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阡抬頭問道:「她們……住在哪裡?」
「哦,沈家三小姐她們要了另兩間上房,就在這門外走廊的另一端。」
聞言他沉吟了片刻,「客棧呢?除了掌櫃的和夥計,在後院有沒有躲著他們的同夥?」
阿樹搖頭,「我也去查探過了,沒有。少爺,這家招福客棧只有他們兩個人,我料定也幹不成什麼大買賣,即便真動手了,多半也只是劫貨,不會傷人的。」
阿丁在一旁忍不住幸災樂禍,「不傷人又想劫貨,難不成是要等那些臭丫頭都睡著再動手?」他還在為先前自家少爺被奚落的事憤憤不平。
阿樹又側耳在門旁聽了聽,確定無人竊聽才走回桌邊,「睡著了也容易驚醒,像他們這種開黑店的,最常用的手段是迷煙,只要把人都迷倒了,進去翻箱倒櫃都沒有問題。」
「哦。」阿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這麼說,今晚那掌櫃的和夥計會往那些臭丫頭房裡吹迷煙?」
「很有這個可能,她們五個年紀輕輕,衣著又華貴,況且一看就不會拳腳功夫,這家客棧若真是黑店,打她們的主意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吹迷煙倒也未必,能迷倒人的方法有很多。」
楚昀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地提醒,「還不光打她們的主意,我們看來也像肥羊,你們要當心自己的房裡也被人吹進迷煙。」
「這個二少爺儘管放心!」阿丁忙大力拍胸脯,「他們想迷倒小的我,哼哼,還嫩了點兒!」
他自己也不過一副二十剛出頭的小雞仔模樣,還好意思賺別人嫩?
楚昀阡沒有理會,他這個當主人的自然知道他的毛病,總是口氣比力氣大,當下只對阿樹交代,「今天夜裡不要睡,隨時留意她們房裡的動靜,一發現不對就告訴我。」
「是!」阿樹鄭重地應聲。
一個時辰後,天已完全暗了下來,雨勢卻還未停,淅淅瀝瀝的似要下到天明。
楚昀阡在自己的房中忽然聽到夥計敲門的聲音。
「兩位小姐,開個門,我來幫你們生爐子的火。」
「二少爺。」阿樹自然更是警覺。
楚昀阡朝他頷首,示意自己也知道了,不過一切還只能靜觀其變。沈家的那位嬌小姐死活都下願嫁去他們揚州,對他更是一副避若蛇蠍的模樣,他即便想保護她,也不方便大張旗鼓。
這時只聽門開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抱怨道:「怎麼這麼晚才來?你們房裡的木炭有一股潮氣,根本燃不著,害我的一雙手都髒了。」
「是是是,那些木炭早就受了潮,我這不是帶了新的嗎?一定幫小姐燃著。」
夥計一邊討好地陪著笑臉,一邊趕緊走進房裡去。
鶴頂紅在一旁凶巴巴地督促,「快,快一點!我說你倒是快一點呀!這倒楣的雨下個沒完,房間裡都生出一股潮氣,不烘乾點,讓人怎麼睡?」
夥計心裡有鬼,她越是催,他越發在暗裡笑得奸詐。不怕死的東西,催著他放迷魂藥呢!他把手中捧著的那一把木炭放在地上,然後蹲在暖爐邊,一邊得意一邊開始慢吞吞地生火。
督促別人也是一件勞心勞神的活兒,鶴頂紅催了幾句後便懶得再說,遂走到床邊坐下,替她家小姐捏背敲肩。
玉瓏吃完飯後,一想起那位「她非嫁不可的仁兄」就在隔壁,便頭皮發麻地趴在床上。
「小姐,爐子已生好了,兩位小姐慢慢烘吧。」夥計陪著笑站起身來,「哦,屋外的雨還沒有停,夜裡涼,千萬別開窗。」他慢慢地向門口退,「這些木炭我就留在這裡,不夠了可以再添。」
鶴頂紅走去關上門,「真是沒用,生個火也這麼慢!」
夥計退出後便逕自下了樓,不一會兒,又從樓下捧上另一堆木炭,依樣畫葫蘆,在另外三個毒丫頭的房裡也生了火。
