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他不高興地轉過頭,卻看見一個異常英俊的男子帶著滿面凶神惡煞的表情看著他。
「你說你見過顧不了?」男子陰沉沉地開口問。
好恐怖的表情,男子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連連點頭。
「那她現在在哪裡?」
「一個月前有位姑娘租下我的馬車說是要去京城,她說她是顧不了,但是我不確定她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地說著,就怕有一句話說錯就會小命休矣。
「她的面容,是否就是你剛才形容的那般?」男子思索了一下,繼續問他。
「是、是、是。」他忙不迭地點著頭,表明自己所言非虛。
那就是了,世上只有顧不了才有這樣愛顯的性格。
放下手中驚恐的人,男子走出茶寮,抬頭看向頭頂上已經不算炙熱的太陽。
她明明知道現在她的身份已經被江湖上的人知曉,卻還要大咧咧地四處說自己就是顧不了,她到底想幹什麼?
想起剛才那名車伕的話,男子拿起手中的斗笠戴上。
去了京城,是去那裡了嗎?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嬌俏的身影搖搖晃晃,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在橋的欄杆上走來走去。本來一首頗為悲婉的詞,配上她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語氣,竟毫無意境可言。
「不了!」
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她腳下一軟,差點兒就沿著欄杆掉下去。她連忙收腳,回頭一看,對身後的人抱怨:「冠絕,你知不知道人這樣會嚇死人的?」
素妝美人衝她微微一笑,伸手扶她下來,「不了,你在我這裡住了一個月,現在你的大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我是不是可以猜測,這些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
「我?沒有啊。」糟了,被發現了耶,顧不了趕緊裝傻地搖搖頭。
「不了,你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嗎?」柳冠絕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在逛京城的時候,『不小心』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其他人,又『不小心』遺漏了有你親筆簽名的藥單……」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她也不需要再多舉例了,「你知不知道,現在聖手華佗的女兒隱身京城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家惟一不知曉的,恐怕只有你究竟住在哪裡了。」
「這樣就夠了。」顧不了摟住柳冠絕纖細的腰肢,「只要我們冠雲坊的美人老闆不說,有誰知道我小小的顧不了會躲在這裡呢?」
「你哦。」彈了下她的額頭,柳冠絕無奈之極。她相信,顧不了是被保護得很好,好得讓她不知道世間人心的難測。倘若有人知道了她是聖手華佗的女兒,知道了她有高明的醫術,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會放過她嗎?思及此,她的心就充滿了不安。冠雲坊是可以保得住她一時,但要是真有外人知曉她在這裡——後果將不堪設想!
拉住顧不了,柳冠絕盯著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對她說:「記住我的話,不了——這段日子,不要再出門了,安心在我這裡住下。等到你爹回來,我就立刻派人送你回藥王莊。」
顧不了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孩子,她更不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所以在柳冠絕對她說了那番話之後,隔天,她又偷偷地溜出了冠雲坊。
真的不能怪她,她是第一次來京城嘛。第一次看見這麼多好玩的東西,還沒有玩夠,冠絕卻要她天天躲在房間裡,多無聊啊。她是顧不了,是喜歡熱鬧的顧不了耶。在南京穆王府固然是被人知曉了身份不厭其煩才逃跑,但是等到了京城才發現,原來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感覺還真是難受,所以她才努力爭取大家稍微多一點的注意力。她這樣做,也錯了嗎?
說句老實話,她真的好想醉雨哦,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一定是在和穆秋時卿卿我我吧?好羨慕,如果花二哥也能像醉雨對穆秋時那樣,不對不對,花二哥是男的;那麼,如果花二哥能像穆秋時對醉雨那樣,也不對……啊呀,反正都不對,腦袋也亂了,她捧著腦袋使勁甩。
「顧不了?」
「幹嗎?」想得正出神,她直覺地接了話。一轉身,看見來人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暗叫糟糕,身子一扭就想跑。
四周憑空鑽出了許多人,將她團團圍在中間。
「各位大哥,有什麼事,慢慢說啊,小女子無德無財,無色無貌,不知有什麼地方值得各位垂青?」她的表述夠明白了吧?
