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恪眉微蹙,心一緊,深怕性子衝動的嬤嬤和她起了衝突,便想將她推回身後。
她給了他一朵安撫寬慰的笑容,小聲道:「公子放心,沒事的。」
邢恪臉頰有些微紅,縱然猶不放心,卻也只得默從。
「好哇,虧你這丫頭有自知之明,我說的就是你!」刑嬤嬤憋了好些天的這口氣,總算逮著正主兒發洩,也顧不得兩人的「眉來眼去」,劈頭大罵:「一點尊卑倫理也無,打著你風家招牌就壓我邢家的名號,我老婆子正愁公子不許我前去你風家理論,你今兒倒大搖大擺自己送上門來了?」
在一旁看熱鬧的師傅們,實在不好意思提醒出遠門收帳甫歸的邢嬤嬤,人家已經「自己送上門」好幾天了。
「嬤嬤言重了,暖兒哪裡敢打壓名震天下的邢家老鋪?」風尋暖笑得好下無辜,滿眼甜美討好。「上回是暖兒不知輕重,言語間對嬤嬤多有得罪,還請嬤嬤看在我年幼不懂事的份上,高抬貴手,原諒暖兒一次吧?」
「哼,別以為說兩句好聽話就可以糊弄得過我老婆子,拿出你那日的潑辣勁兒來呀,還在這裡裝什麼可憐?」邢嬤嬤可不吃這一套。
「唉。」她輕輕歎了口氣,把身段放得更低。「其實暖兒也知道自己那日有眼無珠,衝撞了嬤嬤,現在投身到邢家老鋪來當學徒,嬤嬤肯定見著了我就生氣。可暖兒又轉念一想,嬤嬤可是邢家多年的老臣子,地位非凡,心胸哪有暖兒這麼一個小小女子所想的那般氣量狹小呢?」
邢嬤嬤一時語結。
邢恪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好丫頭。
看來,他是不用多操心了。
」你、你講什麼呢?」邢嬤嬤有點反應不及,招架不住。
「嬤嬤,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如就原諒暖兒一回吧?」她伸出小手立誓,甜甜笑道:「往後我要是再惹嬤嬤生氣,那麼要殺要打,一切但憑嬤嬤處置……你說好不好?」
邢嬤嬤愕然地瞪著她。
她的軟語央求讓全場老師傅們個個心都快化了,你一言我一語地代為求起情來……「是呀,嬤嬤,人家姑娘年紀還小,你就快別這麼得理不饒人了!」
「上次的事是誤會,大公子都不追究了,嬤嬤也就莫再擱心上了。」
邢嬤嬤不敢置信地環視四周,本已稍稍軟化的脾氣轟地又炸了開來!
這幫兔崽子,都反了不成?
「統統給我閉嘴!」老嬤嬤怒喝一聲,手指直指風尋暖的鼻尖,「老娘我今日就跟她單挑,誰都不許插手!」
糟了!
眾人登時倒抽了口涼氣。
唉,就差一點點便能化戾氣為祥和了呢!
風尋暖有點可惜地歎了口氣,隨即又恢復笑容可掬。
邢恪眉頭一皺,望著笑得閒適自在的她,不知怎的竟有些憂心忡忡。
「嬤嬤……」他正欲開口排解紛爭。
一隻暖暖的小手溫柔地搭上他的大掌,止住了衝口欲言的他;邢恪低下頭,望進她仰頭含笑的眸子,胸口微微一熱。
「公子,你放心,我不會和嬤嬤吵架的。」她柔聲開口,「就讓我和嬤嬤單獨面對面把話說開來,誤會自然就沒了,好嗎?」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是。」她嫣然一笑,「暖兒從不逃避問題。」
他注視著她,心底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激賞,點點頭。
他的信任,令她眼底笑意越發燦爛歡喜了。
隔著一段距離,邢嬤嬤雖然人老了,耳朵不太好使,卻也嗅聞到大公子和風家這個小潑辣子之間異樣的互動,心下微微發慌,臉色陰沉了起來。
「嬤嬤,咱們外頭聊聊吧。」風尋暖指指外頭那片翠綠竹林的方向,燦笑若花。
「哼!」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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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人滿林清風習習涼爽的修篁間,顆顆雪白如玉的小石子鋪成蜿蜒小徑,更顯幽然忘俗。
「說吧,」邢嬤嬤走在前頭,倏地止步,回頭冷冷看著她。「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嬤嬤,我是來邢家當學徒的,你說我有什麼企圖?」風尋暖笑吟吟的問道。
「別跟我嘻皮笑臉的!」刑嬤嬤服侍了邢家三代的主子,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允許一個滿腹心機的女子到邢家來,圖謀不軌。「你可是堂堂風家千金,無緣無故到邢家來當學徒,做這些勞筋動骨的粗活兒,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只是來拜師學藝的。」
「暖兒的確是來拜師學藝的,」她有一絲無奈,「打從一開始,我就沒瞞著任何人哪!」
「說得那麼好聽,拜師學藝?我看你就是存心來偷師的!」刑嬤嬤目光銳利的盯著她。
「我沒有偷師的意思,我是正大光明應徵進邢家老鋪來,懇求大公子教我雕刻之術的。」她一臉熱切誠懇。「嬤嬤,你若不信,當可問大公子便是。」
「你風家轎跟我邢家棺八竿子打不著,你不在自家學轎雕之工,倒來我們邢家學棺雕之術……」邢嬤嬤怎麼想怎麼不對勁,這其中矛盾疑點甚多,完全不合理到了極點。「你唬我呀?」
唉,老人家果然冥頑固執的居多,就跟她爹一樣。
「可我真的是因為仰慕大公子精雕花卉的絕妙功夫,這才拜在邢家門下。」風尋暖歎了口氣,坦白道:「而且我爹壓根連根木頭都不讓我碰,說什麼女孩子家不要學這個東西,還特意交代坊裡師傅誰也不許教,所以我才……唉。」
「真是這樣嗎?」刑嬤嬤懷疑地上下打量她,隨即嗤地一笑。
「話說回來,邢家雕刻乃不傳之秘,就算你死纏著公子不放,公子也不會傳授給你的。」
「假若真是這樣,那嬤嬤你又何必如此擔心呢?」她攤了攤手。
「你!」邢嬤嬤瞇起雙跟,氣惱難平地瞪著她。「哼,我家公子性情好,素無防人之心,可我老婆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由著你在邢家興風作浪……一句話,你走是不走?」
「不走。」風尋暖不禁也有些惱火了,眸底的笑意褪去。「嬤嬤,再怎麼說,我也是正大光明的應徵進來,理直氣壯地到邢家鋪習藝,既沒有違抗了邢家的規矩,也沒有敗壞了邢家的門風,你沒理由趕我走。」
「好哇,你就是偏和我槓上了?」刑嬤嬤氣得臉紅脖於粗。
她歎了一口氣。「嬤嬤,暖兒真的沒有同你作對的意思。可你非要我走,我也恕難從命。」
「好,好樣兒的!」刑嬤嬤怒極反笑,「那你最好求神告佛,別讓我捉到你的把柄,到時我一定教你吃不完兜著走,就算請出大公子來求情也一樣!」
撂完狠話,那瘦小的黑色身影怒而揮袖離去,獨留一臉苦惱的風尋暖佇立在原地。
「唉。」她再歎了一口氣,感到一個頭兩個大了起來。
有這麼個扎手難纏的嬤嬤在,她的拜師求藝之路好像越來越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