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緊張兮兮的跟在主角身旁,瓊斯也毫不猶豫的跟進——雷亞斯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除了上台,他倆無所不在。
東方厲身上的衣服讓他很不爽,是長得拖地的披風,他恨不得拿剪刀將它剪斷,免得後台一堆人踩得他寸步難行!
接到責備的眼神,小趙愣了一下,「是你自己說沒意見的!」這是趁東方厲和親親老婆講電話是時叫他做出決定的,總之,他沒錯。
「效果不錯的話,美國演唱會時也可以這麼做。」瓊斯抽出隨身記事本記下。
東方厲只差沒吐血,他是主唱,卻被人隨意擺佈?算了,得去看親親老婆有沒有在台下?
剛踏出的腳被披風給阻擋去路,有人踩到他的「拖把」,他立即轉過頭,看著滿臉歉意的工作人員。
「我有看到嫂子啦!你放心,我有親自去帶位,嫂子的位置在你的正前方,我很夠意思吧?」小趙把他壓在椅子上坐好,怕他又亂跑——弄髒衣服事小,等會兒開唱找不到人事大,他只是小小的經紀人,可不想為這種事變成歌迷的罪人。
在炫麗的燈光裡,他出現在舞台上,筆直的眼神在遠方看到他要找的人——正如小趙所言,她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在灰黯的燈光裡,他就只看得見她一人——所有人都不重要,那些千千萬萬的歌迷也不算什麼,在他的眼裡就只有她!
嗓音沉穩,悠然繚繞,盤旋於空氣中,貝斯低低跟隨,鼓聲淺帶入,拉開了演唱會的序幕。
狂響的音箱圍繞在四周,雷亞斯的嘶吼和披風讓全場瘋狂,在舞台上躍運的男人緊握麥克風,喉嚨裡的樂音侵蝕著台下聽眾的神經,搖晃的螢光棒像是滿天星唇般,所有的人情緒都衝到高峰。
黑壓壓的人群不過是構成黑夜的一分子,星辰不在他眼裡,而是為了襯托他的月亮、他的陽光,他的笑容掛在臉上,這是他頭一回在演唱會上笑到好想狂叫,於是他故意在曲間大吼,故意在間奏繞場奔跑,排演裡沒有這些,但他就是想做,他太開心了,只因為她就在他的前方。
他本以為她不會出現——她拿著他給的門票,卻沒答應一定會出現。
他苦哈哈的繞著她打轉,千拜託、萬拜託,他就是希望她能在場上,因為這是他今年的第一場演唱會,到了美國,他不會勉強她一定要在台前。
他第一次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所有人,感謝小趙、感謝瓊斯,感謝他和她身邊的人,他看見她的微笑,滿足在心裡擴散,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中最棒的演唱會。
「接下來,我要把這首歌獻給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她說搖滾風格對不上她的胃口,她喜歡抒情一點的曲子,為了不讓她中途離場,我只好犧牲一點,換個曲風來討好她。」
台下突然騷動起來,雷亞斯話聲一停,又安靜下來。
「她不相信一輩子和永遠這種天長地久的情話,所以我絕不給沒有時間的承諾。這是為她寫的歌,她和同事、朋友都在現場,我很寶貝她,所以不能跟大家分享她坐哪個位置。」他的臉上掛著無比喜悅,雙眼注視著前方。
所有的歌迷都在猜,身邊的人是不是雷亞斯話裡的那個人?
「很重要的一點,我要跟她的朋友說,我親親老婆的老公絕不是複製品,我親親老婆的老公就是本尊,下次記得要巴結一點喔!