「少廢話,顧不了,今天就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走?走哪裡?小女子不知道哪。」繼續裝傻,她的手,已經伸進了自己的布包裡。
「跟我們走,不就知道了?」手一伸,就想要拉她,沒想到眼前銀光一閃,一枚銀針插入了他的手背。
「你——」張口想要罵,卻發現自己的舌頭發麻,瞪著她,明白她的銀針有問題。
「沒有關係,只是少少的麻藥而已,只夠你昏睡一個時辰,也足夠本小姐我跑的了。」話音一落,她手一揚,天女散花一般,銀針四射。
有被刺到的、有躲開的……總之,是讓了條路給她跑。
顧不了一提氣,用了好久都沒有用過的輕功,只覺得後面的人窮追不捨,沒有放棄的打算。
嗯,改天她真的得好好想想,聖手華佗女兒的名號,是不是真的有這樣響?
拐彎,拐彎,再拐彎,她閃進一條小巷,身子緊緊地貼著牆。不多時,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從外面喧囂著過去。
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左右看看,發現危險已經過去,她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還真笨。」她笑著鬆了一口氣,覺得有點兒累。
「是很笨。」背部忽然被硬邦邦的東西抵住,有人在她身後笑得很陰險,「不像我們,懂得以逸待勞,是不是,顧不了?」
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子,她確實不應該出門上街。
「你是要乖乖地跟我們走,還是被我打昏之後扛走?」
身後的人還真好心,給了她兩條路選擇。
她低垂眼簾,虛心求教:「還有第三個選擇嗎?」
「有!」硬邦邦的東西朝前再頂了一下,「殺了你,讓你暴屍街頭。」
還真狠,一絲痛楚在她的背上氾濫開來。如果她沒有猜錯,那應該是一把異常鋒利的刀吧?
「顧不了,怎麼樣?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在這樣的形勢下,還容許她選嗎?顧不了回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笑得很是貪婪的臉,「我跟你們走。」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捨不得自己的腦袋被打破。
「很好,那麼,我要求把你的布包交給我保管,你也沒有意見吧?」
敢情她僅有的一點兒小招數也被他看破了?歎了一口氣,顧不瞭解下腰間的布包遞給他。
「很好,那麼顧不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一條黑色的布纏上了她的眼睛,頓時,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這只不幸的蟬,沒有被螳螂吃掉,終究還是落在黃雀的手裡了。
「你說什麼?」手中的絹布落地,柳冠絕花容失色,緊盯著面前的小廝,「你說不了不見了?」
噩夢終於成真,她的腦海一陣混亂。
報官?不行,萬一就是當朝為官的人做的,官官相護,即使她冠雲坊名氣再大,人脈關係再廣,這樣做不但沒有作用,還等於直接告訴了整個京城,顧不了就在她冠雲坊內。
即使救了顧不了,只要她人在京城一天,能保證她不被他人重新擄去?
顧伯父現在音信全無,穆王府、飛雪山莊、萬花閣,一個比一個遙遠,根本就鞭長莫及。退一萬步來講,即使是趕來了,只怕那時,不了已經,已經……
不願意再想下去,柳冠絕使勁搖頭。
「老闆,有人求見。」
偏偏在這節骨眼上,還有人不識相地來打攪。
「不見,不見,我什麼人都不見。」心煩意亂地揮手,她現在的心情是壞透了。
「不行的,我們老闆說了不見你。」
眼看著那名不識抬舉的傢伙旁若無人地闖進來,柳冠絕的火氣就一個勁地往上冒。
好啊,她現在是正無處發洩,既然有人送上門,她也就不客氣了。
粗魯地挽起衣袖,露出兩截藕臂,她揮舞著拳頭衝到來人面前。
「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混賬烏龜王八蛋——」
聲音忽然停下,待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柳冠絕驚喜交加地放下拳頭,「你——」
天無絕人之路啊……
「冠絕,多年不見,你的脾氣還是一點沒有改變啊。」來人取下頭上的斗笠,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是日夜兼程趕路而來。
花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