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抱著藥碾,站在原地看自己,花莫愁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他居然笑出聲來。
「花二哥……」顧不了傻愣愣地看著,他居然在笑?自從認識他開始,每次看見她,他的臉總是繃得緊緊的,沒有給他好臉色看過,要不然就是被她給氣得七竅生煙狂吼不已,哪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笑?
她是在做夢,嗯,如果是在做夢,就永遠不要醒好了……
「不了——」笑夠了,他叫她。
「什、什麼?」她看他英俊的面容,藥汁下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你有沒有覺得,」花莫愁指指她手中的藥碾,「你現在的樣子,很像那只在月宮裡搗藥的兔子?」
圓圓的臉、彎彎的眼,還抱著一個藥碾,真是像極了。
「我像搗藥的兔子?」她呆住了,隨後將臉移向銀盤似的月亮,遲鈍地發現自己被花莫愁給擺了一道。
「是啊,一隻呆兔子。」看她發怔的模樣,花莫愁很難得地有了好心情,開始調侃她。
「花二哥!」顧不了大叫,將手中的藥碾向他丟去,氣惱地在原地直跺腳。
靈巧地避開她的攻擊,花莫愁再接再厲,「還是一隻花兔子、脾氣不好的兔子……」
顧不了氣得拋下藥材,追打著他。手中的銀針丟得到處飛,就是沒有一枚落在他的身上。
「不了,我早就說了你學藝不精。」花莫愁在左躲右閃之間不斷地搖頭,看著銀針從他身邊飛過,「你現在這種射法,是在幫我扇蚊子嗎?如果真是這樣,謝謝你的好心,現在才開春,沒有蚊子。」
心情大好,大好極了!
「可惡!」顧不了邊罵道邊追,氣喘吁吁地抬起頭,看著坐在樹枝上的他,「老在天上飛算什麼英雄,有本事,下來和我比試。」
「不。」看她火冒三丈的模樣,花莫愁笑得更開心,「地上是兔子的天下,我吃虧。」
「你你你——」地上跑的終究敵不過天上飛的,明知道自己的輕功不如他,顧不了還是忍不住跟著他追。到最後,她跑不動了,雙手扶住膝蓋,半蹲著身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花莫愁,我發誓,如果讓我逮到你,逮到你的話……」胸口好痛,不行不行,氣喘不過來了,先休息一下下。
「逮到我的話,怎樣?」才在心裡恨恨地說著,她的耳邊就響起了他的聲音。
顧不了仰頭正想罵他幾句,卻在看到他的笑臉之後目瞪口呆。
驚艷,驚艷,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傾國傾城。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喃喃自語,摸上了他的面龐。
他一愣,向後退了退,卻被她緊緊地捧住了臉。
「一個男人,五官怎麼可以長這麼漂亮,嫉妒死我了。」她的手,在他臉上毫無章法地亂摸,嘴裡很不甘願地咕噥著。
作為一個男人被她這樣說,是讚美還是貶損?
