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月後,在邵奇亞的建議之下,喻寶蒂把畫簿裡的設計掃瞄到電腦裡,再存進隨身碟,帶到公司給她的直屬設計師評監。目前雖然正值炎夏,但公司內部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籌劃冬季的服飾,所以她不禁暗自期望自己的設計能加減派上用場,可惜結果全部被打了回票。
夜晚的日安咖啡館,在寂靜巷弄裡,透著奶油般溫暖的黃光,邵奇亞和喻寶蒂坐在陽台上,享受難得的自然風,不知名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中。
「都不行?」
邵奇亞聽完喻寶蒂的話之後,忽然提高分貝量,劃破寧謐氛圍。
「嘿啊,何莉老師說我的設計猛一看還可以,但專業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夠成熟,在細節上還得再更細膩。」喻寶蒂轉述得到的評語,雖然有點失落,但她沒有因此而感到沮喪,因為有所改進的方向。
邵奇亞挑眉睨看向她,眸底透著疑惑。
言下之意是說他不是專業,所以不准嘍?
就算他不是那麼專業,但他是經營者,有自信對市場的敏銳度絕不亞於設計師,眼光也不至於差到哪裡去,寶蒂的作品就算不以私心評論,也絕對有採用的價值,怎麼會全軍覆沒?
「哎唷,一定是有不好的地方才會被打回票啊,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菜鳥不都是這樣嗎?」見他一副打算要開始替她打抱不平的表情,她反而出言安撫。「值得慶幸的是,我有得到設計師的指導和意見,以後可以再修正再進步咩。」
「你說的也對。」他曬然揚唇,不禁欣賞她謙遜的學習態度。
「對了,我買了一個小玩意兒給你。」
她看著盛滿磚紅色陶珠的小玻璃瓶,納悶的問:「這什麼?」
「這叫做負離子植栽,你把種子倒在陶碳球上,水加到跟珠子同高,每天澆水,它大概五到十二天就會發芽。」這可是他在秘書桌上發現的,覺得不但有趣還很有意義,便要秘書替他買了一個。但因為內含玄機,所以他丟了會洩露答案的包裝,把說明背在腦子裡。
「要我沾花惹草,修身養性嗎?」她一邊把玩,一邊笑問。
園藝花草是二姐的嗜好,所以家中陽台的植栽都是二姐種植照料的,而她通常只負責欣賞。
「你要是把它照顧得好,會發現一個秘密。」他眼神邃亮的看著她,用意味深長的微笑引誘她。
「什麼秘密?」好奇心被挑起,寶蒂眼鏡一亮。
「說了就沒意思了,要等你自己去發掘。」邵奇亞故意賣關子,知道這樣才會吸引這小女人乖乖去照顧它。
「哼,小氣鬼,跟人家說一下又不會怎樣!」她努嘴橫睇他,拿起小玻璃瓶努力研究,想看出端倪,突然又擔心起來。「該不會種到最後,長出什麼驚人的怪東西吧?」
「答對了,會長出一個異形。」他反應很快的撇嘴附和,勾唇笑睞向她。「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沒好氣的做了個鬼臉,和他抬槓了起來,時間在愉快的氣氛中流逝,直到雨絲隨風飄近,肌膚感覺到濕意,兩人才驚覺變天。
「下雨了!」她伸手去感受雨水,隨即想起時間的存在,趕緊看向手錶。
「哇,那麼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邵奇亞也看了眼手錶,同樣訝異。「是啊,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十點了!」
和她在一起就是會有這種光陰似箭的感覺,每次分離都覺得很難捨,恨不得能有個慢速鍵可控制,最好還有停格功能,把快樂留住,把她留住。
「趁現在雨還小,快走吧。」喻寶蒂起身,翻出隨身包包裡的晴雨傘。
「好。」
他率先拿著賬單下樓付錢,兩人共撐一把雨傘走出咖啡館,邵奇亞一手拿傘,一手攬住她肩膀,小小的雨傘像是將他們兩圈在一方小天地裡。
雨愈下愈大,他們愈靠愈近,寶蒂神經再大條,比感覺到兩人的距離親密,以及氣氛微妙的轉變……「進來一點,都淋濕了!」察覺她肩膀微濕,健臂使勁將她拉進傘裡,但傘太小,他犧牲自己半邊身體露在雨裡。
「可是你都沒遮到……」
「我沒關係。」
她抬頭看向身旁男人,他頭髮微亂,劉海落在額前,黝黑的眼睛在黑夜裡像是熠亮的星星,而那星星裡映著的,是她。
她驀然悸動,心韻不由自主的加速。
從認識他以來,他總是讓著她、護著她,這真的只是出自好朋友的情誼嗎?如果他對她都已經這麼好了,那他對待女朋友肯定更加無微不至吧?
想到自己不是他唯一疼寵的人,甚至還排在其次,她的心突然覺得酸酸酸澀的,不是滋味……她好像變貪心了,對他產生了佔有慾,不想有一天失去他,失去他的專寵!
「邵大哥,你是除了我媽媽、姐姐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她對他微笑,帶著糖果般的甜蜜。
「那算得上是你心裡很重要的人嗎?」他試探的問,想知道自己的份量。
「當然啦!」她毫不猶豫的答,還很豪邁的踮起腳搭上他寬闊的肩膀。「只不過我有時候會覺得奇怪,怎麼有個人會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呢?」
她的舉動和坦直的疑問令他莞爾失笑,這妮子還真是缺乏浪漫因子,他想走深情路線,她卻來了個哥兒們似的搭肩,破壞情調。
不過,她也就是這樣自然可愛,有話直說,絲毫不做作虛假,他才會如此喜愛她的!
