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別浦一打開門,就聽見豆豆和鐵金剛連珠炮似的聲音朝他轟過來。
「元哥!蒼天保佑,真高興你還活著!」鐵金剛粗壯的身材撞上他,一把緊緊抱住。
「拜託,你這是在演哪一出啊?」元別浦翻了翻白眼,用力拔開他的鐵臂。
豆豆上下左右打量著他,兩手還提滿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不錯嘛,氣色很好啊,不像被車輾過的樣子。」
「閉上你的鳥嘴!被車輾過我還能活嗎?」元別浦敲了一下豆豆的頭。
「既然好端端的,幹麼不上班?」鐵金剛拍拍他的胸膛。「快十天了還不見老闆人影,你都不怕公司被我們搞掉嗎?」
「住手,你以下犯上,當心被我扣薪水。」元別浦關上門,轉身進屋。
「說到薪水,元哥,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發薪日了?我的賬單都是月結的耶,銀行要找黑道來追殺我了啦!」鐵金剛大聲哀號。
「糟!我居然忘記要發薪水給你們了!抱歉抱歉,現在立刻匯給你們。」元別浦直接走到電腦前。
「拖了兩天,要算利息——」鐵金剛正想乘機素討時,驀然被電視前的優雅美女給懾得發不出聲音來。
豆豆把幾袋零食往茶几上放下,比他晚一步看見宮六如,但也和他一樣,錯愕地呆站住,目澄口呆。
宮六如微笑地點頭頷首。
「她是宮六如。六如,他們是我的屬下。」元別浦一邊開啟網路銀行,一邊簡單地介紹他們認識。
「幸會。」宮六如笑了笑,又立刻把視線轉回電視螢幕上。
鐵金剛和豆豆很好奇是什麼節目能讓她看得如此入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居然是古代青銅器文物大展。
他們不敢相信她會看這種悶死人的節目,從她的外型看起來,他們都以為她應該是喜歡看時尚流行類節目的人才對。
因為好奇,他們又仔細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間,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因為他們都同時想起這個模樣看起來很熟悉的美女是誰了!
「元哥,你果然劈腿了!」鐵金剛靠到元別浦身旁,一臉「終於被我抓包」的表情。「證據確鑿,還是活生生的證據,看你還怎麼狡辯!」
「不然你想怎樣?」元別浦的鼠標正好指到「確認轉賬」的按鈕上,停住。
「不想怎樣、不想怎樣,我不打擾你做事了。」鐵金剛伸手投降,再怎麼樣也不想跟薪水過下去。
「元哥,這位宮小姐不就是你做的那個……那個……什麼郡主嗎?」豆豆滿臉驚詫的表情。
「沒錯,那位郡主的臉就是照宮六如的臉去做的。」元別浦不想做過於複雜的解釋。
「噢∼∼原來如此。」豆豆和鐵金剛兩個人立刻接受了這個說法,不過兩個人都覺得這位宮小姐很奇怪,雖然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微笑,但是眉目間卻有股藏不住的驕矜之氣,側身斜倚沙發的優美坐姿,也讓他們覺得既大方又細緻,像是出身名門,極有教養的豪門千金。
「OK,轉賬好了。」元別浦跳離網路銀行畫面。「我多轉了半個月的薪水給你們,最近辛苦你們了。」
「還好啦,不過有一件case,客戶指名要你做。」豆豆聳肩說道。
「是嗎?」元別浦無所謂地說:「那你請客戶再等我半個月好了。」
「為什麼?你還要休半個月的假啊?」鐵金剛偷瞄了宮六如一眼。
「嗯,因為我過兩天要去大陸,我要帶宮六如去湖南長沙玩一趟。」
「去玩?!」豆豆和鐵金剛皆大吃一驚。「玩」這個字在元別浦的生活中是很難出現的,他們都不敢相信一場車禍會讓元別浦產生這麼大的人格異變,把去大陸玩說得好像只是去7—11買個東西似的。
「元哥,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你去大陸,辛小姐也去嗎?」豆豆掩住口,小小聲地問。
「不會。」他看著他們,很乾脆地說:「辛小姐以後還會是我的朋友,不過,宮六如會成為元太太,你們以後要叫她元嫂也OK!」
豆豆和鐵金剛傻了眼,不敢相信幾天之內他就決定要結婚了!