「因為我親親老婆的英文不好,所以我第一次寫中文歌曲,也只會出現在這場演唱會上,各位,你們花錢買門票真的很值得喔!」
台下有人激動了,只差沒衝上台。
「親愛的老婆,你不相信我沒關係,有這麼多人做見證,哪天我變心,就讓他們把我千刀萬剮;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我愛你。」他的語氣非常深情,引起台下躁動不已。
歌迷們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貴賓席裡也有人在竊竊私語,猜測著未曾謀面的雷亞斯的新娘在哪裡。
「這首歌獻給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歌聲響起,所有雜音暫停,目光全停在台上那男人的身上。
耳邊是他輕輕的呢喃,他在說情話,情話像歌唱,他要情人相信他的愛情,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離;世界很寬、很廣,但他們還是相遇,他碰到無數的女人,卻還是遇見了她,那些信他、愛他、迷他、戀他的他都不要,他就是要這個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親親老婆。
他不要全世界、不要這些歌迷;他不要名、不要利,就只想留在她身邊,陪她看書、陪她下廚,陪她看著時間流逝,而他仍在她身邊,不曾離開過。
「你還不相信他嗎?」唐雅君低聲問。
「我不相信任何人。」林舞陽的雙眼被霧氣佔據,盈盈水光在眼中打轉,「到現在我依然不信任何人,但是在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他。」
可以,從她可以相信的這一瞬間,她知道她會淪陷,因為她可以相信他的愛是真實的,而非虛幻的口頭說說。
「沒想到複製品就是本尊,本尊就是複製品,天啊!我平常都在跟複製品聊天打屁,也就是說……我都在跟本尊……早知道我就叫複製品簽名,我真是虧大了!」何倩抱著頭,沮喪的喃喃自語。
林舞陽笑了,淚水滑過臉頰,他的深情感動,何倩的難過,讓她又笑、又哭,她已快弄不清到底這是不是喜極而泣。
「放心,等他巡迴演唱會回來,你再讓他簽給你,你們再討價還價,看是要簽十張,還是一百張,我都不會干預。」
「真的嗎?太好了!怎麼能只簽一百張,要簽也要簽一千張、一萬張!」
退到後台換衣服的東方厲突然打了個冷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應該不是被林舞陽嫌他多事才對——他不是故意要在舞台上透露兩人的感情,他只想告訴全世界,他的愛只會給她。
「雷亞斯,那首情歌……」小趙衝到他身邊。
「不能收在這裡。」
「咦?為什麼?」
「那是我老婆專屬的歌,要錄音也只能錄一張,是老婆專屬的。」
「少少幾片也可以,就錄一張情歌啦!兩首歌或三首歌就好,拜託!」
「不想。」
「不然就做單曲?」
「沒興趣。」
「發一萬張?」
「只有一張。」
「不然五千張?」
「一張。」
「一千張?」
「……」
這一季雷亞斯的唱片紀錄多了一張專輯「我愛你」,只有三首情歌,全球五百張限量,包括演唱會上的「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小趙只差沒對林舞陽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專輯不至於難產,全靠她開金口。
「你要讓所有人見證你對我的承諾,就該讓歌曲發行,讓聽到的人都知道你愛我。」
東方厲無奈的接受——因為他的愛是無價的,不想變成利益的一環,所以只答應少量發行,沒想到變成收藏家和歌迷眼裡的聖物。
台灣演唱會第一次沒有錄音和錄影,電視新聞的片段都是經紀公司給的,沒拍到觀眾席,但去過的人都說值回票價,這是美國的演唱會所沒有的福利。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這首歌把雷亞斯的名氣推到另一座高峰,讓他領走許多音樂獎項,但雷亞斯依然不變,只接他高興的工作、只挑他滿意的時間,電影找上他、電視劇找上他,他都以不變應萬變。
瓊斯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小趙的不滿可以媲美玉山,但主角還是寧愛美人不愛江山——他不要深夜錄影,不能干擾他吃飯時間,他要講電話甜言蜜語時也不許旁邊有人偷聽,他沒有變,從第一段感情直到現在,他專一,以前是專一的喜歡,現在是專一的愛,他還要更努力,努力讓她的相信不只是一瞬間,他要努力讓她能愛上他,努力成為她幸福的來源。
***
捕風捉影去嫉妒不存在的人,散出發佔有慾,在所有物上加標記似乎不只是女人會做的事,男人也可以做得很徹底。
何倩常笑東方厲顧老婆顧得這麼勤,到底是誰會跟他搶老婆啊?
辦公室裡哪個人不知林舞陽是已婚的?