他無奈地歎口氣,認命地拉下顧不了的手,牢牢地將它們鉗制在她的身側,苦口婆心地說:「不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男女……」
「知道知道。」顧不了不耐煩地截斷了他的話,視線滑到他按住自己手的大掌上。
注意到她的眼光,花莫愁看去,連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看他忙不迭地收回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撇清關係,還真有些傷了她的自尊心。
雙手重新獲得自由,顧不了扭扭自己的手腕,撇撇嘴,滿是揶揄地對他說:「花二哥你經常對我言傳身教,沒想到現在當真是身體力行。」
「不要亂用成語!」花莫愁皺起眉頭,對她滿嘴的胡言亂語不敢恭維。
「本來就是嘛……」她還想要再申辯幾句,未出口的話語卻在他的瞪視下灰飛煙滅。
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轉過頭,她不理他,卻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花莫愁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單衣。雖然已經是開春時節,但是每日入夜,氣溫還是要降下許多。方才在奔跑間不覺得,現在一停下來,她的身體自然是要發冷了。
思索片刻,他取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隔著外袍拉住她的手,扶她站起身,慢慢朝水池的方向走去。
將她安置在池邊坐下,他拿起外袍長長的擺角沾了水,開始擦拭她臉上的藥汁。
顧不了愣愣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直到他要擦她的眼睛,她還是睜大了圓滾滾的眼睛,絲毫沒有閉上的跡象。
「不了,閉上眼。」花莫愁的手停頓了一下,看著她滿臉的藥汁慘不忍睹地緩慢流下。
她聞言,當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連抗議聲都沒有一句。
今晚的顧不了,乖巧得可怕。
花莫愁正在心中想著,忽然聽見布料下的她在模模糊糊地說著話。
「不了,你在嘀咕些什麼呢?」他問。
睜開眼,她笑嘻嘻地看著他,「我在求佛祖保佑花二哥呢。」
哦?他挑起眉,擺明了不相信她會如此好心。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顧不了哇哇大叫,「以為我在詛咒你是不是?」
依她平日對他的所作所為,這種可能性是比較大些。
「我是好心啦。」顧不了不滿地推推他,「我是真的在求佛祖保佑你。」
「好吧,我相信你,你求佛祖保佑我什麼,說來聽聽。」最終是敵不過她死纏爛打的功夫,花莫愁攤開雙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聽好哦,聽好哦。」朝他爬近了些,顧不了忽然抱住他的頸項,感覺他在掙扎,她連忙大叫:「小心,小心,這是水池邊。」
她的話成功地阻止了花莫愁的掙扎。抬頭看看他僵硬的臉龐,她在心裡竊笑,當之無愧地朝他懷裡縮了縮,將頭貼在他的心窩上,用盡了力氣大吼:「我求佛祖保佑花二哥以後不再怕蟲子,還有就是學會泅水!」
花莫愁的臉在抽搐,她的吼聲之大,幾乎是傳遍了整個飛雪山莊,就算是別人不想聽到也難。
不怕蟲子?學會泅水?她許的,可真是好願望啊……
就近就有水池,他可不可以就這樣把她扔進去,以絕後患?好像不行,她會泅水。
那如果現在他去找條足以嚇死整個蘇州城女子的噁心大蟲在她面前搖晃呢?好像也行不通,他沒有忘記這女人本身就把蟲當寵物玩。
「花二哥?」懷中的人輕拽他的衣襟,迫使他低頭看著她,「醉雨今天跟我說要去南京城,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三三又想要幹什麼?」他問,對這個行事越來越古怪的妹妹頭痛不已。
「應該還是樓外樓的事情吧。」她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花二哥,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那樣的眼睛太過於直率,明顯得連心事都藏不住,只想要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花莫愁的心忽然在狂跳,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假裝先答應她,然後,然後……
「花二哥?」顧不了的小臉上滿是希望。
「你們先過去。」他幾乎是強迫性地說出這句話。
「那你呢?」她看著他,那雙眼睛幾乎就要讓他放棄當初的想法。
「我——」是放棄,還是堅持,掙扎了好久,他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隨、後、就、到。」
顧不了歡呼了一聲,小臉在他的胸口上不斷地磨蹭,「我就知道花二哥最好了,最好了……」
是嗎?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來打攪,很久以後,懷中的人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不了?」花莫愁輕喚一聲,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撥開她的長髮,露出擦乾淨了的臉龐,看她沉靜的睡容。這麼可愛的樣子,和平時張牙舞爪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啊。
正在想著,睡夢中的顧不了忽然開始笑了,嘴角彎了起來,眉毛也彎了起來,連眼角也彎了起來……
情不自禁地,他低下頭,在她的眉心間印下一吻。
顧不了的嘴角更彎了……
待花莫愁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後,他摀住自己的嘴,難以置信地盯著懷中的顧不了。
他他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隔日,飛雪山莊的嬌客花醉雨和顧不了啟程離開蘇州,前往南京。
當日,花莫愁就收拾行李離開了飛雪山莊,去了——和她們完全不同的方向。
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