「寧越,我父王也有一套這樣的編鐘,你還記得嗎?」宮六如指著電視上出現的一套大型編鐘,聲音聽起來就像開心的小女孩。
「記得啊,我還曾經聽你演奏過。」
「現在那些編鐘和編磬都被關在一間屋子裡了,真可惜,沒有人能再聽見美妙的聲音。」她的神情悠忽,心神彷彿遠颺。
元別浦已經很習慣這個模樣的宮六如,但是豆豆和鐵金剛卻被他和宮六如的詭異對話搞得徹底呆滯。
「那個……」鐵金剛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國家音樂廳下個月好像有古代宮廷樂器演奏會,你可以去聽喔!」
宮六如驀地站起身。
「真的嗎?」她的語聲激越,笑容燦亮。
「真、真的!」鐵金剛重重點頭,然後突然滿臉脹得通紅。
豆豆先是噗哧一聲笑出來,元別浦緊接著放聲大笑。
鐵金剛的眼珠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宮六如更是不解了。
「六如,來吃東西,他們帶了不少好吃的東西過來。」元別浦拉著她的手坐到他身邊。
「洋芋片!我知道,是那種波浪形的脆片對嗎?」宮六如驚喜地喊。她最喜歡跟元別浦到便利商店了,架上的每樣食品她都很感興趣。
「對,我上次買給你吃過一次。」元別浦說。
鐵金剛和豆豆兩個人又是一陣發傻,不過元別浦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們會懷疑宮六如的身份,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的神經比屋樑還粗,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他們兩個萬分可愛。
元別浦的想法果真不錯,把宮六如當成了豪門千金的鐵金剛和豆豆,正各自在心底驚歎著!
豪門千金就是不一樣,連洋芋片這種平民食品都沒吃過,而且連喊爸爸、媽媽的方式都和平民不同!父王、母后,聽起來就很高貴啊∼∼
喬曉初的手機響起來了。
元別浦正好在洗澡,宮六如猶豫了一會兒,便接了起來。
「喂?」
「曉初啊,你怎麼這麼久沒回家了?連通電話都不打回來,你爸爸一直念著你呢!他心臟不好,你是知道的,別惹他生氣……」
宮六如咬著唇,不安地聽著電話那端慈愛蒼老的聲音,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她並不是曉初。
元別浦正好洗完澡出來,宮六如急忙把手機伸出去交給他,自己走到落地窗前,視線落在茫茫的遠方。
「伯母,不好意思,我是曉初的朋友,我叫元別浦。曉初她正好感冒了,喉嚨沙啞得很嚴重,暫時沒辦法說話,她說等她病好了就會打電話回家,請您們放心。好,我跟她說,叫她病好了就回去。好,伯母再見。」
元別浦掛斷電話,走到宮六如身後,輕輕地環抱住她。
「要不要對他們說,其實曉初已經死了?」她難受得像要哭出來。
「我覺得不好。」他輕輕地說。「如果說出真相,對他們兩個老人家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
「但我真的不是曉初呀!」這陣子,她常常接到找曉初的電話,曉初的好朋友、曉初的房東、曉初的姐妹、銀行催繳賬單的電話……現在,連曉初的父母也找來了,她愈來愈和喬曉初脫離不了關係。
「你現在必須用喬曉初的身份生活,就一定會遇到這些事。你用她的身份證、她的銀行存折,還有她的身體,你使用著喬曉初的一切,你從她這裡得到了這麼多,我想也應該回報一些了。」他認真地說。
「我應該怎麼回報?」宮六如怔仲地問。
「其實不難,你就當喬曉初,當喬家兩老的女兒。」
宮六如愕然地轉望他。
「可是,我畢竟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一定很容易就識破的。」
「放心好了。」元別浦笑了笑。「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對他們老人家來說,一樣都是心肝寶貝。」
