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欣匆匆的回到自己的臥房,整理了一個簡單的包袱,從櫥櫃裡拿出一把塵封已久的短劍,轉身就走。
她的問題她要自己解決,她絕對、絕對不會讓他為她涉險!
如雪留在他身邊她很放心,如果有什麼萬一,她相信他能替她照顧如雪的。
踏出房門,她輕輕的將門關上,一轉身,便楞在當場。
「就這樣?」雪豹站在那裡,沒想到她動作這麼快,毫不猶豫的就打算離開。
「什麼?」她蹙眉。
「不說一聲就定?你以為我會重蹈覆轍?你以為我會傻傻的看你自欺,傻傻的看你再次走出我的生命?」
「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
「是嗎?」雪豹淡淡一笑。「欣,你相下相信,這一次如果我再失去你,絕對不會有命等到不一次的重逢。」
熊欣駭然抽氣。「你……胡說什麼,不要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我只是說出事實,我……」他話一頓:心口那陣灼熱疼痛再也壓抑不住,翻湧的氣血像是尋著了出口,從他口中噴灑而出。
「承皓!」她驚恐的大喊,拋下包袱和配劍,驚駭的街上去。
可是一道身影比她更快速的抱住雪豹,她對上一雙冷酷佈滿殺氣的眼。
「豺狼……」她低喃。
豺狼怒瞪著她。「你真該死,你想害死他嗎?」
「不……不是的……」她焦急的想要上前,卻被冷冷的喝止。
「你就不能好心的離他遠一點嗎?非得害他死於非命,你才甘心嗎?!」她被擊倒了,猛地退了幾步,眼底滿是痛苦。
「佑禎……」雪豹生氣地抓住豺狼的手。「不許……對她這麼說!」
「你別說話,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豺狼也懶得理她了。
「不必了,我……」
「跟我來,我這裡有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熊欣鎮定下來,現在以雪豹為重,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豺狼不領情。
「如果你不想耽誤到他的傷勢,儘管和我鬥氣!」她惱怒的吼。
豺狼瞇眼,一會兒才抱起雪豹。
「帶路!」
她鬆了口氣,領著他們往西院奔去。
人,離開了,只遺留下那銀白雪地上的點點腥紅。
*
幸好,雪豹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是一時氣血翻湧,嘔出了積壓在體內的瘀血罷了。
「他不能太過激動,所以……」魯非偏頭望向熊欣。「最好不要再刺激他,否則這次沒事,不代表不一次也會沒事。」
這些話,宛如定身咒般,讓她動彈下得。
豺狼也想到師叔說過的話,因此,他亦只能安分的不找熊欣麻煩。
於是,不對盤的兩人勉強和平共處——為了他們共同愛著的人。
「佑禎,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雪豹已經被送回東院休養,他靠坐在床頭,擔憂地詢問:「媚媚不是生了嗎?你為什麼沒有留在谷裡照顧她?」
「孩子滿月我才出來的。」豺狼垂下眼眸。
「這不是理由。」他皺眉,見豺狼迴避他的眼神,心下生起不好的預感。「佑禎,難道你為了我出谷的事責怪媚媚?」
「沒有。」他否認。「是媚媚不放心你,知道我也不放心,所以要我來找你的。」
「真的嗎?」
「等你回谷的時候可以自己問她。」
「是嗎?沒事就好。」雪豹安下心。「孩子是男是女?取什麼名字?」
「是女兒,叫做柴芷月,以媚媚的母親命名。」
「佑禎,恭喜你。」雪豹由衷道喜,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回去吧,你現在守護的人,應該是你的妻女才對。」
「我要帶你一起回去。」
「佑禎,我還不能回去,我遺有事必須處理,還有向柏,他也行蹤不明……」
「如果是為了那個假熊欣的事,你完全不用擔心,大師兄說那件差事他接下了,向柏也和大師兄在一起。」
「原來向柏……」他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我真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沒理由留在這裡了,跟我一起回谷。」
雪豹抬頭望向門口,熊欣端著藥,站在那裡。
「我絕對有理由留下。」他低喃。「佑禎,你先出去,讓我們談談。」他注視著熊欣,對豺狼低語。
「二師兄……」豺狼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順從他的意思,起身離開臥房。
與豺狼擦身而過時,她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
他警告她什麼呢?
