讓他想把那細細顫抖的身子摟緊,告訴她沒關係的,她可以盡情在他懷裡發洩情緒。
不是同情,對她,他除了同情還有——
「黎先生,到了。」
黎凡正要打算伸出一手摟住她時,司機的聲音打斷了他,他連忙假裝輕咳一聲,收回手,掩飾尷尬。「走吧。」
他剛剛在想什麼?居然想抱她?現在兩人的情緒都處於特殊狀況,不適合做出任何重要決策,破壞此刻的平衡。
他在心裡斥責自己一番,接著帶她走進他家,卻沒發現自己一直沒放開她的手……
*****
深夜,黎凡走出書房,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寫了幾頁的小說,後來又跟美國那邊熟識的警界人士聊了許久。
他威脅外加利誘,把對方手下知名的鑒識人員給拐到台灣來,要他再檢查一遍所有證據,強逼台美警方進行所謂的「國際交流合作」,只為了這個鄉下地方的小案子。
他不只得跟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警方人士接觸,還得冒險暴露出他的「特殊能力」,想也知道那會對他造成多大的麻煩。
可是當他在做這些事情時,卻完全不猶豫,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不是最討厭跟人打交道嗎?不是決定以後要盡量低調、盡量不要被干擾嗎?
怎麼所有原則一下就被打破了,而且還是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孩……
他茫然失笑,走進廚房,肚子餓得發疼,想泡杯熱可可,卻看到整理得一塵不染的廚房中島餐檯上,擺著用密封盒裝的三明治。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做的。
他不由得彎起嘴角,給自己倒了杯水,打開盒蓋,拿起三明治吃,簡單的蛋片跟起司,卻很合他的口味。
像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孤獨雖然好,可是能夠在半夜裡嘗到特意為他準備的三明治,也是種幸福。
說起來小白是個閒不下來的人,來住他家的這幾天,就把他家上上下下打掃了好幾遍,除了幫他們準備三餐,還替小靜帶便當,他叫她不要忙東忙西的,安心住下來,先平復情緒再說,她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不讓她找點事做,她會胡思亂想。
因此他的小屋每一處都亮晶晶的,廚房不時會傳出食物的香氣……漸漸有了「家」的味道。
這是一種他發現很容易沉溺的味道,讓他不禁開始想像,如果以後也繼續這麼下去,似乎也不是個壞主意。
突他,寂靜的夜裡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黎凡立刻放了手裡的三明治,往白羽恬住的客房衝過去,幸好他早就跟她說過晚上睡覺時不要鎖門,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以馬上照顧她。
一打開房門,就見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眉毛緊擰,表情痛苦而恐懼。
一看就知道又作惡夢了,這幾天已經發生好幾次,可以理解,任何人看到那種可怕的畫面,很難不留下陰影。
他來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儘管額頭上滿是汗水,但她的手卻冰涼得嚇人。
「只是夢而已,別怕。」他試著安撫她。
她仍扭動掙扎,緊閉的雙眼有淚水慢慢滑落下來,讓人看得好心疼。
他俯身抱住她,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纏住他的背,他不斷在她耳邊低語,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要她醒來,要她安心。
她嗚咽出聲,可憐兮兮地抽泣。
看著她紅紅的鼻頭,微微張開想要求救的雙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湧上一股衝動,吻了下去。
她總算不再哭了,乖乖地張開唇,任他輕柔但強勢的吻住自己。
原本只是希望她別再哭的念頭卻變了調,他吃驚於自己有多享受這個吻,她帶著淚水的氣息讓他又愛又憐,不斷舔吻糾纏,像非要把她所有的害怕痛苦給吸走般的執拗堅持,也吸吮她呆呆的可愛小舌。
氣息變得紊亂,他不由得加深了這個吻,身體漸漸灼熱疼痛,渴求著懷中這可愛的人兒……
他的手撫摸她的脖子,突然意識到有些意亂情迷的自己,開始想要往下探索她的身體時,猛然停下動作。
他在幹麼,怎麼會如此失控?
要是她醒來,發現他趁人之危,會有什麼反應?
「爸爸?」
從背後傳來的稚嫩嗓音,讓他全身突地一僵,他緩緩轉過頭,對上小靜超齡的清澈雙眼。
「爸爸你在做什麼?」
「咳……小白又作惡夢了,我來看看她。」他立刻放開又再次熟睡,雙唇卻因為被他狠狠蹂躪過,有些紅腫的可憐女孩。
「所以爸爸才親她嗎?」小靜走進來,看看安詳睡著的白羽恬。「好像有效耶!」
黎凡大為尷尬,勉強擠出笑,「你也是被她的尖叫聲吵醒的吧?現在沒事了,我帶你回房睡。」
讓小靜躺回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小靜卻毫無睡意,張著一雙清醒的眼睛看著他。
「爸爸喜歡小白嗎?」
黎凡愣住。小靜不是可以隨便敷衍過去的小孩,對她的任何問題,他都認真回答,可是這個問題真的考倒他了。
他喜歡她嗎?他已經準備好讓另一個女人進入他的生命中了嗎?
「你呢?小靜喜歡小白嗎?」
小靜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小白是笨了點,不過她煮的東西還滿好吃的,也很會做家事,如果爸爸要跟她在一起,我是沒意見啦!」
雖然小靜努力假裝不在乎,黎凡卻聽到她心裡在說——喜歡小白,喜歡她幫我綁頭髮,喜歡回到家可以看到她,希望她永遠不要離開我們。
小孩真好,直覺很強,對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很清楚,黎凡希望自己也能夠像她一樣就好了。
他苦笑著摸摸小靜的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