宮六如忽然想起了母后,心中一陣酸楚。
「還有一個部分我們都忘記了。」元別浦正色地對她說。「喬曉初有兩張保險單,本來如果喬曉初真的死了,她的父母至少可以領到一筆為數不少的保險金養老,但是你突然出現,佔用了她的身體,變成了宮六如,因此在表面上,喬曉初仍然是活著的,保險單絕對無法理賠,這樣對喬家兩老很不公平,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對喬家兩老盡一點女兒的孝心,算是對他們的補償。」
宮六如怔然聽著,雖然她聽不懂什麼保險單、什麼理賠的,但回想起電話中喬曉初母親怨怪的語調,就像母后經常輕斥她的語氣,她聽起來竟有一股微妙的暖意柔柔拂過心間。
「好,我願意。」她願意為曉初盡女兒的孝道,也算是為自己彌補那一份失去父王和母后的遺憾。
「過幾天我要帶你回湖南長沙,我先陪你回喬曉初的家去拿護照和證件,要不然你沒有辦法跟我出國。」
宮六如沒有多問護照和證件是什麼東西,她只知道一切都聽寧越的。
元別浦和宮六如兩個人換好衣服剛出門,就看到南宮教授帶著兩個模樣裝扮怪異的男人朝他們迎面走來。
「大師,我說的就是那個女的!」南宮教授一看見宮六如,立刻高聲大喝。
元別浦見他們來意不善,立刻把宮六如護到自己身後。
「你們要做什麼?」
「當然是驅鬼!這兩位是驅鬼大師。」南宮教授想盡辦法找到了這兩位法師,據說靈力很強,可以驅魔,讓中邪者回魂。
元別浦警戒地盯著他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宮六如確實是千年幽魂,倘若南宮教授請來的法師真有驅鬼的靈力,真的會驅定宮六如的魂嗎?
「我說過了,我一定要找回曉初,把這個霸佔曉初的孤魂野鬼趕出去!」南宮教授自信滿滿地說。
「教授,你說的確實是那位小姐嗎?」其中一位法師忽然問道。
「是!元別浦,你讓開!」南宮教授怒聲喝斥。
「教授,你確定你沒有弄錯嗎?」另一位法師也忍不住開口。
「怎麼了?」南宮教授狐疑地望向法師。「不會有錯,我的未婚妻被一個自稱宮六如的女鬼附身了,我沒有弄錯!」
「那就奇怪了,我們並沒有在那位小姐身上感覺到邪靈的氣息。」兩位法師互望了一眼。
聞言,南宮教授臉色驟變。
「不可能!難道是惡靈附在曉初身上太久,已經趕不走了?」
元別浦錯愕地轉頭看一眼宮六如,宮六如也滿臉疑惑地聳了聳肩。
「教授,如果你說的喬小姐的靈魂尚在人間,那她的靈魂必定會跟隨著自己的肉體不肯離開,但是我們完全感覺不到喬小姐身旁有任何生靈或惡靈的氣息。教授,這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法師謹慎地解釋。
「那個霸佔我未婚妻的惡鬼口口聲聲說她的名字叫宮六如,這是我親耳聽見的,不可能有錯!」南宮教授氣急敗壞地喊。
「如果是一個純淨的靈,我們不能貿然出手——」
「法師,你只管進行你的驅鬼儀式就對了!」南宮教授心焦地狂喊。「相信我,她一定會現出原形的!」
宮六如好奇地從元別浦身後探頭出來,正好與法師四目相接。
「喬小姐,失禮了。」那位法師慢慢朝她走近,口中低低念起經咒,一手輕輕搖鈴。
宮六如覺得搖鈴聲異常刺耳,忍不住抬起手摀住耳朵。
「你們看!有效了,她害怕了!」南宮教授大喊。
元別浦連忙護住宮六如,驚慌地問:「是真的嗎?你害怕這鈴聲嗎?」
宮六如蹙眉搖了搖頭。
「不是害怕,是好吵,這聲音好吵。」她最討厭刺耳尖銳的聲音了。
兩位法師相視一笑。
南宮教授愕然。
「喬小姐,」法師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罐,溫和地問道:「這杯符水本來是要潑到你身上的,但我想現在應該沒有必要了,不過為了讓南宮教授相信你確實不是惡靈,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你願意喝一口嗎?」
元別浦一聽見「符水」兩個字,倏地覺得毛骨悚然。
「不要喝!」他握住她的手制止。
「沒關係。」宮六如微微一笑,要他放心。「我就喝一口,不會有事的。」
南宮教授冷冷地低笑著。
