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當文希娣抬眸看見翟羽的那一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所有的折磨、恐懼、委屈瞬間化為淚水,她飛奔撲進翟羽的懷抱,淚眼婆娑。
「翟羽,我好怕、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了。」話說完,一直硬撐著的意志力迅速瓦解,昏厥過去。
「菲菲,醫生為希娣詳細檢查之後,怎麼說?」翟羽推開頭等病房的門,躡手躡腳走進來,守在病床旁邊的何菲菲一看到他,馬上起身拉他到角落,滿臉焦慮的翟羽壓低聲音詢問著。
「醫生說,希娣只是皮肉之傷,沒什麼大礙,修養幾天就可以復原了。」
「可是,她人都昏倒了……」他心頭抽痛地瞥了眼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的文希娣。
「關於這一點,我也問過醫生,醫生表示希娣被塞進狹窄的鐵桶裡沒得吃沒得喝,加上生命飽受威脅,渾身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當她獲救見到你時,繃到快斷掉的神經霍然放鬆,情緒轉折太大,才會導致昏厥。」
「原來如此。」
「阿羽!我苦思了一晚,始終想不透平時乖巧膽小的阿潘,怎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心狠手辣。」何菲菲不住皺眉又皺眉,隨即話鋒一轉——
「對了!麥安傑跟阿潘他們兄妹倆現況如何?」
「我以惡行重大有逃亡之虞聲請收押獲准,兩人已關進看守所。」他是承辦檢察官,不得不將希娣交給何菲菲照顧,先回檢察署偵訊阿潘一干 人等,待偵訊告一段落,他立刻飛奔至醫院探視文希娣的狀況。
「唉!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不提他們。」他掉頭望著呼吸均勻、熟睡的文希娣,寬下心說:「此刻的希娣,看起來讓人放心多了。」
「那是現在。你都沒瞧見兩、三個鐘頭前,她睡著睡著就莫名顫抖的可憐模樣,看得我好心疼,只好請醫生幫她注射鎮定劑,她才睡得比較安穩。」
「菲菲,辛苦你了,下半夜我來接手,你早點回家休息。」
「好!希娣就交給你照顧。不過,在回家之前,我想先去祖古的家陪陪她。」
「發生這種事,祖古一定傷透心,你就去陪她說說話,好好安慰她。」
「嗯!那麼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再過來跟你換班。拜拜!」何菲菲拎著手提包輕悄悄關上房門。
「……」他趨近床邊,撐開雙臂,俯身用滿是心疼的墨瞳凝望她熟睡的臉孔,只見原本白皙光滑的容顏此時卻是額頭腫了個壹元錢幣大小的包 ,兩頰擦傷淤青,最慘的是嘴巴因她不斷揪扯膠帶,使粉嫩的唇瓣破皮紅腫得像掛了兩條香腸……他心如刀割地拿指腹輕輕勾勒她的臉。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她突然兩手狂亂揮舞,歇斯底里的尖叫。
「別怕,你只是在做惡夢。希娣,何不張開眼睛看清楚?我是你的翟羽啊。」
「翟羽?真的是你。」她眼瞼顫了顫,睜開眼,宛如驚弓之鳥,告訴他:「我夢到麥安傑把我五花大綁扔到挖好的坑洞裡,他的臉猙獰得像夜叉一樣,正舉起鏟子要鏟土活埋我。」
「希娣,災難過去了,你已經平安獲救。我以我的生命向你保證,爾後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緊緊抱著她,親吻她的發。
「我平安了,那……阿發仔呢?」
「剛才我去看過他,除了鼻青臉腫之外,肋骨斷三根,虎口也有撕裂,所幸沒有生命危險。」
「都是我害了他,我要去看他。」她掙扎起身要下床。
「這麼晚了,我想阿發仔應該已經睡了。再說,他的女朋友一直陪在身邊,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你不必為他擔心,等明天天亮了,再去看他也不遲。」他按住她的肩膀。
「他有女朋友照顧,我也就放心了。」
「一定很痛哦?」他心如刀割地撫摸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烏青。
