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黃金地段,有著三十層高的現代化豪華公寓樓,每四戶共用兩個電梯,配有專門的物業管理人員,有專職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並配有紅外線監視器。公寓大堂中掛滿了廣告位,對於芳有有這位公寓主人來說,那可全是錢啊!
還有那些高級白領、粉領,甚至是金領穿梭於公寓樓內,他們會將房租提前交到她手上,每天光是數錢她就數到手軟,她去得最多的不是快餐店,而是銀行——往裡面存錢啊!
這樣的情景光是用想的就讓她興奮得直冒虛汗……
哈哈哈哈!發大財了。
感謝你,我偉大的、已經忘記長相並且死去的爺爺。
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97路車坐到底就能看到芳鄰公寓了;還是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芳有有揣測,能一眼就看到的公寓想必是又高大又雄偉又富麗堂皇的。
依然是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下了公交車的芳有有不太肯定自己面前的這棟公寓是否是她繼承的那一棟。
的確是商住兩用的公寓,最下面是一間兩三百平方米的商舖,可惜一眼就看得出來空置已久。上面一棟五層小樓獨自飄零在灰濛濛的城市裡,方圓一公里內連個三層樓的建築物都看不見,的確如律師先生所說,一眼就能看見。
公寓門口那碩大的四個字——「芳鄰公寓」把芳有有剩餘的聯想全部粉碎,她實在看不出來它跟自己想像中的豪華公寓有任何聯繫。
芳有有摸索著走進公寓,這樓不知是哪年建造的,一層一戶,甚至沒有電梯。每一戶分三室兩廳一衛一廚,卻有兩百平大,雖是一個門卻足夠兩戶住。
該說它當初的設計就不合理,還是埋怨它的主人一點賺錢頭腦都沒有?
據她分析,這棟公寓不但難以出租出去,還得負擔高額的物業維修費用。這哪是黃金雨啊?這分明是在她慘痛生活中再潑點硫酸嘛!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你放過我吧!
「你就是芳老爺子的孫女?」
上天不但沒放過她,還跑出來教訓她?芳有有耳朵打了一個蒼蠅,猛回頭沒見到老天爺,倒是正對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剃了個平頭,一米八的個頭配上輪廓分明的臉一看就跟那種憨厚型的傻男人扯不上邊。
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裝可愛對這類型的男人完全不起作用,芳有有索性真刀真槍跟他幹上了。
「我叫芳有有,是這間公寓的繼承人。你上次交房租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你已經幾個月沒交房租和物業管理費了,但我希望你能盡快將這些錢都補齊交給我,否則我會重新刊貼租房廣告,到時候可別怪我強迫你搬家。」對付惡人就得比他更惡——誰讓他看起來一臉絕非善類的模樣。
「我不是房客。」
「啊?」
難道是來要賬的?她就知道自己命不好,天上就算下起黃金雨也不會落到她頭上。爺爺不會將一筆高額的債務連同這棟破爛公寓一起留給她吧?看來者身形高大威猛,比拳頭,她不夠硬;比膽色……她還是尋找最近的路線逃命吧!
「我是這裡的管理員——翟潛。」
如此說來……
收回準備逃命的腳丫子,芳有有挑挑眉頭,一副有錢賺的模樣,「現在我們是勞資關係嘍?」
你是我員工,我是你老闆,我幹嗎怕你?
