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奾領著楊靖卉來到小閣樓,房裡的擺設雖然簡單,但是打理得很整潔,而且有一扇好大的窗戶,視野超好。
「哇,好寬好舒服喔!」
楊靖卉在高雄的家裡,光是自己的房間有二十坪大,當然也絕對比這間小閣樓豪華舒適,但這裡木製的閣樓充滿純樸的鄉村氣息,一大片明亮光潔的木質地板讓人想在上頭打滾。
「順道告訴你,浴室、廁所和餐廳都在樓下,而宗泓的房間也在一樓,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去找他。」童若奾一面替她打開窗戶透氣,一面親切地說道。
由於童若奾並沒有提到自己住在哪裡,於是她好奇地問:「那麼,若奾,你住在哪一層樓呀?」
「我?」童若奾笑著搖搖頭。「我平常不住這裡,而是住在市區,因為我兒子正在市區上幼兒園,所以我每天都會先送他上學再過來。這幾天是因為宗泓到台中去了,我才暫時過來替他看家。」
「噢,原來是這樣。」知道她平常不住這裡,楊靖卉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失望的感覺。如果她一下班就回去了,那麼這屋裡不就只剩下她和林宗泓了?那……
「好了,時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該回房去了,我怕等會兒小宇醒來找不到我會害怕。」提到兒子,童若奾滿臉溫柔。
「好,晚安。」
「晚安。」替她關上門,童若奾下樓去了。
到了樓下,林宗泓還坐在起居室裡喝茶。
「都安頓好了?」見到她下樓,林宗泓立刻問道。
「嗯,我想靖卉也累了,就要她早點上床休息。」童若奾走到他身旁,面容有些疑惑。
「謝謝你幫我安頓她的住處。」她真是他最得力的好幫手。
「舉手之勞,別客氣。不過……」
「怎麼了?是她說了什麼嗎?」見她欲言又止,他以為是楊靖卉說了什麼失禮的話。
「沒有。只是我覺得……靖卉可能不是個普通人喔!」童若奾如此猜測。
「啊?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林宗泓有些詫異,在他看來,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
年輕、稚嫩,笑容很甜、很純真,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
「你沒注意到嗎?她身上的衣服看來簡便,但都是名牌,一件少說要上萬塊,還有她拖的那只旅行箱,那是LV的。」
即使她再不崇尚名牌,女孩子也多少會注意這些東西,光看電視或雜誌報導,也知道那些品牌都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
楊靖卉還如此年輕,要說靠自己的力量購買這麼多名牌服飾用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我倒是沒注意到,不過現在的女孩子本來就比較愛買名牌用品,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說不定她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名牌衣物了。再說,現在仿冒品氾濫,搞不好她身上的衣物和LV的行李箱都是贗品。」
林宗泓還是不覺得可疑,在他看來,她真的只是個平凡的女孩。
「你說得也有道理,或許那些都是仿冒品吧!」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女人的直覺告訴童若奾,那些應該不是假貨。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深夜在外遊蕩,全身行頭卻都是名牌,怎麼想都很可疑。不過——她也不覺得楊靖卉會是個別有心機的壞女孩,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有什麼不能告人的苦衷吧!
「若奾,我不在這幾天真是謝謝你,辛苦你了,你趕快回房去休息吧!」
林宗泓見她在發愣,以為她累了,連忙要她回房休息。
「好。那麼,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童若奾起身微笑道了晚安,便回客房去了,她急著去看兒子睡得好不好呢!
「啊,好漂亮喔!」
整夜行軍、幾乎累癱了的楊靖卉得到一夜好眠,清早醒來,才睜開眼,便被窗外滿滿的綠意吸引了視線。
她躍下床奔到窗前,傾身將上半身探出窗台外,興致勃勃地打量四周的花草綠樹。這裡所有的土地和房子加起來還沒她家的院子大,更比不上她家請專人設計過的庭園造景美麗精緻,但入眼的綠意讓人感到很舒服。
她忍不住深深呼吸,清晨的空氣好鮮甜,連她素來不怎麼欣賞的啁啾鳥鳴,聽來都如此清脆悅耳。
她興味地打量這塊充滿自然氣息的土地,不經意往下一看,看到林宗泓從不遠處的小屋子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籃子,裡頭有一顆一顆橢圓形的土黃色物體,看來應該是土雞蛋。
說到雞蛋,她隱約聞到新鮮的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氣,從昨晚就沒進食的她頓時感到飢腸轆轆,她連忙換上衣服,準備下樓梳洗,順道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盥洗完畢,蹦蹦跳跳地走出浴室,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林宗泓。
「小心一點。」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跌倒。
「啊,對不起!」楊靖卉紅著臉,為自己的莽撞道歉。
「沒關係。」林宗泓也立即禮貌地鬆開自己的手,不過掌下細嫩的膚觸,讓他有點訝異。女孩子的皮膚,都這麼嫩嗎?
