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清想了一會兒,說:「我不能給你什麼有用的忠告,我只能告訴你,我走上社會以後就是不停地碰壁、碰壁、再碰壁,碰出一身老繭後才找到了今天的位置。在你沒嘗試之前誰也不知道你能做什麼。」
田素似乎恍然大悟,不斷道謝,「打攪您了,」她起身,「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說吧。」周雨清瞭然於胸。
「您能告訴我在哪兒能找到黃逸嗎?」
周雨清面無表情,利落地回答:「第二人民醫院。」
田素又連珠炮似的道謝,倒著退出去。一直旁聽的張樂風笑得岔了氣,斷斷續續地說:「我們這裡應該……開、開個……情感熱線。」
周雨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她沉靜地說:「我要推掉黃逸的那單生意。」
張樂風點頭又搖頭,周雨清瞪他,他就無辜地笑。
周雨清說了馬上就去做,她趕到醫院,黃逸不當班,她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湖濱小區。她把車扶進車棚,徒步向黃逸家走去,剛到樓下,一眼就看見黃逸獨自坐在樓前綠化帶的長椅上,入神地看一個剛蹣跚學步的孩子和她的母親玩耍,那樣安靜的他顯得分外寂寞,周雨清不覺停下腳步,不忍心去打攪他。
忽然,那孩子歡笑著向黃逸一搖一擺地走來,黃逸笑了,俯下身向她拍手,溫柔地說:「來,乖,到叔叔這裡來。」聲音如搖籃曲般動聽。孩子撲進他懷裡,他抱著她逗她笑,他的笑容也向孩子一樣純真。
周雨清瞬間產生了錯覺,彷彿看到的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猝然轉開臉,想要遠遠逃開,但黃逸已發現了她,他把孩子送回母親身邊,追上她,「怎麼有空來?」他很高興。
「我……有事要跟你說。」周雨清不知自己還有多少自制力可供面對黃逸,就在剛才那一刻,她已驚恐地清楚自己對他早就不是想躲開那麼簡單,她之所以惱他、厭他、逃避他、疏遠他,都是由一種感情演變來的,那就是——愛!可她,能愛他嗎?
「什麼事?」他陪著她緩步向前。
「我不想拍你的戲了。」
「哦?」黃逸微微一愣,「為什麼?」
「太累。」
「累?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放棄這一行嗎?」
「不。」
「那就是要區別對待咯?」
「是的。」周雨清停住腳步,抬眼看他,「請原諒,我拍不好你的戲。」
「真頭痛,」黃逸笑笑,「你好像對我很有成見。」
「說得好,你就當我是個對你有很深成見的人,離我遠點。」
一想到最近的遭遇和自己對他苦苦壓抑的情感周雨清就呼吸不暢。
黃逸用他溫柔然而洞悉一切的眼神緊盯著她,笑著說:「但我喜歡消除別人對我的成見。」
周雨清冷哼一聲,衝動地問他:「你要怎樣消除?你的所作所為能消除嗎?」
黃逸搖頭:「你很不友善,我對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周雨清真想打爛眼前這張溫文爾雅的臉,她激動地說:「你還在這裡說個不停做什麼?你痛快地說可以然後把定金拿走不就可以了?不用你花錢你應該感到高興!」
黃逸臉色一變,他也提高聲音:「莫名其妙,你說怎樣就怎樣嗎?高不高興花錢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你說不拍就不拍啦?你說定金退給我我就該接啦?你當我是軟柿子任你捏啊?」他從沒在女孩子面前這麼失態過。天色漸變,兩個人只顧吵架一點也沒發覺。
周雨清痛心疾首地拍著胸脯控訴:「覺得莫名其妙的人是我!自從跟你扯上關係後我就麻煩不斷,先是女學生,後是失業女青年,都等著你來救贖,卻又都把罪過推到我身上,拜託,放過我吧!」
黃逸不甘示弱地回擊:「所以你就說我是狗尾巴草?說我交過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女朋友?還把麻煩過渡給我?」