「你確定我是無緣無故嗎?」他凝定他,幽暗的眼潭中暗藏著柔情密意,似真似假的說道。「我是有心機有目的。」
「嗄?」被那炙熱黝熙的眸子凝住,再加上他突如其來的宣告,害她心跳硬是漏了一拍。「什、什麼目的啊?」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習慣我的存在和呵護,漸漸也喜歡上我……」修長指節觸上她粉嫩臉頰,深邃含笑的眼神散發惑人魅力。「你說,我這個心計有沒有成功?」
迎視他眸光的寶蒂目眩神迷,心中有好幾支鼓隊在亂奏,她耳裡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他低醇磁性的告白嗓音,整個世界彷彿停止轉動,只剩下她和今天格外蠱惑人心的邵奇亞。
他問她,滲透芳心的心計有沒有成功?
如果沒有成功,她怎麼可能跟他往來得這麼頻繁?
如果沒有成功,她怎麼會一遇到什麼事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想要跟他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想要獨佔他專屬的包容呵護?
這……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
倘若沒有細思,她還不知道,自己不曉得在什麼時候就喜歡上他、自然而然的把他放在心上了!
「沒有回答,就是默認了。」他曬然揚唇,寵溺的輕點她鼻尖,眸底蕩漾的柔情加溫,變得熾烈灼燙。
「邵大哥……」寶蒂心悸怔忡,臉紅耳熱,傻乎乎的盯著忽然變得很不一樣的他。
他壓抑熱情的衝動,僅是克制的俯下頭,在她額前輕輕一吻,溫柔卻又霸道的吻——「回去做好心理準備,明天起,我不再是你的邵大哥了。」
***
通常頭一沾枕就呼呼大睡的喻寶蒂難得的失眠了,隔天她帶著兩圈黑輪上班,心不在焉精神不濟的熬了一天,回到家吃飯、洗澡,想好好休息,但滿腦子轉的都是邵奇亞。
他說「明天起,我不再是你的邵大哥」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他不再對她好了嗎?
光是想到這點,她的胸口就像是壓了塊重石,悶得難過。
「對了!」她打開抽屜拿出邵奇亞昨天給她的玻璃瓶,撇下種子,咚咚咚的跑去加水,然後折回臥室,盤腿坐在床上,端正玻璃瓶研究。「有什麼秘密呢?答案是不是在這裡啊?」
不對,他那句話的意思應該不是不再對她好,因為他那時候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而且還吻了她的額頭……回想那一幕,她到現在還是會感到心悸。
哎呦,好討厭哦!話也不說得清楚一點,害她胡思亂想,一個頭都快變兩個大了!
啊,想不通就問清楚咩,電話是發明來做什麼的?
拿來手機,看看時間,現在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平時她通常還沒下班就會接到他邀約的電話,可昨天他丟下一句讓她霧煞煞的話後,怎麼今天卻毫無動靜呢?
撥出號碼,她摀住心口,等待彼端接通。
這電話號碼她不曉得打過N遍了,可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緊張忐忑,心臟咚咚咚的跳得好快。
「奇怪,怎麼還不接呢?」轉進語音信箱,她蹙眉嘀咕,重新再撥,幸好這一次接了。
「寶蒂?」看過來電顯示,邵奇亞開口問,嗓音因為剛睡醒而沙啞。
陌生的聲音讓寶蒂愣了愣,懷疑自己打錯了。「咦?你誰?」
「小姐,是你打給我的,還問我誰?」他語調慵懶,揚唇笑了,她總是在不經意間就能讓他好心情的發笑。「你聲音怎麼變這樣?好像老公公似的。」她訝問。
「大概是剛睡醒吧。」他看看鬧鐘,才發現這一覺睡得好沉。
「現在幾點你剛睡醒?」她更驚訝了。
「我感冒了,所以吃了藥之後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他解釋著,大概是體質好,吃過一包藥,再睡一覺,感覺現在精神好多了。
「感冒?為什麼?」認識這麼久,還沒聽他說過不舒服呢!
「該不會是昨天淋到雨的關係吧?」
她想起昨天一起擠一把傘,雨愈下愈急,捱到他停車的地方後,他半邊身體都濕透了,而她卻安然無恙。
「大概吧。」
「那你還好吧?要不要緊?有沒有去看醫生?吃飯了沒有?」心懷愧疚的她擔憂地迭聲關問。
他只想著替她遮雨,卻忽略了自己,要不是因為護著她,他也不會變成落湯雞,更不會感冒!
聽她如此在意,原本想出言要她放心,邵奇亞靈機一動,改變念頭。
「是看過醫生,但還是不太舒服,沒力氣出門吃飯……」一改恢復元氣的嗓音,語調變得好虛弱,語末還自憐的歎了口氣,博取她的同情。「唉……人還沒老,就感覺好像獨居老人……」
好可憐的感覺……寶蒂胯下秀眉,胸臆泛開一股心疼。
「那、那我買晚餐去給你吃?」她脫口提議。
電話彼端,邵奇亞忍不住狡猾的勾唇笑開。這單純的小女人啊,完全中了他的苦肉計!
「太好了,謝謝你,我家在……」他佯裝有氣無力的表達感謝。
「我知道,你忍忍哦,我很快就到。」她一收線就急急忙忙打理儀容,匆匆出門去。
向來都是他照顧她,現在他需要她,她當然是義不容辭了!
想到他餓著肚子,身體又不舒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待在屋子裡,她整顆心都揪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到他身邊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