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又……又累……累不死人……
呼!
努力地拖著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腿,梁芮瑾累得大腦簡直一片空白。
該死的傻大個兒,就知道他是在耍她,三個小時,她從小到大從來就沒這麼辛苦過!
太過分了,他自己跟著別的女生跑掉,結果她在這裡爬了三個小時的樓梯,要不是拼著要和他賭一口氣的心思,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他有什麼了不起,人長得那麼難看,脾氣又那麼硬,還喜歡凶他,現在又這麼耍她,他憑什麼啊?
越想越覺得委屈,梁芮瑾看一眼自己的腳,覺得心裡有種酸酸的感覺正在緩慢地朝她的大腦侵襲。
一來是不方便,二來是因為高跟鞋實在硌腳,她爬到最後,只好把鞋子脫了下來,光著腳在這木樓上來回上下,算不算熱身運動她不知道,反正她一雙腳現在是又熱又痛。
從之前無意識地探頭看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有沒有出現,到現在明確地等著他回來,梁芮瑾覺得自己已經瀕臨爆發的境界,很可能就在他回來的那一瞬間引爆。
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賭氣,在一樓練習的那些人早就散去。臨走的時候要她停下來,可是她偏不停,打定主意等他一回來就對他吼,然後拎包走人……
不行不行,那樣她不是又半途而廢?邵蘇那壞蛋一定會笑話她,並且對她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才不要那樣!
梁芮瑾咬一下唇,繼續機械地邁動雙腳,在木樓上踩出單調的身影。
微黃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著淡淡的陰影,她因此而把木樓踩得更大聲,妄想驅除心裡的害怕。
腦子裡卻不聽使喚地開始數起木樓階梯,一、二、三……
恐怖的鬼故事,詭異的十三級階梯,陰影中突然出現的陷阱……她的手悄悄握緊,額上都冒出了冷汗,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獨自一個人。
呼!
喘氣聲好清晰,彷彿直接就傳入到心裡去,引起空落落的回音,是更加讓人恐慌的空洞……
「你在幹什麼?」淡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在瞬間驅散了向她逼近的黑暗。
她應該對他大吼的,她應該諷刺他看到女生就屁顛顛跟人家跑了的,她應該罵他為什麼這樣消遣她的,可是她突然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看著他寬大的背影在身後曳成一片不成形狀的痕跡,然後似乎頗有些得意地開口:「你說,你沒有叫我停,我就不要停。」
慕容秋淵皺了下眉,因為幫同班同學裝電腦的原因,所以才一直耗到現在,但是說實話,他也的確是故意到這個時候再回來,本來他以為像她這樣的女生一定會自動放棄的,可是他卻聽到木樓處傳來的腳步聲和喘氣聲,那一刻,他除了驚訝,居然還有著一絲憤怒。
笨蛋,難道他不說停,她就一直那樣不停地走嗎?
「下來。」他走到樓梯口,意外地發現那裡有一雙鞋子。
拖著僵硬的雙腿,梁芮瑾慢慢從樓上走下來,腳下一跛一跛的。
慕容秋淵看著她的腳,在陰影中,精緻得特別突兀。
心頭突然煩躁起來。
她站在離地面還有兩級樓梯的地方看他,剛好正視他的眼睛,高傲地抬起下頜,「這次是我贏。」
慕容秋淵看她一眼,「跟我來。」
「幹嗎?」說歸說,卻還是一拐一拐地跟著去了。
突然之間她的臉就漲得通紅,「你幹什麼?」
剛才帶著她清洗了腳上的灰塵,那麼現在他又是唱哪一出?
一條毛巾鋪在他的腿上,雖然他坐得比她低,可是健碩的身材依然恐怖地和她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如果不按摩一下的話,你明天會很難受。」慕容秋淵平平板板地開口,並示意她抬起腳放到他腿上。
「沒……沒關係了。」她可以回去自己按摩。
他看她一眼,沒有開口,但是那眼神分明寫滿不容她拒絕的意味。
梁芮瑾動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地把腳放了上去,「你是內疚嗎?」
他把毛巾放在她腿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開口:「沒有。」
沒有?她吐血給他看。
「你太逞強了。」他再次開口。
「哪有?」她立即反駁,卻因為感覺到他寬大的手按在她腿上傳來的觸感而停頓,氣勢減弱了不少。
「你一直練習到我回來,不就是想讓我愧疚?」他低著頭,恰到好處地揉開她僵硬的肌肉。
被他猜到了,梁芮瑾心虛地轉過臉,感受到他有技巧的推拿,片刻後驚訝地開口:「你的技術很好嘛。」
慕容秋淵揚了下唇,「有人教過我。」
看他不冷不熱的樣子,梁芮瑾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勾起唇笑笑地看他,「喂,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慕容。」他看她一眼,不明白她怎麼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誰管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徑興致勃勃地專注於自己的念頭,「你可以給你的女朋友按摩啊,她一定愛死你這個手藝。」她惡意地把他想像成按摩店裡的按摩先生,偷偷地笑。
慕容秋淵的手停在她的腿上,淡淡地開口:「我現在在給你按摩。」
「嗄?」她呆住。
「我說,我現在是在給你按摩。」他放慢了語速,看著她的眼睛。
不在預料中的紅暈大片出現,梁芮瑾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死人,居然……居然這樣接她的話……
她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好不好?