「麻煩是你惹來的當然由你自己解決。」周雨清態度堅決。
「那你也不該推波助瀾!」黃逸雙目泛紅。
周雨清欺近他,氣憤得渾身發抖:「你……說我推波助瀾?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
黃逸張開雙臂,冷眼瞧她:「你靠我這麼近幹什麼?我會抱你的。」周雨清猛然退開。生硬地瞪視他,好似與他有血海深仇。黃逸很想壓下她的氣焰,於是慢慢說:「不想做第一億個的人是你吧。」
蒼白浮上周雨清的臉頰,她收起所有尖角,垂下眼簾,掩蓋住會被眼睛出賣的心痛,沉靜地說:「我不是能隨便談場戀愛的人,我不想受傷害。」
「你怎麼能肯定我一定會傷害你。」黃逸的聲音變得十分柔軟。
「你會的,」周雨清歎氣,「你會的……」
這聲歎息令黃逸感慨萬千,體會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情緒,雖然還不能確定那是種什麼樣的情緒,但他對周雨清的心情感同身受,完全明白她想說什麼,「我懂了,」他極其溫柔,還帶著些喜悅,「面對你,我沒信心做個好情人。」
周雨清抬起眼,認真地對他說:「你從來就不是個好情人,因為你從沒把真心放進去。」
黃逸笑了:「是嗎?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你很惡劣。」
「評價中肯。」
周雨清還要再說些什麼,一場春雨突然落下。密密地落了他們一身。「跟我來!」黃逸不由分說,抓起周雨清的手飛跑。一直跑上樓去,停在自家門口,他喘著氣笑著說:「這就要人不留客天留客。」
周雨清也笑了,心情極其輕鬆,終於把憋在心裡很久的話都說出來了,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拒絕他的柔情了,她今天好像是專程來下戰書的,而且初戰告捷。
黃逸打開門,請她進去,她站在客廳裡,習慣性地四下打量。房間內的擺設和裝修整潔、雅致,但整潔雅致中感覺不到溫馨,反而瀰漫著冷冷的空寂,無聲無息又無處不在的空寂,她瑟縮一下,轉身去看黃逸,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彷彿變成令一個人,一個影子般安靜的散發著淡淡憂鬱的男人。
他倒了盞茶向她走來,看到她的異樣,奇怪地問:「怎麼了?」他的聲音在空間中迴盪。
周雨清抱住自己的雙肩,說:「這裡……太空了,感覺有點冷。」
黃逸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說:「我也常這麼覺得。」
「你一個人住嗎?」
「不,還有我爸爸。」
「那麼……」周雨清忽然住口,她覺得追問別人的隱私是件很失禮的事情。
黃逸在桌邊坐下,對周雨清做了個請的姿勢,他看著周雨清很專業地啜飲著茶的樣子,接著說:「你是想問我家裡為什麼沒有其他人是嗎?」
周雨清差點被茶嗆到,她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太冒昧了。」
「沒關係,這問題常有人問。」
「別說!我不想聽!」
「我也沒打算告訴你。」
周雨清向窗外張望,沒話找話地說:「雨怎麼還不停呢?」
黃逸用吟詩的語調回答:「春雨是最纏綿的,從早糾纏到晚也不肯停歇。」
「可我還得趕回去。」
黃逸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細雨說:「你是第一個來這裡做客的人。」
「哦……」
「我自己不喜歡呆在這裡所以也不會帶朋友來受罪,你呢,不請自來,還有老天爺助你,我只好勉強招待了。」黃逸說這些話時語氣雖調侃卻沒生氣,好似被房裡冷清的空氣感染,成了個感情麻木的人。
周雨清不喜歡這種感覺,很不喜歡,她寧願他做回他的萬人迷也不願看他這樣。
「喂,」她歡快地喊,「你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我嗎?怎麼說我也是客人哪,你的紳士風度都到哪裡去了?」