又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他來敲走廊另一端的房門,「公子睡了嗎?小的來幫你換炭生火。」
阿樹不動聲色地替他打開門,「這房裡就有木炭,我們自己會生火。」
夥計照例陪起笑臉,「公子不知道,這房裡的木炭受了潮,早不能用了,我手裡捧著的是一堆新燒好的炭,生火快得很,一會兒工夫就成了。」他說著自顧自走去暖爐邊,依法炮製。
等他退出去後,阿樹忙道:「二少爺,看他的神色,這些木炭恐怕有問題。」
楚昀阡也不答話,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壺,「嘶嘶嘶」的幾聲響,便把剛生好的暖爐澆滅,上方浮起數縷白煙,然後他把半空的茶壺放回桌面上,才不疾不徐地說:「阿樹,你把地上那幾塊沒燒過的炭劈開,看看裡頭藏了什麼秘密。」
阿樹用刀隨意劈開一塊,果然看見裡面大有文章。
其實這些炭每一塊都早已被劈開過,只是又用外力黏合在一起,中間留下一個小孔,僅魚目大小,秘密便藏在小孔裡,孔裡有一撮灰白色的粉末,阿樹倒出來用手指一捻,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會錯,少爺,這裡面正是迷藥,等火燒到時,一遇熱就會散成煙。」
阿丁在一旁睜大眼,「乖乖,我這回可算開了眼界,用這法子迷倒人,可比直接吹迷煙更神不知、鬼不覺,畢竟有誰會去留意暖爐裡幾塊燒紅了的木炭?」
阿樹不說話,又從爐裡挑出兩塊,一一劈開,果然都是如此,雖然這些木炭都已被燒過,但小孔在最中央,尚未燒到,迷藥也都還沒有散化成煙。
阿丁幫忙把劈開的木炭又都扔進熄火的暖爐裡,「少爺,眼下我們怎麼辦?」
「什麼都不用辦,只能等他們動手。」楚昀阡慢步踱去窗邊,推開窗,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已然黑沉沉的夜幕。雨是無根之水,細雨如絲,猶在這曠野間東飄西蕩。
他看夠了,轉回身來,淡淡地道:「現在差不多是熄燈的時辰,阿丁,把蠟燭吹熄。」
「哦。」阿丁忙湊到桌邊,呼出一口氣吹滅那根蠟燭。
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可惜今夜有雨,星月匿采,窗外也只能透入那麼一丁點亮光。
阿丁開口想說話,「二少爺,這房裡——」
「噓。」楚昀阡立刻低聲阻斷,「阿丁,你去躺在床上裝睡,要發出鼾聲來。」
「成啊,這個小的最拿手!」阿丁立時感到一種被倚重的榮耀感,馬上摸到了床邊,「砰」的一下重重躺了下去,然後便開始游刀有餘地發出一串串鼾聲。乍聽之下,還真以為他已熟睡了呢!
楚昀阡和阿樹則分別等在門的兩邊。
若是掌櫃的和夥計先拿他們下手,只需一進門,就可以制伏。
等了沒多久,門外走廊便傳來一陣憲憲寧牽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停頓片刻後,又聽見那夥計壓低聲說:「掌櫃的,人都放倒了,你就放心吧,聽這聲音,打雷都吵不醒他們。」
隨後腳步聲又起,去了走廊的另一端,看來他們是要先揀軟柿子吃。
阿樹極小心地抽出自己的刀,「二少爺,差下多了,再遲怕他們傷了沈小姐她們。」
楚昀阡在暗中點頭,「你先開門出去。」
阿丁聽見他們說話,忙一骨碌從床上爬下,主僕三人旋即俏無聲息地打開門,剛走幾步就可清晰地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掌櫃的,嘿嘿,我們苦熬了這麼久,這回可終於等來一筆大買賣!」
「別窮囉唆了,快點上燈,這兩個小丫頭早被迷倒了,不礙事。」盡頭的那間房中不一會就傳出了光亮,「對對對,點了燈就好——把那丫頭脫下的外衫拿過來。」
「這兩件外衫裡沒銀子,要來幹什麼?」
「你懂個屁!這兩件就是銀子,這麼好的衣裳,你看看,嗯?折舊賣了也值好幾兩。」