就算她外型保守到讓一群想追她的人打退堂鼓,抱著一絲渺小希望的人在看到她的老公天天報到,也會摸摸鼻子錄下一個幸福吧?
可東方厲就是不知自己可以吃醋到什麼程度——沒人跟他搶,他只要顧好讓老婆相信他愛她就好,卻在幾天後,他才得知原來吃醋與嫉妒是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和瘋狂的。
從美國巡迴演唱會回來,何倩對東方厲的態度只有最初時大大的改變——小聲嚷著要他簽名一千張,連簽名板都準備好要讓他簽到手軟;過了兩天,他又變回何倩嘴裡的複製品,畢竟他和她心目中的偶像還是有著很大的距離,她的偶像才不會每天沒事做的跑戶政事務所來打屁聊天,破壞她美好的印象。
「決定了!我只喜歡唱歌中的雷亞斯。」
於是東方厲的好日子就到這一天為止,接下來的日子就跟過去一樣,是跟何倩在鬥嘴中結束的。
下班前,何倩摸來辦公室的報紙,台灣演唱會結束隔天的娛樂新聞頭條是猜測雷亞斯的老婆是誰,還有雷亞斯的情歌獻唱,聽說炒作了一整個星期,狗仔還不死心的追到美國去。
在美國的演唱會上,林舞陽完全沒出現——她到東方厲母親的家裡住,和佑佑相見歡,她的假只排休一星期,所以比東方厲早回來。
東方厲一到晚上就打電話向她抱怨他一個人有多麼孤枕難眠,就算回到台灣,他一樣天天都來電,讓她湧起的寂寞都輕易的被消滅。
想到這男人連演唱會的中場休息時間都不放過打電話跟她聊天,她忍不住覺得莞爾——他不害臊的用中文、用英文訴說意在他的寂寞,說他想她,說他不要開演唱會了,電話都還沒說完,人已被瓊斯給拖上舞台。
電話裡,她聽見他唱英文歌——現場和CD真的有差,她同意何倩的說法,CD裡的聲音太過清潔,所有的雜音都像被濾器濾得乾乾淨淨,不像她習慣的聲音;舞台上的他才是她熟悉的男人。
「小舞,你看,複製品居然背著你和朱佩羽牽扯不清,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作!」何倩低聲罵道:「之前才說他愛你,現在又跟別人摟來摟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何倩有了一點小改變,從推崇雷亞斯的專一,變成咒罵他的花心,難怪她說只喜歡唱歌中的雷亞斯。
林舞陽瞟向報上的照片和狗仔提供的時間,哂笑道:「那天他和佑佑在客廳裡,八點半到九點時他們正在打電動,我可以保證那個背影不是他。」
「真的嗎?」退役粉絲很懷疑。
「佑佑不會放他老爸出去拈花惹草,因為他不希望陪他玩電動的人是我。」
「玩電動而已,老媽就不行嗎?」
「因為我摔壞了好幾支握把,佑佑說他不希望下一個受害者是電視機。」
退役粉絲聞言,當下很沒義氣的蹲在地上大笑,只差沒笑到打滾。
下班時間一到,鐵門拉下來,早在十分鐘前裡面就已沒人,但公務員還是要有公務員的美德,他們不能提前下班,在秒針滑過十二的那時才會歡喜的拉下鐵門拒絕接客。
林舞陽拉起肩包走出戶政事務所,和坐在福特裡的東方厲四目相視而笑——是她不讓東方厲下車來接她的,她還不想在瞬間成名。
還未走近車,一雙溫暖的手臂倏地從她身後將她的雙肩環住,頑固的圈鎖住她的步伐,不讓她往前。
她沒掙扎,只有微微的顫抖,這種抱法她非常熟悉,熟悉到壓在心底下去回想的所有往事都在這一刻硬是被敲開重現了。
「姐,我好想你。」
有點低泣的鼻音,讓她笑了。
「姐,你不要再逃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爸爸、媽媽和奶奶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要再逃了。」
「我沒有逃,你的電話我有接,你現在不是找到我了嗎?」
「可是你讓我找了好久,真的是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