不准傷雪豹的心?還是不准妄想和雪豹有什麼未來?
「該喝藥了。」她對雪豹說。
雪豹接過藥碗,卻沒有馬上喝下。
「欣,還是要我離開嗎?」他問。
她抿唇不語,一會兒才道:「藥涼了不好,快喝吧!」對他的問題避而下答。
「如果你的決定不變,那這藥……喝了也是浪費。」他低歎。
「不要拿自己的性命當籌碼,你輸不起的。」熊欣惱怒的低吼。
「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當籌碼,我會好好的生活,不會自戕,不會自虐,可是欣,就好像植物缺了水,少了陽光,就算它們努力的活著,最後還是會慢慢枯萎。你告訴我,一個沒了心的人,能活多久?」他微微一笑,平靜的說著。
「你不要這樣……」她痛苦的低喃。
「我讓你為難了,是嗎?」他低歎。「我很抱歉。」
「喝藥吧!」她催促道。
雪豹平靜的微笑,不再說什麼,端起碗,慢慢的喝下。
待他喝完,她接過碗,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我想親自處理那件案子,等你養好傷,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他訝異,旋即微微一笑。
「當然。」
「我可能知道那個『熊欣』是誰。」熊欣這麼說,可是卻沒有進一步的解釋。
她將有客來和如雪托付給水楓,然後,他們稍微改裝易容,來到開陽城,住進城裡生意最興隆的「興隆客棧」。
「我本來以為如雪一定會吵著跟我們一起來,沒想到她竟然主動說要留在玲瓏鎮。」關於這點,熊欣仍然覺得很疑惑。
雪豹只是笑了笑,這點他倒是知道為什麼,因為如雪有偷偷告訴他。
爹,華大哥和華大哥他們前幾天多了一個小妹妹,如雪也想要,可是水楓姨姨說,如雪一直打擾爹娘,就不可能會有小弟弟或小妹妹,所以如雪這次乖乖留在家裡,可是爹要快點讓娘生個小妹妹或小弟弟給如雪喔!
這件事還不能對熊欣說,要下然……咳,這個彆扭的姑娘會害羞,到時候不要說小弟弟和小妹妹了,連只小蟲子都不可能有。
「你笑得很詭異。」熊欣皺眉,瞪著他那古怪的笑容。
「是嗎?」他將她拉到面前。;口訴我,你認為假冒你的人是誰?」
「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她撇開頭,硬著口氣說。
「答錯了。」他打斷她。
「什麼?」她一楞,一臉迷惑,什麼答錯了?
「我的問題是,假冒你的人是誰,你答非所問。」他拉住她,將她困在雙腿間,仰頭望著她。「欣,這種時候,你還要跟我見外嗎?五年多的生離死別,還不足以讓你相信,我是一個可以和你有難同當的伴侶嗎?」
熊欣眼眶一熱,深吸了口氣,彎身抱住他。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太習慣靠自己,是吧!」他怎會不瞭解她呢?!
」嗯,對下起。」她低應。
「來,坐下。」雪豹拍拍身旁的床板,在她聽話的坐下之後,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欣,沒關係的,以後的日子,如果你忘了,我會一直一直提醒你,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所以不用怕,我就在這裡,就在你身旁的位置,好嗎?」
」嗯。」她整個心都柔了。
「很好,好乖。」他摸摸她的頭。
她紅了臉,有些羞惱的瞪他一眼。
「我不是如雪。」拍開他的手。
「呵呵。抱歉抱歉。」他輕笑。「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你認為是誰假冒你?」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不過我想,應該是熊凱,我的孿生兄長。」她歎氣。
「熊凱?」他不禁蹙眉。「欣,熊凱是男人,而且你們的外貌並不是很相像啊……」
「雖然我和他的外貌不是很相像,可是我已經失蹤那麼多年,又有誰知道我是什麼樣子?他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然後說自己是熊欣,誰會懷疑?」熊欣突然笑得有些下層。「至於他是男人……我當然知道他是男人,我十六歲那年,就知道熊凱對小男孩有奇怪的癖好了,而且一定要十歲以下的小男孩才行。」
雪豹心裡很是錯愕,可是沒有表現得太明顯。
「咳,我可以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她斜睨他一眼。「我撞見過幾次,不過那時候那些小男孩是自願的,我要救他們,他們還不領情呢!大概是熊凱利誘他們,給了他們什麼好處吧。」
「呃,這樣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所以你一看到假熊欣所犯下的罪行,就想到熊凱,是嗎?」
「對,只不過……我不懂他幹麼嫁禍給我?」
「這個問題很簡單。」
「簡單?」她哼了哼。
他摸了她一把,笑道:「對啊,簡單,直接去問他下就得了!」
「問他?」
「對啊,我們直接上門找他問清楚就行了。」
「你瘋了?」熊欣難以置信的喊。「難道你以為大搖大擺的闖進去,直接問他,他就會老實的告訴你嗎?」
「希望如此啊!」雪豹笑。
「你……你瘋了!」這次是肯定的。「如果遇到我爹怎麼辦?難道你要和我爹大打出手嗎?就算我氣他,可是他終究是我爹,我可沒辦法眼睜睜的看你們兩個……怎麼了嗎?」
他有些錯愕的望著她。難道她不知道她爹已經……死了?