「掌櫃的,你看這……包裹裡的銀票都是沈家『源豐』錢莊裡的票號,媽呀!單這包裹裡居然就有上萬兩,誰家的小妞兒能有這麼多錢?掌櫃的,這床上躺的……難不成是沈家的那位三小姐?」
「什麼?!三小姐……慢著,那這筆買賣,我們才賺了個開頭。」
他們倆正在裡面忙著發財,冷不防頸旁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刀。
阿樹一手攀住夥計的肩頭,一手用刀抵在掌櫃的頸旁。
掌櫃的乾笑,「兄、兄弟莫非也是道上的?」
阿丁得意揚揚地瞅了瞅他們偷到手的兩個小包裹,「我們可沒開黑店的能耐,你別亂認。」
「是是,還求三位公子饒命。」那名夥計趕緊討饒,「我們不敢傷人,只拿些錢財來活命。」
楚昀阡繞到床畔看了看,床上的兩個小丫頭吸入了迷煙,正兀自沉睡,他放了心,轉過身冷冷地道:「不要和他們多廢話,阿丁,你去找根粗繩來,綁結實後拖到樓下大堂去。」
「是!」
阿丁精神抖擻地應了聲,隨即跑出房去找粗繩,剩下阿樹一人依舊押著他們。
而被押住的掌櫃的則不停遞眼色給夥計,不知是不是想出了逃命的辦法,也屬他們命大,這時鶴頂紅在睡夢中輕輕嘟囔了半句,楚昀阡一時分神,夥計的脖子旁沒刀抵著,便用盡吃奶的力氣狠狠給了阿樹一肘,和掌櫃的兩個竄過去,居然縱身跳窗逃走了!
「二少爺,我去追!」
阿樹剛邁開步,就被楚昀阡拉住。
「算了,外面的雨還沒有停,你不要追了。」他抬眼看了看被撞破的兩扇窗,「隨他們去。」
何況桌上包裹裡的財物都在,他們忙活了半天,也只不過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罷了。
「嗄?!」阿丁好不容易找了一截麻繩回來,見到房裡的光景不禁大吃一驚,「少爺,這是怎、怎麼回事?兩個人都跑啦?」
阿樹沮喪地歎了一聲,收起自己的長刀。
楚昀阡關心的卻只是玉瓏她們的安危,只需這些小丫頭安然無恙,那掌櫃的和夥計即便把包裹都偷跑了,他也無所謂。
當下他又讓阿丁去找兩塊布來,綁在破窗上以抵擋外面的雨露寒氣。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了,他便在桌邊坐下,「那兩人雖然逃走,難保不會再回來,我不放心,今晚親自守在這裡,你們兩個也下要睡了,一起去守在另一間房門外,等天亮再說。」
「我說少爺,犯得著為這幾個臭丫頭受這份兒罪嗎?」阿丁老大下情願,「那兩個賊骨頭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哪還會再回來?」
「讓你去就去,怎麼這麼囉唆?」他微微斂起眉。
阿丁擔心少爺會發火,嚇得一縮脖子,趕緊眼著阿樹走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此時已過二更天了,楚昀阡獨坐了片刻,抬眼見對面一床的暗影,他忍不住站起身,拿過桌角的蠟燭,輕輕地走至床邊。
玉瓏睡在床的外側,燭火搖曳,照見她酣睡中俏麗甜美的嬌靨,還有一段彷彿雪藕般的皓腕,他不覺靜看了許久,回過神後卻揚起一抹苦笑。
她可知道在她的睡夢中,這家客棧裡已發生了許多事?
又可曾知道,他冒雨回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這段時日以來,他和這小丫頭雖只見了兩、三次面,但她的嬌俏可愛和那些總出乎他意料的舉動,讓他的目光不自覺的被她吸引過去,甚至產生了一點心動的感覺,不過令他忍不住苦笑的是,自從上回那樁烏龍事件後,她見到他便越像見到仇人一般,連同她身邊那四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似乎也恨不得這輩子別再碰到他!