「現在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翟潛攏了攏眉頭,到底還是選擇沉默地等待她來提問。
眼見著自己在氣勢上稍勝一籌,芳有有更來勁了,「一、你在這裡干多久了?二、你每個月薪水是多少?三、你享受什麼待遇?」
「三年、兩千、食宿全包。」
還真是簡潔幹練,跟他的髮型頗為相似。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她也把自己的目的跟他說白了:「一千塊錢包食宿,你要干就留下來,不干就走人。」想當初她當侍應生的時候,老闆的態度比這個惡劣多了,每天累得半死,除去食宿也不一定能剩下一千塊錢結餘,還不包食宿。
翟潛撇撇嘴沒說話,芳有有把他的態度自動歸結為接受了,「既然你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
活了二十三年,頭一回手下有了可以奴役的人,要是不使用實在太對不起辛苦了這麼久的自己,芳有有搖手一指地上的大包小包,「你——去幫我拎行李。」
翟潛不動聲色地一手拎起兩件行李箱跟在芳有有後面,「提醒你一句,不要把芳鄰公寓給賣了。」
「你管我?」他一點當員工的自覺都沒有哪!居然管起老闆的閒事來了。
「我不想管你,只是想告訴你,芳老爺子遺囑的附加條款中有一條,如果他的孫女把芳鄰公寓轉賣,那麼遺囑就自動變更,你將不再是這棟公寓的繼承人,芳鄰公寓自動轉到我的名下——我是好意提醒你,別把這麼大的公寓便宜了我這個外姓人。」
拎著手裡那些丁丁噹噹的東西,翟潛滿肚子疑問,這來的到底是什麼人?連熱牛奶的鍋子都搬來了?她是不是連用過的廁紙都有回收的習慣?
遺囑中居然還有這麼一條附加值,芳有有竟全然不知。爺爺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既然已經把芳鄰公寓送給她,幹嗎又備下這麼一手?她瞇著眼斜瞅著他,「你不會在騙我吧?」
「有意義嗎?」他那口氣彷彿在說:誰要跟你這個小毛孩子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
芳有有決定有時間去找那個外表看似理性,實則無比感性的律師大叔問個清楚,在這之前她得先安頓下來再說——之前與人合租的公寓已經退給房東了,如今的她是個連棲身之所都沒有的流浪漢。
「先告訴我,平時你住哪兒?」
「一樓的公寓。」那裡一直是他盤踞的空間。
「那就把我的行李都放在你那兒吧!」她說得倒是一派瀟灑。
怕她沒聽清楚,翟潛耐著性子重申一次:「我住一樓公寓。」
「我知道。」不然她還不住呢!「你一個人住一間公寓,如果我再單住一間,那整棟公寓就只剩下三間公寓可以用來出租。還不如我們倆共用一間,騰出更多的空間給房客,好賺更多的錢。」
「我不習慣與別人合租。」他橫擺著的眉頭豎立著不容動搖的威信。
換作別人看他那臉凶氣或許會被嚇得妥協,她從小看那些要賬的地痞流氓的臉色長大的,還會怕他?
直接踏進他的地盤,她用行動宣告自己的主權:「從今天開始我就住這裡了,你把東西收收,給我騰出一間房來。」
「我說了,我不習慣和別人同住。」
「我也說了,我決定住在這裡。」現在到底誰是東家,誰是員工?她叉著腰仰著頭微瞇著小眼瞪他。
見自己兇惡的嘴臉嚇不倒她,翟潛索性玩起智取的招數,「我可是個大男人,你跟我同處一室不怕不方便?」
「方不方便我說了算。」她最討厭別人威脅她。
小丫頭不怕死?翟潛二話不說,長臂一伸脫去了上衣,赤裸的胸膛直接在她面前晃悠來晃悠去,他毫不避諱。
以為這樣就能嚇到她?芳有有拿出身為東家的氣魄,「我以東家的身份命令你把衣服穿起來,否則我扣你這個月的工資。」
「我現在在自己的住處,我願意穿著衣服,還是滿房間裸奔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比橫,她還會輸給他不成?不就是脫衣服嘛!誰不會啊?
