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十六歲,是剛賣到皇甫家不到一年的丫鬟,她來的時候,少夫人還沒有住在這裡,不過她已聽過許多有關少夫人的事情。聽說少爺是欠了少夫人家恩情,所以才娶少夫人為妻,少夫人成了親以後,曾經住過洛陽一陣子,可是少夫人脾氣非常暴躁,動不動就怒罵責打下人,只是少爺一直隱忍著她。
直到半年前,少夫人嫉妒貌美的表小姐,居然使計要害表小姐毀容,少爺這下因此真的怒了,一氣之下就將少夫人趕到濟南的別莊去。沒想到去了別莊,少夫人並沒收斂一些,別莊的奴僕照樣個個叫苦連天。而且,少夫人後來還想逕自回到洛陽城。
不料在回來的山路上,眼看就要到洛陽了,居然出現了馬賊盜匪,殺了好幾個護衛家丁。
少夫人就是逞能地對盜匪大聲斥喝,猶不知死活,所以才被盜匪給打落水底。
這下可好,人是救活了,卻也傷了腦子,不但記不住任何人,整天就只會哭哭啼啼,一副很膽小的樣子,跟傳聞中有著「惡娘子」稱號的少夫人完全不同。
這也算她綠兒好運吧,要不然,如果服侍的是以前的少夫人,她現在一定也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皇甫珍擦擦淚水,扁著嘴,沮喪的低頭不語。
雖然她在二十一世紀時,也是有點爹不疼、娘不愛,可是,她也沒為此奢望換個家人過啊!她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回去呢?嗚嗚……
「少夫人,您別老坐在外頭吹風,當心風大著涼了。」綠兒看不慣她這模樣,忍不住念了起來。雖然少夫人比她大上一歲,但感覺上就像個孩子似的,真讓人擔心。
她說對了,皇甫珍的確是像個孩子。
想想,她在二十一世紀時也才是個二十歲的女孩而已,年代不同、環境不同,心境成熟自然也不同,以現在這年頭來看,十七歲的女子多半都是一、兩個孩子的娘了。
加上她本身性子就比較膽小,又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朝代,表現當然更像是個無助的小女孩。
「少夫人,您先回房待著吧,綠兒去替您張羅午膳,您別再哭了。」綠兒還真怕她把眼睛給哭壞了。
搖了搖頭,「我想待在外面。」再關在房間裡,她怕自己會關出憂鬱症,她現在已經快有這個傾向了。雖然這些花花草草看起來也沒讓她開心多少,但至少比對著一間屋子好多了。
綠兒又勸了幾句,眼看勸不動她,只好歎口氣,轉身去準備午膳了。
在她們都沒有發現的角落裡,迴廊陰暗處,有兩個人正凝望著石亭中的人。
「她失憶了……可是真的?」其中一名穿著玄衣勁衫的男子問道。
另一人恭敬地對他拱手道:「是,屬下已聘洛陽城中最為出名的大夫為少夫人診治過,大夫曾言,少夫人落水斷氣,又遭人拋入水中,以致腦子受到撞擊。身子所受雖皆為輕傷,但人腦卻是繁雜難治,少夫人極有可能是患了失魂症。」
「極有可能……」玄衣男子沉吟了下。那也就代表,大夫並不是十足十的確定她真得了病,她也有可能是演戲?
站在旁邊的男子自當知道主子說這話的意思,馬上又開口道:「據屬下這些日子的觀察,少夫人得病應該是真,什麼東西都記不得了。屬下曾讓表小姐假扮府裡的丫鬟,自少夫人面前走過,少夫人眼底真是一片陌生,半點反應也沒有。」
「那也有可能是她掩飾得好。」玄衣男子怎麼想也不信她會真得了失魂症。想當初她是如何用盡心機嫁到皇甫家來,又是怎樣在婚後,將皇甫家弄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的,他可一點都沒忘。
這個玄衣男子,自然就是皇甫珍的丈夫——皇甫衛。一想起皇甫珍這個妻子,他胸口就忍不住冒出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其實皇甫珍與他算起來是一表三千里的親戚,血緣上根本沾不著邊,當年皇甫衛的祖父到山西一代巡視產業,路上遭山賊洗劫,被砍了好幾刀丟在山澗裡等死,正巧皇甫家一個遠親住在附近,聽聞消息趕忙衝上山去找人,因此救了皇甫老太爺一條命。
老太爺一直將這個恩情放在心上,一年多前,那名遠親因病逝世了,去世之前曾寄信給老太爺,說他膝下就剩一個孫女皇甫珍,希望皇甫家的少爺能娶她,就當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皇甫老太爺一口就答應了。
過門前,皇甫珍還裝著一副秀氣溫柔的姑娘樣,怎知一過了門,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她從小在山腳的村莊長大,整天跟著村裡一些流里流氣的痞子混在一起,學了點拳腳功夫,舉止粗俗無禮,不但仗著身份欺壓下人,見到貌美、靠近皇甫衛的女子更會出手傷人。這場婚姻對皇甫家來說,簡直就是個災難!
嫁進皇甫家之後,她不但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十足的貴婦人,家裡的珠寶物品,只要瞧上眼的,也不用過問就自己揣進懷裡。
貪財自私這些皇甫衛都可以忍,但他卻容忍不了她的不孝,對父母,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別說是早晚問安,就連在路上見到了,她也當作沒看到一樣轉身離開。爹跟娘一再忍氣吞聲,但她卻越來越猖狂。
一想到這裡,皇甫衛仍覺憤怒不已,目光冰冷地看著涼亭中的女人。
那是他的妻,一個他不願意要的妻!
他甩袖邁開腳步走出陰暗的角落,寒著臉走向涼亭。在他身後的男子習慣性地跟上他的腳步。
「你不用過來。」皇甫衛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男子一頓,又退回了原本站的角落,垂眸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