他活了這二十三個年頭,自認學識、相貌、人品皆不算鄙劣,這還是頭一次被別人嫌棄。
他搖頭,俊美的臉上苦笑更甚,然後吹熄蠟燭,走回了木桌邊。
東方泛起魚肚白,晨曦初露,楚昀阡醒來打開兩扇窗,讓雨後清冷的晨風徐徐地吹進房間裡,一掃昨夜的窒悶,他負手站在窗前遠眺,忽然聽到嬌軟的聲音問:「小紅,是天亮了嗎?」
玉瓏的兩眼只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猶半陷在睡夢中。
聽見她的問話,他唇角輕勾,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他早已知道她用毒藥命名的事跡。
這個古靈精怪又恃寵任性的小丫頭,將來不知他能不能有幸獲取她的心?只是她若真不想嫁,他也不好硬逼她上花轎。
正想著,玉瓏卻已清醒過來,不過床正對著門,因此她的第一眼並未見到俊逸的守護者,等她摸索著下床穿鞋,才猛然瞧見他在房裡,「你你——你——」她用手指著他,驚駭得說下出話。
楚昀阡剛想開口解釋,誰料她突然像一頭小母豹般,凶巴巴地撲到他身上,嫩若青蔥的十指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哼,你這個壞蛋,昨天還跟我說愛嫁不嫁呢,今天一早就偷偷溜進我的房裡想要幹什麼?」她騰出一隻手來,一下一下不停地戳他,「我已經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死也不會嫁人的,更不會嫁去揚州,你——你給我死了心吧,哼!別以為把我抓回家去,我就會——」
「你錯了,我沒有偷偷溜進你的房,我是正大光明走進來的。」他抑住她的手。
玉瓏一下子懵了。
這個壞蛋居然還敢說這樣的話!
「二少爺。」阿樹和阿丁聽見爭執聲,搶先跑進來,結果便瞧見沈家那位嬌蠻任性的三小姐,正衣衫不整地倚在他家少爺身上,聽見有人進來,又轉頭和他們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沒見過別人吵架?!」她氣鼓鼓地喊。
接著那一雙明如秋水、神采奕奕的眸子又轉回去盯住正主兒。
阿丁卻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瞪直了眼,「沈、沈小姐,你的裙裾邊緣……有血跡!」
嗄?!這回真是丟人丟到外婆家了!
活像被一個大火球砸中,她立時燒紅了雙頰,戰戰兢兢地提起那滾荷葉邊的綠裙,只低頭看了一眼,便扯開嗓子慘叫,「鶴頂紅、孔雀膽、砒霜、斷腸草,快來救我!」
四個好夢正酣的毒丫頭都被驚醒了,鶴頂紅自然更是首當其衝。
等她們都趕過來,玉瓏的一張俏臉早已憋得通紅。
「小姐,不怕不怕,待會兒換條裙子就成了。」斷腸草初時還當小姐碰傷了腿,湊近仔細一辨認,方知是來潮了,趕忙軟語安撫。
砒霜和孔雀膽則是擋在面前替自家小姐遮羞。
偏偏阿丁是個呆瓜,對女兒家的事又一竅不通,仍傻傻地問:「喂,你們擋什麼?你們家小姐受了傷也不包紮一下,怎麼換條裙子就成了?」
這下連四個毒丫頭都齊齊紅了臉,鶴頂紅噘著嘴兒回話,「多事!跟你有什麼相干?」
誰知她話音剛落,又應了一句老話——禍不單行。原本空蕩蕩的客棧樓梯上,猛地傳來好多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個聲音說:「快!昨晚下了雨,小姐她們肯定跑不遠,上這家客棧的二樓找找!」
無巧不巧,是沈府中的家丁僕婦找來了,為首的那個說話聲是男僕阿仁。
他們聞進門來見到玉瓏皆喜出望外,因為若尋不回三小姐,他們回去都少不了一頓苦頭吃。
阿仁早已娶了老婆,眼下出來尋人,他老婆桂花嫂也在,桂花嫂有個老毛病,眼神總是不大好,而且瞅見了什麼,不認清楚便喜歡高聲張揚。她一進門就撥開幾個毒丫頭,扶著玉瓏左瞧右瞧,「阿彌陀佛,全賴菩薩保佑,我們家小姐總算沒病沒災……」
她說著往下一瞅。這下可不得了啦!