「肉眼看得到的傷痕很快就會結痂復原,然而心中對人性的貪婪與陰險所造成的失望,可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重建起來。」
「希娣。」
「不瞞你說,在阿潘跟麥文傑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瘋狗浪』手下所犯的綁架案,沒想到我竟是被身邊多年的工作夥伴設計出賣。」她勉強擠出一抹慘兮兮的苦笑。
「多虧有你抽絲剝繭,不然我可能已遭不測,不能像現在這樣跟你說話了。翟羽,我很好奇,你怎會懷疑到阿潘頭上進而破案的?」
「阿潘是你的助理,熟知你的作息跟習慣,同時,也是你失蹤前最後接觸的人,自然是警察調查的對象之一,加上阿潘太自作聰明又太操之過急,以至於漏洞百出。」
「等等、等等!我們一個一個來。首先,請你說說阿潘是怎麼自作聰明?」
「她在我沒提出要求之前,就主動交給我一份資料,上面詳細記載時間、人名跟地點,作為她的不在場證明。」
「她這麼配合,不是很好嗎?」
「好是好,卻不合常理。」
「這話怎麼說?」
「希娣,如果你去找一個人,你會寫幾點幾分到達,幾點幾分離開嗎?」
「不會!應該只會寫三點多到達,四點多離開,只能記得幾點鐘,無法確切記得幾分鐘。」
「你的講法就是一般合理的說辭,除非阿潘未卜先知,知道你會失蹤,知道她會接受調查,才有可能記下幾點幾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做什麼事 。阿潘自以為聰明的做法,其實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嗯!阿潘這麼做,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頻頻點頭,續問:「那麼阿潘又是如何操之過急呢?」
「阿潘向我提出她的看法,她認為是『瘋狗浪』的手下守在公司外面伺機尾隨再製造車禍擄走你,從阿潘的言辭不難發現她似乎急著要把你失蹤跟『瘋狗浪』緊緊捆在一起,蓄意誤導整個偵辦方向,可惜她刻意著墨的手法太粗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嫁禍。」
「你接到『瘋狗浪』要對我不利的恐嚇信,接著我就失蹤了,阿潘的看法沒什麼不對呀。」
「可,阿潘忘了,我跟你的戀情未見報,『瘋狗浪』竟神通廣大知曉?更神的是,『瘋狗浪』連你要去會場都瞭如指掌,甚至早一步派機車騎士在你開車彎進巷口時,逆向衝出製造假車禍抓走你?這諸多巧合,都在顯示你的失蹤若非內神通外鬼,就是主謀者就在你身邊,故佈疑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當面戳破阿潘的謊言?」
「因為我還得借由她,才能找到你。」
「事後證明你的確是借由阿潘找到我。翟羽,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以證人的身份傳喚阿潘,我說話都故意點到為止,讓阿潘以為警方對她起了疑心。阿潘在猜疑、心虛、不安的煎熬之下,一定會重返現場 ,再確定一次你的死活,以求個心安。哈!阿潘哪知道打從她步出地檢署,就被兩組便衣刑警盯上監視,使警方得以順利救出你跟阿發仔。」
「唉!阿潘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落個害人害己的下場。」她感觸嗟歎,抬起一雙盛滿感激的美眸。
「謝謝你。」
「謝什麼?這本來就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好了,你身體還很虛弱,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一定累了,還不快躺著休息。」
「好。」她順從的躺下,深情款款地伸手觸摸他瘦削的臉廓。
「瞧你,鬍渣滿腮,雙眼滿佈紅絲,昨晚你一定為我擔驚受怕睜眼到天亮哦?翟羽,我已經好多了,你快回去好好睡覺,可別我好了,換你累倒。」
「不,我不累,我要留下來陪你。」
「你要留下來陪我可以,不過,得委屈你在牆邊那張長條椅上睡下,若有事,我自會出聲叫你。」
