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弟馬上起身迎接。「相公,你回來了。」
「不要碰我!」風煜堂攢著眉頭,一把揮開她伸來的小手,全身散發著排拒的氣息。
她小臉一僵。「相公昨晚去那兒了?我很擔心……」
風煜堂逸出嗤哼。「你想知道?」
「嗯。」盼弟愣了一下才點頭。
風煜堂冷笑一聲。「我上青樓找姑娘去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雖然這麼說很幼稚,可他就是想證明誰也別想要脅自己。
「原……原來是這樣。」盼弟臉上的血色褪去,可是她又不能阻止相公去那種地方,只能努力忽視心如刀割的疼痛。
「你有意見嗎?」他嘲諷地問。
盼弟擠出一抹笑靨。「沒有,我去讓人準備醒酒茶。」
「不必,我睡一覺就好。阿貴,還不快過來伺候……」風煜堂坐倒在床沿,朝小廝吆喝。
她原本要上前的勢子打住了,只能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小廝幫相公脫下外袍和鞋。
「誰都不准吵我!」說完,風煜堂倒頭就睡了。
待小廝退下,盼弟雙腳像是生了根,臉色也一片慘白,只覺得心口好痛,兩天前還覺得自己好幸福,可是此刻卻打心頭開始發冷,還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是她不該去關心自己的相公嗎?
一切都是她的錯嗎?
終於,盼弟移動嬌小的身子,像一縷遊魂般往房外走去。
不可以哭……
娘在臨終之前握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堅強一點,要好好照顧爹和兩個年幼的弟弟,所以不能輕易落淚。
無論是什麼樣的困境,她都不能被打倒。
盼弟來到位在府裡最後方的院落,來到了兩個弟弟的寢房,因為永冬害怕一個人睡覺,非要哥哥陪著不可,所以永春乾脆跟弟弟一起睡。
「姐姐!」正在吃飯的兩兄弟見到她進門,都開心地奔上前去。
年紀較大的永春盯著她,問道:「姐姐吃過了嗎?」
她硬擠出笑臉來。「我不餓,你們吃。」
「姐姐怎麼了?」永春盯了半晌便開口問。
不想讓他擔憂,盼弟搖了搖螓首說道:「姐姐沒事。」
「姐姐都在哭了,怎麼會沒事。」他不相信。
「姐姐哪裡在哭?」盼弟摸了摸自己的面頰,上頭是乾的。
「姐姐的眼淚是在心裡頭,別人看不見,但是我可以看得到。」永春一眼就看透姐姐眼底的悲傷,他已經有好一陣沒看到,以為姐姐現在過得很好,看來並不是,讓他相當憤怒。「是不是姐夫欺負你了?」
她彎下腰來,用笑聲來掩飾快要逸出唇畔的哭音。「你姐夫對我很好,怎麼會欺負我呢?你只要用功讀書,其他的事都不用去想。」
永春輕撫著姐姐沒有血色的小臉,憤怒之餘也作出了決定。「如果姐姐在這裡不快樂,咱們可以回以前住的家,就算是間破屋子,也沒有白米飯可以吃都沒關係,只要咱們三個人在一起,都不要分開就好。」
大弟貼心的話讓盼弟倏地紅了眼眶。「那怎麼行?你跟永冬還小,需要吃東西才能長高,不能老是餓肚子。」
「我不怕挨餓!」永春只希望姐姐得到幸福。
身旁的永冬也大聲地跟著哥哥喊著:「我也不怕挨餓!」
「姐姐真的沒事……」盼弟幾乎要把下唇咬出血來。
「姐姐不要老是為我和永冬著想,這樣我會更難過的。」永春泛出不同於這個年齡的苦笑。「因為姐姐不快樂,我也一樣會不快樂,還有欠姐夫的那三十兩銀子,等我長大之後會想辦法還給他,姐姐不用擔心。」
「永春……」她喉頭哽住了。
「姐姐一直很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和永冬,已經做得夠多了,就算吃不到白米飯,可是總比在這兒受人欺負來得好。」他掄緊擱在身側的小拳頭。「咱們窮歸窮,但是還有骨氣,不要讓人瞧扁了。」
「可是骨氣沒辦法讓你和永冬三餐都吃得飽飽的……」說著,盼弟已經不爭氣地落下淚來。「我也答應過爹要照顧你們,直到你們長大成人……」
永春用袖口幫姐姐擦去淚水。「爹已經不在,也管不著了,所以姐姐不必理他,只要咱們決定就夠了……就算真的會餓死,我也不怕。」
「永春……」她泣不成聲地張臂抱緊大弟。
年紀小的永冬也撲過來。「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姐姐,咱們回家吧……好不好?」永春真的好捨不得姐姐再為了他和永冬而受苦了。「好不好?」
「我以後也不會再喊肚子餓了……」永冬也跟著哭了。
「傻弟弟……」她將兩個弟弟好不容易養出了點肉的小小身子摟住,緊閉下眼皮,讓一顆顆淚珠滾落下來。「好……咱們回家……」
在這座府裡,讓盼弟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真的需要有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個晚上,好好思考以後的事。
於是,盼弟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心想應該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的去向,便帶著兩個弟弟步出風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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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風煜堂從酒醉中醒來,看了下窗外,天色早就黑了。「盼弟……盼弟……我要喝水……」
