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九日,週一,大家都上班上學去,我也有我的去處。
早上十點,告別了家中二貓一狗,老爸開車載我來到台大醫院,這是我第一次住院,也有可能面對第一次開刀,什麼都不懂,到處都覺好奇,就寫篇日記做個紀念。
我抽了號碼牌,但前進的速度有夠慢,原來是新年度使用新電腦系統,櫃檯每個員工都面露難色,每次報上資料就會被健保局踢回,這是什麼鬼系統?大概是健保局故意設的局吧。
我做了基本健康檢查,身高居然有所長進,變成161.6,我喜歡這數字,一六一六,體重則是46.5,跟以往差下多。其他項目有驗尿、抽血、照X光和心電圖,做完後已是中午,我和老爸就帶著行李,搭電梯來到十三樓,這層樓都是內科部病房,我住的是八號房一床。
負責我的護士很可愛,挑染了金髮,皮膚白皙,她在我的左手腕套了一個塑膠圈帶,記錄我的姓名、病歷號、病床號,大概是每次看診或檢查,都要確認我的身份。
我卻想到另一件事,倘若發生天災人禍,我掛了,救難人員也可從手腕看出我是誰,挺方便的。
老爸看沒什麼事便先離開,我整理一下行李,打開電腦來上綱,有台大醫院的無線網路,可以免費用我就很感恩嘍。
我訂了醫院的素食餐,邊吃飯邊上綱,有位年輕女醫師來問診,應該是實習醫生,約二十歲出頭,說話很客氣,卻也有點不確定。我一向喜歡學生,只要他們不給我搞錯狀況,於是我親切詳細的回答她。
小醫生走了,老哥打電話來關心我的狀況,這時老醫生剛好就到了,他才是我的主治醫師,頭髮白了,頗具威嚴。他先關心了我的筆記型電腦一下,說他也想買大一點的電腦,字體放大才看得清楚。
然後他問了我幾個問題,說我要做很多樣檢查,若不住院而掛門診,大概一個月也做不完,所以住院是有好處的,因為可以插隊檢查。我這才想原來如此,那就乖乖住院吧,早點知道答案也好。
去年八月起,我開始長一堆痘子,臉上汗毛變多,因此我去看了皮膚科、婦產科和內分泌科,從一次抽血結果中發現有異常,再做進一步檢查,初步判斷是腦下垂體的腺瘤。為了瞭解腺瘤的大小、組織和影響,並決定是否要開刀拿掉,醫生吩咐我要住院檢查,因此我才會有生平第一次住院,夠簡單了吧?
吃完午飯,關燈躺平沒多久,通話器傳來「蔡○○在不在?」的呼喚,我爬起來乖乖回答,原來護士通知我去做檢查,還會有個阿姨帶我去,真妙,我有了個醫院導遊。
我收好電腦,準備鎖進衣櫥,卻發現鎖壞了,於是到護理站請教,一位小姐幫我保管了電腦,並說晚點會請工程部來修理。
我拿了皮包和健保卡,跟隨阿姨出發去做檢查,同行的還有一位躺在病床的阿婆,她的兒子和媳婦也在旁邊。電梯裡沒事做,我只好聽他們的對談,媳婦似乎是外籍新娘,連計程車也不會搭,兒子說明了老半天,媳婦還是一知半解。電梯門開了,兒子繼續對媳婦開說明會,我和阿姨一起推阿婆的病床。
拍完X光後,我還得做「磁振掃瞄攝影檢查」,檢查人員請我先簽寫一份同意書,上面寫著「磁振掃瞄」的原理是:以電磁波和靜磁場使人體內的氫原子核產生共振,發出訊號以造成影像,供醫療診斷之用,因為並非X光,故沒有游離輻射之傷害。
哇∼∼原來我體內有「氫原子核」這玩意,我第一次知道。但是關於游離輻射的傷害,我想我剛照X光就已經有了,所以也不差這項檢查了。最妙的是,這磁振掃瞄雖無游離輻射,卻要打入一種造影劑(Gadolinium-DTPA),可能因病患體質特異而產生不良影響,例如蕁麻疹、嘔吐、抽筋、頭痛、噁心,這些聽起來已經很可悲了,居然還有休克、死亡!當然,機率很低,只有萬分之四。
靠∼∼要是老娘因為做了啥「磁振掃瞄」而掛掉,那我真是太冤了。同意書上還寫著「經審慎考慮」、「若在檢查進行中突發意外狀況,願同意接受必要急救處理」,我只得乖乖簽字,不然怎麼辦?我住院就是來檢查的呀!
