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清漓心底原本有些後悔,可現在聽莫非這樣隨聲應和,卻忍不住怔了一怔。
莫非低低一笑,道:「既然不能久留,那便早些隨本王回府吧!」說完,紫袍飛揚,他探出右手在蘭清漓腰際輕輕一點,竟是封住了她身上穴道。
「你……」蘭清漓又驚又怒,還未閃身避讓,便覺全身一麻,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莫非展臂將她橫抱在身前,垂頭笑道:「本王獨自回府未免孤單了一些,你便陪本王同去吧。」說完也不待她回答,轉頭看一眼李寒,道,「將他一起帶回府去!」
那個他,當然是已經僵立良久的黑衣殺手了。
衣袂翻飛,莫非抱著蘭清漓一躍而起,奔行在廣漠夜色裡。
「王爺!請你放手!」蘭清漓整個身子都不能動彈,被莫非緊緊扣住,只覺羞怒難當。
「放手?這會兒放手,清漓不就得摔死了嗎?」奔躍在上空,莫非抽空低頭一笑,更把她攬緊了一些。
蘭清漓以眼角餘光一掠,果然見地面離自己甚遠。羞憤之下,真是恨不得立時自半空中跌落,摔死算了。
可惜莫非的武功很不錯,一路上奔行得又快又穩,甚至比李寒還要先一步進入王府。
抱著蘭清漓落在一所清雅的園子裡,莫非將她輕輕放到室內的座椅上,才伸指解開了她身上穴道。
「王爺!」蘭清漓馬上自椅中站起,剛要開口說話,卻見李寒抓著那殺手出現在門口,只得暫且閉嘴。
「啟稟王爺,這殺手……」站在門外,李寒躬身請示。
莫非卻並未立即回答,轉頭瞧一眼蘭清漓,那目光在她染成一片鮮紅的袖上停了一停,才靜靜吐出兩個字:「嚴審。」
李寒聞言似乎一怔,眼中也透出些微疑慮神色來,但馬上便躬身行禮道:「是,王爺。」然後便押著那殺手退了下去。
蘭清漓總算可以開口,踏上兩步,道:「王爺……」
莫非卻雙眉一皺,打斷她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說完便轉過身往室內的一排櫃子走去,似乎要翻找什麼東西。
那語聲雖然低沉,卻不容蘭清漓抗拒。
於是蘭清漓再一次閉嘴,只張大兩隻眼睛盯著莫非的背影,閃出惱怒光芒。
不一會兒,莫非拿著個小小的箱子走到她身邊,在她肩頭一按,道:「坐下。」
蘭清漓只覺一股大力湧來,只得順勢坐到椅上。再看去,莫非手中居然是個小小藥箱,打開後裡邊全是些瓶瓶罐罐。
他要做什麼?難道他也受了傷?
蘭清漓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莫非已伸手探向她右臂,捏著她沾滿血漬的衣袖輕輕一扯,「嘶」的一聲裂帛脆響,她的整個衣袖便被扯了下來。
一大截纖弱白皙的手臂裸露在空氣裡,點染上縷縷血色,說不出的妖艷又詭異。
「啊!」蘭清漓頓時大羞,拚命使力要把手臂往回抽。
她身為女子,從不在人前袒露半點肌膚。更何況,眼前站著的還是可惡又可怕的莫非!
莫非卻不容她稍動,微微使力鉗住她手腕,抬眼緩聲道:「你若再動,我便點了你穴道!」
蘭清漓一聽,果然不敢再動分毫。
那種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感覺,她絕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垂下眼,莫非開始在蘭清漓右臂的傷口上忙碌起來。
傷口雖長,但並不深。
莫非先是小心地將傷口周圍污血清去,再是上藥、包紮,一系列手勢下來,居然純熟流暢得很!
沒有弄痛她,更沒有任何刁難與虐待。
蘭清漓身上的汗毛漸漸伏下,放鬆了些許。
心底,解不開的疑問開始綿綿湧出。
為什麼,先前不顧她生死、用她作誘餌,現在卻又親手為她療傷?為什麼,那樣冷情的一個人,此時卻有著最專注的目光、最沉凝的面色?就好像,對她臂上的傷口重視得很。
這種事,他一個身份尊貴的王爺,明明可以吩咐侍女去做的吧?
瞧住莫非,蘭清漓眼底的羞怒漸漸變成了迷茫。
「為什麼?你早知道會有人來殺我的,對不對?」不知不覺中,蘭清漓竟將心頭疑惑問了出來。而且,好像把莫非的身份忘記得一乾二淨,不稱「王爺」,而是「你」。
莫非指間白色布條停了一停,卻並不抬頭,只道:「不錯。」
「所以,你先前一直要我入大理寺為官,就是為了引出可能存在的殺手?也所以,我一旦不能入大理寺,你便命令李寒守在了水墨閣外?」蘭清漓瞧著明亮燭光下,莫非那俊邪尊貴到極點的面容,心頭寒意再度慢慢升起。
那樣冰冷無情的心,竟依然可以擁有惑盡天下眾生的面容!