距離他上回交女朋友,好像已經有一世紀那麼久,他都忘了握女孩子的手是什麼感覺了。
「早餐大概快準備好了,我們去吃吧!」他清清喉嚨,擺出絕對正經的老闆模樣。
「好啊。」她肚子好餓,早就咕咕亂叫了。
「若奾,早啊。」林宗泓走進廚房,朝正在爐子前做早餐的童若奾打招呼。
「若奾,早!」楊靖卉也開朗地喊道。
「你們早,再等一會兒,馬上可以吃早飯了。」童若奾轉過頭,溫柔地朝他們一笑,林宗泓的臉立刻染紅了,那「欲言又止」、「含羞帶怯」的神情,讓楊靖卉一看就知道,他正暗戀人家。
噢不!那樣專注火熱的眼神,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應該算是「明戀」了吧?
楊靖卉心裡又有點酸酸的,那樣深情專注的溫柔眼神,看在她這個失戀的傷心人眼裡,就是特別難受。
她噘起小嘴,心裡咕嚕嚕地冒著酸泡泡。
她別開頭不願多看,卻不經意見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前喝牛奶,一雙靈活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模樣俊秀伶俐。
「小宇,早啊!」
她看見林宗泓用那好溫柔的笑容,向小男孩打招呼。
「林叔叔,早!」名叫小宇的小男孩咧開大大的笑容,笑得萬分可愛。
「小宇,這是靖卉阿姨,從今天開始她要在這裡工作,以後也會住在這裡。」林宗泓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小宇。
「真的嗎?靖卉阿姨好。」小宇立刻乖巧地問好。
「小宇,你好。」楊靖卉立刻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這孩子不但可愛,而且好有禮貌,真討人喜歡。
「林叔叔,我媽媽說你買了我最喜歡的太陽餅給我吃,媽媽要我好好謝謝林叔叔。謝謝你,林叔叔!」小宇站起來,鄭重地鞠了一個大大的躬。
「小宇好乖喔!」不但林宗泓大力誇獎,連楊靖卉都忍不住稱讚道。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這麼乖巧過,印象中好像都只有被任性與搗蛋的記憶。
童若奾笑吟吟的,兒子乖巧聽話,身為母親的她比誰都驕傲開心。
「來,吃早餐了。」她端來幾份早餐,一一放在大家面前。
肚子餓了一整晚,再加上看到眼前潔白餐盤上擺著嫩黃的煎蛋色澤誘人,肥嘟嘟的小熱狗香氣四溢,又酥又甜又軟的法式吐司看來也是如此可口,楊靖卉迫不及待拿起叉子享用。
「唔,好好吃喔!」她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法式吐司,立刻睜大眼驚歎道。「簡直像施了魔法一樣,真的好好吃!」
「如果你喜歡就多吃點,不夠我可以再煎。」童若奾被誇讚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是很高興的。
「你沒嘗過若奾做的碎核果鬆餅,它比這法式吐司還酥、還香,包你吃了還想再吃。」林宗泓笑著推薦道。
「真的嗎?哇,住在這裡好幸福喔,每天都能吃到這麼豐盛好吃的早餐。」楊靖卉笑瞇了眼。
「遺憾得很,若奾平常不住這裡,這幾天是因為我南下台中,她才暫時住在這裡幫我看家的。」林宗泓豪邁地咬了一大口吐司,順道潑她一盆冷水。
「以後現成的吐司鮮奶冰箱裡都會有,但想要吃若奾做的早餐——沒有!」
「喔,對噢。若奾不住這裡……」昨晚她提過,但楊靖卉一時忘了。「不過若奾,你老公真不錯耶,居然捨得讓你帶著小宇離家住在這裡這麼多天,他不會想念你做的早餐嗎?」
這句無心的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寂靜,什麼交談、嬉笑,通通不見了,連小宇也低下頭,默默咬著吐司不說話。
楊靖卉心虛地轉動眼珠子,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隱約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咬著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靜默了好一會兒,童若奾漾開輕柔的笑容,佯裝不在意地說:「我沒有丈夫,我是未婚生下小宇的。」
「噢,對不起……」無意間戳到人家的痛處,楊靖卉覺得很不好意思,頓覺手足無措。