芳有有學著他的樣子,雙臂一伸,轉眼間上身就剩下一件小可愛了。
她到底是不是女生?居然跟他比脫衣服?說心裡話,翟潛驚訝極了,可臉皮卻繃得緊緊的,不肯退讓,更不願就此認輸——個性如此,他也不想的。
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位置,他的口中居然竄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來:「有本事你接著脫啊!你看我會不會眨眼。」
「脫就脫,誰怕誰?」
一股火氣升上胸口,芳有有二話不說連小可愛也給脫了,上身僅著貼身的內衣。光滑的肌膚暴露在涼風中,冷颼颼的空氣和同樣冰冷的羞辱感讓她渾身打顫,她卻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靜對著他。
下意識裡她明白,如果此刻征服不了眼前這個男人,這輩子也休想讓他信服她這個東家。
這場征服翟潛的戰鬥卻遠比她想像中難打,他居然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眉不皺地緊盯著她,目光交替間,他們彼此心裡都清楚,誰先挪開目光,誰就輸了這場戰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僵持仍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芳有有只覺得全身冰冷,可臉頰上卻有滾燙的液體在一路向下攀爬,滾到嘴邊竟是鹹的。
她哭了?
她臉頰上的兩行淚讓翟潛渾身一怔,手自然地拿起自己脫去的T恤拋向她的肩膀,他沉默地背過身去將她的行李拎到原本供他單獨使用的大臥室。
這一戰就算是他輸了,上天注定他終身臣服於她的腳下。
芳有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哭了起來,好像很多年來積聚的委屈全都壓到了這一刻,一直壓出了她的淚腺所能承受的範圍,然後便是決堤。
她不想哭的。
很小的時候,她看過媽媽哭,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背著檯燈的角落一陣陣地抽泣著,可是她哭完了,爸爸還是選擇跟媽媽離婚,繼父還是拿了媽媽所有的錢跟別的女人跑了,媽媽還是要背負高額的債務。
後來媽媽病了,病得很辛苦,卻反倒不再流淚。
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芳有有就知道,眼淚是這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除了顯示自己的懦弱無能,再無他用。
這天的淚水來得突然,讓她不知所措,甚至覺得丟臉。
她不理會幫她提著行李進臥房的翟潛,一個人鑽進了洗手間,只想逃避自己的眼淚。
沒來由的惱火讓她拿起洗臉台上的電動剃鬚刀去剿滅牆角的灰塵、蛛網,她讓電動剃鬚刀馬力全開,對著斑駁的牆壁充當起除草機的作用,不到片刻工夫,牆皮脫落了,剃鬚刀不轉了。
餘怒未消,她像個不懂事的兒童,摔倒了就踹地——她有勁沒處使的雙手又把憤怒撒在洗衣機上。一下子搗這個按鈕,一下子轉那個鍵,洗衣機一會兒甩干、一會兒放水,不到三分鐘徹底罷工。
她繼續尋找下一個洩憤的目標……
「你鬧夠了沒有?」
翟潛靠著門框悠悠然地看著她瘋子似的舉動,「這些東西可都是公寓自帶的,折騰壞了,作為東家你還得拿錢去買,划算嗎?」以她錙銖必究的個性,他不相信她還下得去手。
這回他估計失敗,芳有有十年難得發回瘋,一旦發作神也救不了。她一把將他拽過來,魔爪直接伸向他身後的門,用盡全身氣力甩上門,她也將自己滿身的戾氣一併甩掉了。
被抽掉氣力的身體頹然地倒在門邊,她就像一根被搾乾汁液的甘蔗,撒了一地的是她疲憊不堪的心。
翟潛默默蹲到她身旁,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她因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身體。
許久許久,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她指著他的鼻子大哭——
「你欺負我!」
我哪有?他在心裡爭辯,嘴上是半個字也不敢再提。
「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個弱小女生。」
你這副模樣哪一點符合弱小女生的形象?再說,又不是我扒光你的衣服,是你非跟我賭氣脫衣服的,大不了你下回再脫衣服,我奉陪到底,這樣你總不吃虧了吧——黑眼珠積聚到眼眶上方,面對她的含淚控訴,他只是悶不吭聲地陪她坐在冰冷的地磚上。
「你還……你還佔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