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好些日子總算是把錄影應付過去了,費仙仙也如願以償和他共同摘得「天生絕配情侶獎」——一枚絕配鑽戒。
待他重新投入到公寓管理員的工作中,才驚覺他的東家變了。
他要是睡在一樓公寓裡,她就躲去五樓;他若是留在天台上,她連三樓以上的位置都不肯待;她依舊為他做飯,可吃飯時間永遠和他撞不到一塊,不是先他吃完了,就是他吃飯的時候她還不餓;他的衣服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洗衣機洗出來的效果,而她的衣服全是她手洗出來的,絕對不曾和他的衣服同處過一個空間。
還有許多小細節,多到不勝枚舉,種種跡象表明她對他不像從前了。
不就是陪房客去電視台錄影嘛!真那麼不可原諒?
今天吃飯的時候,她又推說還不餓叫他先吃,翟潛總算是忍不住了。
「東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曠工,不喜歡我這段時間經常跟房客攪在一起,我保證下次在答應房客要求前一定先取得您的批准,這總行了吧?」
芳有有縮在房間裡不肯露面,嘴卻是不饒人的:「你想做誰的男朋友,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與我無關。」要真是無關,你也別號稱自己是我老公啊!撩了人家的心弦,又裝作一切都未發生,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話裡聽著酸酸的,翟潛更覺得莫名其妙了,「東家,怎麼才幾天的工夫,我們之間就變得跟從前完全不同了?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你倒是跟我說啊!」
你去充當別的女孩的男朋友,我吃醋了——她可以這樣直白地告訴他嗎?
芳有有做不到,所以她暫時不想面對他,「你走!你走啊!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不行嗎?」
行行行!他離開一樓的公寓,徹底將清靜還給她,行了吧?
做男人難,做一個小氣房東底下的公寓管理員更難。
要了一罐冰鎮菠蘿啤,翟潛在一水一坐自斟自飲起來,那副落寞的表情被水大姐撞個正著。
「翟潛,咱們也算交情匪淺,以前只知道你對數字的概念驚人,沒想到你還是情場上的老手。遊走於兩個女孩之間,你怎麼還會有孤獨的時刻?」
「你胡說什麼?」拜託你,水姐,別在這個時候撩我神經,我已經夠暈的了——他什麼時候遊走於兩個女孩之間,說得他好像專門欺騙純情少女的花花公子似的。
「還裝糊塗呢?」水大姐可是聽得真真的,「咱們什麼關係,這點事你還想瞞我?我都知道了,你這邊跟有有說,你是她的老公,那邊又趁著仙仙和鮑因果關係緊張,充當她的男朋友陪她去錄影,向全市人民宣告你是她男朋友——你好手段啊!」那口氣……聽不出是羨慕還是鄙夷。
「你……你等等!」他怎麼聽不明白?他的確是充當費仙仙的男朋友陪她去錄影,可他沒對仙仙有什麼花花心思。至於和東家有關的那部分……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是她老公的?」他像是能說出這等話的個性嗎?
水大姐可是聽芳有有說得真真的,「人家一個小姑娘家會用這種事開玩笑?」
難道這中間有誤會,芳有有自作多情了?
水大姐不敢妄加評斷,感情這種事還是交給當事人自我了斷吧!「翟潛,你還是趕緊回去問問有有,這中間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
問!他當然要問!
事關他的名節,還有這兩年他和東家猶如家人般地相依相守,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讓他的心逐漸回溫的東西就這麼散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他敲了門,她沒開,他使用老辦法,腳起、門開、鎖壞——大不了過會兒他親自動手來修門,現在還是問清事情的原委比較重要。
「我怎麼就成了你的老公?」
他終於想起來他親口說的話了?只是,生硬的口氣叫人聽著難受。芳有有用一種被欺負了的眼神鎖緊他,「你忘了你那天親口對我說的話?」
「我到底說了什麼?」神啊!讓往事重播吧!
