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當蘇普轉醒的那刻,濃烈的羞恥感立即深深包圍住她。
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宛若慢動作重播,清楚地告訴她,昨晚她是如何在一個男人的懷中哭到睡著。
身上蓋著柔軟的羊毛被,她不肯睜開眼,將臉繼續埋在地板上。
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如此脆弱過,她覺得丟臉,還像個神經病。
她也記得,在自己倒在那男人懷中哭之前,最後一幕畫面是像個瘋子一樣地跳上去攻擊他。
她討厭他自以為能幫助她的嘴臉,討厭自己真的受到了他的幫忙,更討厭自己當初怎麼會選擇跳上他的車,把一個陌生人捲進危險之中。他的存在及再次出現,不斷地提醒她自己做了些什麼。
恭喜你,蘇普,你可能又會害死一個無辜的傢伙。
一股失控的衝動讓她就是想攻擊那男人,想藉此讓自己更痛。
截至目前為止,只有被他回擊時,她曾感到一股痛快解脫,但現在卻又悔不當初,還覺得異常羞愧。
她煩躁地抓亂一頭黑髮。
倒在地上等死可不是她的作風,至少得要把更該死的人渣踢下地獄才行。
身上的傷口經過休息後反而更痛,她依舊不理會地忽略它們,強撐起身子,尋找她的私人物品。
這地方還是該死的空曠,而她的東西又該死的全消失了!
蘇普發現桌上有一份冷掉的早餐,肯定是那男人出門前留給她的。
她從塑膠袋內取出了一根竹籤和竹筷,姿勢難看地朝那傢伙的房門蛇行過去。
「媽的……這什麼鬼鎖……」她跪坐在那扇門前嘟嘟囔囔。
上次在這裡的時候她就摸過這屋子的狀況了,牆壁上下都有暗櫃,敲擊的聲音明顯有異,但就是找不到可以打開的地方。
廚房有極少量的鍋碗餐具,可是沒菜刀,冰箱裡也只有筒單的即食食品,完全找不到可以利用的工具。他收拾得相當徹底,徹底到令人大開眼界,也徹底到讓被關在裡頭的她超級不爽。
是他救了她的命又如何?她可沒拜託他。
那傢伙也沒權利把她像只小白鼠般的關在這。
***
扣——扣扣——扣——扣——
才剛洗完澡的范子駿甫踏出浴室,就聽見房外傳來一陣奇怪的敲打聲。
他揚揚眉,手上抓著毛巾在頭上亂抹一把,走到了房門邊打開門,就見到一隻超大型的老鼠一手抓著筷子,一手抓著竹籤,跪坐在房門口。
而她眼睛的高度,正好對上他還沒覆上任何遮掩物的下半身。
哦,希望她不會拿竹籤攻擊他的寶貝。
動作停在半空中,蘇普瞪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東西,接著視線慢慢往上移,看見一張她希望下半輩子再也見不到的臉孔正朝著她挑眉。
她以為他出門了……
「找我嗎?」他挑眉,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渾身赤裸。
「你——」她愣了下後,硬是忽略掉雙頰發燙的感覺,將臉色一沉。「我在試著開鎖。」這男人似乎有裸體應門的習慣。
真誠實。「想偷我的貞操?」他故意露出有些靦腆的微笑。
「拿回我的東西!」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動作粗暴的丟下她的開鎖工具後轉身離去。
范子駿彎腰拾起她的犯案工具,也跟著步出了房門。
「小櫻桃,這東西開不了我的鎖。」他笑著將東西丟回桌上。
覷了身後光溜溜的傢伙一眼,蘇普惡聲惡氣地回道:「隨便。」
他聳聳肩,雙手抓著毛巾繼續擦呀擦,直接坐到地上。
「你不能先穿件衣服嗎?」
「等一會兒嘛,我頭髮還沒擦乾。」
「那你就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她實在不想像個小朋友般大吼大叫,但這男人讓她浮躁。
吼完的下一秒,罪惡感驟升,她只能在心中催眠自己,這男人不過是個無賴。
她可沒求他救她、拜託他處理她身上的傷、幫她換藥、出借肩膀、還像哄小孩一樣地哄她……
對,是他自己雞婆。她可沒欠他。
而且他可能是哪個傢伙的眼線……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不是嗎?對,等她說服自己相信後再說……這男人搞得她快精神分裂了!
「小櫻桃,我在自己家裡,」他笑著提醒她。
「我付房租了,死錢鬼!」動不動就扣壓她所有的財產。
「親愛的,我還沒跟你算帳。」他故意笑道,「人家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彼此都袒裎相見過,也夠熟了,這次就免費借你住。如何,很夠意思吧?」
蘇普知道再繼續跟他對話下去,自己總有一天會氣瘋,她只能努力深呼吸。
顯然這男人並不覺得惹惱她會有什麼危險,悠哉微笑地繼續在她眼前自在輕鬆的擦頭髮。
他擦拭的動作非常緩慢,卻又該死的顯眼,蘇普無法控制視線不瞪著他,無法不去注意那藝術品般的完美線條。
她看著那結實強壯的手臂及胸肌,不斷隨著擦拭的動作在自己眼前拉扯晃動,水珠從髮梢悄悄滑落,沿著他隆起的胸膛滾下稜角分明的結實腹肌,沒入毫無半點遮掩的雙腿間——
「小櫻桃,我令你慾火焚身嗎?」
「你去死吧!」
他大笑出聲。「放心,總會有那麼一天。」他不以為意。
可當他回應後,蘇普卻後悔了自己脫口而出的衝動話語。
她腦子混亂,又羞又憤地瞪著他,煩躁的感覺梗在胸口,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別開頭,心煩意亂地在客廳內踱起步。
而擾亂她的罪魁禍首則任她像顆陀螺到處亂轉,繼續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
過了會兒,那顆陀螺終於慢了下來,表情十分難看地坐到他身前。
「……對不起。」她表情難看得活似有人拿著刀架在她背後一樣。
范子駿忍著不笑出來,他知道,清醒時的小櫻桃可不習慣對人道歉,他最好收斂一些。
「對不起什麼?」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她勉強說。
「哪句?」他裝傻。「我可以不用穿衣服?」
「去死的那句!」他到底有多愛裸體?!
「哦——」他恍然大悟。「老實說,那句還挺友善的,我不在意。」他又聳肩。
蘇普懷疑這男人知不知道什麼叫「惡意」。
連當初拿槍抵著他,攻擊意圖那麼明顯的人,他都敢帶回家挖子彈了,他體內肯定少了害怕的神經。
「你——」她感到有些挫敗。「你到底想要什麼?」錢嗎?這個她有。她肯定他沒任何傷害她的打算,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了。
「我要去吹頭髮。」
「我還有事情要做!」蘇普再度抓狂。
「嗯?」他挑眉,聳了聳肩。「請。」
「你得把東西還我。」請個頭!她已經準備好再跳上去和他大打一場——或被打——無所謂,反正她快抓狂了。
「哦。」他不以為意地應了聲。「不行,」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戰場。「那些東西沒收。」
語畢,他朝房間走去,尋找能把頭髮吹乾的工具。
坐在原地的蘇普傻眼地看著他離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沒收?
他憑什麼沒收?!
「為什麼?」因為太過震驚,她竟然呆愣在原地,傻傻地追問。
「你的任務完成了,暫時不需要那些。」
該做的她已經做了,繼續下去也只是沒完沒了。
她不是聖人,也沒人有辦法當聖人,世界上的罪惡太多了,那麼多犯罪,她沒辦法全部往身上扛,沒人有辦法。
她需要有個人強迫她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