「你為什麼這麼古怪的看著我?」她狐疑的看著他,他的表情……很奇怪。
「沒什麼……」她剛剛說了,熊勝意再壞,終究是她爹,如果她知道是佑禎殺了她爹,她……會怎樣?
「是嗎?」她沉吟,臉色慢慢變得沉重。「承皓,有件事我一直很迷惑……」
「什麼事?」
「我爹為什麼要殺你?」
雪豹一楞,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這麼多年,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而我沒有答案。」熊欣抬頭望著他。「我知道我爹不是什麼好人,他做善事都是有目的的,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想下透他殺你的理由是什麼,不知道那個理由現在還在不在?如果理由仍在,如果他知道你沒有死,那麼,他是不是又會殺你?」
「欣,你先回答我,這就是你之前拒絕我的原因嗎?」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我隱姓埋名,斷了和過去的一切,如今熊凱突然假冒我的名字,我甚至也猜到他的目的,他是要引我出來,也許我爹已經知道你沒死,打算拿我當誘餌……」
「欣,不是的。」他不忍的打斷她。「你想太多了,那個人的行為和你爹無關,不是你爹授意的。」
「你又如何確定?」
「你爹已經死了。」雪豹握住她的手。
她一頓,愕然的瞪著他。
「欣,你爹他在四年前就過世了。」
爹已經……死了?
熊欣跌坐在地上,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怎……怎麼會?為什麼?」她茫然低喃。
「我很抱歉……」他蹲下身,將她擁進懷裡。
「你為什麼說抱歉?」她皺眉。「不!不要說,我……我不想知道……」她不敢聽,不要聽答案,不要……
「欣……」他低喚。
「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她輕輕的推開他。「拜託……」
雪豹歎了口氣,默默的退出臥房,反手輕輕的為她掩上門,在關上的那一剎那,—聲嗚咽傳出。
無奈的朝天一歎,他到底該怎麼辦?
一個時辰後,房門打開。
雪豹立即轉過身,看見站在門口的熊欣,一雙眼哭得紅腫。
熊欣也看見他,在看見他發上、肩上的雪花時,眉頭皺了起來。
「你就這樣站在外頭!」她簡直下敢相信。
「我沒事。」他上前,仔細的望著她。「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她搖頭、「我暫時下想談這件事,先解決熊凱的事再說吧!」
他沒有異議,他知道她下敢問她爹是怎麼死的,而他,也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暫時就這樣吧!