簡直……簡直恨不能讓人立即鑽進洞裡去……
她霍地抽出自己的腳,穿上鞋,「我要回去了。」剛一站起來,腳下卻一陣酸軟。
慕容秋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運動過度的反應。」
「都是你害的!」她憤憤然指責他,懊惱地捏著自己的腿,發現它們已經開始不聽她的指揮了。
「我送你。」他看他一眼,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幹嗎?」梁芮瑾沒好氣地瞪著他的背。
「我背你。」他簡明扼要地解釋,耐心地等她上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察覺到背上多了一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重量,他這才起身,背著她朝門外走去,順手帶上了門。
「你別以為你這樣做就可以讓我感激你,我才不會喜歡你。」過了好久,一個悶悶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從來沒想過。」他淡淡地回應,出了擊劍社,走入淡黃路燈籠罩下的校園小路。
淡淡的月亮在雲彩裡穿行,根本看不清人的樣子。
梁芮瑾回到宿舍的時候,剛剛八點半。
「美女,你手機響了好多遍了,好像是你媽媽打來的。」看著走路似龜爬的梁芮瑾,於渺一邊和她說話,一邊猜測她是不是遇到了一個虐待狂型的練習教練。
梁芮瑾渾身酸疼,張口做了個感謝的口形,摸過手機往床上一躺,懶懶地接通了家裡的電話。
「死小孩,你是不是不要媽媽了?長大了是不是?」電話那邊的老媽似乎泫然欲泣。
「媽!」梁芮瑾無奈地閉上眼,「我只是忘記帶手機了,你幹嗎說得那麼嚴重?」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那頭的老媽笑得不懷好意,「難道我女兒是去花前月下了?」
「花前月下會累得在這裡大喘氣嗎?」梁芮瑾無奈地拿手捂在眼睛上,呼,好累。
「難道邵家的小子折磨你了?」老媽好驚訝的樣子。
「不關他的事。」提前沒警告過老媽,梁芮瑾只有任她大肆提到她現在根本不想提的人。
「啊?女兒,你啥時候學會紅杏出牆了?」老媽好誇張好驚訝的語氣。
「媽!」梁芮瑾發狂,「我不是牧野杉菜,所以你也不是杉菜的媽媽,請你恢復正常吧。」
「你爸爸出差回來了,後天大概又會出去,回來吃頓飯吧,邵蘇爸爸媽媽也會過來。」
電話那邊的聲音突然之間變得嚴肅正經無比,如果不是已經相處了一二十年,只怕沒有人會接受她落差如此之大的轉變。
梁芮瑾甚至可以想像出老媽的樣子,架著一副眼鏡,一臉正經嚴肅的樣子,不愧是重點高中的王牌老師。
「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的。」她頓了一下,慢慢地開口。
「怎麼了?」老媽在疑惑地問她。
「沒什麼。」她故意笑了一下,「告訴老爸好好休息,我明天會回去。」
「一定要回來哦,我們會給你和小蘇蘇製造機會的。」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個逆轉,再次刺激到梁芮瑾的神經。
掛掉電話,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了許久許久,感覺天花板的紋路都快被她看出來了。
於渺放下手裡的小說,「小瑾。」
「幹嗎?」她只稍微歪了下頭,手指都沒動。
「其實,」於渺看了她一眼,「你的感情會不會也像是在背書?」
「什麼意思?」她根本沒聽懂她的意思。
於渺晃了一下手中的書,慢慢地開口:「就像這本書裡寫的,我想紫菱應該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上費雲帆了,只是她就像是背書一樣,把自己曾經喜歡過楚濂的心思一直放在心裡,時間一久,她就以為自己的感情一直都是那樣而沒有變化過。」
「聽不懂,你想說什麼?」她微微支起一臂。
於渺沒回答她的問題:「要嗎?借你看。」順手把書扔給她,自己則拿著東西去衛生間梳洗。
隨便吧。
梁芮瑾摸了一下書頁,微微閉上了眼睛。
歇一下,歇一下下就好了。
「我今天……我今天不能去擊劍社練習了。」電話那邊的聲音欲言又止,停了一下後又快速地把話補充完全。