「你真的不記得了?」她滿臉受打擊的模樣,好像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之後又把自己的罪行給惡意遺忘了似的。
他覺得自己更像一個被人砸昏復又醒來的失憶症患者,明明什麼都不記得還得頂著天大的委屈,「到底發生了什麼?麻煩你告訴我,我寧可你這個月不發我薪水,也請你別再兜圈子了。」
說就說,那些曖昧的情話又不是她說的,她才不怕丟臉呢!「嗯……那天,我問你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你說……你說……你說你跟人家是東家和老公的關係。」東家指的是她,那老公還能是誰?
翟潛瞳孔迅速放大,又快速回縮。記憶隨著瞳孔擴大再聚焦於細微處,回憶起那天自己的原話,他簡直哭笑不得。
「什麼老公?我說的是勞工!是勞工!我說我們之間是東家和勞工的關係。」簡單來說就是勞資關係,有什麼不對的嗎?他不明就裡。
此話一出,芳有有嘴角開始下滑,隨即下意識地向上彎曲,直彎出僵硬的笑痕,「原來是這樣哦!看來是我弄錯了……我弄錯了……」
她喃喃重複著「我弄錯了」,那表情卻像是被雷電劈到一般,完全不能自已。
看她那副表情,他著實有些不忍,「東家……」他想追上去,卻又不知道追上去的自己能說些什麼,終於他還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發呆,看著她蹲在破碎的門邊,收拾著那些木條子。
芳有有搬起沉重的木門,想要將門重新安到框子裡,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木門砸在她的腳面上,她竟不知道疼。拾起來,她焦躁的手想將門馬上安上,折騰了幾次,傷的卻只是她的手而已。
門,依舊殘破不堪地倒在地上,扶不起來。
「給我吧!」他向她伸出手,芳有有的目光卻將他刻意忽略,她繼續一個人努力安著門。傷了自己,也不覺得什麼。
翟潛看不下去了,手一伸,橫在她和門之間,「我來吧!」
她別開他的手依舊任性著——她到底要折騰到什麼時候?翟潛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木門,「這是我的工作,你放手。」
「我可以自己弄,不要你管。」她幾乎是對他喊出這句話的。
相處這兩年,她任性的時候不是沒有,多是小女兒的驕縱,這樣強硬的態度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因為來得突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總以為壓下她的火氣,他們之間就能重回以前的平和自然。
「別再鬧了,你不懂這些活,還是給我吧!」
她的種種看在他眼裡只是鬧騰嗎?芳有有別過臉去,不再理會他,只是慢慢地、一點點地拼裝著門,將遺失在他身上的心一併裝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那一夜,一樓公寓的燈始終未滅。
有時候,女人堅持起來是很可怕的。
那晚讓翟潛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芳有有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門重新裝上去,第二天她睜著紅腫的眼睛像平日一樣去一水一坐做鐘點工,賺小費。中午,她如常為他做飯,兩個人好似從前一般維持著勞資關係。
只是飯桌上不再有她的笑聲,他夾給她的那塊魚皮自始至終橫躺在她的碗底,直到午飯結束。
接連好幾天的晚上,她都盤踞在天台上,一夜一夜不肯回房,她的反常讓翟潛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從前那種像家人一般的感覺不見了,他才驚覺那種生活成了他血液裡的可卡因,他不想戒,也戒不掉。
煩惱因此而生,晚上沒有她的公寓,他也懶得去待,找了一水一坐中的一個座位,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喝酒,靜靜地等著腦袋把所有情緒都傾瀉,只剩下空白。
他這樣的男人,擺著一副落寞的表情,是注定了會有女子前來搭訕的。
「讓我猜猜,你現在到底是在為哪個女人苦惱。」
「鈕千禧,你高貴的血統實在不適合用來挖苦人。」翟潛啜了一口菠蘿啤,雖然味道不錯,可是喝不醉的酒也算是酒嗎?