童若奾連忙搖搖頭說:「沒關係,反正你遲早會知道,早點告訴你也無所謂。只是……希望你不要輕視我們才好。」她苦笑著要求。
其實她並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她只怕兒子幼小的心靈會受傷。
「那是當然的!你這麼好,小宇又是那麼乖的孩子,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去輕視你們呢!」楊靖卉覺得受到污辱地低喊。
她雖不是什麼造橋鋪路的大善人家出身,但好歹也是個善良、有良知的女孩,恥笑一名在感情路上受創的女人,還有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這種缺德的事她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好,謝謝你。」童若奾鬆了口氣,真心向她道謝,小宇也安心地對她嘻嘻一笑。
早餐桌上再度恢復交談與歡笑聲,楊靖卉更是卯足了勁,扮小丑逗小宇開心,她所散發出的熱情與活力,就像窗外的陽光一樣耀眼。
林宗泓的視線不自覺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原以為她大概跟時下一般的年輕女孩一樣,愛玩又有些驕縱,想不到她如此善良、體貼,而且對孩子非常親切又有耐心。
瞧小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早已忘了剛才提到他那從未謀面的父親、讓他傷心的事了。
他想,是他錯估她了,或許她在這裡可以適應得很好也說不定。
然而吃了飯,正式上工後,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果然是錯的,而且大錯特錯。
「嘿——呦!」
楊靖卉搬著一盆直徑約十五公分的紅泥花盆,像抱著一肚子卵的母螃蟹一樣,困難地橫向移動。
「好、好重!」這盆花怎麼會這麼重?這到底是什麼做的?鉛塊?
而且這花盆好大,擋住了她的視線,害她看不到前方的路,連一小段路也走得小心翼翼的。
「糟糕……要放哪裡?我看不到底下的路……好重!啊,救命——啊、啊!」
她看不到路,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結果不小心踢到擺在一旁的整排盆花,當場跌得狗吃屎。
她跌進花盆堆裡,先撞翻了一堆盆花,手中的大花盆也飛出去了,像顆保齡球一樣撞翻了剩餘的盆花,幾十盆中型盆花全軍覆沒,當場全倒。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她的慘叫聲還有花盆的碎裂聲,正在其它地方工作的林宗泓與童若奾,雙雙趕來查看情況。
「好……好痛喔!」
楊靖卉躺在一堆東倒西歪的盆花當中,翻倒的泥巴散落在她的身上、頭髮上,弄得她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
望著眼前的一片狼狽,林宗泓與童若奾都傻愣在當場,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你到底在做什麼?」林宗泓聲音顫抖,幾乎以為自己要氣絕身亡。
她才第一天上工,所以他沒有要她做什麼複雜、粗重的工作,就只是搬搬花盆而已。而且那些花盆並不重,最重的大約也才一兩公斤而已。
一、兩公斤!
那是連小宇多花點力氣,都可以搬動的花盆,而她竟可以搬到跌得四腳朝天,還砸爛一大堆正要出貨的盆栽。
「靖卉,你不要緊吧?」童若奾怕她受傷,急忙上前扶她起來。
「我沒關係。」楊靖卉忍著痛連忙爬起來,齜牙咧嘴地撫著隱隱發疼的手肘,一面道歉。「對、對不起!花盆都打破了……」
糟糕,該怎麼辦才好?
「你——」林宗泓第一次有這種眼前發黑,想要翻白眼昏倒的感覺。
「我來收拾吧!」童若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蹲下來開始收拾善後。
「我、我來就好。」楊靖卉慌忙蹲下來,搶著要收拾,卻被林宗泓一把拉起。
「別碰!」他提高音量嚷道。
「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忙!她紅著眼眶,眼淚都快滾下來了。
「你都受傷了,還敢去碰那些東西?」
她不怕自己笨手笨腳,反而被花盆的碎片傷得更嚴重?