黃逸轉身,笑著欠欠身問:「這麼說小姐肯賞光在這裡吃頓飯了?」
啊,真好,他的活潑勁又回來了。「對,」周雨清四處找廚房,「廚房在哪裡?」她的聲音大得整座房子都聽得見,將空氣中凝固的沉悶一掃而空。
「這裡,這裡,」黃逸忙不迭地引她進廚房,一邊求饒,「別那麼大聲,你的聲音太恐怖了。」
「那你就出去。」周雨清麻利地拉開電冰箱的門,很快深吸一口氣,裡面塞得滿滿的。全都是吃的,「這麼多……」
「我喜歡自己煮東西吃。」黃逸擠開她,把東西往外拿,「讓開,這是我的廚房。」
周雨清惋惜地說:「我有幾道拿手好菜,看來你是沒口福嘗了,獨家秘方,世代相傳哦。」
「雖說這是我的廚房,但是……」黃逸把手裡的東西塞進周雨清懷裡,「可以借給你用。」
「瞧著吧。」周雨清把菜一股腦兒堆到菜台上,忙碌起來。
黃逸在一邊看著,說:「看來你常做菜。」
「很久以前爸爸媽媽的生活都是我照顧的。」
黃逸腦海立刻浮現出周雨清圍著油膩的圍裙,哭喪著被煤煙燻黑的臉在昏暗的只點盞豆油燈的小廚房裡忙得四腳朝天的景象。「你真可憐。」他由衷地說。
「可憐?」周雨清哭笑不得,「怎麼會?那時候爸爸媽媽都很忙。我很樂意照顧他們。」
「你很孝順。」
「大家都這麼誇我。」黃逸順手幫她把散落額前的一縷髮絲順到耳後,她立刻拿菜刀對著他,虛張聲勢地說:「你再這麼肉麻地對我我會砍了你!離我遠點!」
「哦,我忘了。」黃逸舉手示降,後退幾步,他氣定神閒地站了一會兒,也忙碌起來。
周雨清看他熟練地擺弄一些小機器,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麼?」
黃逸悠哉地回答:「我有幾道拿手的點心,獨家秘方,世代相傳哦。」
「好啊,比比誰快!」
「呵。班門弄斧。」他們都加快了動作,滿廚房亂轉。
菜和點心很快都端上了桌,兩、三到可口的小菜,兩,三樣精美的點心,用細瓷盤子盛著,再擺上一瓶瓶頸長長的紅酒和兩隻玲瓏剔透的水晶杯,玻璃餐桌擺在玻璃窗下,窗外是綿綿細雨,雨點輕輕撲到窗玻璃上,銀絲似的滑下,薄紗的窗簾在窗戶兩邊垂著,好似朦朧的霧般,咦?這氣氛……怎麼跟約會似的?周雨清遲疑了。
「自己做的菜都沒有信心嘗嗎?是不是怕牛皮吹破了?」黃逸看出她的顧慮,特意想把氣氛扭轉至另一個方向,他沒入座,提起筷子嘗菜,入口就叫好,一副讒貓相。周雨清的神經鬆弛下來,也搶著去嘗他做的點心,黃逸的筷子和她的叉子不期然撞到一起,他們相視大笑。
「坐吧,」黃逸指了指椅子,「我不會吃了你的。」
「我並不怕你。」周雨清鎮定地在椅子上坐下。
「是嗎?如果……」黃逸的頭還沒完全靠近她她手重的叉子已經對準他的鼻尖,他不動,看著她,「你還不明白嗎?你越抗拒我我對你就越有興趣。」
「我會扎得你遍體鱗傷。」周雨清面不改色,「我不再對你存有幻想。所以你已不具備傷害我的魔力。」
「你這麼快就厭倦我了?」
「不,」周雨清呼吸困難,「我會把對你的喜歡保持在最低階段,直到它轉變為朋友間的友誼。」
她這種心情令他感動並肅然起敬,他坐直身體,打開瓶蓋為她斟酒,說:「很不容易,不過,來,朋友,我們乾一杯。」
「好。」
他們喝乾杯中酒,黃逸摯著酒杯,透過杯子看她,說:「你是個奇特的朋友。」
「你也是各位奇特的主人。」
「來,為我們的奇特再乾一杯。」
「好。」
兩杯酒下肚,話不覺多起來,黃逸問周雨清:「像你這樣的女孩會生在怎樣的家庭裡呢?」
周雨清打趣地反問:「我是怎樣的女孩?」
黃逸目光閃閃地回答:「勇敢、粗魯……」
周雨清大叫一聲,打斷他的話:「粗魯?我一點也不粗魯!」
「可你總是對我大喊大叫。」
「那是因為你太會惹麻煩,逼得我神經衰弱。」
「當然,你很聰明,伶牙俐齒,平常會很嚴肅,不說,這時候的你很隨和,而後親切,很討人喜歡。」
周雨清托著腮幫,孩子氣地問:「還有嗎?都說來聽聽。」
黃逸歎息:「唉——甜言蜜語對怎樣的女孩都是有用的。」
「對哦——」周雨清醒悟過來,立刻正襟危坐,「沒關係,接著說,我的定力很強。」
「你一定有個幸福的家庭。」黃逸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對。」她點頭。