自從傾盡積蓄參加了那個所謂的公主旅行團之後,鈕千禧便常常來一水一坐,有時候是水有時候是酒,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什麼更容易讓她醉。不過,不管是醉是醒,她不再將要嫁給貴族的念頭掛在嘴邊。
坐到翟潛的身旁,鈕千禧緊盯著他的側臉不放,久久之後下了結論性的話語:「別說,你那股帶點罪惡、藏點憂鬱、有點神秘的氣質還真吸引女生,難怪有有會喜歡你。」
「她喜歡我?」他以為那只是一個誤會。
他也太不瞭解女生了,「你跟她在一起兩年,感覺怎麼樣?」
「很好。」像家人一般——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
鈕千禧晃動著酒杯裡的純淨水,像個愛情專家似的開始鋪設大段的假設:「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有有談戀愛,有了男朋友,她就不可能繼續跟你住在一起,你們也不可能再維持現在這種你喜歡的關係。你會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嗎?」
他靜默地等待著她下面的引導性問題,那是他內心裡潛藏的蛇。
「難道你以為這種你覺得很好的生活會一輩子延續下去?」
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只想享受眼前她給他的如家人般的溫暖。
曾經,有種感情他以為會一輩子延續,可是沒有,在他鋃鐺入獄的那一刻,他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都宣佈終結。
曾經,他以為他會一個人過一輩子,再也不會相信任何女人,可是芳有有來了。她在他眼中甚至算不上一個女性的形象,她只是他的東家,付給他薪水的人。
兩年的時間,她以東家的身份跟他成為一家人,這不是很好嘛!為什麼要打破這一切?
他對她……是有怨懟的。
他的顧慮如同他的過去一般不為鈕千禧所知,她所能給的只是一個旁觀者的建議:「女孩子是花,愛情是雨露,花是不能缺少雨露滋養的。所以,如果你不是她的雨露,就不要靠近她,讓她去尋找願意呵護她的花匠吧!」
遠離她,讓她去尋找她的花匠?
誰又會是他的雨露呢?
菠蘿啤灌進去一打,他仍是毫無醉意,只好藉著酒氣上了天台,她果然還在那裡仰望灰濛濛的星空。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問,像個沮喪的男人。
她仍是躺在原地看著上空,不理會他的出現。
翟潛走到她的旁邊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其實我對你……」
「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忽然的開口打斷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心情,「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把你當成戀愛對像去幻想。加上千禧不停地在我耳邊嘀咕,就像催眠一樣,我在不知不覺間就陷了進去。」
年少時,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身邊的朋友常常把你和某位男生湊在一起說趣,說得長了,他就默默無聲地鑽進了你的心坎裡,在你看不見的角落安營紮寨,待你在某個沉靜的角落驀然想起他,才驚覺那就是萌動的愛吧!
是愛嗎?
芳有有搖了搖頭,「這幾天,我靜下心來想想,你到底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吸引我的?我為什麼會喜歡你?想來想去,我發現……」
她停住了,然後轉向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也告訴自己:「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愛你,迷戀!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因為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於是把你當成了全部——那不是愛。」
她望進他的眼眸深處,這一瞬間只要他一絲的不捨,一絲的不捨……
翟潛歎了口氣,把未說完的話重新放回心底,她已經幫他作出決定了。這樣也好,他還沒準備好換個身份,把她當成可以愛的女子來相處。
芳有有拍拍屁股站起來恢復了從前爽朗的笑容,背著他揮揮手,她向下走去,「放心吧!很快我就會恢復正常,我們還是勞資關係——這回我聽清楚了,不是老公和東家,只是勞工和東家的勞資關係。」
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明天他們還是住在一間公寓裡的好同屋,明天他們還是勞工和東家。
只是灰濛濛的星空掩不去她背過身那一瞬間的孤寂……
這段小插曲似乎沒有打亂芳有有和翟潛愉快的同屋生活,正如芳有有說的那樣,很快她就恢復正常,忘記了對他的迷戀,每天依舊是忙著打理芳鄰公寓,忙著賺錢數錢,忙著享受她的泡泡浴。
目前,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把最後一間空置的五樓公寓給租出去,這樣她一個月又能多幾千塊收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