交了同意書,一個年輕男士幫我打針,也就是所謂造影劑,就在這神奇玩意鑽進我體內時,另一個小姐拿著我的健保卡,跑來問我:「蔡小姐,你這照片什麼時候拍的啊?」
「就上次辦身份證時的照片,幾年前吧!」我不明所以,難道才幾年時間,我已經變老這麼多?照片都看不出是我本人了嗎?
「你的臉那時比較胖,可是你現在這麼瘦!」對方比我更迷惑的樣子。
「不會啊!我的體重一直都差不多。」我看看那張照片,怎麼看都覺得還好吧,我現在痘子超多,那時皮膚還不賴啊。
那位小姐還是嘖嘖稱奇,像是非常激動,反正沒把我懷疑成別人就好了。
打好針,我握著針筒,裡面的劑量晚點才會推進去,因此我還沒開始發光發熱。檢查室就像太空總署,儘是些詭異的材質和設計,檢驗人員說機器聲音會很大,叫我塞棉花當耳塞,還說今天要照的是很微小的東西,頭部盡量不要動,閉上眼睛後,眼球不要轉來轉去。
哎呀呀,有沒有這麼神勇,乾脆把我用三秒膠固定住好了。他們還給我一個像小氣球的東西,萬一有狀況就捏住球,大概就會把我放出來吧?天,我到底要去哪裡?.
正當此危急之刻:之前那位小姐又跑過來,堅持說:蔡小姐你的頭很大、臉很胖,可是身體那麼瘦,這樣很吃虧耶!
我說是、是、是,在我這麼脆弱的時候,我能說不嗎?我還真他奶奶的大臉病、大頭症啊∼∼
躺上一個像通道的東西,我全身被送進太空艙,有如木乃伊躺在棺木中,不過是很高科技的棺木,眼前有條白色燈管,我乖乖聽話閉上眼,還得注意自己的眼球有沒有亂轉。
耳邊開始浮現怪聲,原來這就是磁振現象,彷彿有工程在你耳邊進行,一下是推土機,一下是鑽木機,像怪手摧毀牆壁,又好像水泥攪拌。沒多久安靜下來,機器晃動了一陣子,又轟隆隆運作起來,有如住家附近的工程,才休息一會見就開始動工,不肯讓人清靜。
磁振持續了約半小時,我開始想打破這棺木,拜託,完全跟外界隔離,全身不能動彈,還被關在一個吵死人的環境,發明這種掃瞄攝影的到底是哪位天才?萬一有密室恐懼症,瞳到這狀況鐵定會尖叫,我忽然想把球握緊,叫他們放我出去,但我更不願再受折磨一次,只得忍住衝動,靜待重見天日。
「OK嘍!」不知道是誰在外頭喊著,然後我手上的藥被注入了,左手一陣冰冷,彷彿乾冰效果,還有霧噴上來,我真怕自己變成急凍人。
此情此景,彷彿回到小時候的兒童樂園,每個遊戲都有工作人員,對你解說注意事項,他們的表情總是沉悶,工作日復一日,對不一樣的人說同樣的話,遊戲都變得不好玩了,更何況是醫院的檢查呢?這兒就像個大工廠,每條生產線不斷運作,有些員工已經滿老了,還在學電腦的使用方法,以及新的電腦系統,有如跑錯時代的員工,讓人替他們覺得吃力。
想想自己不過是過客,真不該抱怨了,若叫我天天在這叫病人寫同意書,逐一說明注意事項,可能我也會說些「你頭好大,身體好瘦」的蠢話吧?