黃逸的唇邊勾起一絲淺笑,接著說:「幸福到每天為了柴米油鹽辛苦勞作,吃了上頓沒下頓。」
「瞎說!」周雨清瞪眼。
黃逸的笑意加深,說:「那為什麼你要那麼拚命地賺錢?斤斤計較、小裡小氣,每天灰頭土臉像個財迷?」
「你大錯特錯了!」周雨清差點用叉子扔他,「我是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我只是想像我父母那樣做什麼事就盡力把它做好。」
黃逸沉思:「你一定有對了不起的父母。」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他們,在我眼裡,他們只是頑皮的大孩子。」
黃逸訝異:「我很好奇,你的家庭一定很有趣。」
「嗯,我也覺得很有趣。」
「能對我說說你的家裡的事嗎?」
周雨清望著他,笑而不語。著真奇怪,居然會跟個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人坐在一起,而且心情愉快,事情什麼時候演變成這樣的呢?
黃逸問她:「為什麼不說話?」
「我在想,如果你不是那麼討人厭的話故我們會是很談得來的朋友。」
「你這麼說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在說我討人厭呢,還是說我討人喜歡?」
「有時候討人厭有時候討人喜歡。」
「比如?」
「比如……現在,你好好地坐在這裡,容貌恰倒好處,笑容恰倒好處、言談恰倒好處、舉止恰倒好處,這樣的你討人喜歡得恰倒好處。」
「你像在說繞口令。」
「不過,你常不斷地換女朋友,運用你恰倒好處的方方面面帶著她們到處招搖,這樣的你在我看來討人厭得很。」
「這麼說……」黃逸考慮了一下,「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是『萬人迷』,討厭我也是因為我是『萬人迷』咯?」
周雨清心頭一熱,略顯慌亂地回答:「是的,你細心周到、風趣健談、長得也不錯,相信與你相處的人都會喜歡你,可惜,你花心濫交,對感情不負責任,也許別人會不在乎,可我不行。」她果斷地抬頭,直視著他,「我非常非常討厭你這一點,可以說是……痛恨!」
黃逸苦笑:「你和我交談的時候總是冷不丁地亮出把刀子來刺我幾下,很銳利。」
周雨清重新垂下眼簾,說:「如果你肯解除合約,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什麼牽連,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菜和點心突然變得索然無味,就連人口的酒也是苦的,黃逸很想說些什麼動聽的話,躊躇了半天,出口的卻是:「是啊,我也有同感,合約不用解除,我會改變對你的態度,不會再讓你產生誤會,行嗎?」原來他也有對調節氣氛無能為力的時候。
周雨清爽快地點頭,說:「可以,只要你說到的能做到,我就放心了。」
「我能,我保證。」黃逸看向窗外,「雨還沒停。」
「嗯。」
然後誰也不說話,都在看雨,雨聲細碎地響著,如憂傷的歌。
黃逸忽然驚醒,「啊」了一聲,笑著問:「你喜歡看電影嗎?」
「喜歡。」周雨清盡量顯得高興,其實心裡空落落的,重負釋去後反而無所適從,分不清那是不捨、不甘還是不願。
黃逸心裡也有著一塊模糊的痛,混沌的一團,沒有形狀、沒有顏色,他無心分辨那是失落、遺憾還是挫敗,這種感覺很久以前曾讓他備受煎熬,他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這個痛一冒出頭,他就立刻把它壓縮成一小塊,再深深地埋下去,不讓它們氾濫成災。他故做輕鬆地起身,一邊引周雨清去另一個房間,一邊說:「我有一套很棒的家庭影院,還有很多精彩的影碟,全部正版原裝,相信你想看的影片在我這裡都可以找到。」
「真的嗎?」
「不信?你可以自己來看。」