他捧著快要爆炸的腦袋坐起身,只見到桌上的燭火,不見妻子的蹤影,表情有些不悅。
「阿貴!阿貴!」他連叫了好幾聲。
接著便見到小廝神色匆忙地推門進來。「三少爺醒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風煜堂低頭穿上鞋。
「已經快亥時了。」小廝捧著袍子過來說。
「三少夫人呢?」他眉頭蹙緊。
小廝一面伺候主子著裝,一面回道:「呃,奴才也不太清楚,小翠說她已經一個下午都沒見到三少夫人了。」
「八成找她那兩個弟弟了。」風煜堂不用問也猜得到。
小廝又搖了搖頭。「三少爺,三少夫人的那兩個弟弟都不在他們房裡,大少夫人和玉疆少爺也在找他們。」
「他們也不在?」風煜堂揉了揉眉心,這才站起身來。「再多派點人去找找,一定是在府裡某個地方。」
「回三少爺,真的都找遍了,就是沒見到三少夫人。」小廝不敢吵醒主子,否則早就想說了。
風煜堂聽了大皺其眉。「不可能!這府裡再大,不可能連一個大人兩個小孩都找不到,再去找。」
「是。」小廝只得再去找人幫忙。
待小廝走後,風煜堂搖晃地來到桌旁,自己倒水來喝。「夜都深了,她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才這麼說,他便想到睡著之前,似乎和盼弟說了什麼,可是這會兒頭很重,也很亂,怎麼都想不起來。
風煜堂惱怒地喃道:「待會兒見到她,得好好訓一頓不可。」
他在房裡等了半天,小廝才去而復返。
風煜堂坐在凳子上問:「找到人了嗎?」
「三少爺,方才有人去問了門房,門房才說差不多未時左右,三少夫人就帶著她的兩個弟弟出門去了。」小廝回答得滿臉疑惑。
「出門去了?」風煜堂一臉不解。「門房有沒有問她要上哪兒去?」
小廝搖了下頭。「門房說他沒想到要問,只說三少夫人既沒讓人準備轎子,也沒說要乘坐馬車,就牽著兩個弟弟離開府裡了。」
他沉下俊臉。「為什麼沒有問?」
這個問題小廝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都是些沒用的奴才……」風煜堂低咒一聲,然後起身在衣箱中翻找,見到盼弟的衣物都在,銅鏡前還擺了常用的珠簪髮飾,什麼也沒帶走。「這是怎麼回事?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三少爺……」小廝期期艾艾地說:「三少夫人會不會回娘家去了?」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回娘家?」風煜堂狐疑地看著他。
「因為三少爺跟三少夫人說昨晚睡在青樓,三少夫人聽了很傷心,所以奴才才會這麼想。」小廝大著膽子把話說完。
經小廝這麼提醒,風煜堂想起他的確為了賭氣而這麼說,其實只是睡在朋友的府裡。「很好!她想要回娘家,那就回去好了。」
「三少爺不去接三少夫人嗎?」小廝小聲地問。
他哼了哼。「不去!」
「三少爺……」小廝欲言又止。
「你可以下去了。」風煜堂低咆。
「是。」小廝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風煜堂聽見門扉關上,才煩躁得來回踱步。「居然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回娘家,她眼裡還有我這個相公嗎?」
沒錯!他是生氣,氣盼弟跟娘一樣,非要強迫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就像被踩到了痛腳,讓他毫不留情地展開反擊。
可是風煜堂從沒想過要她回娘家,只要她以後別再犯就好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程度,結果那個女人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
很好!
他絕不會去接她回來!
儘管心裡是這麼想,可是風煜堂卻在床榻上輾轉難眠,怎麼也沉不住氣,不知過了多久,他又爬了起來。
風煜堂腦中不禁又浮現盼弟夜裡端來熱水,溫柔地幫他敷腳、幫他按摩的情景,想到那張故作勇敢的小臉,只有兩個弟弟的事才能讓她暫時忘了堅強,失控地掉下淚來,明明應該氣惱那些淚水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流,可是卻很清楚就是因為這樣才對盼弟動了心……
就算嘴裡說不會去接她,但是風煜堂知道自己還是會去的,只因為他多麼喜歡盼弟的陪伴、多麼心疼盼弟的傻氣,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換取弟弟們的幸福,這樣的女人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就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他的頭腦也漸漸清明起來。
是他反應過度嗎?
風煜堂不禁問著自己,因為從小到大受過的傷害,讓他太過恐懼,所以才會一下子把她的話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想,盼弟又真的做錯了什麼?
他瞪著窗外的淡淡月光,等待天明到來。
等待去接妻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