「咦,受傷?」楊靖卉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肘擦破皮了,些許血絲正從破皮處緩緩滲出。
原來他叫她別碰,是因為怕她再度受傷,不是對她厭煩不耐。
「若奾,這裡先麻煩你,我帶她去擦藥。」
「好,你們快去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林宗泓點點頭,隨即拉著楊靖卉直奔辦公室。
他從櫥櫃裡找出藥箱,準備替她消毒擦藥。
「手伸出來。」林宗泓先取出消毒用的雙氧水,粗聲命令道。
楊靖卉有些畏懼地看著那個瓶子,印象中擦雙氧水好像很痛耶。
但是剛才惹了禍,他一定很生氣,她也不敢不聽話,只好縮著脖子,乖乖伸出手來。
一看到混雜著泥土的傷口,林宗泓眉頭蹙得更緊,夾起棉花沾滿雙氧水,就往她手上抹去。
頓時,恐怖的尖叫聲迴盪在林氏種苗店裡,那驚悚的慘叫聲,讓正在看故事書的小宇也忍不住跑出來查看究竟。
「我在替你消毒,你幹嘛叫得好像我拿刀砍你一樣?」林宗泓捂起了耳朵,滿臉痛苦地閉起眼。
「可是……真的很痛嘛!」楊靖卉眼眶裡含著淚泡,滿臉委屈地看著他。
她是金枝玉葉,從小到大什麼苦頭都沒嘗過,哪怕只要擦破一小塊皮,照顧的褓母、傭人也全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沒人敢讓她受一丁點皮肉傷,也因此造就她很怕痛的毛病。
而今她擦破好大一塊皮,再加上雙氧水的刺激,當然會痛得忍不住慘叫啊!
「這點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只是一點小痛,那有痛得那麼厲害?」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忍俊不住好笑。
「你還笑?」好壞心!「真的很痛耶!」
「好好,那我幫你吹一下總行了吧?」他無奈地搖搖頭,張嘴替她吹氣。
他認真地連吹了好幾口氣,疼痛立即舒緩了不少,楊靖卉抿起嘴偷笑,他怎麼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
她的心底不自覺浮現一絲甜甜的感覺,有種被寵愛的甜蜜感。
以前家人的過度保護,只讓她覺得煩躁又難以忍受,但是他對她的關懷卻完全不一樣,讓她很感動。
見她不再喊痛,他取出碘酒,準備進行第二次上藥的動作。
楊靖卉好不容易舒緩的小臉,一見到碘酒,立刻又皺成一顆包子。
「我不要擦碘酒,那也好痛。」
「你沒得選擇!」林宗泓敲了下她的腦袋瓜,低斥道:「碘酒是很好的消毒藥水,可以避免你的傷口受細菌感染。」
「可是……」那好痛耶,嗚,不知道裝可憐有沒有用?
「深吸一口氣,忍耐一下。」他迅速地將沾了碘酒的棉花往她手肘上抹過,帶來些許刺痛。
「噢!」大概是經過剛才雙氧水的震撼教育太刺激了,再遭受碘酒的攻擊,她也只低喊了聲,沒再發出恐怖的尖叫。
林宗泓滿意地點點頭,繼續用另一塊沾了碘酒的棉花再次替她擦藥。
擦上碘酒,讓傷口保持乾燥,就算大功告成了。
「好了。」他收回夾子,扔掉上頭的棉花,然後開始收拾醫藥箱。
「謝謝你。其實你塗藥的技術很好,不太會痛耶!」她稍微誇他幾句,以茲感謝。
林宗泓勾起唇,淡淡地微笑道:「這幾天你小心一點,別把傷口弄得更嚴重,知道嗎?」
「知道啦。」楊靖卉不以為然地噘起小嘴。「我像那麼粗魯不細心的人嗎?」
他認真地上下打量她,然後說:「就是因為覺淂像,所以才會這麼說啊。」
依他看來,她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你——哼!」楊靖卉氣嘟嘟地噘起小嘴,不理他了。
見她孩子氣的表現,林宗泓笑著搖搖頭。
明明是請了一位員工,怎麼好像撿回一個孩子似的?
天知道,她還會惹出多少麻煩要他善後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