「我想,熊凱他不會笨到在熊家的祖宅亂來,但是他也沒聰明到懂得撇清所有的關係,而且他也需要一個地方來……所以最有可能窩藏男孩的地方,是熊家位於城郊的別莊,以前他通常都在那裡尋歡作樂。」
「是嗎?那我們就去那裡吧!也許能碰到向柏和我大師兄,到時候再介紹你認識。」
「好。」熊欣淡淡一笑。
兩人來到別莊,正想偷偷潛入,沒想到正好碰到一身女裝的熊凱被風潮生押著走出來,還有幾名官兵帶著幾名男孩跟在後面。
風潮生看見他們,便將熊凱交給其中一名官差,走到他們面前。
「雖然他一直說他是熊凱,不是熊欣,事情不是他做的,不過人贓俱獲,他抵賴下掉。」風潮生說。「熊姑娘,有個問題問了,請你別介意。」
「請說。」熊欣點頭。
「他一直是這麼愚蠢的嗎?」
「什麼?」她不懂。
「原本我以為他冒名嫁禍,應是有什麼應變,能在東窗事發的時候,將罪行抵賴給你,結果完全沒有,他只是用你的名字犯案,還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沒事……」他忍不住搖頭。
「熊欣!」熊凱也看到她,倏地大吼。「真正的熊欣在那裡,她才是犯人!你們放開我,我是熊凱,不是熊欣!」
「就是這樣。」風潮生嘲諷的一笑。「明明罪證確鑿,他卻還以為只要他的名字不叫熊欣就不會有事……」蠢斃了!
那方熊凱還在咆吼,熊欣有些難堪的低下頭。她原本也以為熊凱有什麼陰謀,可是……看來是她太高估他了。
有這樣的親人,她真的覺得好丟臉!
「好了,人我押走了。」風潮生朝雪豹點了點頭,便和官差一起離開。
「熊欣——」熊凱喊著。「等一下,我要和她說話,熊欣!」
熊欣微微一歎,走向他。
「你想說什麼?」
熊凱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瞪著她身後的雪豹。
「為什麼你會和他在一起?難道你不知道爹就是被他們害死的嗎?」
看見她身子瞬間僵硬,雪豹閉了閉眼,在心裡無奈的歎息。
「豺狼為了報仇,把爹殺了,而你竟然和殺父仇人在一起,熊欣,你害爹死不瞑目!」
豺狼是為了報仇?
是因為爹要殺雪豹?所以豺狼找爹報仇,殺了爹?
「你快殺了他!殺了他替爹報仇,快點!」熊凱大吼,管差下耐煩的將他押走,他依然不斷回頭。「你不殺了他替爹報仇,你會有報應的!快點殺了他!」
「夠了!」風潮生皺眉。「教唆殺人,你罪加一等!」抬手點了他的啞穴。「帶走。」
「欣……」
「我爹真的是豺狼殺的?」熊欣打斷他。
雪豹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為了替你報仇?」
「不是的。」他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告訴她。
「那麼,是為什麼?」她追問。
告訴她實情,讓她知道她有那種喪盡天良的爹,只會讓她更難過,他下想再讓她承受更多下該她承受的傷心。
熊欣哀傷的凝望著他,他的沉默卻讓她以為他是無話可說。
「我暫時……不想見到你……」她轉身。
雪豹閃身擋住她,「欣,事情可以不必這樣的!」
「讓開!」她悲傷的吼,一掌擊向他,她以為他會擋下,或者會閃開,可是都沒有,她一掌直接擊中他的胸口。
「噗!」他噴出一道血箭,腳下跟艙,不過沒有倒下。
「承……」她錯愕,震驚。「我……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反擊?!」
他朝她微微一笑,嘴角流不一道血絲。
「我不能……」才一開口,鮮血便一口一口的嘔出來。
「雪豹!」韓滅從別莊走出來,一看見雪豹的模樣,立即上前,剛好接住他軟倒的身子。
「大師兄……不是她的錯……」揪住韓滅的衣襟。「不要怪她……這和她無關……無關……」
「不要說話!」韓滅冷沉地說,
「二師叔……」韓向柏焦急的喊著。
「大師兄,不要……讓佑禎知道,不要讓他……知道……答應我……」
韓滅筆向一臉死白的熊欣,看見她哀哀欲絕的樣子,整個人彷彿沒了魂似的瞪著自己的手,最後他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不讓豺狼知道是誰傷了你。」
「你為什麼要這樣?!」熊欣驀地大喊。「如果你是因為我爹的死,心裡覺得愧疚,大可不必!」
「你爹?熊勝意?」韓滅皺眉。「你爹的死和雪豹有什麼關係?你爹二十幾年前……」
「大師兄……不要……」雪豹想阻止。
「讓他說!」她低咆。「二十幾年前怎樣?」
「他二十幾年前殺了豺狼一家十餘口人,豺狼找他報仇,殺了他,和雪豹有什麼關係?」
「什麼?」熊欣錯愕。
她的天地,瞬間頹傾。