做完檢查,我沒啥感覺,慶幸撿回一條小命。我手上的針筒抽掉了,但針頭還在,護士小姐說這三天還要打針、抽血,所以針頭繼續留著,省得還要挨一次疼。其實我不怕疼,反倒是留著這針頭好麻煩,洗手洗澡洗頭都不方便,更何況我還要打字寫小說啊∼∼沒辦法,這是人家的規矩,就隨他們方便吧。
走回護理站,他們幫我保管的電腦還在,也請了工程部來修理衣櫃鎖,效率真好,雖有些波折,不過鎖可以用了,我若要出門,就能用衣櫃鎖住我的寶貝電腦。
五點整,廣播器傳出「發飯」的通知,這種時候來份點心還不錯,結果是全餐,好得很,我從五點吃到七點也沒吃完。護士小姐來幫我做例行檢查,結果我血壓是92和57,數字滿低迷的。更要命的是,護士小姐說我明天早上六點多要抽血,這麼早起,不如砍了我吧。
好了,快七點半了,我家人已開車到醫院附近,等一下要去陪他們吃飯,我得準備下樓,又要鎖電腦了,我偉大神奇的電腦,可要乖乖等我回來喔∼∼
晚上八點,台大醫院地下一樓,有許多餐廳可供選擇,我坐在椅上看家人吃晚餐,光是醫院的素食餐我就吃不完了,因此謝絕好意,看他們吃就夠。
三歲大的侄子到處跑跳,好奇尋覓,不知道這是醫院,不明白何謂生老病死。老媽叫我跟醫生說,如果要開刀就排在農曆年後,她才有時間照顧我,最近很多人找她去大掃除,她怕忙不過來。我說好唄,我盡量喬看看,希望我的腦瘤能配合點。
看家人好像愁雲慘霧,我也有些感慨,想到昨晚飄著雨,我跟朋友散步在迪化街,許多商家都沒開,看到那斷垣殘壁、老舊門牆,有種風雨不生信心之感,慘兮兮。結果住院後倒也還好,有點無聊,可能還沒事到臨頭,仍不知道害怕,就乘機放個假,這才划得來嘛。
一月十日,早上六點多我就醒了,真是天大的神跡。
昨晚睡得當然不好,多夢淺眠咳嗽頻尿,但在清晨時分,附近病房漸漸有人聲,洗臉刷牙沖馬桶。我也只好跟著醒來,有位小姐來幫我量體溫、血壓、脈搏,還有位先生來幫我抽血,抽了20CC,也落了一大滴在床上,血染白床單,讓我自覺像白雪公主的媽。
七點整發早飯,我的素食早餐有中西兩式,白稀飯配花生麵筋小菜,還有麵包配低脂牛奶,我慢條斯理吃了這兩套早餐,當然有把電腦打開上網,否則沒啥好配的。
老爸打了通電話,問我想吃什麼水果?對不起,應該是我這女兒照顧父母,現在反過來讓他們擔心我。沒多久老爸來了,帶了蘋果和棗子,我們閒話幾句,目前進度只有早上已抽血、下午再抽血,其他狀況完全不知情,帥呆了。
老爸說,台大地下停車場很妙,第一個小時五十元最便宜,接下來每一個小時都要漲價,意思就是來賓能多快滾就趕快滾,別留在這兒占停車位,就算你有錢都不讓你停。昨晚他們停在附近的平面停車場,更有趣,第一個小時四十元,第二個小時開罰單,再過不知多久就要強制拖吊,好拽。
交代幾句話以後,老爸走了,一位白髮蒼蒼、笑容可掬的台大志工前來,送給我一份印刷品,原來是台大院長的問候函,若有意見還可回函,真了不起,我可以跟院長溝通呢!
志工問候了我幾句,還對我說:「要有信心喔!」媽媽咪呀,真感人。
過沒半小時,一位台大團契的女教友前來,要和我分享上帝的福音,我沒有宗教信仰,最多相信有因果,不過看人笑臉盈盈,還是照她的話做,跟著禱告了一番。原來台大醫院內有祈禱室,基於宗教公平原則,是否也該有佛教唸經堂?或者有道士來幫我作法、請喇嘛來幫我灌頂?
十一點半發午餐,我還沒出門去拿,護士小姐先幫我跟室友端進來了,多謝多謝。我喝了一口湯,這不是溫開水嗎?卻混雜了一咪咪香菇的味道,好可怕。菜和飯長得跟昨天差不多,我想我也會用兩小時的時間來解決它們。
吃完午飯,昏昏欲睡,於是我倒下閉眼,聽台北愛樂電台。忽然很討厭左手背上的針頭,老是插在那兒很不方便,有種隱約作痛的不適戚,心想等護士小姐再來時,非得拜託她給我拆了,否則都快抓狂了。
住院才第二天,我的耐性所剩不多,早上聽一個老伯在抱怨說,自己可能要住院過農曆年,真不曉得怎麼熬下去?我的室友和她妹妹也在數日子,聽護士說抗生素要打一個星期,兩人同時歎了氣,那還要多久啊?唉∼∼
同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住院檢查多久?等有結果,是否要開刀?排隊開刀要等多久?開完刀又得恢復多久?住院的人,也許不會被病魔打倒,但可能會被自己的無知和妄想給嚇昏吧。
下午兩點,我又陷入因為吃太飽而昏昏欲睡的狀況,於是下定決心,外出走一走。搭電梯下樓時,剛好碰到昨天帶我去檢查的阿姨,她認出我來,就在從十三樓到一樓的過程中,她問了我的病情,我也說明給她聽。一樓快到了,阿姨繼續問我說:「你會不會結紮?」
我一愣,回答道:「我還沒結婚,也沒生小孩。」現在就考慮結紮會不會太早?雖然我也想過結紮的好處,以俊跟男人上床就不用擔心懷孕,只要擔心得病,哈。
結果原來是我聽錯了,她是問我會不會「緊張」,我的重聽還真嚴重。不會緊張才怪,但緊張也沒用,只好隨遇而安,還能碰到這類重聽笑話,也不錯呀。
我沒逗留星巴克咖啡或誠品書店,走出醫院,迎向二二八和平公園,感覺清新寬敞許多,看到健康步道,我脫了鞋,只穿襪子走上去,忍不住暗罵髒話,靠,怎會這麼痛啦?