「小姐,你裙上這些血哪來的?」她急得一把抓住玉瓏的手,「在哪兒碰傷了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玉瓏嬌靨上的紅霞未褪,彆扭地低聲解釋,「桂花嫂,我沒有受傷……」
「沒受傷怎麼會有血?」桂花嫂一急之下便忘了女孩兒家那些難以啟齒的事,眼光往左右一掃,猛然瞅見楚家的二少爺、小姐未來的夫婿,她輻至心靈的笑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頭霧水罩下,也只有她一個人明白是「怎麼回事」,看她笑得如春花燦爛的模樣,屋內其他人都成了丈二金剛。
玉瓏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桂花嫂,你又想胡說什麼事?我真的沒受傷。」
桂花嫂仍是一副揀到寶的樣子,「好好,是沒受傷。怕什麼羞嘛?嫂子我是過來人。」
四個毒丫頭部聽得不由得也打了個寒顫。
什麼意思嘛,哪條道上她是過來人?
阿仁被自己老婆笑得犯暈,總算不耐煩地出聲阻止,「好了好了,你這婆娘少囉唆。」說完,他轉向窗邊的俊美公子,眼裡雖犯疑,卻恭恭敬敬地問:「楚少爺,說來丟人,我家三小姐昨天離家出走,老爺夫人派我們四處找人,今早才找到了這裡,可是怎麼……你們會在一起?」
總算有個和氣說話的人了,楚昀阡笑了笑,把昨晚的事簡略解釋了一遍。
暖爐邊的地上有幾塊木炭未燒過,阿仁也像昨晚阿樹那樣劈開,一看果然有問題,他們向楚昀阡道了謝,便準備分道揚鑣,好趕快把蹺家的三小姐帶回去。
但桂花嫂瞧未來姑爺的眼神卻變得分外親熱,「楚少爺怎麼不和我們一起回去?砒霜那幾個小丫頭半點都不會保護小姐,楚少爺昨晚既然陪了小姐一夜,一定困了,不如先回我們府上歇息吧。」
楚昀阡擺擺手,「不必了,我急著趕去福建泉州,既然你們已找到人,我先行一步了。」
望著他俊拔的身影,桂花嫂自顧自笑瞇瞇地表示,「我們沈家怕是又一樁喜事近嘍……」
由於砒霜方才被她「點名奚落」,現下氣得噘起嘴兒,白了她一眼,「哼,失了魂一樣,又不是你嫁人,別盡想得美了!」
一行人回到沈家後,阿仁把楚少爺「護花救美」的事一稟報,越加堅定了二夫人要把愛女嫁去揚州的心。
玉瓏欲哭無淚,初時對楚昀阡的一丁點感激之情又拋上了九霄雲外,直想一頭撞死。
於是她跑去老爹面前撒嬌,「人家不要嫁過去嘛,玉瓏還小呢!現在每日都陪著爹,不是更快活嗎?」
沈老爺躺在書房的湘妃楊上瞇著眼,任她嬌滴滴的央求。
她求了半天,見老爹也不過「嗯嗯啊啊」的隨口應付幾句,氣得一把扯起他的胳膊,「爹真沒有慈悲之心,半點體諒他人難處的心腸都沒有!哼,真氣人!」
他涼涼地睜開眼睛,「我又不是菩薩,要慈悲心腸有什麼用?」
玉瓏大叫,「我是你親生的骨肉啊!你們把我嫁去人生地不熟的揚州,自己卻在蘇州的家裡過舒坦自在的日子……你們……」小丫頭說著眼眶真有些紅了,「你們難道便是這樣為人父母嗎?!」
「唉,傻丫頭。」沈老爺起身,把愛女摟進懷裡,「你說了許多,卻求錯人了。」
「我是你的骨肉,我不求你求誰?」她委屈地噘起嘴兒。
他摸摸女兒的小腦袋,「你該求你娘去,嫁人的事,她不改變心意,我也沒辦法。」他好歹也一把年紀了,說著竟也撇起嘴角,父女倆同一副慘遭管東的無奈模樣,「我哪能拗得過阿君?」
誰料說曹操、曹操到,二夫人已走進了書房裡。
她的身後跟著丫頭小蓉和桂花嫂,桂花嫂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有一碟荷葉酥和兩碗甜湯。
二夫人逕自坐下來,看著眼前哀怨的父女倆不動聲色。
「玉瓏,把甜湯喝了。」
「我不喝!」她偏賭氣。
二夫人看著她反而淡淡地笑,「你也到該嫁人的年紀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嘔氣?娘讓你嫁去揚州,難不成是害你嗎?昀阡是萬中挑一的人選,把你托付給他照料,我才放心。」
玉瓏的小嘴噘得半天高,「我才不用他照料呢!」
哼!那個壞蛋,早說過她愛嫁不嫁的!