莫非將白布繞完最後一圈,在蘭清漓右臂上鬆鬆打了個結,手指卻並不收回,反而在她臂上輕輕撫摩起來,抬眼微笑道:「怎麼,我讓李寒待在水墨閣中保護你,不好嗎?」
莫非指下輕微的摩挲,在暈黃燈燭中透出一股奇異的曖昧味道,讓蘭清漓微微輕顫起來。
不!不能就這麼讓他左右了心神!
猛地抽回手臂,蘭清漓咬一咬唇,低聲道:「王爺,你我皆知,李寒的職責並不是保護我,而是追蹤殺手吧?」否則的話,早在殺手剛剛出現時,李寒就該出手救她!
但是很可惜,李寒並沒出手。所以殺手現形後她是生是死還是傷,並不在李寒的職責以內。
莫非皺起雙眉,不悅道:「你為何會這麼想?方才李寒不是已經出手,救了你性命嗎?」
蘭清漓搖了搖頭,道:「王爺,那或許是清漓命不該絕吧。若殺手一入院中便揮劍殺人,清漓還會有命在嗎?更何況……更何況李寒出手,分明是因為看到那殺手已中了清漓一刀!」
因為有了活擒的把握,李寒才會出手。如若不然,李寒只會照原定計劃,等著殺手將她殺死,然後跟隨在後追蹤而去!
蘭清漓一雙眸子如冰中墨玉,定定瞧住莫非。那深處有憤怒、有難堪,還似有無盡怨意。
他竟然……半點也沒將她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低緩笑意漾開,對於蘭清漓的不敬,莫非竟然並沒怎樣惱怒,反而勾起唇角,一字字道:「若我告訴你,每夜隱伏在水墨閣裡的並不止李寒,你信不信?」
若李寒負責追擒殺手,那麼另外一個人,自然是負責蘭清漓的安危了。莫非目光幽深,其中光芒流動如繁星。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真若假。
蘭清漓與他對視半晌,心底一陣顫動,卻終是搖了搖頭,道:「清漓……不信。」不能信,也不敢信。
要她怎樣相信,能狠心以她作餌的明夜王爺,會為了她的安危夜夜守候水墨閣?
又要她如何相信,尊貴如天的明夜王爺,會為了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平凡女子,風露立中宵?
不,不可能的!
雖然莫非也出現在水墨閣裡,但那一定是巧合,巧合而已!
蘭清漓搖頭,再搖頭,直把莫非面上笑意搖到消退無蹤。
雲卷雲舒,一任長風吹落。
良久,莫非收回目光,輕笑道:「你既然不信,那也罷了。」
口中說不信,無妨。
只要心底相信,也就夠了。
而蘭清漓眼底微現的一抹情動與迷惘,已經讓莫非明瞭,並且滿意。
「天色已晚,你又受了傷,早些睡吧。」見蘭清漓低頭不語,莫非一笑站起。室內燭光隨著他的動作而輕晃,閃出光影片片。
而莫非眼底的火光,似乎比那燈燭還要亮上幾分,卻又被刻意地壓制著,不立時爆發。
蘭清漓聞言一驚,抬頭瞧了瞧內室房門低聲道:「清漓等待王爺離去後,自會入睡。」
「唔。」莫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卻是盯著她不動步。直盯到蘭清漓遍身發毛,才低笑道,「看來清漓並不歡迎本王與你促膝談心,共度長夜呢!也罷,你今日受了傷,便好好睡一覺吧。」
目光在蘭清漓沾血的衣襟與蒼白的臉上一轉,莫非眼底情火終於熄去。
呵,他明夜王想要一個人,當然不必急於一時。
既然已經被他看中,那就絕對跑不掉!
沒有多久,兩名府中侍女走了進來,服侍蘭清漓漱洗休息。
夜已深沉,她不可能再回水墨閣,便只有在這明夜王府中暫居一宿。
雖然只是客園,但明夜王府尊榮華貴,一切陳設佈置也是精緻非常。如軟煙羅一般的紗幔、刺繡精美的被褥、床頭垂下的五色絲絡,還有掛在床邊的那一套乾淨衣衫,每一樣用物都是奢華到了極致。
但與數日前一樣,黑暗中兩眼大睜,蘭清漓仍是不能入睡。
她心底那隱隱不安早已因殺手的出現而變成了真實,腦中卻仍在紛亂不休。
殺手、李寒……明夜王莫非,一個個身影交替出現,到得最後卻終是匯成了一雙眼。
一雙俊雅絕倫,也邪魅絕倫的眼。
她,竟然無法將他趕出思緒!
或許,因為這裡是屬於他的地方,有著屬於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