「法師,如果出現異狀,請你們立即將她驅走,讓我未婚妻的靈魂回來!」
宮六如從法師手中接過玻璃罐。她心中也很緊張,但是這兩位法師從頭到尾並沒有令她感覺到危險,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絕不是什麼惡靈,所以這些東西應該不會傷害得了她才對。
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看見所有的人都用緊張的目光盯著她看,她沒有出現任何不舒服或是痛苦的現象,於是再喝了一口。
「這樣就可以了,喬小姐。謝謝你,攪擾了。」法師把玻璃罐收回來,微笑地施禮。
南宮教授不敢相信眼前的結果,面色灰敗難看。
「教授,這玻璃罐裡的符水,只要是怨念深重的惡靈喝了,就會出現抽搐、嘔吐的反應,只有純淨的靈體喝了才不會有事。在這位喬小姐身上和周圍並無惡靈,而喬小姐身上的應該是她的靈魂無疑。教授,現在你肯相信了嗎?」法師淡淡地歎了口氣,然後偕同另一位法師一道轉身離去。
「你是曉初……」南宮教授痛苦地望著她。「你既然是曉初,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是什麼宮六如?」
宮六如見他傷心痛苦的模樣,覺得好生歉疚。
「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是宮六如,請你相信我。曉初她已經死了——」
「你們到底要怎麼騙我才甘心?!你們騙我曉初死了,還編出一個宮六如來,其實,你只是因為背叛了我,移情別戀愛上了元別浦,所以才想到編下這種荒謬的謊言來騙我!」南宮教授的聲音瘖啞而顫抖。
「不是這樣的!」宮六如感到一股欲哭的情緒升起。「曉初她沒有背叛你,她真的是死了,請你相信我!」
「對了,我怎麼忘了,你們兩個是一起出車禍的,說不定你們老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只是我和辛敏兒都被蒙在鼓裡!」青筋迅速爬上他的額角。「難怪了,什麼漢代郡主的模樣跟你長得很像,什麼緣分,什麼巧合,原來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只有我和辛敏兒這兩個傻瓜被你們耍得團團轉!沒想到一場車禍會讓你們的好情曝光,你們自知瞞不了了,就乾脆合演一場戲,想把我們騙到底,對嗎?」
宮六如被他失去理智而扭曲的臉孔嚇住了,驚惶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躲進元別浦的懷裡。
「曉初,當初我為了你而離婚,連妻子、兒女都拋棄了,選擇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現在居然拋棄了我,你對得起我嗎?」他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爆開,像一頭盛怒的獅子。
「教授!」元別浦冷漠地看著他。「也許你現在覺得被拋棄非常痛苦,那麼我請你想想被你拋棄的妻子兒女吧!當年,他們被你拋棄時,是不是也像現在的你一樣痛不欲生?」
南宮教授頹然地靠在牆上,喘息著,像突然間被抽光了力氣。
元別浦想起了喬曉初背著教授與他的那一頓曖昧晚餐,冷冷地一笑,道:「教授,你失去喬曉初並不算是很悲慘的事,因為她並不值得你為她拋妻棄子,她只是你人生中一次錯誤的選擇罷了。」
說完,他輕輕擁著宮六如來到電梯口。
「寧越,他好可憐……」她心軟地偷望著南宮教授。
「如果有一天,我們生兒育女了,然後我拋棄了你們,去找了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孩兒,後來,那個女孩兒又把我拋棄了,你會覺得我可憐嗎?」
「不會!」光聽他假設,她就已經生氣了。
「那就是了。」
他笑著擁她走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