「我知道了。」慕容秋淵應了一下,卻發現那邊的人好像並沒有掛掉電話的意思,「還有事嗎?」
「你怎麼不問我原因?」她似乎在抱怨,然後很快地又補充了一句:「我爸爸出差回來,所以我會回家陪他吃晚頓飯。」
他開口,很認真的語氣:「其實,你沒有必要和我解釋。」
「咦,我、我……哪有和你解釋?我只是不想讓你誤會我是在偷懶罷了。你放心,我會自己鍛煉的。」她很快地說完,然後又靜了下來。
電話還是沒有掛上的意思。
「隨便你,記得別太過度。」他的語氣四平八穩,說完後就掛上了電話。
「喂!你……」嘟嘟的忙音提示著梁芮瑾那邊已經切斷電話的信息,她驚訝無比地瞪著電話,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掛了她的電話。
「你……你有什麼了不起,一點兒紳士風度也沒有,居然先掛掉我的電話,過分!」她憤憤地瞪著電話,彷彿那頭的人還能聽到她的話一樣。
傍晚的陽光淡淡地斜過窗子照入室內。
客廳裡歡聲笑語,彷彿好久都沒見過的熟人突然重逢了一樣。
邵蘇好笑地看著就住在隔壁的四個「大人」恍若多少年沒見了一樣噓寒問暖。
「怎麼都不見小瑾的影子?她在忙什麼?」相談甚歡的老友們在簡介完各自最近的情況和雞毛蒜皮的小事後,終於想到問問同自己相關的人事物。
「剛才去了儲藏室,不知道在做什麼。」說話的是梁芮瑾的親親老媽。
一旁的邵蘇笑了起來,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事:「叔叔阿姨還不知道吧,小瑾最近說要學擊劍,她還說要在下個月的運動會上挑戰我呢,簡直笑死我了。」
四個大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才有人開口:「就小瑾那樣的素質,也有人肯教她?」
不是聽說她把她的體育老師都氣得夠嗆?
「兒子啊,怎麼可以這樣說小瑾呢?別以為你多了不起,說不定小瑾一努力,還真的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老媽支持她,下個月我有時間一定要去給小瑾捧場。」說話的是邵蘇的老媽。
「照我看,難哦!」邵蘇搖了下頭,「我去找她。」
看著他腳步輕鬆地離開,為人父母的四個人臉上帶著樂見其成的笑意。
梁家的儲藏室不大,最醒目的莫過於中間擺放的一台跑步機了。
最早先它是用來給梁芮瑾鍛煉身體的,直到梁爸梁媽發現她跟運動徹底無緣後,這台機器的歸屬權就到了梁爸的手中,梁媽拿來好督促他減肥,但是在梁爸的肚子以不可挽回的速度膨脹後,這台跑步機就被放入了儲藏室,代表了一段歷史徹底翻過一頁。
但是現在,聽這動靜,明顯地說明有人在使用它。
誰?別告訴他是那個運動白癡。
「啪」的一聲打開了燈,徹底驅散儲藏室室內的昏暗狀態。
裡面的人猝不及防,差點摔倒在跑步機上,邵蘇頓時笑了起來,「怎麼?要向我挑戰的人,連個跑步機都搞不定?」
「要你管?」穿著運動衣,跑出一身汗的梁芮瑾喘著氣繼續開始。
「我說,」他朝前湊了湊,「你真的要向我挑戰?」
「廢話。」看見他都懶得給他好臉色看。
「小瑾,你現在好像一看見我就擺著臉,我好像沒有得罪你吧。」他涎著臉和她套近乎。
「你說呢?」她微笑,隨即冷下臉,讓他徹底在一熱一冷間徘徊。
「讓我想一想,」他揉著自己的下巴,「小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板著臉的呢?對了,」他突然打了個響指,笑瞇瞇地看著她,「是從那天你……」
她嚇了一跳,隨即聽到一陣手機鈴聲傳來,然後就看到他緊張地在身上東摸西摸,拿出手機後看了一眼電話號碼後就喜形於色地接了電話。
「喂。」聲音好溫柔好溫柔。
「你怎麼了?」絕對關心無比的語氣。
「怎麼會這樣?」他慌張了。
「我馬上就回去。」他「啪」的一聲掛上了電話,隨即抬頭看著她,「看來晚上我不能陪我爸媽和你爸媽吃飯了。」
「她的電話?」她試探地開口。
他卻毫無任何遲疑地點了點頭,彷彿在他心中,這個「她」就是專屬於那個女生的稱呼一樣。
「你……」她生氣,「走吧走吧走吧,你走了更好,眼不見心不煩,我還能多吃一碗飯!」說完後隨即憤憤然地衝出了儲藏室。
「小瑾……」腦海裡一瞬間閃過了什麼,想要說卻又抓不住頭緒。
算了,還是趕緊回學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