「沒問題。只要讓我留下來,莫說睡長條椅,就算打地鋪也行。」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各就各位睡覺吧!晚安。」
「晚安。」
「啪……」從爆滿的觀眾以及不絕於耳的掌聲,不難想像今晚的婚紗秀演出十分成功。參與定秀的十多位模特兒在伸展台上一字排開謝幕,這時候,何菲菲完全不按照綵排的程序,手執麥克風走到台前告訴觀眾:「我想,在坐的各位觀眾應該已經從今天的報紙或電視新聞得知這場婚紗秀的秀導文希娣小姐歷劫歸來的消息。本來,醫生希望身心受創的她乖乖躺在病床上靜養,不過,對於這場婚紗秀心心唸唸的她跟醫生囉嗦了半天,終於弄到三個鐘頭的假,到現場跟大家坐在觀眾席觀賞整場秀的演出。現在,我們就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文希娣小姐上台跟大家見面說幾句話。」
「啪……」何菲菲的話引起台下一陣騷動。本來低調坐在最後一排、最靠近走道位子,安安靜靜看秀的文希娣跟翟羽,沒料到何菲菲會出此招,在觀眾掌聲的千呼萬喚下,英俊挺拔的翟羽放下交疊的長腿,起身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文希娣上台,文希娣笑盈盈地接過工作人員遞給她的麥克風,說:
「我猜,我的好姐妹平時在我的淫威之下,可能對我有諸多不滿,才會故意在我的臉腫得像顆豬頭的情況下請我上台,希望各位看到我這副慘不忍睹的摸樣,回去以後千萬不要嚇到得去收驚才好。」
「哈……」她這一番自我調侃,逗得台下觀眾哈哈大笑。
「我上台除了要感謝大家的蒞臨,同時也要公開感謝在最緊要關頭與警察們一起現身救我的翟羽檢察官。要不是他策略成功,我跟另一名受害者阿發仔恐怕已經無聲無息死在荒郊野外。」她仰起臉,抓住翟羽的手,發自肺腑的說:
「翟羽,大恩不言謝,我會永遠感激你。」
「說什麼大恩不言謝,應該說你要以身相許才對。」何菲菲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帶頭起哄。
「以身相許!以身相許……」台下觀眾樂得配合地一邊拍手一邊喊。
「這……」她簡直不知該如何澆熄台下觀眾沸騰的情緒,最後,竟然在觀眾一遍又一遍「以身相許」的強力催眠下,腦際閃過一絲想結婚的念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跟臉皮,脫口而出:
「翟羽,你願意娶我嗎?」
「你……」翟羽楞了下,注視著她因紅腫而大了一號的臉龐,想了三秒大聲回答:「很抱歉!婚姻大事我不能如此戲劇化的應大家要求,娶你為妻。」
「噢!」台下傳來一片惋惜聲,文希娣更是覺得很受傷、很丟臉、很難堪、很下不了台。
「不過,我可以因我對希娣的濃濃情意向她求婚。」他深邃的眸深情凝睇著她——
「雖然我們才相戀不久,我卻早已認定你是我今生的新娘。希娣,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她眼鼻酸酸,泛著淚光,唇角漾著一抹甜笑,情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台下觀眾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全懸在半空中。
「我願意!」她嘴角眼梢的幸福藏不住。
「啪……」台下再度掌聲響起。
「各位觀眾!求婚成功!准新人是不是要深情擁吻做ENDING?」何菲菲似乎玩上癮了,又浪漫出招。
「好耶!」台下觀眾樂得鼓掌叫好。
「深情擁吻做ENDING?關於這一點嘛……老實說,正合我意。」他大方地將她從輪椅上拉起來。
「吻?可……我的嘴唇塗滿藥,吻起來會苦苦的澀澀的,還是不要吧?」她急得搖手。
「比起你遭受的苦難,這一點苦澀藥味,根本微不足道。」他抬高她的下巴,對準她紅腫的唇吻了下去。
如果說,親吻是戀人們的誓約,那麼,他的這一吻,更是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的永恆承諾。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