二夫人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看著那一張自己懷胎十月才生下的嬌俏容顏,柔聲問道:「你平時膽子大,還把幾個丫頭都取了毒藥的名字,害你奶奶驚嚇了好幾回,怎麼一說到外鄉,就嚇得死活不肯嫁?揚州也在我們江蘇省內,繁華不遜蘇州,況且路途不遠,坐馬車不過半日。」
沈老爺咳了一聲,吞吞吐吐地插話,「玉瓏既然怕生,這幾日……我也在琢磨,要不然我們還是替她找一個肯入贅的,家裡窮些也不要緊,我們沈家有錢,只需人品奸。」
二夫人半嗔半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隱含嘲弄地說:「你這主意好,但要先問問玉瓏肯不肯。」
她這當娘的最懂愛女的心思,小丫頭根本是不想嫁人,不願遠嫁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果然,玉瓏旋即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這也不好?」他納悶了,「那你這孩於到底要嫁什麼樣的夫婿?下怕,你只需說出來,我們這九州方圓,物華天寶,俊秀的人物有的是,爹一定派人給你找到。」
二夫人悠閒地坐著,一派雍容華貴,笑看夫君在那兒傷腦筋。
桂花嫂這個「過來人」在一旁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添亂,「老爺,夫人,千萬別瞎找啦!三小姐和楚少爺的姻緣早就定下啦,小倆口都……都入了洞房,我們沈家怎麼還能三心二意的?」
二夫人聽完笑意更濃,卻未露出半分驚訝,因她早已聽桂花嫂加油添醋地嘮叨過這樁「喜事」,也查看過女兒裙上的血跡,自然知道這下過是桂花嫂的老毛病,又在胡說八道。
但沈老爺不知道,一聽便瞪直了兩眼,光是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而玉瓏受的驚嚇可下比她老爹小。
「桂花嫂,你胡說什麼呀,我,我什麼時候和那壞蛋入了洞房?」
桂花嫂笑得比蜜還甜,「既然已回到家裡,小姐就不必再怕羞啦,早說了嫂子是過來人!昨天夜裡,人家楚少爺可是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吧?初次洞房都會有落紅的,小姐的裙子上——」
好呀,這回終於鬧明白她先前那些古怪的話了!
玉瓏羞憤交加,氣得截斷她的話,「我裙上的不是落紅,不過是女孩兒家的……月事,何況昨天夜裹鶴頂紅一直睡在我身邊,你,你若再胡說,我讓人揪歪你的嘴!」
「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二夫人瞧夠了熱鬧,出來主持公道,「沒有桂花嫂說的那回事,我知道。」她話鋒一轉,「不過和楚家的婚事是沒有轉圜餘地的,玉瓏,你還是死了心。」
她一時忍不住眼淚汪汪,「娘若真覺得他那麼好,再生一個女兒嫁給他!」
「真是小孩子胡說八道。」沈老爺搖頭,但看到平日裡總是笑聲如春鶯的小女兒難得這般委屈的光景,心早已軟了,「阿君,不能這樣強逼玉瓏,不如你們各退讓一步,婚事還是先拖一拖吧。」
二夫人默然下語,過了一會兒,終究點了點頭。
「好,我退讓一步。原打算在年前選日子納吉,明年初便將玉瓏嫁過去的。」她說著轉向愛女,「只是你的心性還是那樣貪玩,那麼,娘和你約定一個辦法,奸嗎?」
玉瓏點點頭。
二夫人接著說:「等過幾日,我先同昀阡商量,讓你先以未婚妻的身份去楚家住一個月,你那四個毒丫頭也可以一起跟去,如果真相處不來,娘便允許你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