一邊慢慢走,一邊觀望四周,有位中年阿伯穿得西裝筆挺,坐在椅上看報紙分類廣告,讓我懷疑他是否被裁員還每天偽裝上班去,其實到公園打發時間順便看報找工作?
另一頭,有位媽媽帶了兩個孩子在玩蹺蹺板,再過去一點,四位有點上了年紀的員工,正在修理蕩鞦韆,不時討論該怎麼做最好,確實,蕩鞦韆的安全性非常重要。在我看來,這是一幅好可愛的晝面。
一對情侶正在跟樹下的松鼠打招呼,男孩拿數位相機在攝影,女孩蹲下身逗松鼠,兩人無疑是在約會,這只松鼠也將成為他們戀情的回憶之一。我買了張刮刮卡,沒刮中,可能病中也沒偏財運吧,但那責彩券的是一位腿部有缺憾的女士,這就是其中意義了。
有個老外在公園門口吹薩克斯風,挺歡樂悠哉的,但過往路人不太賞光,我坐下聽了兩曲,也獻上一點贊助費。發現他把自己的作品燒成CD,還做了封面,一張兩百元,不貴,但我也不想買,我要的只是這時的輕快心情。
「what a wonderful world」,這首歌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外出看到一個美麗世界,已經夠了。
三點多回到醫院,護士來給我抽了血,於是我今天的責任結束。年輕的小醫生來看我,跟我大概說了狀況,原來主治醫師下午來巡房,可是我溜出去玩耍了。她還說,明天我得做荷爾蒙的測試,打進一些藥看反應如何,哇,我變實驗白老鼠了,真有趣。
老弟下班後來幫我買數位相機,我們在Nova前面會合,發現裡面沒有太多選擇,於是轉往博愛路、開封街和漢口街一帶,碰到一位老闆很有誠意,拿相機給我們試用,感覺不賴,但就是不能下定主意。回到醫院,老弟上網查資料,看各家網友評比的結果,我也問了一位很懂攝影的朋友,問東問西仍無結論,因為各有千伙,本來就沒有什麼最好的。
人生原本如此,戀愛、工作、家人朋友都一樣,沒啥是完美的,就看啥適合你,只要你喜歡就不是問題,別人的意見只能參考,重點是用你的眼、你的心,去做出你的決定。
一月十一日,早上九點多醒來,差不多睡了十個小時,有人覺得很誇張嗎?沒錯,我就是要睡十到十二個小時,人生中有一半都在睡覺,都是夢。
上午十點,我的小醫生來了,今天要做荷爾蒙測試,先打藥,隔一段時間抽一次血,查看我的反應和各項指數。我左手背上原本就有個針頭,小醫生從那邊打進了藥,想抽血時卻發現沒辦法,只好從別處下手,因此我多挨了三針,其實也不痛啦,沒差。
不過從昨晚禁食到現在,還真是餓到爽,撐到十二點,抽完最後一次血,我終於可以開戒。用餐時間,地下一樓的餐廳像百貨公司似的,人潮洶湧,明德素食的菜色很多,我吃了幾口,大吃一驚,怎麼我又找回味覺了?原來前兩天我不是失去味覺,而是醫院餐真的沒味道,哈哈。
吃飯之餘我也不忘左張右望,有位實習女醫生吸引了我的視線,她清秀的臉蛋卻不太快樂,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過沒多久居然哭了,拿面紙擦淚還要一邊吃飯,食物怎麼美味得起來?跟她同一桌的客人也發現她在掉淚,但是人人各吃面前飯,既不認識也不想多管閒事,就眼睜睜看她默默掉淚。
不知道是感情或學業的問題?或者剛才被教授罵了一頓?年輕人有很多歡笑的理由,也有很多哭泣的理由,總之,希望她哭完後還是要吃飯,有了力氣才能重新來過啊。
下午四點半,老爸開車來接我,就在台大醫院旁的徐州路口,我提早到了,四處散步看了看,發現其實我在度假,好閒適的感覺。