黃逸帶著億萬富豪打開私家金庫時的神情推開他房間的門,側臉笑看周雨清,躬身相請,周雨清進去後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心裡的感受。豪華氣派的整套家庭影院佔去一面牆的空間,不計其數的碟片整齊地分類擺在不同的架子上,標上標籤,很容易就能找到想要的電影或歌碟。厚實的地毯、淡雅的窗簾,巨大的落地窗外連著寬敞的陽台,房問內附設衛生間。但這一切都不是周雨清吸一口氣的原因,真正讓她感歎的是黃逸的床——僅僅在牆角丟了張床墊,很隨意,隨意到能感覺到主人的漫不經心,除此以外,再沒有其它傢俱,周雨清明顯地察覺到這是個絕對私人的獨立王國,一個功能簡單到最低點的個性化空間,她遲疑地問:「你……住這裡?」
「你是不是覺得裡面太簡單了?」黃逸忽然從牆壁上拉開一扇滑門,說,「看,這是個衣櫥;」他又來開一扇,「這是試衣問;」他再來開一扇,「這是書櫃。」所有的滑門都敞開,房間裡熱鬧起來。
「我喜歡房間裡看上去簡單。」他說著,又把滑門一一關上。
周雨清佩服得五體投地,脫口說道:「你是個有著豐富內心世界的人.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繼續發揮想像力。「你說過你沒帶客人來過這裡,那你只會一個人呆著,聽音樂、看電影或者看書,自得其樂,那麼……」她的語速慢下來,緩緩轉身定定看著斜站著的黃逸,「你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的無憂無慮,你也有孤獨的時候,也有想安靜的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黃逸嘲笑她:「你觀察裡敏銳,可惜方向不對。」
「哦。」周雨清臉紅語塞,差點掌自己的嘴。
黃逸大笑,隨即在地毯上坐下來,拍拍地毯,也示意她坐下,她坐在安全範圍之外,抱著雙膝對著他笑,黃逸說:「我常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裡,拉上窗簾,看看書、聽聽音樂或是欣賞老電影,就像你說的,自得其樂,尤其是聽薩克斯,好像插上翅膀在風中飛翔,感覺好極了!」
「說得真動聽。」
「想試試嗎?」
「想。」
黃逸找出碟片。放進機子裡,在音樂響起前,他對周雨清說:「你最好閉上眼睛,用你全部身心去感受,你會深深沉醉。」
「嗯。」周雨清使勁點頭。
音樂聲剛起,她就把眼睛閉上,用心體會旋律中的情緒,不知不覺陷了進去,果然,那旋律就像風一樣,一時輕快奔跑、一時急速迴旋,一時又飄然拂動,周雨清感到自己彷彿成為風中的一片輕羽,隨風飛舞,無休無止。黃逸看著她,想著:她真美,面孔上籠著一層微光。
他把頭枕上擱在直立豎起的膝蓋上的手臂,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周雨清悄悄看他,看到他凝固不動的姿勢時猛然一震。為什麼他這樣的姿勢有著難以言喻的卿卿寂寞?為什麼他平靜淺笑的臉上有著莫名的淡淡憂傷?此時的他全不似平時的他,平時他疼別人、愛別人,而此時的他卻好似在呼喚別人來疼他、愛他,到底在音樂中他感受到了什麼?他思考著什麼?回味著什麼?他竟是這樣一個難解的謎啊!周雨清不覺向他爬去,想去撫摸他的臉,剛靠近他他忽然警覺地睜開眼,訝異地瞪視她,兩張臉近在咫尺,呼吸聲清晰可聞,脈搏加快、空氣升溫……周雨清身體一僵,迅速返回原位,強裝鎮定地堆出燦爛笑容,做了幾個不明所以的手勢。
黃逸搖頭,關上音樂,問她:「在我臉上發現了什麼?」
「沒什麼。」周雨清惱恨臉上的熱潮為何還未褪盡。
黃逸追問:「你對我很好奇?」
「恩……有一點……皺紋……」
黃逸笑她:「不愧有雙攝影機一樣的眼睛,連我臉上的皺紋都能看清楚。」
周雨清立刻乍開尖刺保護自己,說:「是的,一清二楚。」
「你把氣氛全破壞了,必須給你一個小小的懲罰。」
「什麼?」周雨清驚跳,「你不歡迎我我就走。」
「嚇成這樣?」黃逸笑不可抑,「我只是想叫你洗碗,你想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