坐上車,窗外飄起了小雨,開上忠孝橋時,發現一幅有趣的晝面,左邊是太陽和烏雲,右邊是一道彩虹,又大又圓,跨越整片天空,是我看過最巨大、最清楚的彩虹。橋上的機車騎士都轉頭去看彩虹,還有人停下車來仔細欣賞,若我有帶相機也想拍下來,但怕是不夠捕捉這麼龐大的彩虹。
彩虹不只一道,旁邊還有第二道,稍微模糊些。回到蘆洲時已看不見,但沒關係,我很滿足了。
剛回到家,五點多,朋友打電話來問我在哪兒?我說我請假外出,回家一趟。
結果朋友人正在醫院,原來她去看我,要給我個驚喜,真是多謝、多謝,也真是不好意思,讓她白跑一趟,雪中送炭,這份情我會記著的。
九點回到醫院,搭電梯上樓,旁邊有個阿伯在講手機,似乎在跟朋友聊開刀的事,還說如果健保給付是多少錢,自費的話又是多少錢,幸好在台灣做比較便宜,如果在美國可能要上百萬了。
之前老爸也說,北京的醫院發生病人住院六十七天,要費兩千多萬的事,還有交不出掛號費,病人就死在等候室,所以說,我該覺得台灣很棒,住院台大也很棒嘍。
一月十二日,早上八點多,護士小姐來幫我量體溫、血壓、脈搏,跟著主治醫生也出現了,他說今天做完檢查就可以回家,日後門診再看報告。一時間我雖覺開心卻也有點扼腕,害我昨晚回家拿了一堆書和衣服啊∼∼算了,人算不如天算,乖乖的再搬回家就是了。
洗臉刷牙後,我拿出電腦繼續打字,隨便寫點什麼,來紀念這四天三夜的台大病房之旅。
打了幾次藥,抽了幾次血,就是今天的檢查。隨後兩位親切的女士前來,又是團契的福音宣傳,我微笑以對,多謝她們的祝福,雖然我不太瞭解福音,但人家畢竟是好意。
十點多,忽然一票教授和學生來到我床前,盯著我像盯著動物園的珍禽異獸,原來今天他們上課,用我的病歷當教材,現在一起來看我本人。
教授不算很老,中年人吧,說話帶著點嘲諷的意思,一開頭就對我說:「你長這麼多痘痘呀!」
是呀,怎樣,不然我幹麼來看醫生?我點個頭,不以為意。
「這應該只是單純皮膚的問題。」教授說。
「可是我看內分泌和內科,他們說有異常。」
教授沒直接回答,看我桌上有教會的宣傳單,冷笑說聲「耶穌會保佑你」,所有學生都笑了,擺明了說風涼話。
哼!萬一我是教徒,你可就慘了,那些真心真意來給我祝福的教友,我可是很尊重他們的,雖然我沒信仰,至少還懂得感激。住院四天內,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群自以為幽默其實非常刻薄的傢伙。
沒多久,負責我的實習小醫生來了,她說攝影結果「不太有」腫瘤的樣子,哇咧∼∼可是署立醫院說有腫瘤,這可真是好極了,你們誰能告訴我正確的答案呢?
中午之前禁食,我又做了一次荷爾蒙測試,但也只是簡單抽血,然後我就可以走了。原本我還慢條斯理的收拾,誰知下午有位急診病人要住院,我得趕緊讓出位子。清潔阿姨跑來收被子枕頭,一邊說真不好意思,隔壁室友也跑來看,說怎麼會這樣子?都還沒辦出院就要搬東西,這是什麼醫院啊?
我想這也不是清潔阿姨或護士小姐的錯,總之急診病人急著要住院,而台大醫院也急著要我走,那就收拾行囊,快快離開吧!
發現行李有夠重,我軟倒在一樓的沙發椅上,一邊等老爸開車過來,一邊寫下對台大的服務回函。我打了八十分的分數,全都因為親切的護理人員,他們或許沒權力決定什麼,不像教授或醫生那樣了不起,卻有最優良的服務態度,由衷的謝謝他們。
上了車,才發覺今天天氣真好,陽光燦爛,老爸說南部的氣溫有二十八度,真是冬日如夏,人生一切都很荒謬,我想我的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